第 101 章
凌波谷的夢魘(上)

七月恍恍惚惚醒轉,因何而暈厥她竟全然不知。只記得與那男人撕打,後來便莫明陷入黑暗。身體時冷時熱,意識像是困在一條漆黑的俑道尋不到出口。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度看到光。初時只有一點,既而成搖晃的白團。眼皮都是澀重的,像是壓了稱砣抬一下都艱難。當她適應了光線,景物在眼前立體,那張面孔復又跌進她的眼中!

黑漆長髮,眉眼帶笑,笑容溫暖,表情柔和。只是這張臉在七月看來,無疑見鬼一般讓她毛骨悚然!腦中猛的一激,喉中就逼出尖叫來,身體隨之一掙,手臂亂揮人已經彈坐而起,也顧不得看這裡是哪,便掙扎想奪路而逃。

他不緊不慢的伸手一摁她,微微笑著說:「你不用怕,我並無惡意。」

他動作輕緩,但壓得七月半點動彈不得。手摁在她肩上,透過薄衫七月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雞皮疙瘩已經爬了滿身,上下牙都開雙打架。恐懼撲天蓋地,讓她不受控制的顫抖。他抓走了優優,無仰和流火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在火與土的紛亂之中閒庭信步,甚至輕而易舉的把她從流火的身邊搶走。如今他說自己並無惡意,七月若是因這句話便能將心放回肚裡,除非她是白癡!

力量的懸殊,讓她初醒時本能的反應一過,再想掙扎竟都沒有膽量與勇氣。她呆怔著只覺戰栗滿心逼得她雙眼都有些發花,動彈不得不是因他的氣壓,根本是因他這人帶給她的強大迫力。絕望畏懼到四肢無力,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他縮回手,垂眼看著她說:「我姓雲名寧揚,這裡是我家。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叫……夏……夏……七……七月!」七月半晌才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抖出來,心抖的比她的牙更厲害。

「跟無仰在一起的那個,叫什麼名字?」寧揚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饒有興趣的準備聊天,「谷裡比較涼,你要不要喝熱茶?」

七月腦裡纏成亂麻,聽他口氣緩柔,還問她要不要喝茶。登時更是混亂不堪起來,什麼意思啊?咬著牙也不敢看他,喲作鎮定梗著脖子道:「你……你……不用裝……裝了,我……告訴……你,他……他……是……不……不會中……計的!」

之前他們在路中碰到過那個嚴千雪,目的不是就是東家嗎?要吸東家的血來增功,這次這個定然也是如何,先抓了優優,見到東家追來,又想打東家的主意了。

「中什麼計?我若打他主意,之前擒他輕而易舉。何必再多費功夫?」寧揚失笑,看她在那篩糠一樣的亂抖,故意說,「你冷啊?邊上有毯子,蓋上吧。」

「你……你什麼……什麼意思啊?」七月臉都抽抽了,抓優優或者還可以理解,優優是妖靈,但抓她有什麼用啊?難不成用來吃?這一想她更怕了,現在入秋了,這家伙會放蛇,搞不好也是蛇,蛇是要冬眠的,冬眠之前要大吃大喝吧?她被自己這種想法搞得快瘋魔,手指捏得咯咯作響,腦中已經不受控制的幻想他一會將她剝皮拆骨做成各種菜餚,仍舊以這種優雅姿態端坐桌前進食的情景!

「我只是奇怪,你為何會帶有妖力?」寧揚坦然開口,伸手撫著眼角,那裡已經痕跡全無,但之前被她弄傷了,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那妖力劃破了他的蛇息靈罩。

「我沒有。」七月一聽他這話也呆了,不由自主的看著自己的手。一看之下這才反應過來,她吊著膀子竟然全好了,腦子猛的一激,立時想到,剛才她醒轉掙扎之時,是張牙舞爪雙臂亂掄的,怎麼可能?之前明明右臂斷了,接好骨打了木板,根本動一下都是痛的!

「我是個大夫,這種小毛病很快就能好。」寧揚看著她的表情,「你不過是骨折罷了,並且筋脈還是好的,並不麻煩。」

七月更詫異,看著手臂不由的扭據聳肩,後背也一點都不疼了,大夫?她不由自主的轉臉看他:「你……」

「你還沒回答我,跟你一道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寧揚看著她,「只告訴我名字,該沒什麼妨礙嗎?」

「你把優優怎麼樣了?」七月吁了一口氣,強奪下心裡的疑惑與恐懼,低聲問:「你為什麼要抓好?」

「我是個大夫,要去各地尋藥材是一個大夫該做的事。」寧揚微揚了眉,看她扭曲了表情。緩緩又說:「紫檀優夢是良藥,可以醫好很多病症,比如,斷骨也很有效。」

「什麼?」七月一聽,險沒有從床上直碰起來,胸口登時一股郁結直逼而上,瞪著自己的手臂,腦中卻浮現的是優優的笑臉,她說很想與她一起,甚至想與她共脈成為她的靈物,說要與她朝夕相伴,直至她百年老去,她們一起在山頂閒聊,她全身化籐只頂著一顆頭顱依舊嘻笑無賴,她說要獵盡天下美男,說要踏盡山水看盡世間美景!

而如今,優優不過剛出宮門,只見她一面,便成了她臂章續骨的一味藥!七月瞪著自己的肘彎,突然一口血直噴出去,「噗」一下飛濺在自己的臂彎。

寧揚一怔,伸手掏出一塊帕子剛遞過來,七月猛地的一拳砸開,恐懼與疑惑此時化成一股錐心的痛楚與憤怒,好心絞極痛,瞪著他眼珠發紅,咬牙切齒:「她是一味良藥,但她也是人!她有了五感,有了喜怒哀樂,有心有愛恨,要不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人,該由她自己選擇,而不是由你來作決定,你當初沒本事把東家抓走,也別指望拿我來引他。」

寧揚突然微微笑起來,感覺到了,妖力!每當她極度恐懼或者極度的憤怒的時候,那股妖力便若隱若現。像是沉睡在她的靈魂深處,隨時等待著她的召喚,但這感覺不及她此時的表現讓人覺得更加有趣。

寧揚笑意輕淺,收回了拿著帕子的手:「天下萬物,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她不是我的對手,被我入藥有什麼不對?」

七月恨恨點頭:「沒錯,弱肉強食……弱肉強食……」她說著落下淚來。妖靈與妖靈之間,人與人之間,萬物之間皆是如此。生命本無貴賤之分,而各人的心中卻分出了輕重。人人心中都有天平,各花入各眼,由此便有了分別。她握緊了右手,如果割斷這只手臂,優優就能死而復生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動手,痛楚的滋味,在心比在身更難忍。而憤怒無處可放的壓抑,更讓好有種萬箭穿身般的折磨。

「雲寧揚,你真是狠毒!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卻把我的好朋友抓來做藥,還用在我身上……」七月雙目赤紅,又是一口血溢出唇來,那表情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

「好朋友?不是因為好朋友才沒關系吧?幫幫忙嘛!」寧揚那表情越發開懷,攤著手看著七月口吐鮮血,一副生要看著七月在他面前氣爆炸的樣子。

「你……」七月頭昏眼花,身體搖搖欲墜。在將倒未倒之前,突然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沒關系,我願意的很吶!」

這聲音一聲,生是一個大錘在七月腦中亂砸一痛。她徹底暈頭漲腦,胸口痛的要爆炸,一頭栽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