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王殿下酒後大鬧青樓的消息傳入深宮,太后的杯具當場報銷一件。
可悲完又喜,難道鈺兒終於要開竅了?
大內密探吞吞吐吐地補完了下半截,「那個……濟王殿下雖然進了花魁房中,但房內唯有萬郎一人……」
五雷轟頂啊!
太后出離憤怒了!公公被他爺爺挾制,夫君被他爹給氣死,好不容易滿門死了快乾淨,兒子又被僅存的小遺孤給迷住?
這萬家世代皆禍水。
戴著鏤空金甲的纖長指套抖抖抖,太后明面上只做不知,暗中吩咐左右,令幼帝掐滅萬翼的仕途,再往萬家加派一組死士。
哀家與你,不死不休——
這廂,萬翼駐留在國子監等待許久,直到週遭一同畢業的太學生皆領到官職後,他仍是兩手空空。
「皇上……不會反悔了吧?」小書僮暗自嘀咕。
萬翼憶起那雙陰鷙而堅定的眼,道,「君無戲言。」
好吧,那就繼續等。
萬翼回到本家,謝絕邀約,經日閉門不出。
當然,並非如外界所思,早失了聖寵的萬郎此刻正窩在被中含恨咬手絹。相反,他很忙,非常忙……
停了丹藥後,為緩解多年抑制發育的副作用爆發,萬翼被本家緊急接去調養身子。
每日的溫補食療,令他日後見了大豆松子參雞當歸便頭皮發麻,本家醫師皆傾巢出動研製調理藥方,並定期以金針刺穴,逼出他體內因服藥多年積聚的宮寒之氣。
這些都還能忍受,最尷尬的是信期來臨時,本家上下如臨大敵,影一是夜夜趴伏在他樑上盯梢……隨時掖被角;小書僮衣食住行不假人手,恨不能將他日日供在案上……
一切都是為了堅決杜絕公子任何一絲遇涼的可能性!
對此,萬翼只得尷尬又苦悶的忍下,不願拂了大家的好意。
眼看秋試放榜時間將過,小書僮耐不住性子,幾乎將暗衛們煩了個遍,焦急地攛掇他們四處打探消息。
萬翼摸摸他的頭,「莫急,咱們要相信大周的皇帝不是?」
「哎?可是家訓不是說,皇帝是最不可相信的?」
萬翼笑,「但皇帝對權力可永遠是最忠誠的。」
……
任命書是在一個薄霧瀰漫的清晨送來……罕見的御筆。
萬翼打開陛下的親筆信。
上面沒有太多的解釋,只簡明扼要道:
太后相阻,朕已盡力保全,卿便官拜庶吉士,從頭開始吧。
庶吉士……
萬翼凝眉思忖了片刻。
要知商珝李歡卿選館後,至少也是正五品翰林學士,庶吉士相當於與七品芝麻官,尤其還未有實權,應該稱為見習預備官員,必須入翰林院,接受教習三年,三年後通過會試考核,才有機會正式成為翰林,或被派往各行政衙門接任官職。
對於平民或小貴族而言,翰林乃是皇帝的智囊團,古有訓『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作為翰林見習生的庶吉士,號稱『儲相』,乃是極有潛力的官職。
但對於萬氏一族,這起點倒真是破天荒的低了,萬翼至少需要三年,或更多時間,才能與商珝等一畢業就是翰林的昔日同伴,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言仲得知任命書後,在萬翼週遭不住打轉,想安慰,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才能不冒犯到公子強烈的自尊心,急得撓頭亂轉。
「好了好了,」萬翼被他轉得頭暈,一把提溜住他的後領,「還不快快隨公子領官服?」
著官服入朝謝恩那日,萬翼垂首跟在百官後列。
他一襲天青色官袍,胸前以金銀線繡著鸂鶒,認識萬郎的人可不少,一路上來自上級或下屬的注目未曾停過。
萬翼即便再聰明,此時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年幼公子,原也有少年意氣,腹誹不滿。但是當他看到一個經過身邊的九品官後,他徹底平衡了。
雖然他忍功一流,但若是要他穿上那繡著兩隻鵪鶉的綠袍,萬翼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抗旨。
入大殿後,濟王殿下一身緋紅蟒衣,上盤四爪飛龍,位列第一。
萬翼只平平掃視一眼,未有多看,便保持恭謹的垂首。
一些知情的好事者饒有興致的去關注濟王反應,可稀罕的是,從頭至尾,濟王殿下皆保持冷峻的姿態,別說回頭相望了,連髮絲都不動。
遭遇情殤,有人是默默守候,有人是從此蕭郎是路人,還有人乾脆因愛生恨的黑化了。我們高傲得幾可稱之為傲慢的濟王,你說默默守候……他像嗎?倒是黑化的可能性比較高。
距離太遠,聆聽了完全未聽清的聖諭,萬翼默默再跟著百官退場,回翰林院。
同行的同僚當中,不乏言語奚落之輩,萬翼聽而不聞,甚至還能不時回個笑容,油鹽不進。
濟王冷漠的背影在他眼中不過停留了一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該如何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得勢,並選擇要加入的朋黨。
自萬安死後,新任首輔商量雖欲效仿,但力有未逮,加之後宮頻頻干政,時政大亂。
朝中目前有三大黨派,一是保皇的清流黨,二是擁護濟王的親王黨,最後一派實力稍遜,便是以首輔為核心,既不是皇帝的擁護者,又想挖濟王牆角的內閣。
前朝萬安執政的內閣獨大,別說是親王,皇權都要往邊上讓,而今三分天下,朋黨傾軋,雖險象環生,卻也是渾水摸魚的大好時刻。
萬翼在出宮門前回首淡淡望了眼薄暮中飽浸血色的未央宮,灑然拂去青色官袍上未見的塵埃。
「待到秋來九月八……」他低吟,眼中勢在必得。
我花開後,百花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