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算是過得相安無事。
忙過了父親的葬禮,司徒月波又馬不停蹄地飛往英國與人談判項目合作事宜。許飛依然每天按時來巡房,一絲不苟地履行著醫生對病人的職責,毫無異狀。從他身上,鐘旭抓不到任何破綻。這個人,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角色。鐘旭也悄悄出去過幾次,但是沒有發現那個粉衣女孩和紅色皮球的任何蹤跡。對面那個女孩上午出院了,她男朋友和她自己高興得像過節一樣,臨走時不忘向鐘旭道別,還特別送了她一籃大紅蘋果。真是一對天真幸福的小戀人,看得鐘旭怪羨慕的。
「哼,你說這個晴晴,也不回家幫我做點家務,成天東晃西晃就跟那個許醫生打得火熱。」鐘老太罵罵咧咧地整理著一摞換洗衣服。
鐘旭壞笑道:「嘿嘿~~你那個孫子到現在也沒有女朋友其實是有原因的!」邊笑邊仔細地用勺子從切開的蘋果上刮下一層融融的果肉,餵到丟丟嘴裡。丟丟的母親這幾天消息全無,從她填的聯繫資料裡找到幾個電話,可打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忙音,再找不到她的話就只能報警了。
「呸!瞎說什麼!我們鐘家就指望他開枝散葉呢!」鐘老太朝她啐了一口。
「基因不好,開出來的也是殘花敗柳!」鐘旭誇張地嘆氣。
「嘿!你這孩子……」
「呵呵,我看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復原了。」
祖孫二人的口水戰被許飛的笑聲給喊了停。
「喲,是許醫生來了啊。」鐘老太忙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我來就是通知你一件事,明天你可以出院了。」許飛跟鐘老太點點頭,然後看定鐘旭說道,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
鐘老太高興萬分:「真的嗎?阿彌陀佛,總算徹底平安無事了!再不用我這把老骨頭天天家裡醫院兩頭跑的伺候人了!」
「出院?好像還沒到兩個星期嘛?!」鐘旭的臉上立刻由晴轉陰。
「怎麼?這不是你心心唸唸盼望著的好事嗎?!難道現在還捨不得走了?!」許飛笑得高深莫測。
「哦……嘿嘿,就是就是,我一直盼著呢!」鐘旭乾笑兩聲假摸假樣地搪塞了過去。
這個許飛,他一定是發覺了什麼。早不批晚不批,偏在這個時候准她出院,一看就知道他別有用心,他怕自己再留在醫院裡會壞了他的好事。怎麼辦呢?要查的事情一點眉目都沒有,一句出院就能堂而皇之地把她給攆出去,那個笨鐘晴到現在也沒能把她需要的東西給偷出來。
「明天一早你們哪位有空的話就去把出院手續辦了吧。明天我休假,就提前祝你——這個最獨特最難纏的病人順利出院,以後也平安健康!還有,別忘了代我向司徒先生說聲謝謝。」許飛走到鐘旭身邊,坦然地伸出手。
遲疑了片刻,鐘旭擺出很正式的姿態友好地跟許飛握了握手,再贈送幾句客套話:「救命之恩,沒齒不忘!以後需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哈哈,以後有時間常回來看看丟丟吧!他一個人很寂寞的。」許飛摸了摸丟丟的頭,轉身離開了病房。
「姐姐……不走!」雖然不能完全明白許飛說的話,但是聰明的丟丟還是意識到了鐘旭很快就要離開,他抓住鐘旭的衣角,撅著小嘴悶悶不樂。
鐘旭衝他扮鬼臉,安撫道:「丟丟乖乖留在醫院裡治病,快快好起來就能跟姐姐一樣到外面玩啦!姐姐會常回來看你的哦!」
「這孩子,雖然可憐,不過也夠幸運的。」鐘老太把丟丟拉到自己懷裡,輕輕擦掉沾在丟丟嘴上的蘋果末兒,感慨地說:「要不是有司徒少爺慷慨解囊,就算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也做不了手術。一個大好青年啊,旭兒,你一定要把握住啊!到是這孩子他媽,太不像話了,說跑就跑!」
「去去去,怎麼又扯上我了!」鐘旭沒好氣地回應,轉而又說:「不過,我到是不相信這丟丟她媽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女人,親兒子呢,又不是香蕉皮,怎麼能說扔就扔了呀!我看我們還是報警好了。」
「也只有這樣了,明天就去!」鐘老太投了贊成票,她低頭看了看丟丟,問鐘旭:「我們走了以後會有人來照顧這小崽子吧?」
鐘旭趴在鐘老太肩頭一字一句地說:「醫院會派最好的陪護來的,我們可是付了錢的!您老就放心吧,大好青年出國前把什麼都安排妥當了。」
「哦?!就知道這年輕人辦事讓人頂放心!若當了我的孫女婿,對你呀我就算是徹底放心嘍!」鐘老太用手戳了一下鐘旭的額頭,嘆口氣把疊好的衣服放進旅行包裡,拉好拉鏈又說:「反正你明天就出院了,這些衣服我就先帶回去。家裡一個人沒有,剛換的水龍頭不知道質量如何,萬一又出岔子,那孫眼鏡能把我們家房頂給掀了!早些回去比較保險,明早來給你辦出院手續。」
「知道啦!走吧走吧!丟丟快跟奶奶說再見!」鐘旭抓起丟丟的手跟鐘老太SAYGOODBYE。
「那我先走了,晚飯自己解決哈。」鐘老太刮了刮丟丟的鼻子,然後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去了。
鐘老太前腳剛離開,後腳鐘晴就偷偷摸摸地進來了。
「戰況如何?該不會又失手了吧?」鐘旭已經怕了鐘晴那一大堆為自己的不夠機智靈敏開脫的說辭。
「我從辦公室跟到病房,從病房跟到衛生間,從衛生間又跟到辦公室,就差厚著臉皮跟他回家了。媽的,我看我多半已經被別人認作大玻璃了。」鐘晴哭喪個臉,憤然說道。
「我要聽關鍵的!拿到了沒有?!」鐘旭已經打定主意,現在情況有變,如果鐘晴再失手,就只有她親自出馬了,就算用搶的也要把東西拿到手。
一隻黑色的男式錢夾突然出現在鐘旭失望的雙眼下。
「到手啦?!」鐘旭像被打了強心針,立刻來了一百二十萬分的精神,從鐘晴手裡把錢包搶了過來誇讚兩句:「你小子還不算是一無是處,雖然動作慢了點,不過總算是完成任務了。」
鐘旭的誇獎立刻讓鐘晴喜上眉稍得意忘形:「嘿嘿,有我出馬,沒有搞不定的。小手帕一捂,把他扛去賣了都沒問題,更何況一個小小錢包。」
「小手帕?你對他做了什麼?」鐘旭聽了覺得不大對勁兒。
「這個嘛,嘿嘿,在醫院裡搞點乙醚是很容易的啦。」鐘晴很陰險地搓著手。
咚~~
鐘晴頭上重重挨了一拳。
「居然想出這種爛點子!你不怕別人告你人身傷害嗎?」鐘旭慶幸現在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不用這招不行啊!他成天都把錢包放在貼身的衣兜裡,根本下不了手。我勘察過了,衛生間裡一個人沒有,動手的時候我戴了草帽墨鏡還有口罩的,沒人會懷疑到我。我把他挪到最裡面的一格,現在肯定還坐馬桶上暈著呢!」鐘晴抱著頭解釋道。
這個自作聰明的笨小子啊!鐘旭暫時不再追究他的作案過程了,這個已經不重要了。端詳著手裡的這個小物件,鐘旭並沒有急著打開,突然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安。
「這東西拿來有什麼用嘛,要我費盡心思去弄來。我都看過了,沒什麼不對的地方。」鐘晴實在猜不透這個堂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鐘旭眼一斜,譏笑:「少在那兒唧唧歪歪!憑你能看出什麼?!」
柔軟的皮革讓指尖沁過一陣涼意,鐘旭慢慢把錢包打開——真的是再普通不過,人民幣、銀行卡,一樣不少。鐘旭的目光落在了右邊那張傳說中的彩色照片上,初看之下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張單人照,照片裡的許飛一張俊臉笑得很燦爛,再配上從容穩重的氣質的確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眼球。
可是,鐘旭很容易地看出了其中玄機——這並不是一張單人照。
許飛的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短髮女子,面容雖蒼白得不見一絲血氣,然,不可否認這仍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微微歪著頭,靠在許飛的肩膀上,笑得……很幸福。
難怪那些人要說許飛自戀,普通人包括鐘晴這個菜鳥在內,根本看不到這個「女人」。鐘旭可以肯定許飛每次注目凝視的不是他自己,讓他如此珍視這張照片的唯一原因就是:
「她」——看不見的「女人」。
這個許飛果然不是泛泛之輩,那次給她打針時,他的異常舉動就很讓人起疑了,還有那個奇怪的夢和那隻掛得莫名其妙的醜鬼,種種種種,都說明這男人有莫大的問題!鐘旭真佩服自己的絕頂聰明,居然想到從這小小錢包裡找到了一點有實質意義的線索。
激動之餘,鐘旭忽然發覺這「女人」之前好像在哪兒見過,越看越覺得自己肯定見過這個「人」。鐘旭捏著下巴,努力把存在腦中的抓鬼記錄全調出來,挨著搜查了一遍。
想著想著,鐘旭猛一拍大腿,瞠目結舌地驚呼道:「想起來了!是那隻女鬼!居然是它?!」
一直不敢打擾她沉思的鐘晴被嚇了一大跳:「哇,你看到什麼了呀?」
「快說,你把許飛放哪兒了?」鐘旭抓住鐘晴急急問道。
「三樓的男衛生間,最裡面一格。」
「不准跟著我,好好呆在這裡看著丟丟!」
扔下鐘晴,鐘旭又顧不上穿鞋,以創世界紀錄的姿態衝出門去了。
那女鬼當然面熟,因為那分明就是上次在石頭巷的舊樓裡收伏的那隻拿十條人命來修煉的惡鬼!!它竟跟許飛有這般的瓜葛?!物以類聚,好你個許飛,居然跟這種惡靈混在一起。
鐘旭的怒氣又一次不自覺地爆發了。
「喔唷~」
「哎呀~」
三樓衛生間裡的男同胞一個個驚惶失措,張大了嘴盯著鐘旭。
「叫什麼叫!我什麼都沒看到!」鐘旭鎮靜地回敬一句。
走到最後一格,小門是關著的,鐘旭彎腰從下面的空隙往裡看了看,一雙黑皮鞋赫然入目。鐘旭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握住把手,倒數三秒,非常有把握地猛一下拉開門。
「許飛!你這個……」
一雙眨巴個不停的小眼睛以仰視45度角對鐘旭投射出無辜和驚恐的目光,一本美女雜誌隨即啪嗒一下擋在隱私部位。
啊?!一個不認識的半大老頭子?!
「對不起,您繼續!」鐘旭趕忙賠禮道歉,尷尬地退了出去。
許飛已經醒了?!上哪兒去了?
鐘旭直奔許飛在三樓的辦公室。
「請問你們看到許醫生了嗎?」鐘旭問兩個正坐在辦公室裡聊天的女醫生。
其中一人愛理不理地回答道:「找許飛?他剛才說有事,請了半天假走了。」
跑路了?那小子動作還真快。
現在該上哪兒找他去,估計已經打草驚蛇了。鐘旭站在樓梯上,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樓梯扶手,看下一步自己要怎麼做。
剛準備抬腿下樓,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女人就從樓下衝了上來,邊跑邊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張,趕緊回家吃飯!你躲哪兒去了?老張!」
中年女人後頭兩男一女緊追不放,喊道:「梁玉英!你站住!不要亂跑!」
一看這女人就知道神經不正常,鐘旭連忙閃到一邊,看著那幾個人往樓上攆去。
走廊上好些人都跑過來看熱鬧,幾個護士醫生也在其中,他們一邊勸人群散去保持安靜,一邊搖頭嘆息。
「唉,自從張副院長出事以後,他老婆一天比一天瘋得厲害。真是造孽哦,好好一個院長夫人,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其中一個年長的護士惋惜地說。
「是啊,好多事情說不清楚的,你看他們兩夫妻以前多風光,現在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另外一個醫生低聲附和道,然後馬上提高音量喊:「沒什麼可看的啊,大家都散了吧!這是醫院啊!注意一點!」
世事無常,好多事情都無法預料,鐘旭聽罷不由感慨。
「姐,你這到底在幹什麼呀?有什麼新發現你倒是告訴我一聲呀!」鐘晴急得抓耳撓腮。
鐘旭坐在床沿上,總結著這段時間發現的種種疑點。如果許飛是跟自己一樣的伏鬼人,他就一定會有不同於一般通靈之人的殺氣,可是他沒有;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長期與鬼物接觸的話,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鮮活健康;難道他也是鬼?!這個更不可能,且不說他有沒有能力騙過整個醫院的人相信他是活的,他身上的生氣鐘旭感覺得一清二楚,生氣這東西,段數再高的鬼也造不出來。
情況現在一片混亂,不行,看來還是得回去找那塊老薑請教請教才行。
鐘旭把病號服一脫,把自己的衣服換上,打開背包把許飛的錢包塞進去,臨出門前對鐘晴說:「我回家去一躺,你留在這兒。丟丟要出了什麼事兒,我扒了你的皮!不要再問我在幹什麼,等我弄清楚了自然會告訴你!」
「哦!」鐘晴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
計程車上,鐘旭想著要怎樣用最簡單明了的語言把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鐘老太聽。千百年來人類都或深或淺地帶著以貌取人先入為主的劣根性,更何況從客觀上講許飛還有恩於她,要讓人相信他是個身份不明與惡靈為伍的壞人並不是那麼容易。
「奶奶!奶奶!」進了屋連鞋都沒有換鐘旭就扯開嗓子大喊。
穿著雨衣的鐘老太捏著兩根菜葉從廚房裡跳出來,把雨衣帽子一掀:「咦?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明天才出院嗎?」
「我有急事要問你老人家!!」鐘旭兩步跨到鐘老太面前說,見她穿成這個怪樣子,又問:「怎麼在家裡穿雨衣?」
「咳,我就說便宜無好貨嘛,剛才又爆了一次,被噴了個透濕。又找人來,剛修好,我這不防患於未然嘛,萬一我做飯的時候又噴一次怎麼辦?!」鐘老太氣惱地把菜葉扔到桌上。
「奶奶你過來坐下!」鐘旭沒工夫去理會那破水龍頭,拉著鐘老太兩個人一起坐到沙發上。
「什麼事兒呀?你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鐘老太解開扣子把雨衣脫了下來。
「這個……」鐘旭考慮著要怎樣開頭,頓了半天,問道:「你覺得許飛這人怎麼樣?」
「許飛?許醫生?!」鐘老太奇怪地反問一句。
鐘旭點點頭。
「很不錯的年輕人啊!人好,醫術又高。你問他幹嘛?」
「就知道你要這麼說。」鐘老太的回答早在鐘旭意料之中,她鼻子一哼,搖搖頭道:「告訴你吧,這個許飛不是善良之輩。」
「哦?」鐘老太的嘴巴圈成了一個O字。
鐘旭條理分明邏輯清楚地把自己在醫院裡遇到的所有怪事從頭到尾向鐘老太匯報了一遍。
「有靈力?不是同道中人?與死靈接觸卻沒有沾到絲毫鬼氣?百分之百的活人?」鐘老太聽完後沒有作任何評論,只蹦出了四個問號,不像是在問鐘旭,而是在問她自己。
「看吧,許飛留給你的印象太好了,猜你就不相信。」鐘旭拉下臉,明明白白的大實話不被別人採信,那種滋味不好受。
鐘老太衝她擺擺手:「別說話!讓我想想。」然後看著桌上的菜葉嚴肅地沉思起來。
這老太太盯著菜葉瞎想什麼呀?該不會根本不拿她的話當回事,腦筋一拐想著晚上吃什麼菜了吧?鐘旭看著鐘老太這副神情,心裡雖不得要領,但是也沒敢再追問什麼。
屏息靜氣地過了十幾分鐘,鐘老太右手握拳,往左手掌上恍然大悟般地一敲,起身就往自己的臥室裡走去。
鐘旭見狀趕忙跟在她後面進了房間。
從床底下,鐘老太拖出一個皮箱子,潦草地拂著附在上面厚厚的一層灰。
「這是什麼?」鐘旭蹲下來,一手揮開飛揚起來的灰塵,一手遮著鼻子問。
「好東西!」啪嗒一下,鐘老太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了箱子。
好東西?!鐘旭伸頭細細一瞧——兩捆厚厚的碼得整整齊齊的信札,十幾本各種式樣不同年代類似筆記本的已經發黃的冊子,還有一個用藍色綢子裹成的小包袱,僅此而已。
鐘老太埋頭在裡面萬分小心地翻找著,很快從那堆冊子裡揀出一本黑色硬殼的攤在手裡一頁頁查閱起來。
翻了不到一半,鐘老太驚喜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鐘旭趕緊湊了上去。
「你看這兒寫的!」鐘老太指著冊子上的一段話。
用藍色墨水寫成的行楷,字字端正瀟灑——
「前日得胡君點撥,方知此群落雖罕見,然隱於寰宇之內生生不息,尋常人亦不覺也。此間之人孽緣所致,憑其一己之願,可為人,可為鬼,隨意遊走陰陽兩界。天賦異能,一眼之內可窺穿人之所欲,善馭夢之術。本為我輩之大忌,幸此群自立有誓曰:在陽不得害人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兩界是非,視若無物,安守本分。如有違,必重懲。吾自認見識廣博,竟不識也。甚羞!此群無名,姑且稱之——旁觀者。」
鐘旭一連看了五遍,不是她看不明白這些文鄒鄒的字句,而是驚嘆於世界上居然還有這般奇特的族群的存在。
「旁觀者?居然有這樣的存在方式。不可思議。」鐘旭的嘴半天也沒合上。
鐘老太得意一笑,把冊子合上放回原處:「許飛就屬於這一群。還是老太太我見多識廣,小東西,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多呢!」
「我懂了!!!原來他兼有人和鬼的兩種特質,若他選擇以『人』的身份生活,那他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之所以沾不上鬼氣,是因為他自己本來就有『鬼』的特質,只要他有心隱藏不把這重身份顯露出來,自己永遠無法察覺到。旁觀者……太難以置信了。」鐘旭現在的感覺仿若是終於解出了一道無比複雜的方程式,豁然開朗。
「等等!」鐘旭突然想到了別的什麼,指著箱子,拽住鐘老太的胳膊問道:「這些冊子到底是什麼東西?誰寫下的這段話?」
「嘿嘿,我說了這裡面的全是好東西。」鐘老太自豪地說:「聽清楚了哈,你剛才看的,是你爺爺當年親筆寫下的抓鬼筆記。裡面記錄了你爺爺當年大大小小的伏鬼戰鬥,是再珍貴不過的文獻資料啦。哈哈哈哈哈~~」
「啊?爺爺寫了那麼多心得體會啊?!可以出書了。」鐘旭佩服地五體投地,想她自己,從小到大隻在當學生時寫過老師佈置的不寫就罰站牆角的那種讀書筆記,想都沒想過要把自己的戰鬥經歷記錄下來從中總結經驗教訓。
「你爺爺就寫了這一本,自打你爺爺的爸爸去世後,他也就不寫了。其餘的那些是你爺爺的爸爸,也就是你太爺爺,還有你太爺爺的爸爸和爺爺寫的。以前鐘家的規矩是很嚴的,不寫抓鬼筆記就家法伺候!嘿嘿,你爺爺的書法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鐘老太邊說邊把箱子關上,鎖好,重新塞到床底下。
原來是逼上梁山啊?鐘旭掩嘴偷笑,又問:「那,那些信是誰的呀?還有那個藍色的包袱!」
「嘻嘻~~」鐘老太怪不好意思地一笑,悄悄說:「那是你爺爺寫給我的……情書啦!包袱裡是我跟你爺爺當年的照片而已。這些屬於個人隱私,謝絕參觀,收起你的好奇心哈!」
「情書?我的天哪,爺爺寫情書也是之乎者也嗎?」鐘旭吐了吐舌頭自言自語道。
耳朵靈敏如昔的鐘老太笑得陶醉:「他要不對我之乎者也,我還不嫁他呢。」
鐘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回到客廳,鐘旭倒了一杯熱水,握著發燙的玻璃杯走到窗前,天氣預報說有寒流入侵,明、後天會有一次明顯的降溫降雨過程,整個天空預兆般陰沉地很,不同程度灰色的雲層不疾不徐地往同一個方向滾動,一塊一塊厚重得讓人擔心它們隨時會塌下來。
含了一口水在嘴裡,鐘旭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畫著圈兒。許飛居然會是「旁觀者」?!雖然她剛剛才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這個特殊族群的存在,對他們更談不上瞭解,是好是壞似乎也不能簡單地斷定。按爺爺的說法,旁觀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不應該壞到哪裡去,他們有自己的戒條,是絕對不能違背的。但是就已經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許飛這個旁觀者似乎已經破壞了他們那一群應當恪守的「本分」。他到底存著什麼樣的心?剛剛解開了一個疑團,馬上又面臨新的問題。看來,只有跟旁觀者面對面才能揭開所有的謎底。必須盡快把許飛揪出來。
一杯水喝盡,鐘旭走回沙發前,從背包裡取出許飛的錢包,掏出那張照片擺在桌子上,喃喃自語:「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唉……」她又嘆口氣,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快挨在一起的倆眼珠子把焦點落在照片裡許飛的臉上:「真是鬱悶……」
「準備吃飯了!吃了你趕緊回醫院去哈!放那個破壞王一個人在那兒,不知道又會出什麼狀況!」鐘老太把幾盤香氣四溢的菜品先後放到桌上。
「奶奶,怎麼你對許飛是旁觀者這事一點都不吃驚呢?」鐘旭把身子坐端正,拈了一塊肉片扔到嘴裡。
鐘老太用圍裙擦了擦手,笑道:「有什麼可吃驚的。我這麼大歲數了,什麼沒見過?如果他不是太過分,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了。畢竟他不能被歸在我們鐘家理所當然要打擊的那一群裡。」
「可是,奶奶你……」
「好了好了,要怎麼做,你自己權衡。我老了,好多事情不想管,也沒有能力管嘍。吃飯吧!」鐘老太把筷子塞到她手裡,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過那張照片。
「咦?!這就是你說的那張許飛跟女鬼的合影?剛才都沒拿出來呢?我看看。」鐘老太夾了一大塊番茄放到嘴裡,然後拿起照片放到自己眼前細看。
「不提升靈力是看不到的。」鐘旭提醒道。
咳~~咳~~咳~~
鐘老太把筷子一丟,拍著自己的胸口不住咳嗽起來。
「你急什麼呀,又沒人跟您老人家搶。」鐘旭急忙站起來給鐘老太捶背。
「嗆死我了!咳~~咳~~下次一定要把番茄切小點!咳~~」鐘老太哽著嗓子,將就用衣袖揩掉嗆出來的眼淚,又抓起水杯灌了幾口才緩過來,道:「這就是你上次抓回來的那隻女鬼啊?我到是記不住它的模樣了。唔,長得不錯,跟許飛很般配!」
鐘旭把照片搶回來,放到錢包裡,咬牙道:「我一定要把許飛抓出來!」
「幹嗎非搞得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呢。那許飛也沒把你怎麼著嘛。怎麼說他也救過你。」看她一臉要跟人拚命的樣子,鐘老太挾了一夾菜放到鐘旭碗裡,一口要她消消氣的勸慰語氣。
「沒錯,他是救了我,可是他跑到我夢裡算什麼意思?!哼,旁觀者,『善馭夢之術』,他絕對另有企圖,我的感覺不會錯的!」鐘旭對鐘老太吃裡扒外的表現很是不滿,氣惱地把碗一推,「不吃了,我回醫院去。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上天入地,我跟他耗上了。」
撂下狠話,鐘旭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快出門時又折返回來,到房裡取了降靈扣以及一堆符紙法器,一股腦兒全塞到包裡。
一旁的鐘老太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也沒有阻止鐘旭的意圖,小口小口的往嘴裡扒拉著飯菜,眼神複雜地看著鐘旭滿意地離開家門。
回到醫院的第一件事——找到許飛家的地址,鐘旭打算直搗對手的巢穴。可是,從醫院人事科到跟許飛同辦公室的醫生護士,沒有一個不拿防盜竊犯一樣的目光款待她。醫生的隱私跟病人的隱私同等重要,據說之前曾發生過去世的絕症病人的家屬千方百計套出主治醫生家庭住址,然後拖家帶口打上門去燒殺搶掠,理由是該醫生玩忽職守致使其夫不治。前車之鑑,至此之後,醫生的個人資料不約而同地成了各家醫院裡的一級機密,除公檢法機關及處級以上政府官員均無權查閱。
「我就不明白,你幹嘛非跟許飛過不去。不就是做了個春夢嗎,犯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又叫我偷東西,又滿世界打聽別人住處嗎?」鐘晴吹鬍子瞪眼地把丟丟擰住他耳朵的小手拉下來,怎麼大的小的都愛擰他的耳朵?!
「你懂什麼?!你當我吃飽了撐的嗎?!」鐘旭現在根本無心向面前這個食量跟智慧成反比的傢伙解釋整個事情的始末。既然主動出擊不成,那就守株待兔,儘管這方法包含了太多不確定因素,但直覺告訴她許飛一定會回醫院來。等吧,看誰比較有耐心。
與「旁觀者」的戰役,就此開始。
這個晚上是自己在這醫院的最後一夜,小丟丟偎在身邊含著手指睡得正酣,而鐘旭卻滿懷心事了無睡意,不時厭惡地往躺在另一張床上鼾聲如雷的鐘晴瞟上兩眼,這混球非賴在這兒不肯回家去,說的是不想回去被鐘老太嘮叨,可鐘旭明白這好奇心旺盛的小子是打算借當貼身膏藥之機瞭解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午夜已過,這幾天並沒有新的病人住進來,整個病房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地方一空,就會產生溫度偏低的錯覺,鐘旭把被子又裹緊了些,窗外不遠處的路燈還沒有熄滅,透過些許昏黃的燈光,鐘旭清晰地看到了從自己的鼻子裡呼出的白氣,溫度好像真的降了不少,估計寒流已經殺到了。
喀嚓~~
一聲輕微的響動。
房門被人悄悄捅開,三道人影無聲無息地溜了進來。
賊?!鐘旭的第一判斷。
她半眯著眼監視這幾個人的動向。
其中一個大概是帶頭的,領著另外兩個直奔丟丟以前睡的床位而去。
那個猥瑣的身型還有那股難聞的臭味,鐘旭大概知道來者何人了。
一支小手電被打開了,兩個人把那張床的床墊一層一層翻起來,每翻一層幾隻手就伸到裡面去亂摸一通。
「嘿,找著了。」
「是這本?沒錯?」
「趕緊走!媽的,這下發了。」
笨賊在得手之後往往會因為得意忘形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三個興奮的聲音把鐘晴都給驚醒了。
啪~
鐘旭跳起來扭亮了房頂上所有的吊燈,照了一室透亮,三個鬼祟的身影無所遁形。
「呵!原來真是你這王八蛋!怎麼,門牙鑲好了沒?」鐘旭擋在門前,腳一磕,把門關嚴實,然後敲了敲自己的門牙冷笑。
丟丟那個混蛋父親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嘴臉色大變,看著攔住去路的只是一個年輕女子,跟來一高一矮兩個幫手的驚惶之色轉瞬即逝,矮個子掏出一把亮閃閃的摺疊刀左右晃悠著,一臉橫肉的高個兒則露出一口大黃牙賤笑:「喲,這美眉長得不賴啊,萬一不小心被留上幾個記號就可惜了,閒事最好少管,趕緊給老子讓開!」
嘩啦一下,一盆冰涼的冷水從天而降,把那三個爛人潑了個透心涼。
把盆子一扔,鐘晴走到鐘旭身邊打著呵欠問:「這三個白痴誰呀?嘴巴比我的洗腳水還臭。」
「你的洗腳水?哈哈,潑得好。」鐘旭大笑。
「他媽的,不想活了?!老子今天有兄弟助陣,那個小白臉呢?躲哪兒去了?叫他出來,今天連他一塊兒收拾了!」在確認了司徒月波並不在場後,那人渣才囂張地叫囂。
鐘旭輕蔑地打量他們三個:「上次的教訓你全忘了是吧,還敢帶著狐朋狗友回來偷東西,告訴你,我最擅長讓不長記性的人長記性!」
「臭婆娘,老三,教訓她!」人渣向矮個子下命令。
還不待那矮子出手,鐘旭已然閃到他們面前,結結實實地甩了人渣一耳光:「我最討厭別人罵我!」
矮子舉刀向鐘旭刺去,她一個漂亮的側踢正中矮子的手腕,刀子應聲落在離她還有一尺遠的地方,與此同時聽到一聲慘叫——鐘晴擰住矮子的耳朵,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矮子立時托著下巴倒在地上疼得亂滾。高個子見勢不妙,仗恃著一身蠻力,張牙舞爪地朝鐘旭撲過去,鐘旭根本不屑避開,就地一蹲,輕巧地上一個掃趟腿四兩撥千斤,這肥牛重心頓失,鐵塔一樣笨重的身軀噗通一聲栽了個狗吃屎,降落點馬上飛起了一圈塵土,真是中看不重用,就這一下,這肥牛再沒能爬起來。
眼見兩個幫手輕易就被擺平,那人渣拔腿就跑,小短腿兒剛邁了兩步,後衣領就被鐘晴揪住,稍一用力,他整個人就像只小雞似的被拎了回來。
「把贓物交出來!否則我挨個擰斷你的手腳!」鐘旭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人渣好比秋後的螞蚱,再蹦達不起來了,哆嗦著從懷裡取出一個本子放到鐘旭手裡。
鐘旭一看,是本房屋產權證。
在人渣掏贓物的時候,一個小東西被產權證的硬殼掛住,掉了出來。
一直躲在床上的丟丟一下從床上跑下來,撿起這個東西緊緊抓在手裡。
「沒搞到現金,又想打房子的主意?你這王八蛋也太可惡了!鐘晴,打電話報警!」鐘旭不解氣地往人渣身上補了一拳。
「是!」鐘晴把疼得兩眼翻白的人渣往地上一摜,抓起手機撥了110。
「丟丟,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鐘旭把丟丟抱起來問。
丟丟攤開手掌,一個穿著紅繩的翠玉佛掛件。
「這是?」
「媽媽的……是媽媽的……」丟丟吸著鼻子,馬上要哭的樣子。
這是丟丟媽媽的東西?對呀,丟丟這一說,鐘旭想起曾經是在他媽媽胸前見過這東西。怎麼在這人渣身上?!
鐘旭把丟丟放在床上,轉身幾步一腳踏在人渣的胸口上,厲聲質問:「你老婆呢?你把她怎麼了?怎麼她的東西在你那兒?說!」
「哎喲,沒,沒,姑奶奶你饒命啊,我沒把她怎麼著,我根本沒見過她!這東西不是她的!」人渣連連討饒。
「媽媽不動了……身上好多紅色……刀刀……」床上的丟丟哇一下哭了。
丟丟混亂的話語讓鐘旭心裡一驚,暫時停止了對人渣的盤問,走回去抱住丟丟柔聲安慰:「丟丟乖啊,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告訴姐姐,你看到什麼了?」
「丟丟的床……上面有小熊……媽媽……」丟丟嗚嚥著。
天哪,這混蛋都幹了些什麼??
鐘旭心裡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天濛濛亮的時候,鐘旭和鐘晴拖著倦乏的步子從公安局裡走出來,鐘晴的牙齒有節奏地上下敲擊著。雖然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候坐在冰涼的硬木板凳上被詢問了好幾個鐘頭的滋味實在是難受,可是這個好市民還是當得很有價值。那人渣搬來的兩個「兄弟」正是公安局全力通緝的系列殺人搶劫案的犯罪嫌疑人,據說已經逮了他們兩年了。而人渣本人沒犯下什麼殺人放火的重罪,曾經被勞教過兩次,可出來後依然故我,盡幹些偷雞摸狗但是又不足以被判刑的破事兒,是他們那帶臭名遠播的地痞流氓。真不知道丟丟他媽媽怎麼想的會瞎了眼嫁給這種王八蛋。
作筆錄時,鐘旭把丟丟母親失蹤這件事告訴了辦案警官,但是她隱瞞了丟丟在這件事發生後所產生的一切反應和不成章節的話,只旁敲側擊拐彎抹角地提醒警察趕緊到丟丟家去查看。
鐘旭希望丟丟的話不是真的。
回到醫院,天已大亮。
「你們兩個兔崽子,有你們在的地方一定雞犬不寧。昨晚上又捅什麼婁子了?把警察都招來了!」一大早趕來辦出院手續的鐘老太從醫院的門衛開始,沿途都聽到人們議論昨晚發生的事情。
「嘿嘿,我去買早餐!」鐘晴趕緊找個藉口溜之大吉。
「不就順手抓了幾個通緝犯而已嘛。」剩下鐘旭儘量平心靜氣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鐘老太聽。
「嘿!該打!這種人渣就該往死裡揍!!」聽完鐘旭的講述後,鐘老太義憤填膺,恨不得衝到看守所裡再賞這混蛋一頓拳腳。
「可憐的孩子喲。」生氣歸生氣,看著低頭摩挲著翠玉佛墜子的丟丟,鐘老太心疼地嘆道:「有個這樣殺千刀的爹,媽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萬一……咳,這孩子可怎麼辦哪?!」
「走一步看一步吧,把丟丟的病治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鐘旭摸摸丟丟的小臉,又問:「醫院派的看護來了沒有?」
「我問過了,醫院說已經通知了,10點就過來,是個很有經驗的中年阿姨,照顧丟丟應該是得心應手了吧。連薪水都是普通看護的兩倍呢!!!」鐘老太的重音全落在最後一句話上。
鐘旭吁了口氣,勉強放下心來。
鐘老太開始著手整理上次沒帶走的衣物器具,邊理邊說:「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等晴晴回來咱們就回家。」
「那麼快回去幹嘛?我要……」
「你要找許飛?!我今天一早來就沒見到他人,問了護士,說人家今天休假。」鐘老太把最後一件衣服塞進包裡。
「我不管,我不會走,就在這兒等,他一定會回來!」鐘旭一直堅信自己的感覺,既然已經決定用守株待兔這招,那就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如果他有心躲你,就算你把醫院坐個窟窿,他也不會出現的。再說了,你這麼久沒上班,應該回去作個交代啊。」鐘老太知道自己的孫女的脾氣,那個倔啊,一旦認定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她只得語重心長地儘量勸勸,如果鐘旭執意要這麼漫無目的地空等,她也毫無辦法。
「得了吧,我早想換工作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回事。那群沒良心的所謂的同事,我失蹤了這麼久,除了江婷打來一個電話外,其餘的一個也沒有過問我一下,過分。」鐘旭早把她那份工作拋到九宵雲外了,薪水低得嚇人不說,同事間也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最重要的是,還有兩個噁心到家的黑白無常當權,咦?對了,說到這兒,鐘旭突然想起那兩位被橫著抬出去的頭兒,不知道那二老現在還尚在人間否?!
「另外,萬一許飛他不躲我呢。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藏頭藏尾的人。」鐘旭說的是心裡話。許飛雖然溫文爾雅,但估計是身為旁觀者之故,身上自有一股非同一般的氣勢。這樣的「人」,應該不屑於作一隻驚弓之鳥,一旦風吹草動就立刻躲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再不露面吧。
「喝粥嘍!!熱騰騰的八寶粥哦!!」鐘晴提著早餐笑嘻嘻地回來了。
「不說了不說了,一切隨你高興哈,要守株待兔就守吧。趕緊吃東西。」鐘老太把粥端出來放到桌上,頗無奈地說。
三個大人加上丟丟稀哩嘩啦把香甜可口的粥解決掉後,鐘老太把嘴一擦,對鐘晴說:「行了,飯也吃了哈,你這就跟我回家去。」
「為什麼我跟你回去?」鐘晴特別強調那個「我」字。
「家裡的玻璃好些日子沒擦了,一堆家務事難道都要指望我這把老骨頭嗎?」鐘老太把整理好的旅行包塞到鐘晴懷裡,拖著他就往外走,走時還不忘跟丟丟打招呼:「丟丟乖乖在醫院裡治病哈,要長得壯壯的,不過千萬別學這個懶哥哥,一定要當個勤快的乖孩子!再見哦!」
對於鐘老太的話,丟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要啦,我要跟姐在一起,我不回去。我……哎喲~~您別掐我呀!」
「你要再胡鬧我就把你的耳朵掐下來!走!」
「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您老把手拿下來行不?!」
他們離開之後,鐘旭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姐,有什麼新發現一定馬上通知我,我坐火箭也要趕到!」鐘晴冷不丁殺了個回馬槍,從門外伸個頭出來大聲提醒鐘旭,剛說完馬上又被鐘老太擰著耳朵拖走了。
鐘旭哭笑不得,不過還是很感激鐘老太把這個闖禍精帶走,沒他在,估計自己辦事情的效率和成功率都會提高N多倍!現在她的打算就是等看護阿姨來了之後,她就用最原始的一招——帶上傢伙到醫院的門口蹲點,只要許飛一出現,就再也甭想甩掉她了。雖然是土了點笨了點,可是這也是目前唯一具有可行性的方法了。不過,要是真被鐘老太說中了,許飛真是成心躲她的話,她的確拿許飛沒辦法,一天可以等,兩天可以等,三天也能等,可是一個月呢?一年呢?鐘旭越想心裡就越沒底,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執意地跟許飛過不去,氣不過許飛偷跑進她的夢裡搗亂也許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對許飛的好奇,對,就是好奇,才是根源所在。旁觀者身上有太多的東西是她不曾瞭解的,他跟那個女鬼,跟那個玩皮球的小女孩到底有什麼樣的淵源,每一樁每一件鐘旭都迫不及待想找到答案。不管那麼多了,還是先蹲幾天撞撞運氣,萬一許飛會出現呢?!
正胡亂猜測之際,那個看護阿姨終於來了。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穿得乾淨利落,看起來很順眼。鐘旭覺得司徒月波的錢沒白花。
鐘旭跟她交待幾句後,轉身抱住丟丟說:「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丟丟以後要聽這個阿姨的話,姐姐一定會常回來看丟丟的!給丟丟帶好多好吃的還有好玩的來。一定要乖乖的哦!」
「丟丟乖,丟丟聽姐姐的話,聽阿姨的話!」丟丟知道鐘旭要離開,雖然很是捨不得,但是他沒有哭,很懂事地點著頭,然後抱住鐘旭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呵呵,小孩子表達好感的方式大概都是這樣吧,真是可愛得緊。鐘旭笑著把丟丟交給了阿姨,道:「以後就有勞你了,這孩子很可憐的。哦,對了!」鐘旭掏出紙筆把手機號碼寫下來塞到阿姨手裡:「有什麼事的話打這個電話給我,我姓鍾。」
跟丟丟SAYGOODBYE之後,鐘旭走到醫院門口,面前是條不寬不窄的馬路,算不上車水馬龍,不過流量也不小,對面有一間露天的水吧,大概是天氣原因,看不到有顧客登門,到是旁邊一家賣羊肉湯的小店生意很紅火,人來人往。冬天嘛,是人都愛往暖和的地方鑽。就是這兒了,鐘旭已經選中這家小店作為最佳的埋伏地點,湯鍋裡飄蕩出的陣陣白氣以及形形色色的顧客十分便於她隱藏,最重要的是——有熱湯喝,不至於蹲點蹲得飢寒交迫。鐘旭已經作好了連喝三天羊肉湯的準備。
到一旁買了一本雜誌後,鐘旭找了個能清楚觀察到對面醫院大門口情況的位置坐了下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下肚,寒意全無。鐘旭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生怕露掉了任何一個可疑人物。
可是一直等到了下午六點,天都黑盡了,鐘旭連許飛的一根頭髮也沒發現。難道醫院有後門?不是呀,她看過了,醫院的後門小得可憐,而且早被一堆雜物給堵死了。對了,也不知道旁觀者會不會穿牆術或者一躍三尺高之類的本事,萬一有就麻煩了,白忙一場。鐘旭敲了敲自己的頭,住了幾天醫院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剛才怎麼沒把這些考慮進去,或許自己還不習慣把許飛劃為「非人類」,依然本能地以一個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許飛的能力。
難道自己真的拿許飛沒辦法了?只能聽之任之不再理會了?鐘旭心裡直髮冷。
今天的「守株待兔」只得草草收場,畢竟自己對於旁觀者這個族群的瞭解實在太少,再這麼自以為是地「守」下去只會白費力氣,唯今之計,也只有回家再找老太太幫忙比較好,順便問問爺爺當年還有什麼關於旁觀者的資料留下來。
「蹲了一天,逮著兔子了嗎?」鐘老太悠閒地削著蘋果,明知故問。
「連根兔毛都沒有。」鐘旭鬱悶地坐到鐘老太旁邊,沒打算反駁,苦著臉求救:「奶奶,我要怎麼樣才能追蹤到旁觀者呢?爺爺還有沒有關於這方面的筆記啊?拿出來給我參考參考嘛。」
「沒有。」鐘老太脫口而出。
「不是吧?」鐘旭唯一的希望瀕臨破碎的邊緣,可她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那您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鐘老太面不改色,繼續削著蘋果。
「奶奶!你……」鐘旭就差給鐘老太下跪了。
「唉,我沒有騙你,我知道的事全告訴你了,連你爺爺的筆記都翻出來給你看了。」鐘老太放下水果刀,一整條完整無缺的蘋果皮落在鐘旭面前,「旁觀者本身就是稀有動物,關於他們的記載就更稀有了,旭兒,算了吧,我看那個許飛不是個會做出什麼出格事情的人,我們……不妨也當一回旁觀者吧。」
接過鐘老太遞過來的一半蘋果,鐘旭咬下一小口,嚼了老半天也吞不下去,沉思了老半天后,把蘋果往果盤裡一放,她毅然說道:「奶奶,我覺得我沒辦法當個旁觀者。您想想當初石頭巷舊樓裡那十條冤魂,都是那個女鬼幹的好事,而許飛跟這女鬼絕對脫不了關係,不行,不弄清楚真相我一輩子都不安生!」
「可是現在我們都沒有辦法找到許飛啊。」鐘老太看著鐘旭。
鐘旭相信鐘老太沒有說謊,連她都束手無策的話,事情就更是難上加難了,總不能滿大街去貼尋人啟事吧。最近是怎麼搞的,什麼事情好像都不順利,現在又走到了一個沒有出口的死胡同。鐘旭心煩透了。
「早點睡吧。別想那麼多了。」鐘老太站起來把桌子收拾一番。
「知道了。鐘晴呢?怎麼回來都沒看到他?」鐘旭這才注意到鐘晴好像沒在家裡。
鐘老太氣惱地回答:「下午有個女孩子打電話到家裡來找他,那個小混蛋,一溜煙就跑出去了,說什麼去跟小學同學聚會。」
哼,這只小色狼。
時鐘指向八點整,鐘老太在廚房裡嘩啦嘩啦唰著碗,百無聊賴的鐘旭抓過遙控器打開電視,轉了好幾個台全是無聊的肥皂劇,鐘旭搖搖頭,把遙控器一扔,整個兒躺倒在沙發上,閉上眼強迫自己高速運轉的大腦休息休息,儘量想一些輕鬆快樂的事。算算時間,司徒月波也該回來了吧,換作是他,對於許飛這件事,他會給出怎樣的意見呢?此刻,鐘旭前所未有地思念起司徒月波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可以讓人信任的男人,她希望他快些回來,她現在的狀態是如此混亂,對於自己不瞭解的事物,人類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其次才會是好奇,鐘旭也不例外,許飛帶給她發自內心地不安。此刻,她需要一個穩如磐石的人在身邊,讓她確定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所有人都貪戀所謂的安全感,尤其是女人。當然,所有這些都只是剎那的想法,多年來,鐘旭已經習慣了以一個強者的面孔出現,所有的不安與害怕都會被完美地隱藏在最最最底層,估計這一點是很難有所改變了。
「下面是本台記者最新發回的一條消息:警方成功破獲XX市系列搶劫殺人案,三名犯罪嫌疑人於今日凌晨落入法網。」
電視裡傳來的新聞播報讓鐘旭一個挺身坐了起來,這說的不就是那幾個王八蛋嗎?現在的新聞工作者真是一個比一個高效率,這早上才發生的事,現在就公告天下了。
鐘旭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光屏,看看會不會提到她這個見義勇為的好市民。
整條新聞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她和鐘晴,不過,卻讓她聽到了一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另據警方發言人稱,今日下午在一黃姓嫌疑犯家中的床下發現一具女屍,初步認定死亡原因為刀刃之類的利器刺穿頸動脈造成大量失血,死亡時間約在一週前。據透露,該女子為黃姓嫌疑犯之妻,具體作案動機暫時不明,是否與之前的系列搶劫殺人案有關尚待進一步調查。本欄目將繼續予以關注。」
啪~
鐘旭關掉電視,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自己憂心忡忡的預感果然成了不幸的現實,天下怎麼會有這般豬狗不如的惡徒,害得丟丟年紀小小就要面對失去母親這樣一個再殘忍不過的事實。
另外一個讓鐘旭震驚的事實是——丟丟有著非同一般的預知感應能力,她現在才明白過來當日丟丟媽媽離開的時候,為什麼丟丟死活不讓她走,還直嚷著「刀刀、痛痛」,原來那是丟丟在警告母親,可惜他們當中誰也沒有正確理解丟丟的意思。昨天夜裡,丟丟一接觸到他媽媽的墜子,馬上就看到了本不該看到的一幕。這樣的能力應該是丟丟與生俱來的,鐘旭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些天賦異秉的人,以對方接觸過的物品為媒介,從中感應出對方會發生什麼事或者現在身在何處,據說在西方,有人借助這些人來幫助警方破案或者尋找失蹤人口。
鐘旭掏出了許飛的錢包——總算是找到揪出你的有效辦法了,阿彌陀佛,老天有眼!
沒有耽擱一分鐘,鐘旭立即收拾東西向門外衝去,差點把從廚房裡出來的鐘老太撞個天昏。
「哎喲,你這孩子……哎哎!!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啊?外面在下雨呢!」鐘老太攆到門口喊道。
「我知道怎麼找到許飛了!!」鐘旭焦躁而興奮的聲音迴蕩在黑黑的樓道里……
鐘旭根本不知道外面在下雨,而且這場雨還不小,從計程車上下來後她風一樣地撒腿直奔住院部,短短百多米的距離,也把她的頭髮和外衣淋了個透濕。
「姐姐!」丟丟一眼就發現了狼狽不堪的鐘旭,立即丟下手裡的玩具從床上跳下來朝她撲過去。
「鐘小姐?!」阿姨回過頭,不太確定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鐘旭把耷在額前的頭髮往兩面一撥,本來想抱他起來,可是又怕自己的濕衣服沾到他,只好牽著丟丟走到床邊,蹲下身問道:「丟丟,今天乖不乖呢?有沒有聽阿姨的話?」
「丟丟乖!」丟丟歪著頭很認真地回答。
「這孩子真是乖得出奇,不吵不鬧,打針吃藥什麼的也非常聽話呢。」阿姨也忍不住插嘴誇獎丟丟。
「呵呵,那就好,下次姐姐送你一個大大的米老鼠作獎勵!」鐘旭捏捏丟丟的鼻子笑道。隨後,鐘旭拍拍丟丟的肩膀,慎重地說:「丟丟,姐姐現在要你幫一個忙。」
「幫……忙?!」丟丟一臉迷惑,以他的年紀,還不足以完全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鐘旭把許飛的錢包掏出來,放到丟丟手裡,道:「丟丟乖,告訴姐姐,醫生叔叔現在在哪兒?」
丟丟像是對待一個新玩具一樣頗有興致地把錢包前前後後翻了個遍,很快,他小臉一揚,一隻小手朝天花板上一指:「醫生叔叔……上面!」
上面?!
許飛在這裡?!
鐘旭下意識地把頭一抬,卻只看見幾盞熟悉的日光燈管,別無他物。
再細看,上面還有一隻小小的飛蛾奮力地往燈管上撲騰。沒那麼誇張吧,許飛的本事還沒大到可以跟傳說中那隻無所不能的猴子媲美吧?!鐘旭立即否決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丟丟,醫生叔叔在上面嗎?姐姐怎麼沒看到啊。」鐘旭不得不再次向丟丟求救。
丟丟嘟著嘴,依然指著天花板說:「醫生叔叔,還有姐姐……房子門口,姐姐在哭,羞羞。」
房子門口?上面?難道是……樓上!
鐘旭抱著丟丟狠狠親了一口,轉身便衝出門朝樓上奔去。
二樓的燈壞了兩盞,但是絲毫不妨礙鐘旭好得嚇人的視力。她一眼就看到走廊盡頭兩扇緊閉的大門前赫然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三個紅字——「手術中」在他身後亮得醒目。雖然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鐘旭百分之百肯定那個人就是她挖空心思苦苦尋找N久的目標——許飛。
一條走廊不過百來米的距離,鐘旭卻沒有貿然跨出一步,她清楚,許飛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對面的人影紋絲不動,沒有一絲要逃跑的意思。
流動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冷得快要結成冰了,其間無形的壓力也擴張到極至。
鐘旭猜測著此刻的許飛正以何種神情與自己對峙,好奇、畏懼還是……敵視?!雖然沒有任何行動,但是鐘旭身上每條神經都進入高度戰備狀態。
此刻,時間的流失已經完全被忽略了。
噯?!鐘旭一驚——對手竟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她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傳自他腳下的喀喀聲。
眼中的影像漸漸放大,鐘旭的拳頭也漸漸攥緊了,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可是,鐘旭料錯了。
對方並沒有向自己衝過來,而是一閃身從另外一邊樓梯往上躥去,身手的矯捷程度不亞於鐘旭自己。
又想逃?!鐘旭這回說什麼也不能讓到手的獵物溜掉了,在對方使出這意外一招的同時她飛身向前以一步二十個台階不止的速度追了上去。
三樓,四樓,五樓,追到第五樓轉角的時候,鐘旭來了個急剎車——昏暗的燈光下,一扇鏽跡斑斑的綠色大鐵門擋住了她的去路,一大串小孩胳膊般粗細的鐵鏈子鎖胡亂纏在把手處,示威般吱吱丫丫地晃動著。
真是見鬼,鐘旭氣惱無比地走到門前,雙手抓住鐵鏈試著一拉,力道不算大,卻沒料到嘩啦一下就從上面拽下了半條鏈子,剩下的半條也咣噹一聲摔在地上。混蛋,哪個不正常的把已經斷了的鎖掛在這裡啊?!虧她閃得快,否則這鋼筋鐵骨的大傢伙非把她的腳給砸斷了不可。正要把手上的鏈子扔掉,鐘旭卻發現這鐵鏈子不太對勁,靠近斷裂處的那幾節鐵環有著明顯被拉伸延長過的痕跡,由此推斷這把鐵鏈子鎖是被人硬生生扯斷的。不管是誰幹的,有這般力氣的人絕對不可小覷。
這門不知道有多久沒被碰過了,推開它的時候除了嘎吱嘎吱響得厲害外,上面附著的灰土不識趣地僕僕簌簌落了鐘旭一頭。
已經顧不上做個人清潔了,鐘旭只意識到一點——她把許飛跟丟了。
一路追來,許飛不可能有別的退路,可是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這小子果然有兩把刷子。說起來是她在逮許飛,可是現在鐘旭總覺得這貓跟耗子的位置似乎有點顛倒了。
雖然有些洩氣,但是在六樓的樓道上徘徊了一小會兒的鐘旭還是抱著一點僥倖心理四處搜索起來。這層樓一看就是常年無人問津的地方,沒有一點醫院的氛圍,倒像個倉庫一樣邋遢雜亂,走道上垃圾廢紙紗布破報紙隨處可見,牆壁是一半白色一半綠色,油漆已經剝落得不像樣子,難看得要命。
這裡每個房間都上了鎖,透過一扇扇無一例外髒兮兮的玻璃,鐘旭看到大部分房間裡頭堆的不是破爛的紙箱子就是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老舊的桌椅櫃子歪歪斜斜疊在一旁。有一間房裡擺放著一張類似手術台的鐵床,鋪著陳舊的白色床單,上面還有一片片暗紅色的污漬。
還來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身後一陣突降而至的鬼氣讓鐘旭猛一低頭,一隻沒有血色的大手擦著她的頭頂兇狠地插進了她面前的牆壁裡!
好險!鐘旭往後一躍,還未看清襲擊她的是何方妖孽,立刻又感覺到右腳被一個東西給緊緊拽住了。她低頭一看,一隻眼眶處只剩下兩個大窟窿的女鬼從地裡鑽了個頭出來,嘻嘻笑著用雙手抓住了她的腳。鐘旭再抬頭一看,對面那隻偷襲自己的惡鬼剛剛把自己的爪子從牆壁裡取了出來,那是個年輕男孩子的形態,面目毫不猙獰,且還非常清秀,只是胸口開著一個大洞,裸露在外的幾匹肋骨帶著星星點點的皮肉交叉擋在前面,從他的胸腔裡不斷湧出殷紅的鮮血,順著肋骨一滴滴往下落。
還不止面前這兩隻,走廊兩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十幾隻幽魂,缺胳膊的、少腿兒的,還有缺了一個頭的以及只剩下半拉肩膀的,浩浩蕩蕩朝她逼過來。
TMD!掉鬼窩裡來了不成?!
對面的那隻冷冷地盯著鐘旭,雙手僵硬地抬了起來,看來已經準備發動二次進攻,而腳下那隻仍然不知深淺地拽著她的腳,還越抓越緊。
這些東西出現地太突兀了,跟許飛有關?鐘旭不由自主地又把許飛聯想進來。
先不管那麼多了,活動筋骨的好機會來了,傷癒後第一場正式的伏鬼大戰迫在眉睫。
還沒等對面那隻撲過來,鐘旭左手向下右手向上,雙掌合一:「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話音剛落,鐘旭把左手移開,一道燦金火焰自她右掌中升騰而起,不過她並沒有直接攻擊其中的哪一隻,而是俯身一掌擊在地上,只見她手中那團火焰霎時一分為三往不同方向蔓延開來。火焰所過之處,哀號遍地——所有在場的鬼物像淋了汽油般被火焰一竄而上,再無法動彈分毫。
哇!看著面前一個個「火球」,鐘旭自己都驚異於自己的力量了,從前用這招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容易,這種「群傷式」的法術耗損元氣不說,請出來的火焰也小得可憐,頂多形成個小火圈把鬼物暫時困住,哪裡像如今這樣,火勢猛到似乎要把這些東西燒得魂魄全無。再這麼下去,估計連降靈扣都用不上了。
對於自己功力的突飛猛進,鐘旭不是不得意的,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還有何妖魔鬼怪是她的對手?!
然,得意了不到三秒鐘,鐘旭突然覺得脖子一涼——一把晶亮冷冽的柳葉刀悄無聲息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放了它們,你找的是我。」背後傳來的聲音波瀾不驚。
「你總算出現了。」鐘旭面不改色,她向來把「猝然臨之而不驚」貫徹地很好,唯一意外的是許飛竟然可以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靠近,還輕輕鬆鬆幹出挾持人質這種一等一的壞事。
「呵呵,抓鬼你很厲害,可是別忘了,你始終是血肉之軀。放了它們!」許飛附在她耳畔低語。
脖子上的異物又前進了一點,鐘旭知道,只要許飛再加一點點力氣,她立馬玩兒完,而且她相信跟自己絕非同道中人的許飛能下得了這個手。
鐘旭左手捏訣,右手一揮:「收!」,剛剛還熊熊燃燒的火焰馬上沿原路撤退重新回到了她手裡,漸漸熄滅,火下眾鬼紛紛癱到在地,只差一刻,它們便永不超生。
火焰熄滅的同時,項下的利器也消失不見。
鐘旭猛一回頭,身後哪裡還有許飛的蹤影?!正疑惑間,對面的房間裡傳來一聲巨響,連帶房門上的玻璃也被震出道道裂痕。鐘旭探頭一看,房裡那張手術台竟化成了一地骯髒的鐵水。
許飛鎮定自若地站在一旁,微微喘息著。
奇特的咻咻聲自鐘旭四周傳來,她扭頭一看,那些鬼物先後化成了白色半透明的流星狀物體,像突然跑了氣兒的氣球一樣在樓裡撒著歡兒地橫衝直撞,景象真是蔚為壯觀,亂舞一陣之後,這些「流星」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朝天花板上飛竄而去,轉眼間便消失無影。
整層樓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
這怎麼回事?鐘旭老半天回不過神。再往那房間裡一看,該死,許飛又不見了,旁觀者到底有著怎樣的不為人知的力量?!鐘旭愈發毛躁起來。
啪啦~~
走道盡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立即吸引鐘旭屏住呼吸走了過去。
咦?原來這裡還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門,毫不避諱地敞開著,門框上掛著一個不超過15瓦的小燈泡,藉著那圈可憐巴巴的光,能看見一排陡而窄的樓梯從面前向上延伸,直到全部隱沒在了一片濃重的黑暗裡。
腳下好像踩著一個東西?!鐘旭把左腳挪開,低頭一看,噯?!是那把薄薄的柳葉刀!剛才那聲響就是它弄出來的。許飛的凶器!為什麼會被扔在這兒?難道是想故意引她從這兒上去不成?這個可惡的人,他到底想幹什麼?鐘旭拾起柳葉刀,腦子裡的問號一個比一個巨大。
從這樓梯上去會面臨怎樣一個局面,鐘旭已經沒時間去想像了,摸著脖子上新增添的小小刀口,鐘旭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腿就進了門,這回她不貪快了,只一級一級穩當地邁著步子,朝著越來越接近的黑暗迎頭而上。
呈現在樓梯盡頭的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醫院的天台而已。
沒了頭上那一片瓦,鐘旭已經半乾的頭髮很快又從緩到急地滴起水來。討厭的雨,還沒完沒了了?!
上面的視野比任何地方都開闊,穿過細密的雨絲,鐘旭毫不費力便發現了倚在天台圍欄邊的許飛,指間一點火星浸在若有若無的煙霧裡忽明忽暗。相鄰幾座建築物上安置的霓虹燈剛巧吝惜地照在他站的那塊地方,花紅花綠地閃個不停。
「這次不躲我了嗎?還找個那麼顯眼的地方杵著?!」冰涼透骨的雨水順著脖子往裡滲,鐘旭覺得自己身上的每條神經都快結成冰了,她卻依然昂首挺胸盡最大努力讓自己口齒清楚,還故意加上無比輕鬆的腔調。兩軍對壘,先不論實力高低,最不能輸的就是氣勢。
鐘旭低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雨夜裡分外響亮。
許飛並沒有搭腔,掐滅手中燃了一半的香菸後,他不疾不徐地朝鐘旭走來,每走一步,濕漉漉的地上就濺起小朵小朵的水花。
鐘旭亦不示弱,大踏步迎了上去。
一壟突起尺把高的混凝土台像道分界線般讓兩人不約而同停在了它面前。
雨似乎越下越大,天空一片墨紫,妖異之極。
「我要一個答案!旁、觀、者!」鐘旭越來越討厭許飛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卻依舊保持那種一成不變的笑容,討厭這笑容裡不辨真偽的高深莫測,還有似有似無的……挑釁。
「呵呵,你要的答案不止一個吧。我看到你心裡問號已經成群結隊了。」許飛成心跟她繞著圈兒。
「你『看到』就好!你偷進我的夢裡,還扮成司徒月波的模樣,究竟打什麼壞主意?!」鐘旭不打算跟他廢話了。
「那不是你一直盼望看到的景像嗎?」
「你……哼,一眼之內窺穿人之所欲?!偷窺別人內心這種勾當,對你這種非人非鬼的物種來說是無上的驕傲吧?!只可惜你功力不夠,無聊的模仿秀玩到最後還是穿幫了。」許飛一句話讓鐘旭嘔得半死,可是他說的卻是事實,所以她否認不了,只能以他最終的失敗來反唇相譏。
許飛嘆口氣,很贊同地說:「是啊,只差一步。全壞在借靈的對象上。」
借靈?好熟悉的兩個字眼。對了,很久之前曾聽鐘老太說過有些心術不正的異能人士為達到某些目的而自己的力量又不夠時,會施法借取活人的生氣助他提升靈力。完事後,稍微還有一丁點良心的會把生氣「還」回去,而被「借靈」的人會因此產生不適,輕則小病一場,重則性命堪輿;而一些壞到骨子裡的則根本不屑「有借有還」這條規矩,毫不在乎地把別人的生命拿來作採補修煉之用。
「你會借靈?!」這種被認為是邪魔外道的伎倆鐘旭當然沒有接觸過,她倒是突然想起先前跟她病房的老太太和那個大學生樣的女孩兒。鐘旭記得清楚,在她被許飛窺夢的第二天,這兩個人一個猝然死亡一個病情加重。
「是的。又如何?」幾縷濕透的黑髮遮住了許飛的右眼,他也懶得理一理,「一老一少,兩個加起來也不夠,可惜。早知道把那孩子也一塊兒算進去。」
鐘旭的猜測立刻成為事實,她失控地吼道:「許飛,那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而更令她氣憤的是他居然還滋生過利用丟丟的罪惡念頭!
「我做的是公平交易,只能怪那老太太身體太差。」
「你說什麼?」鐘旭不明白許飛怎麼又大言不慚地扯到什麼見鬼的「交易」上去。
「你好像誤會了一件事。其實,能被我們輕易『窺穿』的只有……慾望,藏在你心裡最最底層,有可能連你自己都不會察覺的慾望。」許飛頓了頓,「我瞭解每個人的慾望,所以,每當我有求於人的時候,我會儘量滿足他們作為交易的報酬。我給了老太太一個痛改前非的兒子,還了女孩兒一個一心一意的戀人。很公平,不是嗎?!」
居然還有這種事?!鐘旭竟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來反駁:「這個……你……石頭巷舊樓裡的那十條人命跟你脫不了關係吧?你休想否認,我知道你跟那女鬼交情菲淺!我倒是很好奇,你又給了他們什麼報酬。」
「他們?」許飛冷冷一笑,「沒資格問我要報酬。」
「你什麼意思?」鐘旭用力抹掉臉上的雨水,有幾滴落在了她眼睛裡,癢癢的很不舒服。
許飛的嘴角微微抽動一下,以為他會解釋,結果他卻閉口不答。
「怎麼,不會說話了嗎?還是編不出來了?」鐘旭努力克制住越來越沸騰的情緒,皺著眉質問:「先不說你那所謂的公平交易,由始至終你都沒有回答過為什麼跑到我的夢裡來!還因此害了一條無辜性命!從我進這個醫院開始,莫名其妙的事情接二連三,你到底想怎麼樣?」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鐘旭幾乎是在咆哮了。
「你的身體,是我需要的。」
色情狂?!這是鐘旭聽了此話的第一反應,但是許飛接下來的話立刻讓她推翻了這個膚淺可笑的猜測。
「只差一步,就一步,若戴上那隻漂亮的戒指,你頑固的靈魂就可以永遠脫離你的身體。如此得天獨厚的軀體對她再適合不過了。」許飛不無遺憾地低語。
鐘旭突然感覺有點缺氧,因為她把呼吸遺忘了20秒。
她大致明白了許飛的意思——他借靈進入她夢裡為的只是騙出她的靈魂,再把她的身體另做他用。等等,他說什麼「對她再合適不過」?「她」是誰?莫非是那個女鬼?!實在是太過分了,這個許飛,他居然想把她鐘旭的身體提供給那麼骯髒的靈魂?!虧他之前還厚顏無恥拿出那樣一副白衣天使救死扶傷愛心滿滿的虛偽面目示人!
不可原諒!
鐘旭忍無可忍,一拳擊在許飛的臉上。
「混蛋!」
這一拳的力道不是普通的大。許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他沒有急於站起來,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揩去嘴角的血漬,搖頭笑道:「力氣還真大。」
「我對你們這類瞭解不多,可是我也知道,你已經大大地違反了『旁觀者』的規矩……你會受懲罰的。」鐘旭憤然道。
許飛慢慢站起來,一抹恨意從他深綠色的眸子裡一閃而過:「規矩?之前我就是太規矩了,才……」但他很快就打住了,轉而不以為意地回敬道:「你該不會認為你就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正義使者吧?」
「如果我真要兼職當這個使者,相信老天爺也不會介意!」
「呵呵,你要怎麼行使你的權利?你……未必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我現在是人,殺鬼是不犯法,可殺人呢?」許飛一腳邁過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分界線。
鐘旭警惕地往後一退,麻利地從背後的包裡掏出一張紅底黑字的符紙在手掌裡一拍,再往空中一送,一張符頓時化成數一條無法估量長度的金線,一圈一圈把整個天台圍得嚴嚴實實。
「哈?!恐嚇我?收了你這種草菅人命的惡靈我義不容辭,不管你現在是什麼形態,你永遠都擺脫不了非人非鬼的本質!」鐘旭豁出去了,末了還不忘提醒許飛:「我已經在這個天台佈下結界,你那些隱身術穿牆術全都不管用了,除了我,任何靈體,甚至是人類都無法突破這個結界。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甕中捉鱉!」
許飛這下才動手撩開眼前的發絲,抬頭看了看鐘旭織下的天羅地網,苦笑:「看來,這一仗避無可避。」
「不是你就是我,今天非得有一個人躺下。且看各自的造化了!」鐘旭的話一句比一句狠。
完成一套熟得不能再熟的程序後,一把光芒更勝從前數倍的鍾馗劍已然穩穩握在鐘旭手中,她要一擊即中要速戰速決!
好刺眼的光,許飛的眼睛微微一眯,這小妮子果然不同凡響,是自己出全力的時候了。
唰~~
鐘旭騰空而起,利劍直刺許飛眉心。
鏘~~
一道紅綠相交的光束直衝雲霄,光束的起點迅即耀起一個巨大的同色光圈,呈核爆炸式一浪一浪往四週波及開來。
鍾馗劍停在了半空中——許飛竟單手抓住了劍鋒。
不吃驚是不可能的,鐘旭完全沒有料到他只憑單手就能接住這一劍,她本能地把劍往回抽,然而,自己的武器卻紋絲不動。
一股碧綠的液體從許飛的手掌裡汩汩流到鍾馗劍上,準確的說,是被劍氣給吸過去的。這個比綠得比翡翠還好看的東西,是真正的……旁觀者的血。
鐘旭看得幾乎呆了,瞅準這個空擋,許飛突然把手一鬆,重重一掌擊在鐘旭心口上。
這一掌迫使鐘旭往後飛出數米才極不雅觀地來了個後背著陸。
整個人就這樣平躺在地上,胸口悶得難受,心肝脾肺腎彷彿都擠到這一塊地方了,眼前金星亂冒,耳朵裡嗡嗡作響,從喉嚨湧來的一陣血腥味讓鐘旭以為自己又要大噴血了,可是張一張嘴,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這一掌真TM狠!
撫著胸口乾咳了幾聲,渾身泥水的鐘旭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故作不屑:「你就這點本事?!離了那些旁門左道的功夫,你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許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右手緊緊捏著左手上的傷口,可是沒用,綠色的血液頑強地鑽出他的指縫,前赴後繼地滴在地上,有了雨水的稀釋,許飛腳下淡綠一片。
鐘旭很快調勻自己的呼吸,呵呵,高估自己往往只會便宜敵人,她篤定許飛接不了第二劍。
「本事不是靠嘴說的!」鐘旭走到許飛面前,舉劍指著他的心臟,完全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許飛動也不動,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仰頭看了看天空,平靜地說:「你終究是我碰不得的人。呵呵。」
「現在才知道厲害未免太晚了點!」鐘旭把劍一收,致命的第二劍如箭在弦。
許飛把臉側向一邊,似乎放棄了反抗。
「不要啊!求求你放過他!許飛!許飛你怎麼樣了?」
半空中突然傳來驚恐焦躁的哭喊,立刻驚動了結界內的兩個人。
天台外的半空中漂浮著一個粉紅色的影子——那個已經消失多日的粉衣小女孩,她不得章法地嘗試了許多次想衝進來,可是,每次都被一股無形卻灼熱難耐的力量給彈開。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鐘旭設下的結界豈是她這種小幽靈能隨便接近的?!
「你來幹什麼?趕緊回去!!!」許飛一反方才的鎮定自若,兩步跨到結界的邊緣,對著外面的小女孩吼道。
「我不放心你……我……」小女孩嚅囁著,顯然是被許飛的陣勢嚇住了。
「混蛋!你要讓我前功盡棄嗎?」那個溫雅過人的醫生靜如止水的旁觀者都不見了,此刻的許飛就像頭獅子,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這小鬼怎麼突然冒了出來?!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聽過那兩人簡短的對話,鐘旭暫時放下了舉劍的右手。
小女孩瑟瑟地發著抖,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字半語,怔怔地看了許飛半天,然後絕望地垂下眼簾,身子一側,飄到了鐘旭這邊。
「我才是罪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小女孩幽幽地開了口,聽上去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舊樓裡的人,因我而死。」
小女孩的語速很慢,說話的同時,她的身體四肢漸漸拉長了,稚氣的面孔也開始了奇特的變化。
「他不是個壞人,只是……不想讓我消失罷了。」
這句話說完,小女孩已經化成了一個成年女子。
不是吧?這女孩跟那個女鬼竟是同一個人?!這女鬼不是早就被收了嗎?按理說她早該被鐘老太打進鬼獄了,鐘旭越來越糊塗,難道鐘老太一時疏忽讓她給溜了?!
「你瘋了嗎?變成這個樣子會害死你的!趕緊回到你該去的地方!走啊!」許飛跳起來一連數拳砸在結界之上。
「從你手裡逃出來後,我已是苟延殘喘,你剛才看到的是我兒時的模樣,那是許飛用盡全力為我恢復的靈力,以這樣的方式存在方能保我一時平安。但是,消失仍然是遲早的事,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入你夢裡試圖竊走你的魂魄而讓我有機會附在你身上。這的確是天大的冒犯,對不起。」許飛的表現並沒能打斷女鬼,半空中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她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著:「我也有私心,我想留下來,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喜歡的人。雖然只是一縷魂魄,在你眼裡我甚至是一隻該千刀萬剮的惡鬼,可是……」
說到這兒,女鬼笑了:「可是,我也想要幸福呀。」
「晶……」許飛的拳頭頹然地鬆開了。
「大錯已成,欠下的人命,我來還。」女鬼認真地看著鐘旭,慎重無比。
女鬼的話讓許飛如遭雷擊,怒吼:「你怎麼不說你是怎麼死的?你怎麼不說那些畜生做了些什麼?你來還命?你憑什麼要還命給他們?他們該死!」
噓!
女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別忘了我們事前的約定,過去的事,絕對不要再提了。」言畢,她如釋重負:「如果完全不記得你,有了生命又如何?!我不去投什麼胎了,許飛,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夠了。是非恩怨,就在今天畫上終止符吧。」
這事態發展地太不合常理了!明明一對狼狽為奸的惡魔厲鬼,現在反倒是越看越像一雙苦命鴛鴦。這兩個不會是在演戲博取自己的同情,妄圖找翻身的機會吧?眼前所見讓鐘旭欲信還疑,鬼話連篇的事並不鮮見。
女鬼的身體,已經透明到快要和身後的天空融為一體了。
她快要消失了!
鬼物以何種面貌出現,跟他們靈力大小有直接關係,力量大的,變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沒問題,力量小的卻只能維持一種幼年的形態,現在這女鬼衝破極限回到成年人的模樣無疑是自取滅亡。
她好像是來真的,一個自覺贖罪的鬼,反教鐘旭猶豫了。
當~~
城南那口古鐘傳來沉悶的聲響,這老古董雖然飽經風雨,報時卻準得分秒不差,12下敲過,午夜將至。
許飛臉色大變,沖上前一把擰住鐘旭的手腕,恨恨喝道:「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完美無缺拯救人類的女英雄?!可惜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你若還有點智慧的話,馬上給我打開這個結界!」
「我若不開呢?!」鐘旭硬邦邦地回應,她討厭被人咄咄相逼。
「你會後悔的。」許飛放緩了語氣,也鬆開了手。
手上的鍾馗劍光芒不減,再出一劍,許飛必亡,可是,自聽過那女鬼的自白後,鐘旭已然下不去手了。對自己一貫秉行「除之而後快」的鬼物,她居然心軟了?!
「收!」鐘旭手一揚,片刻之後,一張符紙從天而降,聽話地落到她掌中。
許飛嗖一下飛到女鬼身邊,將其緊緊擁在懷中,回頭看了鐘旭一眼:「你欠她的!」
說罷,筆直地往下墜去。
「喂!」
鐘旭大喊一聲,衝到天台邊伸頭一看,許飛他們已蹤跡杳然,順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所能見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骨碌碌,一個東西滾到鐘旭的腳邊,低頭一看,一個紅色皮球。
女鬼留下的東西嗎?
鐘旭把它撿起來,端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她打開背包,把這東西裝了進去。
翌日清晨,陽光燦爛。
哈秋~~哈秋~~
連打了兩個噴嚏的鐘旭懶洋洋地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趕緊出來吃飯!」鐘老太把房門敲得震天響。
「知道了知道了!!」鐘旭扯開嗓門應道。
這老太太真是的,昨晚她回到家中已是後半夜了,她老人家還不顧她死活地盤問了她大半宿,這早上也不讓她多睡會兒!
腳剛一落地,鐘旭的手機響了。
「喂?!」
「早啊!」
「咦?!」
「出院了嗎?明天我就回來了。」
「已經回家了。你明天回來?不是說要去一個月嗎?」
「事情很順利,所以回程提前了。啊,電話快沒電了,回去再CALL你!BYE!」
「BYE!」
司徒月波要回來了!
鐘旭的心情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