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著我的男人,身體一僵,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明明還那麼滾燙,但是他的眼神,卻在瞬間,就恢復冰冷。
原本搭在我肩膀上的外衣,早就滑落,我被強迫地站在冷風裡,背後的石板,忽然那麼涼。
男人慢慢回頭,看著光的來源裡,站著的那個白裙少女,「……小鳥?」
「……你,你!」白裙的少女身材嬌小,長長頭髮微微捲曲,覆蓋在她背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纖細誘人。她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撕下了臉上的面具,「你死也不要想我嫁給你!!!」
這一聲可謂中氣十足。她叫完,狠狠地把面具砸向我們。
面具是硬質塑料,輕薄卻鋒利,摟著我的男人躲也沒躲,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面具朝我這邊砸過來。我想要躲閃,卻限在他的桎梏之下,面具鋒利邊角劃過我皮膚,瞬間一道血痕,順著我手臂流淌。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卻不完全是因為手臂上的疼痛。
而是因為白衣少女的面容。
紅唇宛如果凍,粉得勾|引人去採擷。
黑髮如雲,微微捲曲,散落肩頭。
眼睛黑而亮,一雙長腿,在只有公主才配得上的純白裙子襯托下,愈發標誌迷人。
她雙眼圓睜,像是只備戰中的貓咪,可愛而靈動,她怒氣衝衝地瞪著我,淚光閃閃,卻堅強地不肯落下來。
她有著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我看看她,再看看已經將我放開的黑衣男人。難怪這個男人,會對我說出彷彿很熟悉的話,他一定是將我,錯認成了他的未婚妻。這麼說來,那個吻,那些衝動的、契合的舉動,全部都是針對他可愛的未婚妻做的,而我,不過是一個自投羅網、莫名發|情的賤|人。
短短數分鐘,一個短暫的吻,身體裡湧出的衝動,居然讓我從被主人陪伴的高貴黑天鵝,變成毀壞別人愛情的賤|人。
白裙少女的一聲大吼,讓整個熱鬧舞會,忽然陷入詭異沉默,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所在的小小陽台。雖然室內的光,不足以完全照射出我的面容,但白裙少女剛才的大吼,已經足夠吸引所有注意力。
按照平常戲碼,女主角現在應該轉身飛奔,淚光閃閃,但白衣少女卻很特別,她賴著不走,又傷心又憤怒,好像要用視線,把男人盯出一個洞來。
黑衣的男人,和白衣少女對視了一會,他終於悠悠地嘆了口氣,拋出一句略帶笑意的話:
「小鳥,你明明知道,你不可能不嫁給我。」他淡淡一笑,充滿自信,「你捨不得。」
「放屁!」被叫做「小鳥」的女孩,粗魯地一口回絕,「誰說我非要嫁給你不可的!我才跑開一會,你就勾三搭四,老娘偏就不嫁了,你聽懂了沒?不,嫁,了!」
「別任性……」
「你才別荒唐!你如果要宣佈和我訂婚,那為什麼還要躲在這裡,和別的女人……?」小鳥氣得發抖,眼淚不爭氣地漫出眼眶,一滴,兩滴,看得人心都碎了。
「……她?」黑衣的男人慢慢回頭看了我一眼。他盯著我的眼睛,眼神順著我帶著面具的臉,劃過我的肩膀,我流血的手臂,還有我手腕上的鐲子。不知是不是光線的錯覺,我彷彿看見他的瞳孔,縮小了一圈,但很快,他就恢復正常,再也沒多看我一眼,「她什麼也不是。」
黑衣的男人輕巧地這麼說了句,幾步走到少女面前,把她愛憐地摟在懷中,輕輕拍撫她的脊背。這個叫做「小鳥」的少女,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已,險些背過氣去,還故意把鼻涕,往男人昂貴的衣服上蹭。男人也不生氣,只在她耳邊,溫柔地呢喃著愛語,安撫她的情緒。
從我這個角度,雖然看不清男人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肢體語言,從他悠然、抱歉又無奈的動作,能想像,他對少女寵愛有加,非常地喜歡。王子與公主,就在我面前,這場景,男的帥,女的美,美輪美奐,佳偶天成,兩人之間電力十足,周圍瞬間開滿紅玫瑰。
我扶著正在流血的手臂,那血,已經順著蒼白的前臂,流到我的紋身處,甚至沾染到了我的手鐲上。
我覺得我就是個笑話,是個荒唐,是個莫名其妙,變成了賤|人尤不自知的混帳。
周圍不少人,大膽地朝我們這裡探頭探腦,對我指指點點,嘁嘁喳喳,幾個單詞飄進我耳朵,還有越來越清晰的傾向:
「妖女……」
「……賤|三?」
「勾|引人家未婚夫……」
「活該……」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響,有些女賓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能把我給扒層皮,慢慢唾棄。
這場獨幕劇中,王子和公主相親相愛,情比金堅,而我,則完全就是那邪惡的化身,是女巫、是王后、是破壞人家美好愛情的罪魁禍首。我注定要被路人唾棄而死,注定要被公主正義的面具,打到手臂流血,甚至毀容慘死,只有這樣,才能襯托主角堅貞愛情,滿足所有人,對賤|胚|子結局的幻想。
我忽然覺得面前,王子公主的畫面太過璀璨,從室內射出的光,太過傷眼,我垂下頭,輕輕地擦拭手臂上的血跡。
「小鳥」這個暱稱,不知為何,讓我覺得這樣噁心。
我厭惡地不想再去看那對濃情蜜意的男女,我想我一定真的是個壞女人,明明是我和人家的未婚夫不倫在先,現在,心懷莫名憤怒的人,居然也是我。
「鐺鐺鐺鐺。」
不知何處的鐘聲,敲響四下,冷風乍起,碎葉飄零。
時間接近深夜,凍結愛情時間的魔法,終於結束。
我彷彿能夠透過鐘聲,聽到那分針與時針背後的巨大齒輪,繼續轉動的嘎吱聲響。
「寶貝,你怎麼受傷了?」
眼前刺眼的光,被一個高大身影遮住,我肩膀上一暖,就被主人摟進懷裡。他心疼地牽起我的手,監視我的傷口,「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