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客來

浩海波濤,茫茫千裡不見岸。羅瓊島以北百裡之外,小島星羅棋布。有些不過如浮海大礁石,有些聳有鬼牙直沖天幕。

流火立在其中一處極高的峰尖,從這裡往南復看羅瓊方向,是空無一物的茫茫。水霧障目,自然是幽泊的招法。可以在這海天深處,匿避無蹤。他極目向北足可遠達數十裡之外,這種極遠極廣的視線,不僅僅有賴妖力,更多的來自於身體的條件。火巖瓏,為他拓展目力提供了優厚的先天條件。

他白色的長衣飄袂如仙。白發已有轉青的跡象。汲天地之自然光熱,亦是一種生力。具有生命體的一切生物,都有本源之能,從而讓他體內郁結陰寒慢慢消化怠盡。之所有要帶著七月遠離中土,是不想再沾染陰死之氣,加速自己的力量恢復。還有一點當然就是有關六道,只有在這裡,才能安靜不被打擾的與七月共脈。

人情相連,她自是放不下親眷朋友,這些他當然可以理解。但這一切前提是,她必須先自保。只有在保證她生命不絕的基礎上,才能考慮其他的事情,因為不管如何,先要回來。

天色已經漸暗,落日的余暉散盡,海天融匯一色。藍幕籠罩之下昏慘無光,浪拍驚岸洶湧,夜晚的海洋,有著吞噬一切的黑暗卻無阻流火視線的蔓延。

他足尖微點,身子筆直向天空彈去。拉出一到微白的光影,很快消失不見。他看到濃雲之中,有著點滴的影子。對方凌空而來,借天黑已經成了天然遮擋。有如漫天煙塵裡的一粒沙,融入當中無聲無息。

流火身如鬼魅,彈高之後便成凌翔之勢,有如蒼鷹捕兔。瞬息之間已經切到對方頭頂,黑色駿馬,翼展過丈,鬃毛已經結成束束螺旋。身體烏黑發亮如緞,兩側翼根之處各拉出紋印,亦是黑色。常人在暗夜根本不可能發覺~!是一只雷獸!

他自上而下急墜,自由落體一般,探手如爪直取對方頭顱。不見其仰頭,手風到處那身形竟消失不見。流火眼睛都不眨一下,下墜之勢瞬間竟翻身逆上,隨之回身抬腿就是一個旋踢。

險險的蹭著對方頸邊,虧得連震雙翼急退,否則真要讓流火一腳給踹下雲端。

那雷獸險險急退,瞪著流火歪了頸突然開了口:「你是桐慕流火?」

流火半點也不意外他能開口說話,轉了轉手腕突然肩膀一聳又向著他探出手去。

「慢……我……」他剛吐了兩個字,流火的掌風已到,兜手一旋有如挽花,便向他拍了過去。那雷獸見之微凜,不管硬接,四蹄一抖雙翼已經旋出一股強風旋狀突湧想將流火生生推開。哪知一掠風間,正中流火下懷,他那一掌壓根不是要打,而是在散氣。對方風頂一腳,他指尖輕輕一彈,竟「轟」的一聲,半空突生巨大火幕出來!有如千萬條龍在火幕之中紛飛,炎龍亂舞,生把那雷獸整個燎著。他一驚之下急縱翻飛,雙翼連振身體竟開始發光,那火隨著身上紋印游走,像是有鐵漿在模子裡流竄一般。

他引頸痛呼一聲,流火背了手飄在火幕之外,這才慢慢開口:「你身上全是碧丹傾絕的法血味道,我知道你是他的靈物。慢慢收火吧,妖化的雷王獸。」雷獸會隨著體內妖靈之力的異化而分成雷妃雷王兩種,而面前這個,是精於雷火術的雷王獸。

「既是知道為何還燒?我並不是來尋釁的。」

「怕你身上沾死氣,不燒一燒不放心。」

流火慢條斯理的說,引得對方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來尋釁當然不會派一個指法與他相融的來,更不會在被發現之後亦不引雷而是先要確認身份,這點流火當然明白。但是打北邊來的,難免沾了死氣。或者碧丹傾絕就是故意的,想借著把死靈引來他好坐山觀虎斗。

「我叫鬼目灼,如你所知是碧丹傾絕的靈物。你也不必小心成這樣,我是不會把靈物引到這裡來的,對我們也沒好處。」他身上的紋印越來越亮,強收妖力催出來的火實在痛的很。害得他一個勁的搖頭晃腦,若是顯出人形,怕定是一副呲牙裂嘴的苦相。

「沒辦法,跟狐狸打交道。我總該小心些,見過鬼還不怕黑麼?」流火開口,「你可以告訴他,如果要借地方通通過我的火幕。不然就一個也別來,我恕不招待。」

不待鬼目灼開口,流火又慢慢補充:「別告訴我你們還帶著七月的爹娘,若他白癡到這份上,我也就不用說什麼了。」

「哼,是啊,我們要是帶了她爹娘過來。你更有理由放手不管了,待殺的凋零你再收拾殘局不是更省力。」

「正是呢。」流火看那火勢越來越小,他周身的通紅亦開始慢慢變暗。

鬼目灼微凝了眼道:「你如何料到的?」

「幽泊橫穿綴錦,你們當中也有一個馭自然之靈的不是麼?」流火精神微懶,「方向你找的不錯,但不經火幕絕不能上島。沒的人情可講。」

「燒我便罷,他們耐不得。」

「少廢話,哪個耐不得?耐不得就在綴錦待著吧。」流火冷笑,碧丹傾絕是半靈,身有聚靈咒,這東西本來就很容易引死靈。人情這東西有時害死人,以前他便常常記住,但回報他的是什麼呢?真真假假欲蓋彌彰,看多了便覺得無趣至極。

「淨曦只是個普通人,他耐不得燒。」鬼目灼輕嘶,坦白道。「的確,我們是通過龍禁海的魚龍淬雲海得知幽泊縱水探訊並找到大概方位的。現在許多人都限於死靈陰幕,你……」

「別給我講大道理。」流火說著回身,身影一晃已經隱於雲霧之中。之前他半點妖氣未洩,直至到了頭頂鬼目灼才發覺。而此時他更像幻影,被風一吹就散。

鬼目灼盯著他消失的方位,晃晃頭顱突然轉頭回去。他聽到傾絕的聲音,在喚他回去。鬼目灼一邊返回一邊胡思亂想,傾絕的確是很縝密,不僅是縝密可以說是洞悉了。

傾絕當然知道不會這樣便宜,所以派鬼目灼先來探路。當年雖然只在行馭館的密室見過他一面,那時他還處於不安定的妖力困擾之中。僅只一面,寥寥數語,傾絕對他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

流火雖是異類也算是為人正直,無好勇斗狠之心。若非因兄仇而憎惡馭者,或者會淡薄山林不涉塵世。但即使憎恨,也並不偏激。說明這個人並不是情緒多變,容易劍走偏鋒之流。不過時運多舛,他的運氣好像一直不怎麼好。後來因三年前的舊事才曉得,原是前世糾葛!如今這樁禍事,說到底是因馭者而起。

卻是在這個時候,也唯他可以信賴。並非是因他強法火灼,論火息,鬼目灼不弱,他體內的死靈亦可縱火。而是信賴,不是朋友卻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