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下雪了。

「哈?」她覺得好笑:「我被欺負了,你反而覺得是我無理取鬧?」

「對。」他冷著臉看她:「給我收起你可笑的樣子,跟我回去。一整天儘是些倒霉事,至少先讓我回家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

他又對民警說:「不好意思,不用理她。」

說完他頭也不回得走出大門,大門邊站了兩個西裝筆挺的人。看到邊讓出來,其中一人立刻給邊讓遞上一件大衣。

邊讓邊走邊換衣服,發現小池西還愣在原地,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人同時停下腳步。

「你要自己留在這繼續出醜?」他問她:「還是跟我回去?」

這次不用邊讓開車,車速平穩得行駛在路上。邊讓跟池西坐在後座,不時提醒司機:「暖氣再調大一點。」

「我們去哪?」她臭著臉問。

「回我家。」

「啊?」

「別再跟我說話。」邊讓又揉太陽穴:「我家老頭子估計會揍我。」

果不其然,邊讓下車剛進大門,一個枴杖就從客廳飛過來,不偏不倚打在他腿上,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隨後響起:「長本事了?」

邊讓撿起枴杖給坐在沙發上的中年人送過去。

中年人站起來接過枴杖又是一棍狠狠打在邊讓身上。打完才看到小池西,有些意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有客啊。」

邊讓點頭:「來我們家借宿一晚上。」

中年人招呼過管家:「帶這位小姐先去客房。」

她被管家帶著經過樓梯拐角,看到那根黑色的枴杖再次落在邊讓身上。她下意識縮了下,覺得疼,可打的又不是她。而且邊讓讓她這麼憋屈,還在公共場合這樣讓她出醜,她覺得解氣。

再晚一些,邊讓來找小池西,舊傷添新傷,整個人都顯得很可笑。

她坐在床邊擦頭髮,看到他沒好氣:「你沒事吧?」

邊讓沒笑,面無表情看著她,良久才開口:「明天我讓人送你回家,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小池西一怔。

邊讓說完話,轉身要走。

「為什麼?」她不解:「為什麼這麼對我?」

邊讓沒回答,繼續往外走。

「我哪裡做錯了嗎?是他先過來挑事。要說揍人,也是你先出的手。為什麼到現在反而顯得都是我的錯?」

「你不會懂的,說了也沒用。」邊讓轉過身看她:「教你怎麼做人不是我的責任,照顧你更不是我的義務。」他擺擺手:「明天之後你自己看著辦。」

她一把抓起枕頭扔在他身上:「誰稀罕跟你見面!」

邊讓搖頭,頭也不回走出她的房間。

身後傳來她嚎啕大哭的聲音,他只能皺著眉頭走回去。

「你能不能安靜點?」

「不能!」

「你看到我進來怎麼挨揍的沒?那老頭子精神衰弱,脾氣特別暴躁。你這樣哭,他下一秒就會讓人踢你出門。」

小池西停頓幾秒:「真的?」

「我的傷看起來像假的?」

她到底害怕就這樣被趕出去,抿起嘴壓抑哭聲,可是眼淚更加洶湧往下掉。

邊讓歎口氣,坐到她身邊:「什麼事讓你這樣哭?這麼久了還沒冷靜下來?」

「我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易禛在的時候,沒人能這樣欺負我!那個人又罵我又打我,難道不該好好教訓他嗎?」

「我不是幫你揍他了嗎?」

「可是你也受傷了。」她還是哭。

邊讓尋找了下措辭:「就算他再怎麼過分,你不能對一個老人那個態度,老人是無辜的。」

「那是她的兒子,她怎麼會是無辜的?」

邊讓覺得要在這個女人面前保持好脾氣真的是個挑戰:「本來這件事也是你錯在先。大家在釣魚,你往河裡扔石頭,就是在妨礙他人。」

她低著頭沒接話。

「按照你的理論,是不是今天你扔石頭打擾別人釣魚,別人在怪你的時候,還要怪你的父母?」

她還是不說話。

「回答我。」

「……不是。」

「不要得理不饒人,也該學會尊老愛幼。」

她抬頭反駁:「我不是那樣的人!」

「是怎麼樣你自己好好想想。」他站起身:「為了你,我一天挨了兩頓揍。我覺得我們八字不合,以後盡量減少見面。」

「對不起……」

邊讓笑:「等了一晚上終於等來一句像樣的話。」

她沉默半晌,還是問:「我真的那麼討厭?」

「我只能說,我佩服易禛。」

***

北海道的天色漸黑,易禛一行人去吃當地特色的帝王蟹會席料理,十道菜一道道上來,新鮮的刺身海鮮配著溫熱的燒酒,竟也吃了兩個多小時。

等他們從餐館出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美食讓人感到幸福,池西竟提議開車去四處逛逛。

王格掃視一圈漆黑的夜景,不解:「黑燈瞎火的你要去看什麼?」

「也許會有意外的驚喜呢。」池西冷得在原地跺腳。

王格把手放進口袋,喝過酒的臉頰紅撲撲的:「還想你這幾天中了什麼邪陰陽怪氣的,原來還是死性不改。」

池西沒有理他,倒是易禛推他一把:「廢話什麼?不想去就回房睡覺。」

「你就慣著她吧。」王格打開車子招呼季子:「走啦!人家甜甜蜜蜜,我們孤家寡人就老老實實回去泡澡睡覺!」

易禛站在原地看他走遠,對池西笑:「上車吧?」

「要是冷的話,也沒有必要非得去。」

易禛歎氣:「跟我見外什麼?」

池西低頭。

漸漸遠離市中心之後,夜幕籠罩下的周圍變得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車燈照出的一小片光圈。池西坐在副駕失望地看著漆黑的窗外,聽到易禛在身後輕笑。

「笑什麼?」她轉身:「什麼都看不到,而且連手機都沒有信號。」

「也不是非要看點什麼。」易禛用左手支住腦袋:「就這樣聽聽音樂,放空自己也挺好。」

「話是這麼說,但是還是有點失望。」

「西西。」他目視前方:「其實我還是想跟你談談。」

池西緊張得握住車門的把手。

「自從上次,」他斟酌了下用詞:「從上次我們爭吵之後,你的狀態一直很奇怪。」

「我沒有……」

他搖頭:「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比我更瞭解你的人。雖然我說過你需要成長需要改變。但是我也說過會陪你一起,我們可以慢慢來。你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客氣,也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地顧及所有人的感受。換句話說,沒有必要讓自己在一夜之間突然成長。」

池西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比如下午我們在店裡看Marimo,我讓給你許願,你卻低頭裝不在意。這不是你,西西。」他想到什麼,停頓幾秒,接著說:「晚上也是,開車帶你四處漫無目的地轉並不是多麼麻煩的事。但是你卻因為王格的話想到讓步。這也不是你。」

她咬著下唇不知怎麼解釋。

「你這幾天的沉默跟懂事,讓我覺得不安,還有心疼。」

「我沒有覺得。」

「如果你自己都沒有察覺,那才讓我更擔心。」

「我挺好的。」她這幾天第一次主動去抱易禛的手臂:「沒有哪裡不好。這幾天我覺得特別幸福,唯一的小遺憾就是沒辦法下水泡溫泉。」

易禛安靜得看著前方,突然說:「下雪了。」

這場雪來得又大又急,很快連車燈照出的一點點道路也變得看不清,而四周更是沉寂在黑暗之中。本來就不熟悉日本駕駛習慣的易禛緩緩把車停到路邊對池西解釋:「我們等雪停吧。這裡是山路,貿然前進會不安全。」

「嗯。」

易禛把車內的暖氣調大一些:「冷嗎?」

池西搖頭。

然而這場雪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池西看這引擎蓋上越積越厚的雪,心裡也跟著越來越慌。

終於易禛重新啟動車子,在原地掉頭往回開。

他專注地盯著前方:「我怕大雪封路,到時候我們更加回不去。」

「嗯。」她不敢打擾他,但還是道歉:「對不起,都是我非要出來。」

易禛分神看她一眼,語氣有點硬邦邦:「沒關係。」

池西微怔,知道自己過多的道歉讓他感覺不舒服,忍不住說:「對不起……」

「沒關係。」他面無表情。

「我不是故意說對不起……」

「沒關係。」

池西語塞,絞著手指沒說話。

易禛又說:「沒關係。」

她不解地扭頭看他:「我沒說話。」

他撇嘴,因為前方視物不清,下意識瞇起眼:「沒關係。」

池西失笑:「你好煩。」

她罵他,他卻不知為何好心情得勾起嘴角:「你也覺得煩?」

她懶得理他,而他只是帶笑斜睨她一眼,繼續專注地開車。

越野車在肆虐的風雪中緩慢前進,兩人都靜默盯著前方的路開了一段時間,池西疑惑:「我記得看非誠勿擾的時候,不是有解釋說指示桿下方有紅色的小尖尖,給司機在大雪的時候指路的麼?」

易禛搖頭:「可能開過這段路會有。」

「嗯。」

安靜了會兒,易禛再次開口:「西西。」

「嗯?」

「我們可能得關暖氣了。」他的語調平穩:「快沒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