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隔絕在人與人之間的東西,可以輕易地就在彼此間劃開深深的溝壑,下過雨,再變成河,就再也沒有辦法渡過去。
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霧……
就像十四歲的齊銘第一次遺精弄髒了內褲,他早上起來後把褲子塞在枕頭下面,然後就出發上課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後,他拿著早上的褲子去廁所。遇見母親的時候,微微有些漲紅了臉。
母親看他拿著褲子,習慣性地伸手要去接過來。卻意外地被齊銘拒絕了。
「你好好的洗什麼褲子啊,不是都是我幫你洗的嗎,今天中邪啦傻小子,」母親伸過手,「拿過來,你快去看書去。」
齊銘側過身,臉像要燒起來,「不用,我自己洗。」繞過母親,走進廁所把門關起來。
母親站在門外,聽著裡面水龍頭的嘩嘩聲,若有所思地笑起來。
齊銘從廁所出來,甩著手上的水,剛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親站在客廳的過道裡,望著自己,臉上堆著笑,「傻小子,你以為媽媽不知道啊。」
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從血管裡流進了心臟,就像是喝到太甜的糖水,甜到喉嚨發出難過的癢。就像是咽喉裡被蚊子叮出個蚊子塊來。
「沒什麼,我看書去了。」齊銘摸摸自己的臉,燙得很不舒服。
「哦喲,你和媽媽還要怕什麼羞的啦。以後還是媽媽洗。乖啊。變小夥子了哦,哈哈。」
齊銘關上自己房間的門,倒在床上,拉過被子摀住了頭。
門外母親打電話的聲音又高調又清晰。
「喂,齊方誠,你家寶貝兒子變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說呀……」
齊銘躺在床上,蒙著被子,手伸在外面,摸著牆上電燈的開關,按開,又關上,按開,再關上。燈光打不進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隱一滅的模糊光亮。
心上像覆蓋著一層灰色的膜,像極了傍晚弄堂裡的暮色,帶著熱烘烘的油煙味,熏得心裡難受。
之後過了幾天,有天早上上學的時候,母親和幾個中年婦女正好也在門口聊天。齊銘拉了拉書包,從她們身邊擠過去,低聲說了句,媽我先去上課了。
齊銘剛沒走遠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對話聲。
「聽說你兒子哦~嘿嘿。」陰陽怪氣的笑。
「哦喲,李秀蘭你這個大嘴巴,哪能好到處講的啦。」母親假裝生氣的聲音。聲音裝得再討厭,還是帶著笑。
「哎呀,這是好事呀,早日抱孫子還不好啊。哈哈哈哈。」討厭的笑。
「現在的小孩哦,真是,營養好,想當初我們家那個,16歲!」一個年紀更長的婦女。
齊銘把自行車從車堆裡用力地拉出來,太用力,扯倒了一排停在弄堂口的車子。
「哦喲,害羞了!你們家齊銘還真是嫩得出水了。」
「什麼嫩得出水了,你老大不小的,怎麼這麼不正經。」母親陪著笑。
齊銘恨不得突然弄堂被扔下一個炸彈,轟得一聲世界太平。
轉出弄堂口,剛要跨上車,就看到前面的易遙。
「你的光榮事蹟,」易遙轉過頭來,等著追上來的齊銘,「連我都聽說了。」
身邊的齊銘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撞到邊上一個買菜回來的大媽,一連串的「哦喲,要死,當心點好伐?!」
易遙有點沒忍住笑,「只能說你媽很能耐,這種事兒也能聊,不過也算了,婦女都這天性。」
「你媽就沒聊。」齊銘不太服氣。鼓著腮幫子。
「林華鳳?」易遙白過眼來,「她就算了吧。」
「起碼她沒說什麼吧。你第一次……那個的時候。」雖然14歲,但是學校生理課上,老師還是該講的都講過。
「我第一次是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覺得『完了』,我很快地騎回家,路上像是做賊一樣,覺得滿世界的人都在看我,都知道那個騎車的小姑娘好朋友來了。結果我回家,換下褲子,告訴我媽,我媽什麼話都沒說,白了我一眼,走到自己衣櫃拉開抽屜,丟給我一包衛生棉。唯一說的一句話是,『你注意點,別把床單弄髒了,還有,換下來的褲子趕快去洗了,臭死人了』」,易遙剎住車,停在紅燈前,回過頭來說,「至少你媽還幫你洗褲子,你知足吧你小少爺。」
易遙倒是沒注意到男生在邊上漲紅了臉。只是隨口問了問,也沒想過她竟然就像倒豆子般噼裡啪啦全部告訴自己。畢竟是在微妙的年紀,連男生女生碰了碰手也會在班級裡引發尖叫的時代。
「你告訴我這些幹嘛……」齊銘的臉像是另一個紅燈。
「你有毛病啊你,你不是自己問的嗎?」易遙皺著眉頭,「告訴你了你又不高興,你真是犯賤。」
「你!」,男生氣得發白的臉,「哼!遲早變得和你媽一樣!刻薄的四十歲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