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18

  一二三四五……幾位公子一人分一個,排排坐好。

  廣威將軍苦著臉對依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努力視而不見,心中想著回去後是立刻先聲奪人做義正嚴辭狀——還是主動去浣衣房取了搓衣板乖乖跪夫人床頭比較好?

  濟王殿下則是沉下臉不斷散發著殺氣,身邊空無一人。

  原本這次的花魁,應是優先獻給濟王殿下,奈何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冷冷拒絕,於是無法下台的花魁只得可憐兮兮的僵在原地,向眾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便到我身邊來吧。」

  左側已有一位美貌佳人的萬郎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在週遭又羨又妒的目光中,花魁小姐戰戰兢兢的坐在萬郎的右手邊上……因為濟王殿下就緊緊挨在隔壁啊隔壁!┬┬﹏┬┬眼看萬翼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眾人各懷心思,喝著身旁佳人奉上的美酒,大都食不知味。

  崔媽媽看場面有些凝滯,暗中狠剜了眾佳麗幾眼,示意她們趕緊活絡活絡氣氛。否則得罪了這些達官貴人,你們通通扣薪餉,扣扣扣!

  佳麗們心驚領命,立馬使出了吃奶勁兒——

  「公子,且讓奴家敬你一杯……」

  「公子,奴家見您氣度非凡卓爾不群……」

  「公子……」

  一時鶯歌燕語,好不熱鬧。

  濟王殿下雖飲了醒酒茶稍稍恢復了點理智,但廣威將軍珍藏的陳年烈酒,後勁兒可不是那麼好消,一時雖極力忍耐,但他臉上越來越濃重的殺氣還是令人見之驚心。

  可憐的花魁已經將自己縮成最小的一團,但為生活所迫,還是硬著頭皮將纖纖玉手輕搭在萬翼肩上,「公子……」

  話還未完,隔壁的眼刀就瞬間殺來!

  花魁小姐顫抖地縮回手,歹命的繼續擠出媚笑,「公子可要奴為您唱一曲……」

  濟王冷嗤一聲,厲眼睇她,「不自量力!何必在萬郎面前班門弄斧,徒惹笑柄。」

  花魁咬住舌尖噤了聲。

  萬郎拍拍她的手,眼眸望向濟王,口中卻是對她道,「是殿下謬讚了,左右無事,姑娘便讓萬某一飽耳福吧。」

  她忙輕搖螓首,只道,「不敢當,不敢當……」

  祁見鈺看著那人對她維護的樣子,心若針刺一般,強自按捺地撇過頭,不再吭聲。

  那廂花魁已經撥弄著琴弦,婉約清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瀲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雖不願承認,但這花魁確實也不是當假的,歌喉的確美哉。

  祁見鈺聽著眾人的叫好聲,心下著實不是滋味。

  「殿下,光是飲茶未免腹中空虛,還是這菜色不合胃口?可要萬翼喚人再加些酒菜?」難得的,兩人相識多年,這還是萬翼首次關懷於他。

  歌聲恰恰在他心笙微動的時候,唱到——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濟王殿下難得的多愁善感了,也是啊,萬翼待任何人,皆是溫存有禮、謙和關照,又並非只對他一人特殊……

  等等!思緒停到這,濟王殿下驚悚了。

  他、他才不需要這個卑劣小人對他特殊!他只是……只是非常惱怒,明明當初是那人先出手的,是他卑鄙下流不知廉恥,親了,親了人之後卻能做無事一般!

  他只是不甘心,為何對於那個吻,只有他一個人……唸唸不忘,而那人,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

  情竇初開的濟王殿下,孤零零一人坐著,耷拉著耳朵,眼睜睜看著那人歌舞昇平,分外黯然。

  在座還有誰,到此刻還看不出濟王殿下已然對萬翼傾了心?

  不願被掃到颱風尾,對著濟王殿下的黑臉,公子們均保持視而不見『我們都好忙』狀,於是可憐的濟王殿下連個安慰對象皆無,繼續做冷板凳。

  花魁小姐就在濟王殿下黯然的時候,唱完了曲子,惴惴不安的回到座位。

  他們這廂低氣壓,外面已傳來熱烈的進酒喧嘩聲。

  「他們在鬧什麼?」有初來的小公子好奇道。

  崔媽媽笑得別有深意,「自然是我們醉玥樓的密藝——『金蓮杯倒酒』。」

  商珝向來有學術精神,聞言道,「如此,但求一見。」

  崔媽媽捂嘴笑著,揚聲對花魁道,「女兒,還不給公子們倒酒?」

  萬翼饒有興致的挑眉。

  但見花魁手上未有動作,卻是主動起身,柔媚地偎依入萬翼懷中——

  濟王霎時瞇起眼。

  萬翼卻是毫不扭捏地笑納了美人的投懷送抱,甚至右手輕托在她腰後,將她抱穩了。

  翩翩少年,側帽風流。

  連花魁那顆閱盡千帆的老心,也忍不住被這俊雅少年砰然勾動了。

  祁見鈺不覺手捏成拳,勉力按捺。

  薛濤不由嘆息了,只出言轉移他的注意力,「殿下,這菜剛上,再不吃便冷了。」

  濟王殿下方才收回視線,苦大仇深的瞪著滿桌菜良久,夾起筷子。

  而飄飄然偎依在萬郎懷中的花魁,此刻已姿態撩人的脫下繡鞋,托在掌中,露出白嫩嫩粉生生的三寸金蓮……

  要知腿兒乃是女子的私密之處,這般亮晃晃的暴露在一群男子中間,在座一部分尚未經女色的少年郎,已忍不住赧紅了臉。

  近些看,才知那繡鞋內部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半透明的薄薄一層,牢牢鋪陳在底部及四周,異香撲鼻。

  花魁赤腳踩在地上,長長的襦裙遮住了大半腳面,只隱隱露出一點尖尖的,嫩筍般的腳趾。

  她捏起細嘴酒壺,巧笑倩兮,緩緩將斟好的酒杯放入金蓮鞋中,嬌柔地奉給萬翼……

  祁見鈺目露凶光,筷子夾夾夾,恨不得把那風情萬種的花魁從萬翼身邊夾走,丟出門去。

  ——可誰能知多情萬郎此刻心中的煎熬?

  雖知這是文人雅俗,可這情趣,萬翼著實欣賞不來。

  花魁小姐正柔情萬分的舉著金蓮鞋催促,「公子~」

  萬翼:「……」

  強大的心理壓力啊!(→_→)

  但在眾人眼中,只看到被迷住的萬郎怔怔接過酒杯,卻不慎打翻,濕了半衫……

  「公子,」花魁小姐雙眼迷離,似知道了這是萬郎的含蓄暗示,嬌羞道,「奴家,奴家這便帶您回屋……『換衣』吧……」

  這『換衣』二字,說得牽牽連連,怎生得曖昧了得。

  他溫聲道,「那萬翼,便勞煩了。」

  兩人把臂,率先離場上樓。

  臨去前,萬翼回眸,似有若無地看了濟王殿下一眼,那一眼,令還沒回過味兒的濟王,驀地反應過來,知曉他們上樓的深意……

  一樓是點花名冊,二樓便是辦事之地——

  辦事、辦事、辦事!

  這二字不斷在他腦中旋轉,放大……

  濟王殿下五內俱焚,卻又強自肅容鎮定。

  本王不能再失儀,我要淡定、淡定、淡定……濟王殿下不斷告訴自己。

  ……兩刻後。

  只聽『啪嚓』一聲,濟王殿下手中的筷子斷成兩截!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失了濟王殿下的身影。

  祁見鈺一路玩命的衝衝衝,到了樓口猛然抓住一旁侍立的龜公領口,惡狠狠道,「花魁的房間在哪裡!」

  「在……在,在走廊最,最後那間……」衝天殺氣下,龜公同志顫悠悠地跪下了。

  濟王一把將他丟在身後,狠命衝到了最後一間,霍然抬腳,用力一踹——

  屋內半啟的屏風下,那人訝然回頭,露出水光瀲灩、全然赤裸的皎白胸膛……

  濟王殿下驀地摀住鼻子!

  指縫間鼻血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