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花園

七月一拳直捅出去,接著伸腿亂踹,怒不可遏的同時又有些悲從中來。若只是求個夢境,何必還要這般艱辛。擅迷神幻志的藥物不知有多少,想醉生夢死逃離現實並不難,但是於她又有什麼意義?她越想越是悲,世人常說,死生如命,富貴在天!這人生下來一輩子便是定好的,命運不可違,天命已不能左右。是淒哀痛苦或者歡欣幸福皆是上天給予的,皆要盡收盡嘗。若真是如此,生命豈不是可笑?世人還要碌碌執著奔走又是為了什麼?

所以她不信,一直是不信。就算對手是孟婆,而她不過是一介碌碌凡俗,依舊不能輕言輕棄!因此她悲中含怒,怒中生悲。一拳過去,收了臂就想再來一拳。咬牙切齒目范紅絲,眼中猶帶了幾分蠻厲。流火被她一拳給砸醒,看到她眼中的眼淚,聽著她含混不清的胡言亂語。伸臂一兜,隨之腿一挾鉗,任她如何蹬踹也無用。一手探到她的腦後,繞著她的頭髮微微一拉。她不由得揚起臉,不帶她破口大罵,他已經蹙著眉侵近過來,照著她的唇就是一口。不輕不重的,七月身如過電,似麻似痛。一時間靜下來,更像是怔愣住。

他垂眼凝睇,不慍亦是不語。只是蹙著眉頭,眼眸深車漆黑。箍得她動彈不得,只怔怔看著他。他見她一副仍是回不過悶來的樣子,低頭下去,這回可是照著她的脖子。

七月微微的縮,忍不住低嘶出聲。有些麻痛,並不是尖銳卻帶出了熱。他由噬咬變成了吻,彌足綿長,直到她的脖子上印上花瓣,如此才掀眼看著她,低聲開口:「醒了嗎?」

流火托住她的後腦勺,蹙著眉頭微展。抵著她的鼻子廝摩,戲謔般囈語:「借力之法學不錯,我看你的力氣也長了不少!」

七月的臉微窘,帶出一層胭脂色,伸手試探的去撫他的臉頰:「我以為……」若是夢境,自然是不會痛的。但方才那唇上頸上的麻痛如此清晰分明,當然不是夢!但仍有些不可思議,這裡當真是。

「你從焦牢山往凌佩走,也走了有大半年了。幽泊閒得無聊,改變一下環境有什麼奇怪?」流火說著,便送了臂撐坐起身,順便把她一並拽起,「要出去看看麼?」

「明明……」七月微歪了頭,看到對面一排通窗,陽光透過輕紗投進屋內的木板地上,是一團團的碎金,像是戲蝶逐蜂,花葉團簇的春意妖嬈。屋內有坐蟾彩釉的香爐,裊著淡淡的百合味道,清新之中是微微的甜,一如這靜默的空氣,與光影團疊讓人浮想聯翩。

記憶中是在東蕪鎮。他們看到一鎮定住的人,當中還有優優。之後便見到那陌生的男子。他擁有一雙血紅的眼眸。但這種紅卻不同於流火,不像灼著光,倒像是個無底深譚。

無意之中瞥了去,便跌進詭異光圈難尋出口。

但這般醒來,竟入了這般場景。也難怪她會當做是一場夢。會以為是孟婆擺的迷魂陣了!焦牢山距東蕪鎮何止千裡之遙?綴錦以南更要過茫茫大海。便是流火乘她未醒而帶她返回,這也有些太快了吧?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伸手替她披了一件袍子:「你引血借力最是累神,加上又是中了六道的招。已經睡了好幾天了。」

「六道?」七月微楞,一時又問,「優優他們……」

「輪回六道」流火緩緩補充,披衣站起身來,「優優無事,但其他人我皆未見到」

「一個都沒在?」七月喃喃道,凌破,無仰,石橫,小妖……明明當時他們都在,無仰為她結了更為強大的地 。沾染石橫的妖靈之氣的土印,如此才能崔引已經化成人的優優。優優化出真身倚地而存,逆綻花開,土中含有生力。而她的肉身則包於琥珀半陽枝幹而存於人間,靈魂隨琥珀探陰靈根與優優一同下去。」

感覺在陰冥的時間並不長,不知那裡的時光流動是否與人間一樣。但上去的時候,見厚衣重裘,與離開的時候無二,想必不會有太久。旁人七月不知,但無仰定是會等在那裡,難道說真是引來了死靈……

七月這般一想,又如何呆的住。她也顧不得細細看著屋裡陳設忙著披著衣也跳下床去:「總該見他們無恙再回來,況且我爹娘還在明陵行馭館的手裡呢。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凡事總該一步步來,這般連軸轉也不是什麼好事了。」流火側眼看著她,伸手過過她的脖子。

他不緊不慢地領著她往門口踱,一連好脾氣地說:「我在下面呆了三年,錯過了許多事。所以你該慢慢講給我聽。為何你爹娘回落在行馭館的手裡?你下來尋我的時候,行馭館也在監視你麼?」他微彎了腰,撫著她的眉眼淺淺帶笑,「最重要的是,我們錯過了三年的時光,是不是該盡情補償。」

七月在他的輕撫之下紅燙了臉頰,是心在沸,所以意癡情狂。三年的時光,不短也不長。於有些人來說,三年不過彈指一瞬間,一切都依舊不曾變遷半分。但於他們而言,不止是三年,而像是三十年或者更漫長。有時候也想拋開一切什麼都不想,自私到只看著眼前的他,什麼都不想管也不再過問。因為他們一直在彼此錯肩,相遇又分離。

這短短幾年,像是把那之前的九世光陰全部濃縮。曾漠然不問,曾暗自關懷,曾惺惺相惜,亦曾生離死別茫茫無尋跡。所以該補償的,何止是三年?便是一生癡纏不問世事,也難盡這心底的癡。

只是,她終究不能這般自私,她一直念著他人的點滴,更不會忘記人倫親情。這些皆是有生命所給的牽絆,不管是否曾經鄙輕視,都無賴那些許美好的存在。正是這些存在,她才能一步步的走下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眼前一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推開了房門。於是陽光灑滿,讓他的身軀照上一層耀眼的金彩。有風拂過,帶起他的白色長髮,與她的青絲一起飄搖。他微微地側了身,她的眼便如此投浸在這般壯美山河之中不能自拔。

這是高峭的山崖頂端,遠望是粼粼碧海萬丈濤波,鷗鳥飛渡帶出幾聲清鳴,艷陽橫空,是金光萬道一灑千頃。崖是白浪翻卷,水波曜日有七色光暈,而這山頂四周,卻是漫開無禁的奼紫嫣紅!峭壁逆勾向天是骨褐蘭以,凌絕險傲之勢凌然而立。滿地的紫留香,像是墜了一地的紫色鈴鐺,攀纏著碧蘿和兩株合歡樹之間,滿樹粉白的合歡和小絨扇。被風拂起,在陽光之下有粉團蝴蝶。

「之前,這裡還……」七月怔然說不出話,遠望有如立海上,近看更似駐花田。連那陣陣潮風,都是清新而無嘯意,一如近了春。

流火攬著她看著海雨天遠遠地相連。事實上,五天前這裡還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但是,他曾經答應過她,要給她一個最好的大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