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王大概是被我正義凜然的樣子,給深深折服,二話不說,就立刻拜倒在我正義的情操下。我知道,我從小就是他人格上的好榜樣,生活上的好模範,雖然我們在大腦構造上,稍微有些差距,但人格上,他顯然是認同我的。
說時遲,那時快,我那正義的言論剛剛出口,嚴大王就眯著眼睛,低頭在我嘴上啄了一口。
「嘴上」?!
「啄了一口」?!
我蹬蹬蹬蹬後退四步,捂著自己的嘴,瞪著大眼睛,一直退到床邊,吧唧一聲,坐下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我可愛的、傷痕纍纍的、已經長大了的弟弟嚴大王,剛才的接觸如此突然,除了一個「很柔軟」,我什麼也沒感覺到。但,精神上的衝擊,如此巨大,我除了傻眼,就是更加傻眼。
我指著笑意盈盈的眼大王,指控的手指尖端,顫抖到一個不行,「給我死過來!!」
居然敢調戲你姐!
真親了?
你姐我可說過,要敢親你姐我的嘴,我就打斷你的小短腿!
腦海裡跟電影似地飛過一串畫面。
。
十年前,我剛上初二那會,正是花季美少女一枚,長得還算中等偏上,性格豪爽。有學長放話看上了我,每天放學都在學校門口,等我一起放學。同學們都起鬨,說我和學長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雖然對他沒興趣,但天天聽著這樣的起鬨,也覺得很煩,準備跟學長挑明了,把話說清楚。
那正是個昏黃的傍晚,學長推著自行車,跟我一路沿著小道走,我深吸口氣,想跟學長坦白從寬。
學長深吸口氣,一把把我推到牆上。
自行車光榮倒下,鏘鏘鏘,沿著下坡道滑行出幾米,學長正是血氣方剛,不能自控的大好年華,倆手死死按著我肩膀,力氣巨大,如同九陰白骨爪,我被他放大的鼻孔,奇長無比的鼻毛,以及凶惡的氣勢所震撼,當下居然沒能做出反應。
「林凰,我是真喜歡你!」
他對我大吼一聲,唾沫星子橫飛四散,噴了我一臉。乘著身高優勢,低頭就準備把我的初吻給辦了。
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知是從哪裡飛來的瓦片,跟長了眼睛似地,對著學長腦袋,就是重重一下。學長「哎呦」一聲,摸了下腦袋,一看,嘿,流血了,他立刻兩眼一翻,就地昏厥。留下我一人傻乎乎地,呆立當場,直到嚴大王跟變戲法一樣,從巷子的轉角飛奔而出,一路拉著我的手猛跑。
猛跑猛跑。
風景都在朝後倒退,風像刀子,切割肺部。
兩人迎著夕陽,影子被拉得很長,雖然這場景浪漫,雖然當時的嚴大王,身高已經逐漸拔長,但缺乏運動的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跑了個肝腸寸斷。
兩人扶著牆角一陣作嘔,我滿頭虛汗,回憶最後的片段,就是嚴大王氣喘如牛地低頭,在我嘴上撞了下,不知輕重地跟我說,
「要親……就……就跟你弟親……」
我怒,一手撥開他臉,也喘:「也……不知道……遮……一下……臉……他……他……他告你……怎麼……辦……」
當然,自知理虧的學長,終究沒有告嚴皇。
我的初吻,也就這麼沒有了。
回憶兇猛。
我還沉浸在打斷嚴大王斷腿,哦不,長腿的幻想中,他卻瞪大雙眼,吐出舌頭,好好一個俊傑青年,擠出小孩子才會做的鬼臉,
「就不死過來!」
「你——!」你個光長個子,不長腦子的死娃子!!
我一怒,他就縮,「下次不親嘴了不親嘴了……」
他邊說,邊追打著那傻鳥,跑出了房間。一路沿著走廊瞎鬧騰。
「嘎嘎!」傻鳥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聽上去尤其淒厲,充滿熱淚盈眶的控訴和不平。
留下我一人在房間裡,兩手扶著床沿發愣:不親嘴,你還想親哪裡……?
嚴大王這種企圖輕薄姐姐的惡劣行為,隨著我身體的一天天康復,顯得越來越嚴重。
——
他開始在跟我說話的時候,喜歡有事沒事地摟著我嘿嘿笑。十年前,他細胳膊細腿,這麼做,我覺得是姐弟情深。但現在,他人高馬大,一摟一個准,他的胸膛滾燙,我的臉皮卻不夠厚。
他開始會在我禁止他亂摸亂碰以後,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我。十年前,他大眼睛烏溜溜,這麼盯著,我覺得是可愛的弟弟,對我姐弟情深。但現在,他雙眼深邃迷濛,那麼愛張不張的狀態,非常勾人魂魄。
他開始在我禁止他盯著我看以後,偷偷地盯著我看。十年前,他電力不夠足,我六感也沒那麼靈敏,我覺得這種偷偷摸摸的盯視,是一種另類的姐弟情深。但現在,我背後發毛。
都快發滿毛了。
我一發毛,就喜歡亂下命令。
我說嘴巴乾,嚴大王同志就親手給我端茶送水,都不帶假手他人的。
我說我腰酸,嚴大王同志就親手給我捶腿捏背,都不帶假手他人的。
我說我頭暈,嚴大王同志恨不能把我跟個娃娃似地抱在懷裡,搖著搖著讓我好睡。
簡直抱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我想我們家嚴大王,從當初一個臭屁任性的小鬼頭,長成這麼個戀姐成癖,不知悔改的傻大個;真是既讓我心裡癢癢,又讓我心中蕩漾。
他越是對我這樣,管家對我的敵意和監視,也就越嚴重。總跟個不說話的幽靈一樣,似乎不需要吃喝地,隨時監視。估計我一旦做出什麼出格舉動,他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會立刻把我就地正法。
加上嚴皇總是旁敲側擊地問我,到底這一身傷是怎麼來的,弄得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很難做人。
有時候,我也會心裡陰暗,我覺得如果我哭得梨花帶雨,撲到嚴大王懷裡抹鼻涕,邊抹邊指著輕佻男,蘭花指一翹,
「就是他,就是這個輕佻男,打傷了我,還想挖出我的心臟!」
那嚴大王一定二話不說,就把輕佻男給關到大牢裡去,凌遲三天三夜,弄得血濺當場,飛流直下,臭氣熏天,草芥人命。而且他鐵定還會抱著我好好地哄我,讓我別哭別怕,再不會有人傷害我云云……
雖然這樣做,我會覺得很爽,很得意,很長臉,特別雞血。光是幻想一下,我就激動得不能自已,差點沒給控制住,把真相給說出來了。
但。
我一拍腦袋,又提醒自己,別忒得意。
花無百日紅,說的就是我現在的狀況。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身在自由區,身份卻是中心區大變態丁路的人造人;我長著十年前我自己的臉,但這恰恰也正是管家等人,把我當做蛇蠍的重要原因。我是可以幹掉輕佻男,幹掉管家,甚至幹掉鐵和趙波。但是爽快之後,誰來給我們家嚴大王撐場面?
自由區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如果按照管家的說法,嚴大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要靠他們一路扶持。我知我們家嚴大王吉人天相,現在的他,對我那是一個千依百順。
但是如果身邊的幫手都沒了,那這些針對我的威脅,就會立刻化為針對他的威脅。到時候他被人砍頭砍手,我被人圍攻群X,姐弟相見卻各自慘死。
沒有比這個更自討苦吃的了。
這幾人傷了我,又在嚴大王的淫|威下,聯手撿回我一條狗命。如此恩威並施,我肯定領情。
特意找了個機會支開嚴皇,我跟管家爺爺好好表了下我的忠心,「我知道你們不信任我,我也不會替我自己辯駁什麼,但我感謝你們救我回來,即使這不是你們願意的,但客觀上,我的命是你們留的。我不會報復那個男人,也希望你們,不要做出利用完我,就殺人滅口的事情。」
「哼,」管家對我嗤之以鼻,滿是皺紋的老臉一板:「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
「……不管你信不信。」我微笑。
清風徐來,我長髮翩翩,我想我此刻的表情,肯定特冷豔,特高貴。以至於管家居然盯著我,有那麼一瞬的愣神,喃喃了句「真是太像了……」之後,就轉身離開。
這話引人深思。
輕佻男說像,管家也說像。
他們都見我已經死掉的我嗎?
願意無條件幫助嚴大王的管家,應該是個善良的人。不知是不是我那話產生了作用,他好幾天都沒再出現,只留下偷偷盯著我看的嚴大王。
「嚴皇!」我猛然轉過身,果然捉到這位人高馬大的嚴大王,倉皇轉身,把他的俊臉埋在一叢不知名的花下面。
他躲躲閃閃,好像那幾朵喇叭花,能把他的大頭給遮住似的。
「……嚴皇,我看到你了。」
聽到我這麼說,他才慢吞吞從花叢裡現身,手裡還攥著一把野花,東看西看,就是我不看我,「我只是經過這裡。」
「算了,過來坐吧。」我看了他半晌,終究還是沒辦法對我這唯一的弟弟生氣。拍拍身邊椅子,他果然興高采烈地過來坐,怕我趕他走,這回,坐得特別規矩,兩手放在膝蓋上,就跟小時候等阿姨分餅乾一樣。
這兩天,似乎管家出現的頻率熱別少,我有點好奇,就問他怎麼回事。
他也老實,想也不想就說,「最近有人造反,管家爺爺帶人去把他們解決掉。」
「自由區還有人造反呢?」我還以為,就憑著他這小孩子似的性格,管家不會把什麼都告訴他聽。
「當然有人造反,我身體好的時候,我可以去擺平的,不過最近這段日子我身體不太好,」他看我表情嚴肅起來,立刻補充,「不過小鳥你放心,我就算身體不好,也能保護你沒問題!」說完歪頭,一臉期待表揚的幼稚表情,等我摸他腦袋。
「那……你身體好了以後,會不會不記得我?」打蛇隨棍上,嚴大王,我怕我被你管家爺爺給處理了。
「怎麼會,」他咧嘴笑,一嘴雪白牙齒,明晃晃的,「我忘記誰都不可能忘記小鳥的。」
「我擔心你會忘記我,然後你那個管家爺爺,說不定就把我當成造反的人,給■嚓了。」我邊說,變在自己脖子上,做了個動作。
他忙拉住我的手,「誰也不能欺負你,誰敢動你,我就讓他生不如死。」
這話既暴力,又囂張,偏偏我很喜歡聽。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我笑,「算了,跟你說不清楚……」
「誰說說不清楚的!」嚴大王最看不了我這副看破紅塵的模樣,他跟變戲法似地往我手上扣了個東西,冰涼冰涼,一合上,連個縫都沒有了,「送你!」
「什麼東西?」可別又是個認主的手鐲。
「和我的面具是一個材料,這世界上最特殊的石頭,這手鐲,就只有一個,」他眯眼笑,表情自豪,
「只給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