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瀝瀝下了近月,待天晴夏至,對入修堂的太學生們而言,入學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考試就要到了。
國子監入學不分年齡,共分三個年級,一年級與二年級學期是一年半,學生們入學三年後,經過考試淘汰,合格的學子才能升入三年級,不合格的則必須留在原堂學習。
萬翼所在的入修堂就是二年級,三年級是率性堂。
是以考期將近,每日能看到越來越多下學後仍留在課堂的太學生們,額上綁著率性堂三個大字,通宵苦讀。
萬翼雖然也想配合著跟風一下,青春就是需要這麼熱血嘛。奈何他的身子骨實在差強人意,才通宵了一個晚上,回去後便病倒了。
如今藥劑也喝了不少,效果卻總是不顯。
現在是關鍵時刻,怎能缺課。萬翼認命的一路咳咳咳,咳到了入修堂。
他的皮相不錯,眼下這一病多少令他瞧上去柔弱單薄許多,再被那雙咳得眼角微紅秋水濛濛的眼睛一望——兄弟們,君子不趁人之危,要不等他病好了再欺負?
荒廢了三年功課,就算再聰明,重新拾起也不是件容易事。
萬翼晃了晃病中越發沉重的腦袋,靠在床上,蹙眉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
「公子!公子你出來一下……」
從大老遠就開始呼喚,言仲激動的跑進屋,握手交握在胸前星星眼看他,「公子,你的病我找到救星了!」
「哦?」
小書僮用力點頭,「公子你隨我來就好。」
國子監管束嚴苛,外客是不能進內部的,因此若是要見外客就要專門到偏門一處臨水小軒。
「……這就是你說的……救星?」
萬翼臨湖而立,衣訣飛揚,如果忽略此刻烏壓壓的臉,美人襯美景,倒是幾可入畫。
小書僮完全沒察覺到主人難看的臉色,依然拉著那個身著道服手拿卜卦的中年美道士,「嗯!他就是——柳、半、仙!他說若只是小小風寒,公子不會臥病這麼久,定然是有邪魔入傾扒拉扒拉……」
萬翼沒等他「扒拉」完,直接抬起一腳優雅地把那個道士踹下湖去。
「啊!公子!」
萬翼收回腳,溫柔微笑著摸摸他的頭,「不是說他是半仙麼?本公子就乾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徹底成仙。」
小書僮:「……」公子你好可怕。
萬翼負手往回走,走出兩步發現小書僮沒立刻跟上,又回過頭拋出個『還不快點跟上』的眼神。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影衛營那群老傢伙肉痛言仲是美質良才,卻還是把他踢出來給他做書僮了……
扶額,難道只有你們怕傳出去丟臉,我就不怕?
因著小書僮先前的大嗓門,整條長廊上的寢室都開了條窗縫 。
祁見鈺在長廊第一間,萬翼是最後一間,長廊呈半圓弧,剛好首尾兩間房遙相呼應。
萬翼回來後祁見鈺瞄了眼他身後垂頭喪氣的小書僮,不感興趣的正要合上窗,卻發現萬翼突然回過頭,精準的看向他,似乎隱約勾了勾唇角,祁見鈺心中突然無名狀的煩躁起來,冷冷啪地一聲關窗。
自從《春秋》之爭後,萬翼自然察覺到祁見鈺對她的關注度悄悄上升許多。在其他幾門《易》、《書》、《詩》、《禮》的課堂上越發積極,一門心思要激他競爭。
可惜萬翼在《春秋》上的驚艷表現只是曇花一現,其後依舊庸碌,無聲的淹沒在人群之中。
看來那日他當真是湊巧?
時日一長,就連董夫子也不由懷疑,而集中在平庸的萬翼身上的目光,也隨著時間漸漸轉淡,最後直接被那張出眾的臉容蓋過去了。
考試前一天,聽說自修堂有六堂助教開小灶。
「嘖,好歹也有點創意嘛。」萬翼喃喃自語著起身換衣服。
「公子明知有詐還去?」
「年輕時總要多經歷點波折才美好不是?不然老了連一點回憶的談資都沒有。」
「公子英明!」小書僮就要跟著出門。
萬翼伸手一攔,「今晚你就呆在這,不必跟我去自修堂了。」
小書僮委屈道,「為什麼?」
……因為帶你出去我會很丟臉啊。
再給我一點時間適應吧。
夜幕降臨,自修堂今晚倒真來了六堂助教。
把六堂課程的筆記都記熟,萬翼一抬頭,果不其然人早走得光潔溜溜。
自修堂在國子監獨立一座院落,佔地頗廣,可同時容納六百人。
萬翼出了大堂走向院門口時竟意外看到了祁見鈺也在這。此刻他正寒著臉瞪著上鎖的院門發呆。
兩人發現對方後俱是一愣。
萬翼先一步開口,「殿下……真是趕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