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追著濟王殿下的眾人趕到後,只見濟王正單手捂著鼻子,聞聲煞氣騰騰的轉頭看向他們,「通通給本王站住,不准過來!」
眾人一愣,驚詫萬分地看著鼻血長流的濟王殿下……
下一瞬只聽『砰』地一聲,房門便已被牢牢合上!
啊,萬郎也在裡面……
眾人內心在激烈的掙扎扼腕,難道就要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萬郎的貞操被奪走嗎?
埋伏暗處的影一:默……
其實你們更應該擔心的是濟王殿下的童貞吧……
屋外暗潮洶湧。
屋內……春色迷人?
萬翼也未急著掩住那片白花花的胸膛,半束半散的青絲飽浸了水汽後,宛若絲絹般柔膩動人,一縷縷如最綺麗的蛛絲,網住那纖細平坦的身子。
脫下朱子深衣的萬翼,比想像中瘦了許多。
他站在沐桶中,如瀑烏髮垂散而下,沒入氤氳的水霧中,橘黃的燈光完美的勾勒出他的容顏,他側過臉,隱約窺見胸前兩點淡淡的櫻色……
不行了……不行!
濟王殿下霍然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奔流的鼻血卻違背他的意志,丟臉的怎麼也止不下來。
明明大家都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不就是看個胸口嘛,沒什麼大不了……
祁見鈺內心在不斷說服自己,可雙頰和耳根卻火辣辣一片,仿若無意中窺到什麼禁忌一般,滿面通紅,手心飆汗。
身後傳來那人疑惑的聲音,「殿下突來房中,有何要事?」
濟王殿下結結巴巴道,「我……我,是本王走錯房間了……」
那人輕笑,「殿下怎的這般拘謹,你我皆是男子,無需背身避諱。」
祁見鈺聞言,猛然回過頭,「本王當然不忌諱——」
可當他的視線再度觸及到萬郎那半裸的身子時,兩條血箭驀地飆飛而出。
萬翼驚叫一聲,「殿下!」
濟王殿下忙不迭搗住鼻子,火速背身,「本王只是……只是上火了,上火!」話剛落,濟王就迅速打開門,狂奔而出!
末了,跑出兩步後濟王殿下又霍然想起門沒關好,立刻又奔回來重新再合緊這兩扇門,繼續奔……
萬翼:「……」
待室內重新回歸安靜。
萬翼斂住微笑,面無表情的拉過屏風上掛著的衣袍,緊裹住身體。
總算等來濟王了。
他心下微鬆了口氣,若不是因為方才左右等不到濟王,他也無需用沐浴做藉口,將花魁支開,好拖延時間等濟王上來。
走出浴桶,他披著外袍徑直來到銅鏡前。
昏黃的鏡面映出一副與男兒一般無二的胸膛,隨著年齡增長,那一日日趨向女性柔和線條的五官,襯著這副屬於少年的平坦身體,隱隱透出雌雄莫辯的頹美感……
萬翼在銅鏡前冷漠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許久。
男非男,女非女……簡直若怪物一般。
纖長的食指隔著銅鏡,細細描繪那朦朧而扭曲的身影……
他倏地用力一揮——
銅鏡『啪』地一聲被砸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當萬郎負手下樓時,迎接他的目光分外熾熱。
「怎麼了這是?」萬翼笑瞇瞇道。
濟王這麼大尊佛還杵在這,眾人自不敢問當面詢問『萬郎你童貞是否安在?』,真真如百爪撓心。
侍郎公子悄聲問,「可是濟王殿下不是沒多久就出來了嗎?應該無需擔心。」
太尉家的小公子尉遲遲投去鄙視的一瞥,「若殿下是銀樣蠟槍頭……可能性那是相當的高。」
「……」=0=!
濟王殿下不知他人腹誹,此刻他正坐在酒桌前,大爺的指使花魁小姐給他夾菜遞茶。
看到萬郎的身影,花魁小姐悲從中來,她原在隔壁房間苦待萬郎沐浴完畢,等著一夜承歡……
結果竟被濟王殿下差人押下樓,伺候大爺酒菜。
濟王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看見萬翼,原本在眾人面前力持鎮定的冷肅姿態霎時又散了精光,先前無意撞見的浴中春色,不住在他眼前晃動,叫他緊張氣弱,目光游移……
那邊傳來他清朗的聲音,「已至亥時,萬翼今日就暫不過夜,先行回去了。」
週遭一片似失望似欣喜的嗟嘆。
祁見鈺霍然起身,下意識道,「等等,本王也要回宮……順便,送你回萬家。」
萬翼回眸,濟王殿下對上他似洞悉般的目光,心跳差點破百。
那人望了他一眼,到底點頭,「……如此,便有勞殿下了。」
回程的路上,廣威將軍眉開眼笑,暗呼逃過一劫。
車廂內唯有萬翼一個人坐著,濟王殿下騎著馬,與廣威將軍一道在馬車前開路。
月色很美,氣氛很好,只是……只是濟王在馬上那搖搖晃晃的英姿,著實令人揪心。
「殿下,」車行了一盞茶功夫,萬翼撩開車簾,對著濟王殿下搖搖欲墜的背影喊話,「殿下此前醉得不輕,還是進車內稍事休憩吧。」
濟王殿下驀地勒住韁繩,胯下的棗紅駿馬不耐的打了個響鼻,四蹄清脆的扣地,原地輕輕踢蹬。
廣威將軍也趁機進言,「殿下今日喝了這麼多酒,不宜馭馬,還是進車休息吧……那個,機會要牢牢把握。」
濟王殿下橫了他一眼,斥道,「不知所謂!」卻是動作神速的立即下馬,直撲馬車。
薛濤:……廬山瀑布汗。
待濟王殿下掀開車簾進來,萬翼主動往一旁挪了位置。
濟王微垂著臉乖乖坐在他身邊,張了張嘴欲說話,卻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麼共同話題。
兩人敵對得太久,便是想示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殿下。」還是他先起的頭。
在外征戰沙場英明神武的濟王殿下訥訥『嗯』了一聲,就像一個普通的思春期少年,面對著初次愛戀的人兒,手足無措。
那人說話依然是那般膽大,肆無忌憚,「殿下……是否喜歡上萬翼了?」
昏暗的車廂內放下車簾後,皆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濟王殿下咬緊了牙關,耳根爆紅,羞赧萬分地吼,「你莫要自作多情!本王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你,便是要喜歡,本王也不會喜歡男子!」
他的話喊完後,那邊好半晌沒有回應。
濟王殿下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沉默了片刻後,他又期期艾艾地接續道,「其實……其實本王也不是那麼排斥……」
「殿下,」萬翼終於開口了,冷靜的聲音著實有些打擊少男的如火熱情,「殿下說得對,無意就好,萬翼也對同性沒有興趣。」
濟王殿下的心口立時被插了數刀,刀刀見血!
這夜,宮門外的小太監們又重溫了整夜乒乒乓乓的打砸聲。
這夜,同樣失眠的,還有萬翼。
將往昔盛放丹藥的青瓷瓶徹底封存,他只著單衣,獨坐桌前為自己斟一杯酒。
今夜子時過後,就是王氏的祭日。
萬翼手握酒杯,舉杯對月。
娘親……翼兒如今做得可好?
對於自出生就被剝奪的女子身份,幼年他其實也心中有怨。
為何他不能穿那些絢麗的衣裙?為何他必須每日揮汗,習武讀書?為何要他擔負起萬家的沉重負荷,為何他就不能像同齡女兒一般只需撒嬌弄痴,撲蝶遊玩?
他從不會出言反抗,他只是靜靜揮霍著他的驚人天姿,做著他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當一個舉世皆知的窩囊廢罷了……
到如今,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哪裡還能有怨?
其實他也知娘親心疼他,只是她更愛爹爹,終不忍令爹爹被非議為難。
其實他也知爹爹是故意被刺,他只是更愛娘親,不願她在九泉下一人孤單。
他不怨,只是此生恐等不到有人,亦能如此愛他。
到最後,依然孑然一身,形影相弔。
……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