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片區與大雕(1)

我堅持要去隔壁片區找嚴皇。

向來溫柔好說話的陳易,這次卻異常堅決。無論我怎麼好說歹說,他都只會搖頭,「不行,太危險了,先不論那個嚴皇到底是不是你認識的嚴皇;你根本不明白,光是這路程,單憑我們的能力,是不可能跨越這麼大的距離過去的。」

據陳易說,S市區早就在十年前開始的病毒肆虐中,分崩離析。

就像是動物界,強大的雄性,會佔有只屬於自己的片區。偌大的市區,被分成幾塊,每一塊之間,都由佈滿喪屍的真空區組成,各自為營,具有小型的商業和生活體系。每個片區的首領,簡直就像是擁有皇權的貴族一樣,居住在高級區的最中心,他們凌駕於一般民眾的絕對力量,給了他們無上的地位。

按照陳易的話來說,就是「他們今天點菜要吃活人,也會有人給他們搞定的,畢竟整個片區裡,多少萬人的性命,就靠這幾個中央大佬撐著」。

這論調,聽得我喉嚨發緊,唏噓感嘆:敢情社會進步到一個極限,就難免轟一聲毀滅,恢復到最遠古的部落制度。片區領導這做派,聽著就跟土霸王酋長似的。酋長要吃人,小嘍囉就給準備人;酋長拉肚子,小嘍囉就跟著擦屁股。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此乃人生之極致。

陳易又說,過去S市的政府,現在只掛了個空殼子,名義上把本部建立在其中一個片區,養了幫殘留下來的實權子弟,也就是俗稱的「中心區」。

中心區的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科學技術和基礎設施,都是幾個片區裡最好的,唯一可惜的是,中心區的自然資源不是很豐富,所以中心區幾個首領,每天總挖空心思想著從其他地方搞點資源來。

而「傳說中」的嚴皇所在的片區,名為自由區。

完全和中心區相反,基礎設施差、同時異能者多、資源豐富,處處和中心區作對。

「中心區的人,都叫他們『野蠻人』,」別看陳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對各大片區之間的八卦,瞭解得非常透徹,他看我有興趣,就給我狠狠地介紹了一下,

「自由區崇尚弱肉強食,只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帶來至高地位,所以裡面的人,各個都是靠著打架殺人,爬上頂峰的。尤其是剛剛當上首領的這個嚴皇,」陳易揮了下拳頭,手起刀落狀,眉飛色舞,「據說心狠手辣,暴戾瘋狂,不近女色,能上天入地不吃不喝,簡直無所不能啊。嘖嘖,不知道他殺了多少人,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不過我覺得這沒什麼好高興的,你想啊,做自由區的首領,還要天天擔心著下面人,是不是對自己有二心;會不會一早爬起來,就被手下給咔嚓了,連個女人都不能要,你說多累人。要我選,還是在中心區開心點……」

我面無表情地在他腦袋上拍了下,打斷他光天化日之下的無限意|淫,「別放屁,接著說。」

陳易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好像還嘀咕了句,類似「外表柔弱內心狂野」的話,沒等我再動手,立刻主動匯報:「中心區走的還是傳統政治體系,據說裡面呆的,都是原來在S市作威作福的人,其中也有幾個異能者,不過攻擊力就沒自由區的那麼強,這些年,都是靠著硬武器,在硬撐啊。」

說到「在S市作威作福的人」,我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丁路。

那張笑起來,特別燦爛的臉,還有大床房裡,滿地血腥狼藉,光是浮現腦海,就讓我渾身發寒,一陣噁心。我忙轉移注意力,「那我們到底算是哪個片區?」

「我們現在所屬的這一塊,算是片區裡比較小的一個,算是依附中心區生存的吧,拿資源換扶持,各取所需,跟自由區,還是不同風格的。」

總而言之,無論是靠政治手段、還是靠肉|體硬拚,弱肉強食,是現在這個世界的唯一準則。

男人,可以依靠能力打進高級區;少數倖存的人類女性,則可以依靠身體和美貌,找到合心意的靠山。

「首先我不能打,你不是女人,」陳易指指自己,又指指我,最後,指著床板上躺平的陳薇薇,「我妹妹,更離不開我,所以,除非你立刻出門去,撿個能打的回來,給我們做牛做馬。否則,就憑我們,連進入中等生活區的資格都沒有,怎麼可能跑到自由區去見人家的首領?」

他說的沒錯。

就連去找個電話,我都能被人給猥|褻了,要不是那顆不知從哪裡飛來的子彈,我現在,大概還不能平安地坐在這裡。

聽完陳易的分析,嚴皇名字帶來的滾滾雞血,都徹底涼透,偃旗息鼓。

「要我說,我們還是想辦法搞個電話,然後打打看你那個手機號碼,再說吧。」

陳易見我臉色難看,也不想把話說得太絕,安慰地在我肩上拍兩下,就進屋準備睡覺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廳裡,唉聲嘆氣。

我一手托著下巴,看外面銀月當空,忽然想起小時候,每到中秋節,老媽就特別忙,總給我和嚴皇塞點月餅,就叫我倆自生自滅。

嚴皇很討厭吃月餅,覺得這種粘糊糊的東西,簡直是古人設計出來荼毒青少年胃部的。

「也有可能,是卑微下作的帝國軍隊,研製出的生化武器,你想啊,祖國一代青少年成了月餅這玩意,就立刻發育不良,大腦萎縮,我們國家沒了我們這樣的好少年,肯定完蛋啊!完蛋 !」他倆眉毛蹙得死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舉著個月餅,對我宣揚他的「敵國陰謀論」。

我劈手奪過他把玩的月餅,一把塞他嘴裡,「少廢話,給我玩你的蛋去,趕緊吃完給我滾去做作業。」

「唔唔唔……唔唔唔……」

這死孩子嘴裡塞著月餅,就喜歡在地上打滾,裝死裝活地給我鬧騰。

「砰砰。」

我正想得出神,玻璃窗上卻忽然想起一陣聲響,把我嚇得猛站起身。往窗外一看,我樂了:不知道是哪裡飛來的大傻鳥,光會飛不會看路,直接撞在窗玻璃上了,看它一臉暈頭轉向,就伸手把它給撈了進來。

這鳥不知是什麼品種,身體纖細,翅膀卻出奇的大,上面幾根翎羽硬邦邦的,鳥喙還特別堅硬,一看,就是個食肉類。

「光長個子不長腦子,你看你怎麼這麼傻?」我把傻鳥放到桌上,給它端了點水,和吃剩的晚飯。這鳥甚高貴,喝了幾口水,總算緩過神,經過對剩菜觀察一番,它對我上供的物品,表示了嚴重的不屑,一爪子把飯碗踹開。

我怒,這死鳥不識好歹,居然敢嫌棄平民美食!我瞪著傻鳥看,它也盯著我看,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頭歪過來,又歪過去,最後一聲輕鳴,低頭在我手上輕啄一下。我一放手,它就張開翅膀撲騰,跑到窗邊,用嘴啄了啄窗戶,示意我給它開窗。

我看了看這鳥,腳上綁了個指環,上面雕了個翅膀模樣的圖案,它又毛色亮澤,肯定主人家條件很好。

「你要記得回來報恩哦。」我在它腦袋上一敲,認真囑咐了一句,就開窗把它放了。

我只是把這鳥當成一個插曲,完全沒放到心上,卻不想幾週後,這只傻鳥,居然真給我帶了報恩的禮物。

——

一個大活人。

「唔……咳咳……」

壓抑的呻|吟,傷痕纍纍的身體,有幾處甚至傷可見骨。最詭異的是,這人臉上帶了個刻著翅膀紋路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我蹲下來研究了一下他這面具,居然還是跟大傻鳥腿上的標記,是一套的。

「喂,」我拿著手裡防身用的木棍,戳了一下這個半死不活的人,「你是誰?」

「咳咳……」這人光顧著咳嗽喘氣,壓根不理我。倒是邊上的大傻鳥,對我暴力的行為表示不滿,盯著我腦袋啄了好幾下,相當疼。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把我這裡當救助站了……」我嘖一聲,回屋子端了水,還有食物,一件一件搬過來。

這個陌生人躲藏的地方,是陳易屋子後方的變電站。陳易在低等區混久了,領地意識特別強烈,三觀特彆扭曲,完全沒有鋤強扶弱的概念。每次他發現變電站裡有外人,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是二話不說,直接拿棍子打斷對方雙腿,丟大街上了事。

我問他,難道就不怕對方報復嗎?

他特不屑地鄙視我,「小姐,我說你們人造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這裡是哪裡?低等區啊,要殺一個人,用得著『報復』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嗎?直接操傢伙上!我這裡沒多餘的糧食養閒人,多養一個沒用的流浪漢,就是多一份死亡的威脅你懂不?懂不?我不殺掉他,已經很仁慈了,你讓他去別的地方試試,難保不被人直接宰了吃掉!」

陳易雖說是個垃圾分揀員,但能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養著他重傷的妹妹,肯定也不是個等閒之輩。我寄人籬下,不好明著反抗他,但當我看到這個面具男的第一秒,心中,就無法控制地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情緒。

這念頭順著我五臟六腑,直接焚燒到大腦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