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們是誰的人?!」
來的人人多勢眾,很快就把帳篷圍了起來,華生頭也不抬地,繼續手裡的工作,「沒有定金的話,麻煩離開,我這裡很忙的。」
他伸手指了指門口,轉身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留下我一個,面對N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不好意思,那醫生脾氣怪,你們要是有錢,就快點去拿,沒錢呢,不如再等等……他脾氣好了,說不定就出來了。」
我對幾個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等得急我們會來找你這麼個破爛地方治病?!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鏡子去!」領頭的一口濃痰吐地上,破口大罵,邊罵邊撩袖子,一把推倒了邊上的儀器。
頓時帳篷裡,被甩到的儀器,搞得亂七八糟。
我必然不是個做服務業的主,沒有這個天賦,只好苦著張臉,「不好意思,我們今天不營業了,麻煩你們出去。」
本來準備大發雷霆的男人,抬手就要對我一巴掌扇上來,還好我眼明手快,抓了快鐵盤一擋。
「當——」一聲響,此流氓嗷嗷亂叫,捂著拳頭蹲地上。我深呼吸,吐氣,心想幸好這人不是個強化過力氣的變異者,否則,一塊鐵盤怎麼擋得過,我肯定被揍飛千里之外了。
流氓在地上蹲了一會,大概是覺得實在忒丟臉,再站起來的時候,氣勢就特別強,捉著我肩膀,捏得死緊,「人造人?認過主人的吧你?一個人造人,連處女都不是了,你還有什麼資格,還有什麼價值?媽的,腳軟還敢傷了老子!看你這副淫|賤的樣子,我抽死你丫的……!啊啊啊啊————」
流氓的厥詞還沒放完,卻忽然雙腳離地,就跟被人從後邊套了跟繩子一樣,凌空飛走了,留下他的同夥,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幾秒後,也一哄而散,尖叫逃走。小小的帳篷裡,忽然又只剩下我一個,以及,從裡間慢悠悠走出來的華生。
「……走了?」他環視了一圈亂糟糟的帳篷,「你把他們趕走的?不錯啊,有點用處。」
「我……也不知道……」我看了看華生,再看看空蕩蕩的帳篷。
上天顯靈了?
來挑事的男人,就這麼跟火箭炮似地,飛走了?我聳了聳肩,蹲下開始整理東西。
這天的鬧劇,本以為就這麼結束。
誰知晚上吃飯的時候,皮楠跑過來,手舞足蹈,表情精彩紛呈,「知道嗎?今天幾個守衛去巡邏的時候,看到有人死在營地外面了!身首分離,內臟亂七八糟的,而且連骨頭都斷了,照我看,很可能是碰到了敵人的襲擊!但是很奇怪,我們這裡算是中立地點,一般中心區和自由區的人,都是不會在營地外面打架的,而且啊……我覺得那幾個人還很眼熟,不就是今天早上,去技師和你的帳篷裡鬧事的那幾個嗎?怎麼會這樣呢……好可怕……」
她邊說邊抱住雙臂,但語氣卻和內容完全不符,看上去不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顯示出一種對強者的崇拜,「如果真的是強大的變異者,能來參加拍賣會,把我買走就好了。誒,不跟你說了,我去練習跳舞去。你要不要一起?」
「啊?我就算了吧。」
我看著營地中央,那群衣不蔽體,扭腰擺臀的少女,各個風姿綽約,和圍著的變異者打情罵俏,邊喝酒邊跳舞。不少人跳著跳著,就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親來親去,更有甚者,當場就開始脫衣服脫褲子,就地辦事。我認為,這些沒有了主人的人造人,確實很開放,而這個營地,說得不好聽點,也就是個供來往旅人發洩慾|望的妓院。
我雖然也不是什麼「處女之身」,不過對這種入鄉隨俗,還沒什麼興趣。
我目送皮楠扭著屁股進入營地,腦中想的,卻是她剛才說的話。
看來白天的流氓,真給人幹掉了,這麼做的人,會是誰呢?
……是來尋仇的?
我一邊抱著華生留給我擦拭的器械,一邊飛快轉動腦筋。直到把所有的玻璃器械,都給擦拭乾淨了,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手邊的活都幹完了,一空閒下來,就要忍不住想嚴皇對我的態度,一想,心裡就酸楚又痛苦。我捶胸頓足好半天,腦袋裡卻停不了,冒出來的都是這娃小時候可愛的樣子、長大後受傷的樣子,還有,那天在我身上,迷亂而失神的樣子……嘖嘖,腦袋裡的畫面太無聊了,我深感無奈,只好抱著膝蓋坐在帳篷外,看營地中心跳舞歡樂的人群,也藉著帳篷外的燈光,研究那本小冊子。
營地中心,姑娘們妖冶身姿,配合密集鼓點,在瘋狂扭動。這裡放縱恣肆的歡樂,就算是隔了幾百米,也能被輕易感染。我靠坐到後面軟綿綿的絨布里,將整個身體都埋住,困難地、一字一句地看著神秘人寫的小冊子,赤腳隨遠處的音樂打拍子。
這樣安靜而悠閒的時光,已經許久沒有碰到,讓人越來越困……
本子裡,寫的片段越來越神。
【
陰天,時斷時續地下雨。
我最近開始失去記憶,好幾次醒過來的時候,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了什麼。
比如今天醒過來,就碰到了個老頭子,偏說是我救了他,要侍奉我一輩子。奇怪的老頭。我沒有理他。
我要趕回去看她,好幾天不見了,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念我?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個空蕩蕩的地方,她說不定會害怕的。
……
】
也不記得自己是看到了第幾頁,我蓋著棉被,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人‧稱‧轉‧換-------
被絨布堆埋起來的林凰,蒼白臉色,映著邊上的營火,忽明忽暗。長長睫毛,投射在皮膚上的陰影,讓她看上去柔弱無助。
一個男人,像是影子一樣從黑暗中出現,無聲無息,步伐輕巧,動作優雅。他停在被毛毯裹住的林凰面前,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久久地、久久地看著她的睡顏。他不說話,只隔空,手指輕撫她面頰。從飽滿額頭、凌亂碎髮,沿著小巧鼻尖,到粉嫩雙唇。手指如同著魔,動作滿得,像是在描摹一副一生只一幅的畫。
睡夢中的林凰,大概是做了噩夢,眉頭蹙起,不自覺地蜷縮在一起,動作僵硬。
「……真是……不讓人放心。」
無奈地嘆了口氣。男人輕柔地將她抱到懷中,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溫柔地拍打她的後背。蹙眉的少女,竟然真的隨著他的安撫,漸漸平靜下來,重新沉入美妙夢境。兩個人的距離這樣近,他低頭,盯著她的睡顏,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為她整理睡亂的衣服,為她蓋好踢開的毯子,讓她睡得足夠舒服,男人才小心退開。
忽然,男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從地上撿起一本封面陳舊的小冊子,儼然就是林凰一直在翻的那一本。他打開封面,隨意翻了翻,卻越看越驚訝。他重新把小冊子放到林凰身邊,退開幾步,繼續低頭看著她。
「你這樣累不累?」華生撩開帳篷,看著這個傻男人,嗤之以鼻,「明知道她是丁路送過來的,不肯殺了,偏要留著,你是嫌自己命太長沒處用是吧?」
遠方營地上,密集歡樂的音樂,還在繼續。
男人的臉落在陰影中,對華生的話毫無反應,只是貪婪地看著沉睡中的少女。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華生哼一聲,轉身準備回帳篷。
誰知男人卻忽然開口,叫住他,「華生。」
「啊?」華生轉頭,卻不料男人如瞬間移動,到自己面前,一手掐著自己脖子,另一手,對著自己肚子就是狠狠一拳。
這一拳,雖然沒有使用能力,但卻是實打實地。華生悶哼,差點沒把腸子給吐出來。捂著肚子,滿頭大汗,華生手指顫抖,指著面前的男人,「你……你幹嘛打我?」
「我把她交給你,是讓你好好照顧她,」男人理所當然地說,「今天在帳篷裡發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碰到流氓我有什麼辦法!」華生呼哧呼哧喘氣,艱難反駁。
「你一定會有辦法,」男人齜牙咧嘴,輕飄飄地揚了揚自己的拳頭,「對吧?」
「……」華生繼續捂著肚子,咬牙切齒,心裡特別憤怒,表面特別萎縮。他想了半天,終於默默地,緩慢地,點了點頭。
「……唔?華生,你怎麼了?」邊上迷迷糊糊的林凰,被兩人聲響驚醒,揉著眼睛,盯著捂肚子嗷嗷叫的華生看,「有人打你了?」
「……唔……沒。」華生惡狠狠地盯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幻想自己仇恨的目光,可以化形實質,狠狠地戳那男人一屁股。
「咦?剛才是你給我蓋毯子了?」林凰拉著自己蓋得好好的毯子,有點驚訝,「謝謝你。」
「哼,不敢當,要睡覺你就進屋睡,睡外面你著涼了我會倒霉的,知道不知道?!」華生的語氣非常惡劣,邊嘀咕邊撩開帳篷的門簾。
「哦。」林凰裹緊身上毯子,彎腰撿起地上的小冊子,貼身放好,才跟著華生進了帳篷。
遠方的音樂和舞會,還在繼續,關上門簾之前,她又看了帳篷不遠處的黑暗一眼。總覺得,好像剛才有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