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鬧翻了。

池西很快在邊讓安排的花店裡面安頓下來。花店後院有個廢置的小房間,她經過店主同意之後,簡單佈置成了個臥室。跟著店主學習照顧各種花草,空閒下來也會琢磨著學習插花。

小池西偶爾回來找她,每一次都哭哭啼啼的。有時候因為易禛沒有發現她沒吃午飯,有時候因為易禛應酬太晚,更多時候都是些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的小事情。次數多了連池西自己都覺得煩。她只能從小池西身上看到一個詞:死不悔改。倒是邊讓天天來,有時會帶些吃的來,有時候也帶她出去吃。來了幾次就開始嫌棄她的房間沒有暖氣,又嫌棄沒有人氣,也不管她的意願就把自己閒置的家電傢俱隔三差五往房間裡搬,竟然也把她的空房間佈置得像是那麼回事了。

邊讓偶爾會跟她聊起關於回到這個世界的事,也會問她關於回來前那一年的事。他們還聊到過關於如何讓她回去的各種可能性。然而池西也漸漸接受了這樣的生活,過一日算一日。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像來的時候那樣突然回到過去,也有可能什麼時候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如今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既然活著,總是要活下去的。

花店的生意一直不錯,節假日的時候更是忙到連坐下喝茶的時間都沒有。有一天池西忙了一上午剛坐下打算喝水,小池西憋著氣推門進來了。

她放下杯子。

「吵架了。」小池西徑直走到她面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昨天一晚上都沒回來,今天下午才到家。」

「問了為什麼了?」

「問了,沒答。」

池西皺眉:「肯定有什麼原因。」

「昨天看到季子朋友圈的照片,背景裡明明有看到他好好地坐在那邊。」

「他們吃飯沒叫你?」

「應酬。」她不耐煩地在池西的房間裡轉圈:「一夜未歸,一夜未歸……你說他們是不是……」

「他不是那樣的人。」池西冷冷打斷她:「他沒有回答你,然後呢?」

「嗯……吵了起來……」

「池西啊池西。」池西忍不住冷笑:「說了你幾遍了?讓你別仗著人家寵你,就由著自己性子亂發脾氣。易禛是經常夜不歸宿的人嗎?如果昨晚是應酬,你有沒有問過他是不是喝多了?還是你關心過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小池西被訓得不敢說話。

池西歎口氣:「那易禛現在在幹嘛?」

「我氣都沒生完呢,他就回房睡覺了!」

池西聽她言辭間滿滿的委屈,搖頭:「你還沒意識到自己錯了?憑什麼他就得哄著你?」

「可是一直都是他哄著我的!」小池西倔著臉大聲喊。

「那你認為他還會哄你多久?!」池西吼回去,這句話像針一樣同時紮在自己跟小池西的胸口,疼得她喘不上氣,不知為何眼眶裡迅速充滿了淚水,恨恨得瞪著小池西。

「你別吼我!」小池西終於忍不住:「我等了一晚上加一上午!易禛是怎麼回應我的?我只是追問了幾句,並沒有大吵大鬧!你總是要我忍,我一直乖乖聽你的話在忍。可是我忍了這麼久,忍得自己都委屈得想哭,結果是什麼?結果是他對我甚至沒有以前耐心!」

池西氣得發笑:」你以為我是在害你?」

「誰知道你是不是。」

「你什麼意思?」

小池西直直看著她:「等我跟易禛分手了,有機會的人不就是你?」

池西突然收起所有表情,長時間地看著她沒有說任何話。最終她歎了口氣,可笑得發現自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疲憊地沖小池西擺手:「你走吧,別再來了。」

小池西不可置信得僵在原地,半天等不來池西的反悔,懊惱得簡直想摔東西。易禛不體諒自己,現在連自己都不體諒自己。

「你以為我想來嗎?你以為你就比我厲害比我了不起嗎?你還不是被易禛甩了才來到這裡!你以什麼資格說我?聽你的話,難道不是再走一次你的老路?」

她連珠炮似的說完這通話,狠狠得瞪她一眼:「再見!」

然後頭也不回得往門口疾步衝出去。

***

邊讓晚上來找池西閒聊,進門就覺得氣壓不對,再走進幾步,發現池西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這麼黑的房間,她連燈都沒開。

「怎麼了?」他問,摸索著找了椅子坐下:「想什麼呢?」

池西沉默不語。

「誰惹我們西西不開心啦?」他摸出打火機,點燃桌子中間的香薰蠟燭。搖晃的燭光發出微弱的光芒,橘黃的光襯得邊讓的笑臉異常溫柔:「惹我們西西不開心的,一定是壞人。」

「是我自己。」

邊讓幾乎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小西?」

池西默認。

「嘖。」他拖著椅子坐到她身邊:「雖然不瞭解她,但是每次聽你講起她,都不能想像那是一年前的你。」

「就是我。」

「完全兩個人嘛!說是你的雙胞胎也許更讓人信服。」

池西慘笑:「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

「沒吃晚飯吧?」邊讓掏了掏口袋:「我還有50塊錢,要不要去吃碗麵?」

「你怎麼沒錢了?」

邊讓哈哈大笑:「你還有閒心管我的事情啊?逗你玩呢!」

「無聊。」

邊讓抿著嘴笑,沒有反駁。

「阿讓。」良久,池西在黑暗中開口。

「嗯?」

「我跟小西鬧翻了。她以後可能都不會再來了。」

邊讓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們討論過我回來的目的是什麼。」池西接著說:「應該就是讓我回來改正過去的自己,挽回我跟易禛的感情。可是,我做不到。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忍不過一個月,易禛竟然忍了十幾年。我現在這樣,就是因果報應。」

***

小池西很長時間沒有再踏進過花店,更沒有任何消息。池西有時候也會覺得是不是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了,漸漸偏離原來的軌道,甚至連小池西跟易禛的事都遙遠到彷彿是另一個世界,每一秒都被拉長到無限大,漫長到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在這個世界生存的目的。

這天上午有點空閒,她照常坐在新進的鮮花叢中插花。玻璃茶几上新泡的玫瑰花茶還在冒著熱氣,若有若無的音樂繞著花香散在清冽的陽光中。小池西就在這時衝進了大門,臉上是黑一塊白一塊哭花後的妝容。

池西詫異地放下手中的滿天星,站起身。

小池西的頭髮都披散著,表情急切而茫然:「我跟易禛……可能要結束了。」

池西微怔:「怎麼了?」

「易禛昨晚……」小池西顯然哭了很久,連氣都理不順:「他衝我發火了……他警告我……」

回憶的畫面瞬間一頁捲著一頁湧入腦海,池西聽到小池西接著說:「我……撕毀了他的設計稿……」

「然後呢?」

「我覺得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跑出來找你……」

池西皺眉,卻笑出了聲:「找我有什麼用?我的話你聽過幾句?」

小池西沒想過池西會這樣回答,臉色瞬間慘白。

「我該怎麼辦?」

池西沉默地站在原地,冷冷看著她。

氣氛冷凝。

「西西你看我給你帶……」邊讓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突兀得停在小池西身後三步遠的地方:「臥槽?!」

兩個池西同時回頭,一個滿臉污痕充滿驚訝,另一個仍舊面無表情,連眼裡的溫度都沒變。

「我……」小池西慌忙擦臉。

池西重新坐下。

然而邊讓眨了好幾下眼睛,直接看向池西:「怎麼回事?」

池西錯愕:「你還看得見我?」

邊讓點頭。

她伸手指向小池西:「那她呢?」

「也看見了。」他看向小池西:「你要不要先去洗個臉?」

震驚到不能言語的三個人好久才緩過神來。邊讓看看洗乾淨臉後的小池西,又看看不知為何似乎心情很糟糕的池西:「小西,你洗乾淨了簡直跟西西一模一樣。」

小池西滿懷心事,沒心情跟他計較,但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現在我能同時看到你們倆,會不會是因為西西來到這個世界太久,所以變成了獨立的人格?」邊讓好脾氣地笑笑,說出了考慮良久之後的話。

池西疑惑地抬頭:「獨立人格?」

「我的意思就是可能你們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成了另外一個人。」

「另外的人?」

邊讓點頭,他以為這是一個值得開心的認知。他不是不知道池西一直以來的擔憂,甚至有些自暴自棄。那些類似於多餘的,可笑的存在的字眼,他從她口中聽到過太多次。池西就是下意識認為自己是個不該存在的異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悄聲無息地消失。

然而池西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那我是誰?」

邊讓一怔,聽她繼續說:「我如果不是池西,那我是誰?」

「不是……」他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安心得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池西打斷他,她的眼裡滿是茫然,卻忍不住發笑:「你讓我從哪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