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醫院記事

  白色的燈光明明滅滅,時多時少的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怎麼一切一切都那麼模糊?!鐘旭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是就像陷入夢魘裡一樣,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意識的控制。耳際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句子:

  「紗布……止血鉗!」

  「麻藥!」

  啊!好痛啊!誰拿針刺她?混蛋,要知道她鐘旭打小就對注射器深惡痛絕,因為——她暈針。說來好笑,別人暈車暈船,她偏偏暈這麼一把小小的針管,對這個東西天生就有一種病態的恐懼。如果非要從她身上挖弱點的話,恐怕這毛病排得上天字第一號。

  針刺帶來的痛覺讓鐘旭條件反射地進行頑抗,一連幾拳打出去,再來上幾腳亂踹,可是,揮出去的拳頭踢出去的腳卻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軟軟的,一點力都使不上。

  「再來一針!」迷糊中鐘旭又聽到這麼一句。

  手腳像是動不了了,一陣酸脹的刺痛迅速在她身體裡擴散,她覺得自己慢慢滑進了一條不見底的幽深隧道,一股力量不斷把她往裡面拽,她想喊想叫想逃,然而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只能身不由己地任黑暗把自己漸漸吞噬……

  「許醫生,她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放心,已經過了危險期,待麻藥的效力過去之後她就會醒了。」

  「可是,這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是……」

  一陣說話聲從遠處傳來,刺激著鐘旭的耳膜。彷彿終於走到隧道的盡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白點,漸漸地從一點擴散成一片,而身後好像有一隻手,把漂浮不定的自己往那片光亮推了過去……鐘旭只覺得眼前突然亮得刺眼,轉了幾下眼珠子,她試著睜開了眼睛,卻只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

  好亮啊,她忍不住半眯起了眼睛。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適應了現在的光線,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清晰起來——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淺黃色的櫃子,透明的吊瓶兒,還有站在她床尾的三個人。

  「姐!姐醒啦!」是鐘晴指著鐘旭用慣有的大嗓門兒驚喜地喊道。

  「旭兒!」

  鐘老太飛快地衝到鐘旭面前,彎下腰抓住她的手激動地說:「總算是醒過來了,太好了,可把我擔心死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怎麼樣,還死不了。就是頭還暈暈的!」鐘旭皺起眉頭回答。

  「呵呵,麻藥的效力還沒有徹底退掉,再加上你剛動過手術,頭暈是很正常的。」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頎長身影走到她床邊,一張清俊的臉孔隨之出現在鐘旭的視線裡。

  「這位是許醫生,你的手術就是他主刀的哦!」鐘老太滿臉感激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醫生對鐘旭說。

  「救命恩人哪!」鐘晴湊到鐘旭跟前補充道。

  「你們言重了。」這位許醫生搖頭一笑,轉頭對鐘旭說:「狀況看起來不錯,等下再給你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注意不要說太多話,情緒也不要太激動,靜心修養,相信你很快就能出院了。」跟那些整天冷著一張臉的醫生不同,從始至終他的臉上一直都掛著和煦的微笑,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溫和,看著聽著都讓人很舒服。

  「放心,我會做一個乖病人的!」鐘旭對他一笑,她當然得做乖病人,早一天康復就能早一天逃離這股難聞的福爾馬林味兒,這算是鐘家人的通病吧,都對醫院這個地方敏感異常,能避則避。

  「我還有幾個病人,你好好休息,千萬不要亂動,萬一又弄裂了傷口就有你的罪受了。」丟下這句話後,許醫生跟鐘老太和鐘晴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病房。

  「姐你可太嚇人了,昏迷了整整四天呢!」鐘晴趴在鐘旭床邊伸出四根手指頭。

  鐘旭聞言不由得小小地吃了一驚,迷惑地說:「四天?有那麼久嗎?我覺得就是幾分鐘的事兒呢。」

  「幾分鐘?這幾天可把你奶奶給折騰壞了,吃不下睡不著,你知道你送來醫院的時候情況有多危險嗎?失血型休克!當時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了。血庫裡你這血型的血根本不夠用,我跟晴晴的血型又跟你不符,謝天謝地多虧了司徒少爺,要不是他給你輸血,你早就……」

  「什麼?」鐘旭打斷了喋喋不休的鐘老太,再四下看了看,急急問道:「是司徒月波給我輸的血?他呢?怎麼沒見到他人?他不是也受傷了嗎?他現在怎麼樣?」

  「姐你別急呀,你忘了剛才醫生說的話嗎?千萬別激動!」鐘晴趕緊提醒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的堂姐,然後馬上就給出鐘旭想要的答案:「波哥除了脖子上受了點皮外傷之外,一個零部件都不缺,好著呢。給你輸了血之後他就趕回家處理他爸爸的後事去了。前幾天每個晚上他都有過來看過你的。」

  「是這樣啊……」鐘旭略略鬆了一口氣。

  「餓了吧?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想吃點什麼?」鐘老太終於問了一個比較實在的問題。

  「我要吃……糖醋排骨、水煮肉片還有番茄煎蛋面!」鐘旭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得忌口,那些味道重的食物都不能沾!還是來點粥比較好!我馬上回家去熬,外面賣的怎麼也比不上家裡的乾淨,營養也不夠,堅持一下哈,晚上就有美味的魚片粥喝!晴晴你在這兒好好照顧你姐姐啊!」鐘老太一說完就收拾好東西拎著她的大花布口袋迅速離開了病房。

  看著鐘老太的背影,鐘旭撇著嘴痛苦地說:「好像她老人家最不擅長的就是熬粥了,不是清得像水就是濃得像糨糊,唉,可憐我一個病人,連頓好的都不給我吃!」

  正說著,一個護士小姐推著放滿藥品的小車進了病房徑直走到鐘旭床邊,用一隻手托著看了看吊瓶,面無表情的說:「該換一瓶了。」然後她伸手從小車上重新拿了一個吊瓶手腳熟練地換起來。

  鐘旭發覺這護士小姐的臉色從進病房起就不大好看,挺PP的一張臉,卻平白無故的帶著一點怒意,再仔細一看,鐘旭差點笑出來,這美女的右眼黑了一大圈,一看就是被人強制畫的國寶妝,大概跟男朋友打架掛了彩吧,難怪心情不好。

  換好吊瓶之後,她狠狠瞪了鐘旭一眼,然後立刻收拾好東西推著車朝房門走去,快出房門的時候還嘀咕一句:「真不知道這女的是不是人!哼!」

  鐘旭雖然沒聽清她說什麼,不過她剛才做的小動作可是沒逃過她的眼睛,鐘旭挺納悶兒的:「我招她惹她了?什麼態度?!被男朋友打成熊貓心情不好關我什麼事?!瞪我做什麼?真是的!」

  「哈哈,護士MM臉上的傷是可是拜您老人家所賜啊!她那個態度也很正常嘛。你這個見面禮也給的太重了!」鐘晴看著不知就裡的鐘旭,忍不住大笑。

  「什麼?我弄的?我什麼時候弄傷她的,這怎麼可能?!你小子怎麼淨說瞎話!」若不是她現在不能動,鐘晴的耳朵又要遭殃嘍。

  「我都覺得不可能啊。可是,有了你這麼一個姐姐,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據說你在昏迷的時候還保有超強的運動神經,剛給你打麻藥你就回敬別人幾記老拳外加掃堂腿,連剛才那個許醫生也中了招,你一腳下去差點把別人的下巴給踢脫臼。後來要四個見習男醫生把你手腳按住這手術才順利完成的。姐,你實在是太生猛了,我簡直懷疑你不是地球生物呢!這剛剛才清醒過來,你瞧瞧你,精神多好!」鐘晴把她昏迷時幹下的英雄事蹟一字不漏地講給她聽。

  「哦?!我有這麼厲害?」鐘旭的眼睛嘴巴全成了O字型。

  「不過,」鐘旭頓了頓,正兒八經地說道:「我現在感覺的確不錯呢,傷口也不怎麼疼。我還覺得……」她壓低了聲音:「我的元氣正在快速恢復中,而且靈力好像還比以前更高了!」

  「不會吧?!」鐘晴每一個字都在懷疑之水裡泡了半年,這根本不可能嘛,受了那麼重的傷,搞得元氣大傷靈力全失,這才幾天時間就能恢復正常?!

  「那肯定是你姐我體質好!天生的抓鬼人才唄!」鐘旭得意的說,目前也只有這個答案最合理吧?

  這時,許醫生同另外一個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

  看著他們幾個,尤其是到護士手中托著的白色托盤時,鐘旭的神經立即進入高度戒備狀態,還沒等人開口她就搶先高喊:「我不打針死都不打你們誰敢戳我我跟誰急!」

  許醫生一楞,旋即笑道:「先做檢查,再看需不需要打針。」

  「可是我……」

  「安靜,病人只能服從醫生!」許醫生收起笑容打斷了還想造次的鐘旭,然後回頭對鐘晴說:「請你暫時出去一下。」

  「哦。好的。」鐘晴應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邁腿前他不忘問一句:「我姐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等做了檢查後我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許醫生邊回答他邊掏出聽診器掛在耳朵上。

  鐘晴聳聳肩,抬腳離開了病房。

  唰~~

  護士把病床旁的遮簾全部拉上,鐘旭立即被置於一個小小的白色空間之中。她皺著眉頭注視著兩個醫生的一舉一動心裡默唸著千萬別打針千千萬別打針。

  「恢復得非常好啊!」二十多分鐘後許醫生取下聽診器說道。

  「真是太少見了。體質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另外一個醫生的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聽他們這麼說,鐘旭一下子樂了,馬上問是不是不用打針了。

  許醫生對她微微一笑:「雖然你的傷口癒合的很好,但是,為了防止併發症的出現,還是得打一針。」說完他立刻轉頭對旁邊的護士吩咐道:「給她用一半的劑量就可以了。」

  「你怎麼這樣我的狀況那麼好你還是要扎我你這個醫生怎麼當的怎麼出爾反爾草菅人命啊我不打這該死的破針不打不打就是不打!」鐘旭的滿腔恐懼與憤怒全通過聲帶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許醫生完全不理會她,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蓋在鐘旭的額頭上,另外一隻手輕輕握住她已經攥成拳頭的右手,低聲說:「看著我,別看針頭,這樣就不怕了。」

  鐘旭一下子閉了嘴,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他的這個舉動讓她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此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從自己額頭還有手上傳來的一股淺淺暖意,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鐘旭覺得自己的心竟然漸漸安穩下來……

  「好了!」護士如釋重負的聲音讓鐘旭緩過神來。看著護士把空針管放進托盤裡,鐘旭不可思議地看看護士再看看自己,問:「已經打過了??」

  「當然。怎麼,還想再來一針嗎?」護士看都不看她一眼,收拾好東西之後一把掀開了簾子。

  「根據我的估計,兩個星期之後你就可以出院了。不過我再提醒你一次,千萬不要激動儘量保持平靜的心態,做到這點的話可能會讓你更早離開醫院。好了,好好休息吧。」許醫生恢復了一臉的微笑,叮囑鐘旭幾句後便跟其他人走了出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鐘旭的思路這才回到正常狀態。回想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鐘旭心想長這麼大除了自己的老爸叔叔堂表兄弟之外,好像還沒跟哪個異性有過這般「親密接觸」,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利用職務之便吃豆腐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一招的確有神效,居然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克服了自己最大的心理恐懼,這人還真有意思。

  老半天的折騰終於告一段落,鐘旭吁了一口氣,徹底輕鬆下來的她這才仔細地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這裡總共有六張病床,是那種醫院裡再普通不過的病房。鐘旭住在靠左邊第一張床上,她旁邊的兩張病床都空著,而對面從左到右則分別住著一個老太太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老太太身邊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獨自一人面朝房門這邊好像睡得正熟;女孩子手裡捧了本書正讀得入神,床頭櫃上擺著一個飯盒,裡面裝的飯菜早已經沒了熱氣;而最裡面的那個小男孩則乖乖坐在床上,他身旁的少婦應該是他的媽媽,正用調羹一勺一勺地餵他吃東西,看得出來,男孩吃得很香。

  少了鐘旭的大呼小叫,整個病房實在安靜得很。今天的天氣不錯,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了一屋的暖意融融。鐘旭把頭轉來轉去,肚子到不覺得有多餓,只是覺得無聊透頂,一個人躺在這裡不能隨便亂動而且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那個死鐘晴又不知道跑哪裡晃蕩去了,老半天也不見回來。真是難受死了。沒辦法,鐘旭只得隨手從櫃子上散亂放著的一疊報紙中抽了幾張出來心不在焉地看起來。

  還沒看上兩行字,她就被幾條超大新聞標題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盛唐集團創始人司徒康心臟病突發,經搶救無效於昨日凌晨辭世!」、「盛唐新任掌門人司徒月波已正式出任集團總裁,且看年輕後生如何施展拳腳掌舵此艘巨型航母!」

  鐘旭連看了好幾遍,心裡越發擔心起來。剛歷喪父之痛,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要立即接手龐大的家族事業,司徒月波真能吃得消嗎?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鐘旭抬頭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司徒月波。左手提著公事包,右手抱著一束香水百合,雖然他穿了一身嚴謹低調的黑色西裝,然而仍舊非常引人注目,連那邊專心看書的女孩和忙著餵飯的母親也側目朝這邊看了兩眼。儘管只昏迷了幾天,可是鐘旭總覺得似乎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一樣。

  走到鐘旭的床邊,司徒月波一語不發地看了她好幾秒鐘。鐘旭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你還好吧?」對視了N秒之後,兩個人同時開口問出了同一句話。

  話一出口,二人先是一楞,然後會心一笑。

  「我好得很呢。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不好意思,現在我不能大幅度運動,只能躺在這兒跟你說話了。快坐啊!」鐘旭指了指椅子。

  「剛才接到鐘晴的電話,知道你醒了,就馬上趕過來了。」司徒月波把花插到花瓶裡後才坐了下來,問道:「醒了之後醫生給你檢查過嗎?怎麼說?這病房住得還習慣嗎?醫院的單人間已經住滿了,我等下再去問問看現在有空餘的沒有。」

  「檢查過了。情況嘛,哈哈,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該知道了呀。醫生說我過兩個星期就能出院了。這裡挺好,一個人住間病房好無聊的。」鐘旭咧嘴笑道。

  「那麼快就能出院了?」司徒月波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當然,不信你去問醫生。」

  「對了,」鐘旭止住臉上的笑容,小心問道:「你……父親的事處理好了?」

  一提起他父親司徒月波的神色就不大自然:「嗯……後天舉行葬禮……哦,剛才我在醫院門口碰到鐘晴,他讓我跟你說你說他先回家去了,好像你奶奶找他有急事。」

  「我說那小子怎麼不見了。」鐘旭當然聽出司徒月波是有意岔開話題,他現在心裡究竟存有何種想法,鐘旭不敢妄加猜測,只有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現在你比以前更忙了吧,恩,就不用常來看我了,有我奶奶他們照顧我呢,放心啦。」

  「呵呵,說實話,我對他們……還真是不太放心。」看著櫃子上空空如也的水杯,司徒月波尷尬一笑,起身說:「我給你倒杯水。」

  聽著嘩啦嘩啦的倒水聲,看著司徒月波專注的神情,鐘旭突然覺得有一點點幸福。

  司徒月波把杯子拿到手中,正要遞到她手中時,冷不防從門口傳來砰一聲巨響,半開的房門被人一腳給踹開,門上的玻璃被震得晃晃悠悠,一個皮膚微黑鬍子拉渣穿著一件劣質灰夾克的矮個子男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直奔小男孩那邊而去。從鐘旭床前經過的時候,一股難聞的汗臭混著酒味直往她鼻子裡鑽。

  病房裡所有的人都給驚動了,昏睡的老太太翻了個身,睜開眼醒了過來,嘴裡發出不滿的咕噥聲;女孩兒放下手裡的書,拿厭棄的目光斜睨著這個極不禮貌的闖入者;而那個年輕母親見狀,立即放下手裡的小碗,站起身擋在男孩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男人很快走到年輕母親的面前,惡狠狠地問道:「錢呢?」

  「沒有!全給丟丟交醫藥費了!」女人冷冷地說。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讓女人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媽媽~~嗚嗚」小男孩驚慌失措哇一下哭出聲來。

  而這個男人完全不顧這對母子有何反應,一步跨到床頭櫃前,蹲下身快速地拉開每一個抽屜翻找著目標,很快,一個女式提包就被翻了出來,他迫不及待的扯開拉鏈伸手從裡面掏出了一沓現金。

  「你幹什麼?」女人披頭散髮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撲到男人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把錢拿走。

  「臭婊子!滾開!」男人一腳踢在女人的肚子上,女人痛苦地叫了一聲,但是就是不鬆手。

  「媽的,你鬆不鬆手?」男人的拳頭雨點般砸在面前這個「障礙物」身上。

  女人強忍疼痛與男人糾纏起來,同時語無倫次地哭叫著:「這些錢是給丟丟治病的你不能拿!只剩這麼多了……他是你兒子啊……你怎麼能不顧他的死活!我求你了!求你了!」

  可以預見,女人當然不是男人的對手,幾秒鐘就被打倒在地上,只有一隻手還勉強抓住男人的衣裳。

  小男孩也從床上抖抖嗦嗦爬下來,抱住了男人的腿哭著:「爸爸,你不要打媽媽,不要打媽媽。」

  男人把腿一伸,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個小人兒甩到一旁,男孩重重摔在地上,頭磕到了床柱子上,哭得更厲害了。

  「你個喪門星就知道哭,老子的那點家底全被你吃光了,你要死就早點死!」男人指著小男孩破口大罵。

  女人看著地上哭個不止的兒子,憤怒地吼:「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臭婆娘!」男人把錢揣進衣兜後見她還不鬆手,更是暴跳如雷,急於脫身的他順手抓起放在櫃子上的水杯往女人頭上砸去。

  可是,他高舉的爪子半晌也沒能落下來,男人詫異地一回頭,司徒月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司徒月波用力一擰,一聲只有在人類出現返祖現象時才能有幸聽到的嚎叫從面前這個矮了他一個頭的男人嘴裡爆發而出,他手裡的凶器也應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這混蛋是誰?你他媽吃多了管什麼閒事!哎喲!趕緊鬆手!痛死老子了!」男人仰視著身後這個高大的身影,使勁兒地掰司徒月波的手,仍然不知死活一嘴污言穢語。

  司徒月波把手一揮,男人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好幾步。

  「錢!」司徒月波逼上前,伸出一隻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笑亦不怒。但是,冷,非常冷,冷得讓人相信這種無形的溫度能凍死世界上所有喘氣兒的物體。

  男人害怕了,打心眼兒裡害怕。除此之外,兩人海拔上的巨大差值所帶來的壓抑感讓他覺得連呼吸都要被堵住了,他根本無法違逆面前這個人,只得乖乖掏出錢來放到司徒月波手中。

  「馬上離開,再敢對你妻子和孩子動手,我會讓你從這座城市消失。」司徒月波轉身之前平靜地扔下這麼一句話後便不再理會他,只俯身把呆看著他的女人扶起來,然後再把男孩抱起輕輕放回床上,溫和地詢問:「你叫丟丟是吧!痛不痛?哪裡不舒服?叔叔給你叫醫生去。」

  這個叫丟丟的男孩已經止住哭泣,看著這個笑容可掬的叔叔怯怯地回答:「頭……痛。」

  司徒月波直起身子,走到孩子母親面前,把錢放到了她手裡。卻發現她那個混蛋男人還杵在原地,而那男人發現了司徒月波投來的目光,身子一抖,馬上低下頭像過地雷區一樣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地從司徒月波身邊蹭過去,然後連滾帶爬的朝門口跑去。

  這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被剛才的大動靜吸引過來的人,見到有人看熱鬧,這個混蛋膽子又大了起來,他回頭對司徒月波吼道:「奶奶的小王八蛋,你給我等著,老子這就找人修理你去!敢管老子的家事,你活膩味了……」

  只聽咻的一聲,一個不明飛行物劃出一道紅色的完美直線後端端地砸在了那張臭嘴上。

  鐘旭手裡捏著一隻拖鞋狠狠地蹬著這個型容猥瑣到家的男人,喝道:「還不滾?嫌你牙齒長太多了是不是?」

  雖然暗器只是一隻拖鞋,但是以鐘旭的力道,估計那人的門牙已經光榮下崗了。

  「你們……等著瞧!」那混蛋捂著嘴,用手撥開人群灰溜溜地竄了出去。

  「怎麼這麼多人?讓開讓開!都圍在這兒幹嘛?」一個平板的女聲在人群外響起。

  鐘旭聽出來這是剛才給她打針的護士的聲音,她又來?!

  人群散開後,許醫生跟護士一前一後的進了病房。

  看著鐘旭警惕的表情,許醫生笑道:「放心,我不是來看你的。不過現在是吃藥時間。」他指了指護士小姐手裡的托盤,然後便繞過她的病床向對面的女孩兒走過去。正好與往鐘旭這邊過來的司徒月波撞個正著。

  許醫生微微一楞。

  「大夫你來得正好,那位小朋友剛才撞到頭了,麻煩你過去看看。」司徒月波在許醫生面前停住腳步指了指後面。

  許醫生沒答話,只點了點頭,而後走到丟丟的床邊,輕聲詢問了幾句,再讓丟丟側過身去,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大夫我兒子怎麼樣?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做個CT?」女人好像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遍體鱗傷,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的一舉一動心急火燎地問。

  「放心,沒什麼大問題。」許醫生把孩子放平並把滑在一旁的被子給拉過來蓋好。

  女人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連聲說:「謝天謝地!」

  「倒是你自己需要好好檢查一下。」許醫生看著她臉上的淤青皺了皺眉,站起身往回走了幾步,把剛剛伺候完鐘旭吃藥的護士叫了過來:「帶她去醫務室!」

  「我沒事的,不用去了。」女人連連擺手,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眼淚還沒乾透的兒子。

  「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大概就沒人照顧這小傢伙了吧?」許醫生看似隨口地問了一句。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顫。

  「快跟我走吧。」護士催促道。

  女人順手理了理蓬亂的頭髮,彎腰親了親兒子的臉蛋叮囑:「媽媽跟護士阿姨出去一會兒,你乖乖待在這裡,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孩子睜著一對大眼睛懂事地說:「媽媽也要乖乖的,要聽阿姨的話。」

  女人笑著點點頭後有些費力地直起身子,一隻手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跟著護士往外走去。

  經過鐘旭的床邊時,她停了下來,也不抬眼看人,只轉身朝鐘旭和司徒月波所在的方向微微鞠了個躬,道了句謝謝後方才舉步出了病房。

  「唉,這對母子很可憐啊。」鐘旭嘆氣,轉而又柳眉倒豎:「她那個混蛋丈夫真該抓去槍斃嘍!禽獸不如,居然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實在太可惡了!」

  司徒月波怔怔地看著對面的小男孩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低語道:「雖然之前他錯得太離譜……可是……他的確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聲音很小,但是鐘旭每一個字都聽在耳裡,她想了想,看著司徒月波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很矛盾,無法接受你父親犯下的過錯。不過,你們兩個的全部關係就是父與子,只要他這個父親的角色演繹得完美,你就沒有任何理由去怨恨。更何況如今他已經還了他該還的債了。站在兒子的角度,你只要記住他對你的好就是。其他的就不要在意了。天還沒塌,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我希望司徒月波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大氣男人,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

  司徒月波把略顯驚訝的目光轉到鐘旭的臉上,盯了她好一會兒,一道好看的弧線出現在他的嘴角:「呵呵,我現在是不是該對你說點什麼一語驚醒夢中人之類的話讚美你一下呢?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嘿嘿,讚美的話就免了吧。請我吃個大餐什麼的到還可以考慮。」鐘旭誇張地舔了舔嘴巴。

  「半個月之後再來考慮大餐的事吧,你現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一句話讓鐘旭從希望的頂峰跌進失落的低谷。許醫生已經給女孩兒做完了檢查,正打他們旁邊經過時,鐘旭的貪婪表情剛好被他盡收眼底。

  「我不吃大餐,就吃個七分飽,五分飽也行!應該沒問題吧,許醫生?」鐘旭不死心地纏著許醫生討價還價。

  許醫生搖頭。

  「醫生大哥~~我就吃一頓!就一頓!」鐘旭繼續死纏爛打。

  「聽醫生的吧,等你出院以後我請你吃滿漢全席。」司徒月波一臉無奈地開口,算是給許醫生解了圍。

  「滿漢全席?得吃三天三夜啊!好吧,我就再等半個月!」鐘旭撅嘴極不情願的答應下來。

  許醫生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難纏的病人。」

  司徒月波打量了許醫生一番,不確定的問:「您就是那天主刀的醫生吧?」

  「呵呵,是我。你好!司徒先生。」許醫生主動伸出手。

  「哦?!啊!你好!是許醫生吧?」司徒月波禮貌性地微笑著跟他握手,奇怪他居然認識自己?!

  一路上鐘旭看到了白霧中若隱若現的條條街道層層建築,與平日所見並無二致。情急之下鐘旭大聲喊叫,但是每次一張口就會引來另外一種奇怪的嗡嗡聲,將她的聲音掩蓋得一乾二淨。而那隻手就像是黏住了一樣,任她怎麼掰怎麼甩都無法掙脫出來。

  也不知這樣跑了多久,抓著她的那隻手突然鬆開了。與此同時,白霧也盡數散開,鐘旭眼前頓時豁然一亮,她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此刻竟然身處一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平線的草原,遍地蔥蘢而修長的綠草隨著風有節奏的擺動。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夕陽用僅有的光亮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鐘旭大踏步地朝那個人走去。還沒待她靠近,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來。

  鐘旭一個急剎車,雖然是背光,但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臉。眼耳鼻口眉,正是那司徒月波無疑。

  「怎麼是你?這裡是什麼地方?」雖然看清對方是司徒月波,可是鐘旭沒有上前,一貫警惕的她對於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任何物體都要經過一番嚴格的去偽存真的驗證才會決定下一步行動。

  司徒月波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臉上掛著燦爛真誠的笑容。

  鐘旭發覺不太對勁兒,自己的靈力跟身體好像分了家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無法捕捉來自這個地方的任何信息。

  「我等你很久了。」司徒月波在鐘旭面前停下來,伸出手輕輕捋順她額頭上頗為凌亂的劉海,聲音聽起來有點暗啞。

  「你……」在這樣一個糊裡糊塗不清不楚的環境下,司徒月波這個實在是很……曖昧的動作讓鐘旭很是不自在。腦子裡越來越昏沉,完全無法像以前一樣冷靜地思考分析,現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一個普通人的感覺來支配一切。

  「噓!」司徒月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靜,然後他很高興地從衣兜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小心地打開,遞到了鐘旭的面前。

  一隻鉑金鑽戒貴氣十足地躺在盒子裡,誘人的光華流轉其中。

  「嫁給我。」

  司徒月波一句話差點讓鐘旭閃了腰,連舌頭也打了結:「你你你說說什麼?我我我……」

  「我要你跟我一生一世!」司徒月波接過她的話,接著拉起她的手,低頭輕輕一吻。

  當他的嘴唇接觸到她光滑的手背時,鐘旭方寸大亂。沒錯,雖然認識他的時間非常短,但是不可否認自己的確是……很喜歡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能嫁一個像他這麼優秀的老公就好了。而現在他竟真的捧著戒指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怎麼辦怎麼辦……可惡啊……現在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清楚……簡直亂七八糟……而自己心裡又好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答應他吧,答應他吧。」……這是自己的聲音嗎?……不知道……

  司徒月波朗朗一笑,取出了戒指準備套在她的手指上。

  盯著朝自己的手指靠近的戒指,鐘旭覺得自己的心緊張得都快蹦出來了,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司徒月波,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驚得她魂飛魄散——就是這幾秒鐘的工夫,司徒月波居然變了模樣,變成了……許飛?!

  鐘旭猛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戒指也被碰丟在了地上,立刻在茂密的青草裡失了蹤影。

  「你幹什麼?」許飛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是已經答應做我妻子了嗎?」

  「我答應你個頭!你……你又不是他!」鐘旭連退了好幾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鐘旭覺得自己頭忽然痛得厲害,這算什麼?幻境嗎?可是好像又不是。

  「你答應了要做我的妻子的,不可以反悔。」許飛急了,想抓住鐘旭,然而就是這幾步之遙,他無法越過,與鐘旭之間像隔了一道無法突破的屏障。緊接著,鐘旭發覺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個超大的電視屏幕外一樣,那片草原還有那個許飛成了屏幕裡的畫面,隨著鏡頭越拉越遠,裡面的一切也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最後連同許飛不甘心的聲音一併消失不見……

  「姐!還睡哪?起來喝粥啦!」

  「這孩子,怎麼瞌睡就那麼好?!」

  熟悉的聲音在鐘旭的頭頂上響起。

  鐘旭猛然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一左一右趴在她枕頭邊上的鐘晴和鐘老太。

  「總算是睡醒了,趕緊喝粥吧,你奶奶精心熬製的十全大補營養魚片粥。」鐘老太忙起身走到櫃子前擰開了保溫桶的蓋子忙活起來。

  看著面前實實在在的人和物,鐘旭悄悄鬆了口氣,原來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剛才那種混亂的心境從她睜開眼時就開始漸漸淡去了,回到現實的那種踏實感讓她徹底地安下心來。

  「我睡了很久?」看著窗外已經黑盡的天空,鐘旭問道。

  「現在已經是晚上8點整了。」鐘晴掏出手機向她匯報時間。

  鐘旭吐了吐舌頭,居然睡了那麼久?!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被端到了鐘旭面前,鐘晴小心地把她扶起來並把枕頭立起來墊在後面,讓鐘旭儘量舒服地半靠在床頭。

  「張嘴!」鐘老太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鐘旭面前。

  咦?!聞起來還真是挺香的,鐘旭第一次對鐘老太熬的粥有了食慾,乖乖地張口喝了起來,邊喝還邊讚揚鐘老太幾句:「嘿嘿,不錯不錯,技術大有進步,這次的產品比以前好太多了!值得表揚哈!好吃!」

  「小心嗆著,吃飯別說話!」鐘老太白了她一眼。

  「好香啊。」鐘老太話音剛落,許飛走了進來,白大褂已經脫了,換上了一件淺褐色的高領外套。

  噗的一聲,鐘旭嘴裡的一口粥全噴到了鐘老太身上。

  「阿唷~~」鐘老太從床上蹦了起來,火速抽了一張面巾紙使勁往衣服上擦,邊擦邊氣惱地說:「你們這對姐弟就那麼見不得我穿新衣裳啊?!每次不給我搞點髒東西上去就不甘心!拿著拿著!」見紙巾的清潔效果不佳,鐘老太把碗往鐘晴手裡一塞,扯著衣裳一路小跑往洗手間去了。

  「吃太急燙到舌頭了吧,哈哈。」許飛看著飛馳而過的鐘老太,回頭對鐘旭揶揄地笑道。

  鐘晴用手背靠了靠,奇怪地說:「摸起來一點也不燙嘛。」

  「你手上長著嘴啊?要吃到嘴裡才感覺燙嘛,放到一邊涼一涼再給我!」鐘旭假模假樣地張開嘴伸出舌頭拿手搧風。

  鐘晴把碗放到一邊後走到許飛身邊問:「許醫生有事?」

  「哦。沒什麼。我下班經過,順帶過來看看。」許飛搖頭,說:「這房間的空調一直有點問題,不怎麼制暖,注意不要著涼了。」

  「哦,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注意哈。我睡相很好的,從不亂踢被子。」鐘旭竭力用最自然的語調回應他。

  許飛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又走到對面分別對女孩兒和已經處理好傷口回來的丟丟的母親叮囑了幾句才離開了病房。

  「碰到像他這麼負責又敬業的醫生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對吧,姐。」鐘晴坐回到鐘旭的床邊隨口稱讚許飛。

  「許飛……」鐘旭抓了抓頭,有些失神地念叨。

  鐘晴見她神色有異,忙往前挪了挪問道:「姐,你怎麼了?臉色好奇怪!」經過那場生死劫,鐘晴對這個堂姐的表情變化變得特別敏感,生怕又出了什麼岔子。

  「啊?」鐘旭被他一問,緩過神來,拿手搓著自己的下巴,猶豫了好一陣,還是開了口:「我……我剛才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只是一個夢而已。」鐘晴往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心裡的緊張信號立即放了下來。

  鐘旭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壓住火氣繼續說:「我覺得這個夢很……很怪異,但是一時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你夢到什麼了?中500萬啦?」鐘晴嘻嘻笑道。

  「我夢到……夢到……」想到夢裡的情景,鐘旭的臉騰一下紅了,很是難為情地說:「夢到司徒月波向我……恩……求婚。」

  鐘晴一聽,趕忙拿手摀住了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一隻手不停地拍著大腿樂得全身亂顫,不過當他瞥見鐘旭投過來要將他五馬分屍的目光時,立即很識時務地收起了笑容,故作嚴肅地說道:「嗯,這個嘛,確實很怪異!俗話說十八年華春心動,姐姐你動晚了整整五年呢!」說罷他立即從現在的位置「彈」到了十步之外的安全地帶。

  真是要被這個不知輕重的堂弟給氣死!他一番話讓鐘旭又好氣又好笑,她招招手對鐘晴說道:「過來過來,我不會揍你的,先記帳!」

  鐘晴這才慢騰騰地回到了原位,防備地看著鐘旭說:「說好了啊,記帳!你……」

  「廢話怎麼那麼多?你聽我把剛才的事兒說完。」鐘旭不耐煩地打斷他,「最奇怪的是,當司徒月波正要給我戴戒指的時候,他突然就變成了許飛。實在是太怪了,而且我們還是站在一大片草原上……那種感覺,實在是非常真實,跟普通的夢境完全是兩回事呢。」

  「唉呀呀呀,姐,你不乖哦!」鐘晴死性不改地壞笑,「一個有錢少爺,一個瀟灑醫生,姐你太貪心了,難不成想兩大帥哥同時拿下?!嘿嘿嘿~~」

  一個枕頭迎面飛來砸得鐘晴兩眼發花。

  「死小子得寸進尺啊?!你當真以為我一動也不能動嗎!再敢胡言亂語我扒了你的皮!」鐘旭眉毛一揚,右手放在身後捏著另外一個枕頭。

  「嘖嘖,你們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啊?一個都玩兒得躺下了,還在胡鬧!你們這對姐弟怎麼老跟有仇似的!」鐘老太黑著臉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估計她此時的壞心情一大半是來自於外套上一大團清晰可見的水漬。抓起掉在地上的枕頭拍了拍扔放到床上後,鐘老太把鐘晴拽了起來說:「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哈,趕緊回家去。」

  「我一個人回去?」鐘晴指著自己的鼻子極不情願地反問。

  「行了行了,這兒晚上有我看著就夠了。不知道家裡的水龍頭關緊了沒?萬一沒有,那樓下的孫眼鏡又要雞叫鵝叫半天了。你趕緊回去看看!」鐘老太不由分說地把鐘晴往門外推,還留他在這裡的話,不知道這對冤家還會搞出什麼事端來。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支援50塊打車費先!」

  「拿著。」

  「一塊錢?!」

  「搭公車足矣!」

  「小氣!」

  「小氣?兔崽子你還欠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門口的對話消失後,鐘老太一臉輕鬆地回到鐘旭身邊,邊給她整理被子邊說:「送走這個小瘟神,總算可以暫時清淨一下了。我重新盛碗粥,你再喝一點就睡覺吧。」

  一口一口地吃著鐘老太送過來的粥,鐘旭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不到九點,剛剛才睡了一覺,現在又還那麼早,怎麼睡得著?!

  碗底很快就見空了,鐘老太抽了張面巾紙給鐘旭擦了擦嘴,又從櫃子上把幾個小藥袋拿過來打開,抖出幾粒藥片放到她手裡說:「護士說這藥得飯後吃。」

  鐘旭一仰脖子把藥乖乖吞了下去,喝了幾口熱水後說道:「奶奶,這麼早睡不著,這裡什麼玩的都沒有,真是好難熬!」

  「這裡是醫院又不是遊樂場,忍耐忍耐哈!來,快躺下。」鐘老太把枕頭放平扶鐘旭躺了下來,再把她的手放到被子裡蓋得嚴嚴實實,然後又把床頭的燈光調得稍稍暗了一些。

  「我去把碗洗了。」給鐘旭打點好一切後,鐘老太端著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百無聊賴中的鐘旭伸長脖子看了看對面的幾個鄰居——老太太已經醒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忙前忙後地伺候她吃藥喝水,而老太太卻面有慍色,對他指指點點地發著脾氣。藉著那邊的燈光,鐘旭看到這男人的一個側面,看年紀,多半是這老太太的兒子。女孩兒還在看書,鐘旭好奇什麼書這麼有吸引力能讓她從早看到晚。要不就是要考試了?!現在正是臨近學校期末考試的時候呢。最裡面的丟丟大概已經睡了,他媽媽正輕輕地拍著他小小的身子,舐犢之情溢於言表。鐘旭忍不住多看了這對母子兩眼,想到鐘老太曾經對她說過在她八歲的時候,她生過一場大病,一直高燒不退,她媽媽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兩天兩夜,她爸爸則冒著傾盆大雨連夜去到某個偏僻鄉村的老中醫那裡找偏方。也算她命大,當醫生都準備放棄治療的時候,父親死馬當活馬醫地給她灌了幾大罐草藥湯,竟奇蹟般地把她從死亡線上拖了回來。不過,估計是那草藥的後遺症,鐘旭醒來以後除了還認識自己的親人之外,其餘的記憶全沒有了。不過全家人還是謝天謝地,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呢?!當然,這一切一切都是鐘老太告訴她的,而且平均半年就會提一次,每次一說起這事鐘老太都要語重心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戒鐘旭要記住親人對自己的好。最近幾年提起的頻率更高了,尤其是在鐘旭每個月發薪水的頭一天,痛說革命家史完畢後,鐘老太總不忘很「隨意」地提起什麼最近物價飛漲啊、什麼自己那破單位又是幾月沒發退休金啦之類的話,逼得鐘旭每月上繳的生活費呈直線上升趨勢。不過,總的來說,鐘旭還是很慶幸自己有這些又可惡又可愛的親人。同樣都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一群普通人,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比那個丟丟幸福太多了。鐘旭不禁感慨這世上果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鐘老太拿著洗好的碗走了進來,見鐘旭還睜著兩眼東張西望不肯睡覺,於是斥責道:「就算睡不著,閉上眼睛養神也好啊。你好快一點,老人家我也少在這醫院呆一天嘛,真是的。」

  真是的,這睡不睡覺也能和傷好得快不快掛鉤?為了讓鐘老太不再嘮叨自己,鐘旭立馬閉上了眼睛作深睡狀,還故意打幾個呼嚕給她聽。鐘老太這才閉了嘴,把碗放好後擦了擦手,又去沖了一杯茶,這才坐下來掏出老花鏡戴上,抓起一份報紙慢條斯理地看起來。

  一隻小豬兩隻小豬三隻小豬,鐘旭無可奈何地數起小豬希望自己早點入睡,睡著了這時間就好打發了。或許是入夜後的醫院出奇的安靜給她營造了一個理想的睡眠環境,在數到第1007只小豬的時候,鐘旭真正地睡著了……

  一股陰冷的氣流從鐘旭的臉上拂過,額前飄動的劉海掃得皮膚癢癢的。

  鐘旭被驚醒了。

  現在幾點了?鐘旭一時無從得知。只感覺到整個病房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雖然所有的燈都被關掉了,可是房間裡並不是如常理一般漆黑一片,幾束淡青色的光從某個地方透進來,照得裡頭的一切勉強可見。等等,不對呀,外頭又不是明月當空,就算有月亮,這光源的來向還有顏色也不對頭啊。鐘旭順著光束的來向把目光轉向了門口,呵呵,果然有非正常情況發生——先是一個人頭從房門上「滲」了進來,接下來是肩膀、腰身,直到整個身體完全進入這裡。然後就見一個裹著灰色條紋病號服的女「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把乾枯的頭髮散亂地綰在腦後,面色蠟黃,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顯得顴骨異常突出,一對只看到眼白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

  是個死靈。鐘旭準確地作出了判斷。

  這個東西看了老半天,把棘人的目光鎖定在了鐘旭對面的某一處,半飄半走地朝正側著身子睡得正熟的女孩兒移過去。剛飄了沒幾步,女鬼像是發現了什麼,往鐘旭這邊一看,馬上調頭就走,沿著原路迅速地消失掉了,只是出去的速度比進來的時候快了N倍。

  鐘旭本能地想要坐起來追出去,卻被守在她身邊正趴在床邊披著一床被子小睡的鐘老太給拉住了。

  「睡你的覺!不要理會!」鐘老太連眼都不睜,一直保持著睡態。

  對哦!自己真是病糊塗了,一下子竟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在醫院。鐘家人之所以都對醫院很敏感,除了的確很討厭那股福爾馬林味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放眼天下,生靈與死靈集中共存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醫院,這裡生死交錯、混雜不清,給各種靈體的滋生創造了極好的條件。而鐘家人雖然以伏鬼為己任,但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對醫院裡的鬼靈出手的。

  一來出現在這裡的靈體通常是沒有惡意的,選擇留在這裡飄來蕩去不肯離開是因為醫院的特殊磁場很適合它們存在,像人類會覺得吸純氧很舒服一樣,這些死在醫院裡的靈體也會因為感覺上的舒適而賴在這裡。只要它們安分守己,鐘家的人往往也睜隻眼閉隻眼放它們一馬。二來這裡當然也有一小撮兒想尋垂危之人作替身的惡鬼,收伏它們雖然不是太大的難事,但是施法的過程中必須要特別小心,如果傷到那些因為重病昏迷不醒而暫時脫離了身體的生靈的話,就會害了一條人命。

  另外,在醫院裡抓鬼,對伏鬼人本身也有很大的損害。這裡的「氣」既亂且強,伏鬼人的靈力會受到很大的干擾,就像是那些警犬一樣,雖然嗅覺很厲害,但是如果把好幾種濃烈的味道放到它們鼻子底下不斷的嗅辨,要不了多久它們的嗅覺就會大不如前,再也無法識別相關的信息。抓鬼也一樣,如果在使用靈力的同時不斷被惡性刺激而導致無法戰鬥的話,會有什麼下場那是非常清楚的,之前鐘旭已經有過一次切身體會了,據說她爺爺當年在醫院裡跟一隻老鬼對決也差點敗下陣來,多虧他老婆也就是鐘老太及時趕到才化解了一場危機。

  不過,這消息來源實在是不太可靠,每當看著鐘老太得意洋洋地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鐘旭總是持保留態度,怎麼關鍵時候的英雄角色全讓她老人家一人給當了?汗~~

  剛才的那隻女鬼鐘旭還不太清楚它的動機,如果貿然出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還好今天晚上是鐘老太在這裡,如果是鐘晴那個小子守著她的話,別說不會攔著她還肯定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她後面看熱鬧去。

  鐘旭重新閉上眼睛又開始數小豬,不過在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外面走廊上正湧過一陣陣異常氣流……

  一場濃霧散去之後,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你這個兔崽子就是不能讓人放心!你充什麼能耐啊?!現在可好!你別亂動了哈!我馬上回來!」

  「我打電話讓司機馬上回來送您!」

  「不用不用,我打車回去就行,不用那麼麻煩了!司徒少爺在這兒陪陪旭兒吧!我就先走了!」

  鐘旭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一眼就看見司徒月波西裝筆挺地拿著一個水瓶往臉盆兒裡倒開水;一個護士正給那老太太換吊瓶兒,旁邊的女孩兒身邊多了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兩個人黏在一起有說有笑;丟丟媽媽則端著小碗,用調羹一邊攪和一邊對著碗小心的吹著氣。整個病房因為多了幾個人而顯得非常……有生氣,昨天晚上那些非人類的氣流在清晨的陽光下早就消失殆盡。

  這樣的早晨,完全屬於人類。

  「咦?!你醒啦?!正要叫你起床呢!」司徒月波已經倒好了水,一回頭看見正伸懶腰的鐘旭。

  「這麼早就來了?」鐘旭用手一撐,利落的坐了起來,活動活動了手臂,肩膀上的傷口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她的心情非常不錯。

  「洗臉!」一張熱氣騰騰的毛巾遞到鐘旭面前。

  看著司徒月波挽著袖子拿著毛巾像丫頭服侍小姐似的站在自己面前,鐘旭還真是受寵若驚,趕緊接過來往臉上抹,透過裊裊的水蒸汽,她看到司徒月波雖然笑意吟吟,卻掩不住一臉倦容。

  「昨天忙到很晚?」把毛巾遞還給他時鐘旭隨口問道。

  司徒月波嘆口氣道:「一個通宵。籌備一個新項目。」

  「唉,你們這些有錢人就是這樣!要多注意身體!錢是賺不完的!忙完了就回家休息嘛,又跑來醫院幹什麼?!你的身體可不像我,怎麼折騰都沒問題。」鐘旭剝了一塊口香糖塞到嘴裡,板起臉教訓了司徒月波幾句。

  「呵呵,你長得比電腦、文件還有公司裡那群老頭子好看多了,看著你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司徒月波打趣道。

  鐘旭嘻嘻一笑:「承蒙誇獎!對了,我奶奶呢?吃早飯去了嗎?」她這才發覺打從一睜眼開始就沒看到鐘老太。

  聽到鐘旭問這個,司徒月波噗嗤一笑,道:「鐘夫人現在正趕回家抗洪搶險呢。」

  「什麼?搶什麼險?」鐘旭大惑不解。

  「鐘晴自告奮勇修水管,結果給弄爆管了,你家現在是水漫金山,好像還秧及四鄰。剛剛他打電話到你手機上把老人家叫回去收拾殘局了。」

  鐘旭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她現在的心情了,只說了一句:「哪天他能把地球都鑿個窟窿出來!」

  正說著,一個穿灰色西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因為一左一右地提著兩個大紙盒子,他只得費勁地用手肘輕輕撞了兩下算是敲門,然後目不斜視地來到司徒月波面前畢恭畢敬地說道:「總裁,您吩咐的東西我已經買來了。」

  「好,放下吧。」司徒月波動手把連在病床上的小餐桌拉開。

  「是。」把東西放好後,年輕人問:「總裁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了,你先回去吧。噢,對了,把這份文件我剛才已經簽好了,帶回公司交給KEN就行了。」司徒月波從公事包裡抽出一個文件袋交到這人手裡。

  來人點點頭拿著東西很快地消失在病房門口。

  「來,吃早飯吧。」司徒月波把紙盒蓋挨個揭開。鐘旭伸頭一看,乖乖,一個盒子裡滿滿裝著各式各樣讓人垂涎欲滴的精美糕點,另外一個則放著十幾盒不同牌子的鮮奶、果汁外加一瓶豆漿。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讓司機在附近的店裡隨便買了些,將就吃一點吧。」司徒月波拿了一盒鮮奶插上吸管放到鐘旭面前。

  「我的天,你買的這些夠我吃一個星期了。拿我當難民啊?!」鐘旭吐掉口香糖,揀了一塊慕絲蛋糕塞到嘴裡,還沒吞下去就忙著說:「唔~~味道不錯。」

  「世界上哪有你這麼幸福的難民?!」

  「有你這麼鞍前馬後地獻愛心,當一輩子難民也值!」

  「對不起,打擾你們一下。」

  兩人的談話被一個怯怯地女聲打斷了。

  丟丟媽媽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兩手不安地揉著衣角,低著頭用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我……我……」

  見她「我」了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鐘旭直截了當地問道:「你……需要我們幫你做點什麼嗎?」

  「沒關係,有什麼你直說好了。」司徒月波緊接著說。

  有了他們倆這句話,丟丟媽媽微微抬了抬頭把目光小心地挪到他們臉上,窘迫地搓著雙手,說:「嗯……我……我等下要出去辦點重要的事情。想……想麻煩你們幫我照看一下丟丟。我……我怕那個……丟丟他爸又來胡鬧。」

  原來如此!

  看來在見識過昨天司徒月波的「路見不平」之後,這女人已經認定只有司徒月波才能鎮得住她那個無賴丈夫了。又或者她根本是看到司徒月波在這兒,才敢放心把兒子單獨留在這裡。

  「我……我很快就回來的……不會麻煩你們太久……丟丟很乖,不纏人的!」她生怕鐘旭他們拒絕,又急急忙忙補充道。

  跟司徒月波對望了一眼後,鐘旭對丟丟母親一笑:「你放心去辦事吧。丟丟就交給我們好了。」

  「真的?!實在太……太感謝你們了!你們真是大好人!謝謝你們!謝謝!」丟丟母親感激涕零地給他們一個勁兒的鞠躬,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表達謝意的方式。

  「舉手之勞。你趕緊去吧。丟丟肯定不願意離開你太久的。」司徒月波看了看坐在床上玩著絨毛狗狗的丟丟說。

  丟丟媽媽點點頭,轉身回到丟丟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邊說還往鐘旭他們這邊指了指。

  「好了,媽媽跟你說的記住了嗎?要乖乖聽那個叔叔還有姐姐的話哦!」末了丟丟媽媽抱著兒子親了一口,拿上手提包站起來就往外走。誰知那丟丟竟然一反常態地抓住母親的衣服不撒手,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淚珠滾了出來,哭喊著:「媽媽不走……媽媽不走……刀刀……痛痛……」

  丟丟媽媽蹲下身子,邊給他揩眼淚邊說:「傻孩子,醫生叔叔不會給你用刀刀的!不准哭鼻子了,要當個乖孩子,勇敢一點,媽媽很快就回來,給丟丟帶最喜歡吃的冰激凌好不好?!」

  「不要……媽媽不走!」丟丟還是不撒手。

  司徒月波見狀,走上前去把丟丟抱在懷裡,順勢把他的小手從他母親身上鬆開,笑咪咪地哄道:「丟丟乖,不要哭了,叔叔那邊有好多好吃的,但是只給不哭鼻子的小朋友吃哦!」

  趁此機會,丟丟媽媽趕緊抽身離開了。

  也怪,這丟丟大概跟司徒月波投緣,呆在他懷裡慢慢停止了哭泣,也不再吵著要媽媽了。

  司徒月波抱著這個小不點坐到一桌美味的前面,問:「丟丟想吃什麼?」

  孩子始終是孩子,花花綠綠又香甜可口的糕點是最好的鎮靜劑,丟丟天真地舔了舔舌頭,指著一塊草莓鮮奶蛋糕說:「這個!」

  看著一口一口吃得很香的丟丟,鐘旭一邊給他擦去糊在臉上的奶油一邊對著司徒月波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招小孩子喜歡的嘛。」

  「哈哈,因為小孩子很容易滿足,小小一點賄賂就能把他們收得服服帖帖。」司徒月波笑道。

  「怎麼丟丟在你們這兒?他媽媽呢?」照例過來巡房的許飛見鐘旭正扮著無比G型的鬼臉逗得賴在司徒月波懷裡的小病人咯咯直笑,奇怪地問道。

  「醫生叔叔好!」丟丟非常懂事地向許飛問好。

  許飛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

  「噢,是這樣的,丟丟媽媽有事出去了,托我們照看一下他。」司徒月波解釋道。

  「許醫生你來得正好,我覺得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你看,我現在怎麼動都不覺得痛了呢!是不是可以出院了?」鐘旭迫不及待地上上下下動著自己的右臂,恨不得馬上給許飛表演廣播體操。

  「沒有痛覺並不代表你痊癒了,能不能出院不是由你說了算!安心再住上兩週吧!」許飛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一抹淺笑,話裡的語氣卻比石頭還硬,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今天天氣非常不錯呢,許醫生,可以帶著他們出去曬曬太陽嗎?」司徒月波非常瞭解鐘旭此刻的心情,就算不能出院,能出病房到外邊逛兩圈也好。

  許飛想了想,說:「可以,偶爾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對康復也有好處。不過,要特別注意,雖然丟丟的病情暫時沒有惡化的跡象,但是還是要小心,不要磕著碰著了。我知道司徒先生是個細心的人,有你在旁監督我會很放心的。」

  「噢,我們會注意的!」司徒月波認真地說,然後轉向丟丟:「叔叔帶你去外面看漂亮的小鳥好不好?」

  「好!」丟丟開心地拍起手來。

  得了許飛的特赦令,鐘旭一骨碌爬起來,抓起搭在一旁的羽絨服披上再拿一張毯子,拖著司徒月波就往外走,這兩天真是把她憋壞了。

  「等一下。」司徒月波騰出一隻手把毯子揭下來,仔細地把丟丟裹好才隨鐘旭出了門。

  看著三個人的背影,許飛嘆了口氣……

  醫院裡的花園很漂亮,雖然已是隆冬,可四週一排茂密的常青灌木依然綠得喜人。三三兩兩的病人或自己行走,或坐在輪椅上,享受著不溫不火的日光浴。

  三個人悠閒地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鐘旭貪婪地呼吸著沒有異味的空氣,緊跟著四下觀望了一番,賊眉鼠眼地說:「不如我現在就出院吧。這醫院的圍牆在我的攻克範圍以內!而且你的車在外面吧?嘿嘿~~很方便的!」

  「不行,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沒有醫生的許可你絕對不能踏出這裡一步!」司徒月波斷然拒絕,那張臉比許飛還臭。

  「你……」鐘旭一時氣結。

  「我們去那邊坐!」司徒月波指了指灌木叢前的一張長椅,抱著丟丟就走了過去,鐘旭只得嘟嘟囔囔地跟過去。

  越接近正午,陽光就越暖和,司徒月波選的位置很好,陽光沒遮沒攔地罩著他們。

  丟丟的確是個不煩人的小傢伙,一直賴在司徒月波懷裡,不吵也不鬧,只睜著一雙大眼睛饒有興致地左顧右盼,這外面所有的景物對一個長期與針藥為伍的孩子來說都是新奇無比的。

  鐘旭裹了裹衣服,問道:「我記得你說明天是你父親的葬禮?」

  「嗯,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就不過來了。」司徒月波平靜地回答。

  「你還是多休息兩天吧,老是這麼透支體力的話人會老很快的。不要老往這兒跑,我又丟不了。」鐘旭嗔怪道。

  「難說,我看你倒是想方設法地想把自己給弄丟!」司徒月波拿她剛才的賊相回敬道。

  鐘旭覺得自己的伶牙利齒在司徒月波面前好像威力大減,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不過剛才從他的語氣來看,似乎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他父親那檔事兒了,這才最值得鐘旭高興,全靠她思想工作做得好啊。

  司徒月波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有些愜意地說:「要是能一直這麼曬太陽該多舒服!」

  一對年輕夫婦從他們面前經過,女的很是羨慕地盯了鐘旭一眼,然後回過頭去對她丈夫抱怨:「你看看那一家三口多幸福!都是當別人老公,怎麼你就那麼差勁兒?每次不打上20個電話你就不肯過來陪我!你說你在外頭是不是有小蜜了?」

  「咳!我工作忙嘛,你別說那麼難聽!」做丈夫的尷尬地陪著笑臉,拉著妻子離開了。

  看著這對夫婦走遠了,司徒月波笑道:「看來我們這個臨時爹媽還當得很稱職嘛。」

  鐘旭的臉上飛起兩團紅暈,撇撇嘴說:「有我這麼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媽嗎?什麼眼光啊?!」

  在經過了別人這個小小的誤會之後,兩個人一時沒找到別的話題,整個世界一下子變沉默了。

  一個尖細的女聲從鐘旭他們身後傳了過來:

  「我總覺得許飛對那個新來的病號不一般!他現在巡房的次數比以前要頻繁得多!我看就是為了看那個女的!」

  雖然聲音很細小,但是鐘旭一貫耳朵靈,尤其是一聽到許飛這兩個字時,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被動偷聽應該不算道德敗壞吧?!

  「小聲點嘛!我也覺得奇怪。那個許飛一貫心高氣傲,拽得不得了,眼裡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咱們醫院裡中意他的女孩子多了,可從沒見他把誰打上眼。」另外一個沙嗓子女聲又傳了過來。

  「你還別說,有時候我還真懷疑他是不是……那個呢。」

  「什麼那個呀,我看他整個就是一自戀狂,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對著自己錢夾裡的照片發呆呢。起初我還以為是看他心上人的照片,結果你猜怎麼著,裡面放的是他自己的單人照。你說他不是自戀是什麼?」

  「你怎麼知道別人錢包裡放什麼?」

  「咳,那天他換了衣服沒放進衣櫃就出去了,我順手拿出來看了看,好奇而已嘛。」

  「要是被他發現你死定了!」

  「嘻嘻,你不說沒人知道!反正我看他這次是很反常。不過那女的好像有主了吧?早上我去給4床換瓶兒的時候看到她旁邊有個男的,兩個人親熱的很呢。」

  「喲,不早了,趕緊回去吧,不然護士長又要罵人了。」

  兩個聲音越來越小。

  鐘旭騰一下站起身,回頭看去,透過身後一排一人高的植物,她從縫隙裡見到兩個穿護士服的女人手挽手地往醫院的主樓走去。

  「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司徒月波的聽力也不差,剛才那段對話令他不禁莞爾。

  而鐘旭則氣呼呼地坐下來,把兩手橫抱在胸前道:「這些長舌婦!真想揍她們一頓!」

  司徒月波正打算勸她幾句,懷裡的丟丟卻開始不安分了,他一手抓著司徒月波,一手指著司徒月波的旁邊,一臉興奮地說:「丟丟要玩那個!」

  「玩什麼?」司徒月波和鐘旭同時順著丟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只有緊挨在一起的幾棵香樟樹,健壯的樹枝重重疊疊,雖然沒幾片葉子,可是陽光依然無法穿透它們巨大的樹冠,此時不比夏天,樹下一片陰霾很不協調地卡在那裡。樹後面就是醫院的圍牆了,是什麼在吸引著丟丟?

  「叔叔,丟丟過去!跟姐姐玩……紅色球球!」丟丟快樂的指著那邊,像條活魚一樣想掙脫司徒月波的手。

  司徒月波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鐘旭。

  一個穿著淺粉色夏裙的4、5歲小女孩,很認真地拍著一個紅色皮球,紅撲撲的臉上掛著晶亮的汗珠——鐘旭把靈力提升之後才發現的一個不像死靈的死靈。看來在醫院呆太久的確對自己有很大的干擾,平時只要那些東西一出現,就算把靈力降到最低也能輕易地看見它們,可是剛才如果不是丟丟的異常舉動,她是絕對不會注意到那裡的。鐘旭心裡有些不安,丟丟能看見這個只有兩種原因,要麼他身體裡存在著跟鐘旭相似的力量,要麼就是……他的生命接近完結。鐘旭希望是第一個原因。

  「玩……紅色球球!」丟丟不依不饒地指著那邊,繼續他微不足道的掙扎行為。

  「這孩子,怎麼了?」司徒月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丟丟牢牢控制在懷裡。

  小女孩突然收回手,準確無誤地把目光投向鐘旭她們,紅色的皮球卻依然在一上一下地彈跳著。在小女孩的眼裡鐘旭沒有看到一個死靈常有的怨恨不滿或者是空洞茫然,有的,只是與「她」的年齡不符的深邃幽暗。

  短暫的四目相交之後,小女孩垂下眼簾,雙手一伸,皮球像只聽話的小狗一樣跳進了她的懷裡。然後,她抱著皮球一溜煙地往大樓那邊跑去,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完全消失。

  那隻紅色的皮球……很眼熟啊!鐘旭出神地盯著小女孩的身影。

  「姐姐……紅色球球!」丟丟扭過身子抱住司徒月波的脖子,萬分失望地撅著嘴指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

  「我們回去吧!」丟丟的聲音驚醒了鐘旭,她收回目光對司徒月波說道。

  「好。說不定丟丟的媽媽已經回來了,趕緊回去吧。」司徒月波把丟丟抱穩後站了起來,想了想,開口又問:「丟丟見到什麼了?」

  「噢,一隻無關緊要的小幽靈而已。醫院裡這些東西多了,沒什麼稀奇的。走吧。」鐘旭拍拍屁股,輕描淡寫地回答。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對面那老太太雙目微閉,臉上戴著氧氣罩被一幫醫生護士給推了出來,昨天來的那個中年男人緊跟在一旁,焦急地喊著:「媽!媽!你一定下去啊!東子以後再也不犯渾了!!」

  鐘旭他們趕忙讓到一旁,看著這群人一路小跑地往電梯那邊去了,推床的輪子摩擦著地面發出鬧心的嚓嚓聲。

  進了病房,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女孩兒那邊傳來,鐘旭轉頭一看,那女孩的狀態似乎非常不好,面色比早前差了許多。她的男朋友正扶著她的肩膀不住地拍撫著她的背,可是絲毫沒有作用。

  隔了好半天,女孩才慢慢平復下來,一手按著大起大落胸脯,一手擦著咳出來的眼淚,額頭上全是冷汗。

  怎麼搞的?這個地方跟之前似乎有點不同。鐘旭總覺得在自己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裡,這裡好像發生了一點什麼。在她離開之前,那老太太跟那女孩兒看起來都好得很,怎麼現在一個躺著出去搶救了,一個病懨懨地歪在男朋友懷裡。

  「我去找許大夫過來瞧瞧!你先躺著。」男生打算把女孩兒放下去,房裡一個護士都沒有,只有他親自跑一躺。

  「你別走!陪著我好嗎?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怕!」女孩兒緊緊抓住男生的手說什麼也不鬆開。

  「你胡說什麼呢?」男生生氣地打斷她,看著女友驚恐不定的可憐模樣,他無可奈何,只得安撫道:「好,我不走,我就在這兒。唉……」

  「這裡的護士都跑哪兒去了?吃午飯還是嚼人舌根去了?應該隨時關注病人的狀況嘛,這可是她們的工作!這醫院的服務質量有待提高!」鐘旭聽過那對小情人的話,聯想到剛才在外面聽到的「閒話」,很不滿意地抱怨,她把手一伸:「把丟丟給我吧,你去把那個許飛找來給那邊看看,我看那女孩兒挺難過的。」

  司徒月波看了看那邊,點點頭,把丟丟放到鐘旭手裡後便出了門。

  許飛給女孩兒仔細檢查了之後說:「風寒引起的呼吸道感染,打兩針就好。其他就沒什麼問題了。」

  「只是感冒啊!」男生女孩兒都大大舒了一口氣。

  「謝謝許大夫!」女孩兒很感激他,一直以來她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除了醫術一流之外,難得他還是個溫和又好脾氣的醫生。

  「呵呵,好好休息,這樣的天氣,別老是露著大半個身子在外面看書。」許飛微笑著提醒。

  「很不錯的醫生,年輕有為,人品也不錯。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吃飯呢,二話不說就過來了。」司徒月波由衷地稱讚許飛。

  「哦?是嗎?的確不錯哈!」鐘旭隨口附和,大概是那個夢的緣故,她現在怎麼瞧許飛怎麼覺得不自然。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你們還不吃嗎?病人尤其要注意三餐的規律性!」許飛走到鐘旭床前,抬手看了看手錶說,然後又走到丟丟面前,俯下身擰了擰他的小臉蛋問:「丟丟跟著叔叔他們玩得開心不開心啊?」

  丟丟高興地點著頭,指著窗外說:「外邊……漂亮!好多樹樹!還有紅色的球球!好好玩!」

  「呵呵,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他沒給你們帶來什麼不便吧?」許飛笑著問鐘旭。

  「哦,沒有沒有,他很乖的!」鐘旭看了許飛一眼,馬上又把目光移到丟丟身上。

  許飛撥開白大褂把手揣進褲兜裡說:「我先出去了,你們趕緊吃午飯吧。還有,記得飯後半小時給丟丟吃藥,他的藥應該都放在床頭櫃的第一格。」

  「知道了!許醫生慢走哈!」鐘旭巴不得他趕緊離開。

  許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

  司徒月波一個電話,全城最有名的飯店火速送來清淡可口,但是又富有營養的午餐。兩個大人一個小孩胃口都出奇的好,送來的食物很快一掃而空。而丟丟接連幾個響亮的飽嗝更是逗得鐘旭跟司徒月波呵呵直笑。

  水足飯飽之後,兩人又陪著丟丟玩了會兒智力拚圖,約莫半小時後,司徒月波把丟丟的藥拿過來,哄著他乖乖把藥片給吞下去。

  「已經快兩點了,你不回去嗎?」鐘旭無意中抬眼看了看時間,發現不覺中已是下午,她邊問司徒月波邊把直揉眼睛不斷打著呵欠的丟丟放在自己身邊,拉過被子給他蓋好,看來這小傢伙今天的運動量超過了平時許多,現在已經打不起精神想睡下午覺了。

  「啊!今天我準備在這兒耗上一天,公司裡的事就讓那群老傢伙去操心吧,放自己一天假這個主我還是能做的!怎麼,嫌我煩想下逐客令嗎?那好,我這就走!」司徒月波佯裝拔腿要走。

  「別別!我還指望著您的晚餐呢!反正我對鐘家那一老一少是徹底絕望了!我餓死在這裡他們都不知道!!」鐘旭拉住司徒月波可憐巴巴的說。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難得鐘小姐這麼熱愛在下……提供的晚餐,那我就勉為其難留下吧。」說罷他看了看已經睡著的丟丟,自己也伸了個懶腰說:「看著丟丟睡這麼香,自己也想睡一覺了。不行,越說越悃,我也得小睡一會兒!」

  「喂!」鐘旭還來不及阻止,司徒月波已經趴在床邊舒舒服服地閉上眼跟周公開會去了。

  「這樣睡著容易感冒的!真是的。喂!喂!」鐘旭接連推了他肩膀幾下,可是司徒月波成心不理她,一動不動,只悶聲悶氣地回了一句:「我睡著了,別理我!」

  「你這個人真是……」鐘旭拿他毫無辦法,只有扯過毯子扔到他身上。

  聽著身邊這兩個一大一小男人發出的均勻的鼻息聲,鐘旭覺得自己也開始犯悃了,估計這瞌睡是會傳染的。她把枕頭鋪好,自己也躺了下去,現在這個角度正好對著司徒月波的臉,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他,此刻他怕是真的累了,哪怕是這樣一個不會讓人舒服的睡姿也讓他睡得很香,還帶著一臉的恬適。

  雖然自己一貫都是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可是,看著守在自己身邊的司徒月波,鐘旭竟突然有了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說實在的,這種感覺……真好……

  想著想著,看著看著,鐘旭也沉沉入睡了……

  一陣呼呼唆唆的聲音把鐘旭吵醒了。

  她睜眼一看,一個護士正在整理老太太那張床,聲音是她扯床單時弄出來的。

  鐘旭左右看了看,丟丟跟司徒月波還在繼續睡著,沒有被那位大手大腳的護士給驚醒。

  這護士現在整理床鋪作什麼?難道那老太太……

  鐘旭輕手輕腳地揭開被子,從床上爬了下來,走到那護士身邊小聲問道:「請問一下,這老太太她怎麼樣了?」

  「死了。」護士像回答今天有沒有吃飯一樣隨意。

  「啊?她得什麼病啊?」鐘旭覺得那老太太精神一直不錯啊,怎麼說走就走了。

  護士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心肌梗塞!讓一讓啊!」,把換下來的東西塞到一個大筐裡放到推車上後,護士面無表情地推著車出去了。

  唉,可能老年人的身體就是這個樣子吧,今天倒明天倒都沒個准。鐘旭又看了看女孩兒那邊,那男生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只留下女孩兒一個人蒙著半個臉睡在那裡。

  一個個都挺能睡的呀,鐘旭搖搖頭,正準備回床上去,冷不丁卻發現一道紅色的影子從門外的走廊上一閃而過。雖然它的速度很快,但是鐘旭卻看得清楚,那個影子,正是那個紅色的皮球。

  鐘旭把腳上的拖鞋一甩,只穿著襪子就追了出去。

  這家醫院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雖然裡裡外外不久前被粉飾一新,可是裡面的格局卻沒法改變,走廊長且窄,兩端是普通的樓梯,老式的6層電梯佔據著中間的位置。天花板上每隔一米就亮著一盞功率不低的白熾燈,白色的燈光照著白色的牆壁折射出一個白的不像話的空間。

  除了等在電梯前的兩個醫務人員和一個拎著水果鮮花的探病者之外,鐘旭沒有在走廊上看到幾個人,兩旁的病房或關或半掩,少有人出來走動。而剛才的目標——那個紅色皮球已經不知去向。鐘旭找了張靠牆的長椅坐下來,靜下心仔細用靈力搜索著四面八方,希望能捕捉到那個東西遺留下來的信息。

  靈力已經提升了不少,鐘旭清楚地看到醫院裡那些形形色色的生靈死靈以各種形態漂浮穿梭於各間病房。十幾分鐘下來,即便腳上穿的是厚棉襪,也快被冰涼的地板凍得沒知覺了,然而可惱的是鐘旭並沒有感應到她想要的信息,那個怪異的紅皮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鐘旭站起來,跺著腳搓著手,對於這個皮球還有它的擁有者……那個粉衣小女孩,鐘旭實在是懷著一種莫大的探究心理。正在她動腦筋準備找別的方法繼續追蹤目標下落時,另外一幕鬼祟的情景一不留神進入了她的視線——從走廊右側倒數第二間病房走出一個年輕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嬌俏,頂著一頭染成金黃色的長直髮,病號服外面披著一件大衣,打著呵欠伸著懶腰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去。當然,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不對頭的是她背後,一隻女鬼把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左肩上,整個身體就靠著這一個支點懸掛在金發女子背後,手腳像折斷了似的晃悠著。對於身後這個多餘的「掛件」,金發女子渾然不覺,哼著庸懶的小曲兒進了衛生間。

  那女鬼看著眼熟。對了,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從她的病房裡逃走的那隻嗎?!看來它只顧著尋找作案對象而根本沒有注意到離它尚有一段距離的鐘旭。哈,膽子還真不小啊,昨天晚上沒能如願,大白天的也居然妄想上別人的身?!鐘旭認為這次非得出手了,如果還像昨晚那樣輕易放過她,估計這金發女人也沒多久活頭了。一旦活人被惡鬼附身,作為寄主,其生氣很快就會被吸食一空,丟了命不說,可能連魂魄都被搞得不齊全,投胎轉生無望,世間又憑添一條無主遊魂。對於這種游離在醫院的惡靈,早收拾早好!

  鐘旭在確定了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之後,踮起腳朝衛生間走去。

  把門輕輕推開一道小縫,鐘旭側身閃了進去。

  藏在衛生間拐角處,鐘旭小心地伸出半個頭察看事態發展情況。那金發女人站在盥洗台前的鏡子前,先左左右右地變換著臉部的角度還有表情自我欣賞一番,然後又擰開水龍頭,沾了點水後細心地整理了一下額前的幾縷劉海來。殊不知身後那隻女鬼正拿嘴吮吸著她的頭髮,開始一點一點溶進她的身體。

  金發女子手裡的動作越來越遲緩,眼裡原有的光彩也漸漸消失,原本白裡泛紅的俏臉也越發青黑起來。

  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露出了滿意但駭人的笑容。

  像鎖定獵物時的獵豹一樣,鐘旭悄無聲息地一躍,已然身在那女鬼背後,沒有給它任何還擊的機會一掌重重劈在金發女子的背心之上。

  咻的一聲,女鬼被鐘旭的掌力給震出了八丈遠,而金發女子則往前一傾,趴在檯子上昏死過去。

  「孽障!昨天晚上已經放你一馬了,居然還是死性不改!」鐘旭厲聲喝道。

  這一掌對普通的人類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害,對於某些消化不良的人還會有促進其胃腸道蠕動的功用,但是對鬼就不同了,尤其是在鐘旭的靈力大幅提高之後,這一掌裡所含的陽性力量遠遠高於鬼物所持有的陰性力量,用正100減去負1,結果如何稍懂一點數學的人都很清楚。即便不借用任何符紙法咒,這種簡單且略為粗暴的方式也可以對鬼物造成最直接有效的打擊。

  顯而易見,女鬼這一下挨得不輕,哼都沒哼一下便撞上了後面那堵貼著白色瓷磚的牆壁,撞得很猛,喀嚓一下,頭掉了,骨碌碌滾到了一旁,地上污濁的積水混著從它斷開的脖子裡流出來的青黃色黏液沾了它一頭一臉,只有那雙還在不甘心地翻轉的死魚眼證明著它還沒有完全崩潰。放著這麼一個污穢不堪的髒東西在面前污染視力,鐘旭辦不到,降靈扣就不必了,反正沒帶在身上,也不準備把它抓了交給鐘老太處理了,只要再補上一掌,這只等級並不算高的惡靈馬上就會被就地正法,除了免更多人受其危害之外,也算是對本城環保事業略盡綿力。

  鐘旭走到女鬼面前,右手五指一併,準備立即執行死刑。就在她出手前的一瞬間,那顆頭顱突然從地上彈起,大嘴一咧,一股臭氣熏天的濃稠黏液一股腦兒全往鐘旭身上噴去。這招是鐘旭沒有料到的,她急忙往旁邊一躍,避開了這股噁心的液體,只因為病號服過於寬大才不小心在衣角處沾上了幾點,黏液過處,幾個大洞立刻毫不留情地登台亮相。

  趁著這個空擋,那顆醜陋的頭顱飛速穿過對面的牆壁逃了出去。

  混蛋,居然第一次碰到個會噴硫酸的鬼,鐘旭拉起衣服看了看,心想幸虧閃得快,要是噴到自己臉上還得了??可惡啊,自己長得醜就算了,尋求變態心理平衡找個美女上身也算了,可是它居然想毀別人的容?!想毀她鐘旭的容???這點最不可饒恕!!!

  「化!」鐘旭雙手一揚,一條青蘭色的火焰霎時就把那醜鬼留下來的身軀燒得一乾二淨,說明一下,其實燒不燒這個殘留身軀對於降不降得了這隻鬼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純粹是鐘旭在洩私憤,只剩一個頭,看你還怎麼臭美!!!

  鐘旭走到金發女子旁邊,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她扶到一旁靠牆坐下。這女人呼吸心跳一切正常,要不了多久就能醒過來,先去把那個頭解決了要緊。出去之前,鐘旭不忘把這裡每一格的小門打開看看,得確保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剛才的壯舉。

  十幾個蹲位檢查完畢,鐘旭舒了口氣,還好,別無他人。如果真有人看到不該看的一幕,還不知道鐘旭會對他們做出什麼威逼利誘的恐怖舉動呢。

  拉開門探出頭看了看,走廊上的人還是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沒有一個往衛生間這邊過來。觀察人的同時,一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痕跡給她指出了明確的追捕方向,這隻鬼是絕對跑不掉的。鐘旭趕緊出來,若無其事的沿著右邊的樓梯往樓上去了。

  醫院的二樓也是住院區,跟一樓沒有什麼區別。到了這一層,那東西留下的痕跡沒有了。鐘旭停下腳步把靈力一升再升也感應不到關於這隻鬼的任何信息,它像是從這裡完全消失了一樣。心存疑竇的鐘旭在樓梯口上下左右地察看著,無意中看到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處冒出了一絲清煙,夾雜著一股普通人不易察覺的焦臭味。鐘旭走了上去,在氣味的發源地發現了一攤還冒著氣泡的黃水,水裡淹著幾縷枯黃的頭髮。

  這是剛才逃跑的那隻鬼,確切地說就是那個噁心的頭!鐘旭的感覺非常肯定。

  從它逃走到自己追到這裡,不過幾分鐘時間,怎麼就被毀成這副德性了?!當然,如果它落在鐘旭的手裡,下場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從另一方面來說半道殺出來的收拾這只東西的人還算是給她省了一點事兒,應該請這人搓一頓表示感謝。其他的廢話先不說,現在最根本的問題是——誰幹的???

  放眼天下,伏鬼招牌最硬最大的非鐘家莫屬,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專利權。難道醫院裡有同道中人?!鐘旭使勁兒撓著自己的頭,犧牲了一萬個腦細胞也理不出個頭緒。冥思苦想下,鐘旭不知不覺走到了三樓。這層樓是醫院的辦公區,安靜得出奇,好像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鐘旭決定暫時收工了,因為她的雙腳已被凍得不聽使喚了。

  「我說過讓你不要亂跑!為什麼不聽!」

  說話人很努力地壓低了聲線,但是卻沒能壓住那股發自內心的怒意。

  咦?!好像是許飛的聲音?!根據判斷,不是從旁邊第二間就是第三間辦公室裡傳出來的。

  鐘旭立即打消了衝回被窩捂腳的念頭,躡手躡腳順著牆根摸到第一個勘察地點前。還沒等她擺好偷聽的POSE,許飛的聲音又從這房裡傳了出來:

  「現在我只要你安心留在這裡,只有在這裡,你才安全。」

  「你不用再說了,我的決定永遠不會改變!」

  他在跟誰說話呢?怎麼沒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鐘旭挖著自己的耳朵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想偷看吧,這門又關得死死的,一條小縫兒也沒留下。鐘旭又抬頭看了看,門框頂部到是留著一扇玻璃窗,如果往上縱透過窗戶看裡邊的話,估計看不上上幾眼就會驚動裡面的人。真是急人!鐘旭心裡像貓抓似的,自己的本領裡怎麼沒有透視這一項?!

  既然攻上不行,那就攻下吧。鐘旭趴了下來,仔細搜著門底,像這種面上的油漆已經班駁脫落的木製房門,應該會因為常年的開關而在底部留下磨損帶來的縫隙。果不其然,一個小小的弧型缺口被鐘旭給逮著了,她趕緊把頭低下來,半個臉全貼在地上,睜大眼睛窺視房裡的動靜。

  桌腳椅腿之中,一雙穿著黑色休閒鞋的腳,在鐘旭眼前煩躁不安地踱來踱去。沒有看到另外一個人的腳啊,難道許飛發神經自言自語?!正在萬分疑惑時,一個東西從上方落了下來,彈了幾下後,滾到了一旁。開什麼玩笑?又是那個紅色皮球?!許飛在跟皮球說話?!

  不對,既然這皮球在這裡,就表示那粉衣女孩肯定也在這裡,許飛真正的談話對象應該是她!

  「喂!誰在那邊?」

  一個中氣十足的女高音平地起驚雷,把正全神貫注偷窺的鐘旭「炸」出一身冷汗,而屋裡面所有聲音亦嘎然而止。不妙!鐘旭急忙從地上跳起來,根本不敢回頭,一溜煙就往樓下躥去。

  幾乎同一時間,房門猛一下被拉開,許飛從裡面衝了出來,左右環顧一番卻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幾秒時間,足夠鐘旭平安潛逃。

  「許醫生,我剛才看到有個人鬼鬼祟祟趴在你辦公室門口,不知道搞什麼壞名堂。」從走廊那頭趕過來一個體態豐腴過度的年輕護士,喘著粗氣指著樓梯口又說:「我一喊,她就從那兒跑了!」

  「你看清楚那人的樣子了嗎?」許飛問。

  「她背對著我,沒看到樣子。不過我肯定是咱們這兒的病人!穿著病號服呢!還有,是個女的!長的卷的頭髮!好傢伙!跑得那叫一個快!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辦公室偷東西!我說許醫生你可一定要小心,貴重物品千萬要收好,最近就流行辦公室竊賊!」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跟「院草」單獨對話的機會,胖護士哪會輕易放過,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希望引起許飛的注意。

  胖護士浪費表情追加的廢話許飛是一句也沒留意,他只一言不發地看著樓梯口,忖度著——女的,長捲髮,跑得比兔子還快……不是她還有誰?!

  衝到一樓剛一轉彎,迎面就撞上正朝這邊走的司徒月波。

  「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

  「別吵別吵,趕緊回去!」鐘旭拉起他的手就跑。

  病房裡,鐘晴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來了,正跟丟丟玩得不亦樂乎。顧不得理會他,鐘旭一屁股坐到床上,趕緊把腳上被衛生間裡的髒水給濕透的襪子扒下來,拖過一條毛巾把已經沒知覺的可憐小腳揩乾淨後,立刻把厚厚的被子壓上去,還忍不住哆嗦了幾下。

  「姐,你逃難啊?!」也難怪鐘晴會這麼問,連帶司徒月波臉上也浮現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頭髮蓬亂,上面還沾著大大小小一看就不乾淨的雜物,右臉頰被灰土黑了一大塊,衣衫雖不算襤褸,可是也髒得可以了。三個字——髒、亂、差,完全可以概括鐘旭現在的狀態。

  接過鐘晴遞過來的鏡子一照,鐘旭無話可說。

  司徒月波把擰好的熱毛巾遞到她面前,笑道:「洗洗吧!這麼大人還喜歡在地上打滾兒?!」

  鐘旭尷尬地只笑不語,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你怎麼又來了?奶奶呢?沒跟你一起?」鐘旭把毛巾扔到洗臉盆裡,濺起了幾點水花。

  「嘿嘿,她老人家還在家處理水災發生後的善後工作。你不知道,她今天跟樓下那個孫眼鏡吵得天翻地覆,倆老太太差點動手打起來,哈哈。」鐘晴笑得亂沒良心。

  「全是你這死小子闖出來的禍,還好意思笑!你的耳朵是不是又癢了?」鐘旭微笑著把手指關節掰地咯咯作響。

  鐘晴把丟丟抱在懷裡有恃無恐地說:「嘻嘻,小心誤傷無辜兒童!」

  「你剛才到底幹什麼去了?我以為你真從醫院逃走了!」司徒月波坐下來盤問鐘旭。

  「我……」鐘旭一時語塞,該怎麼跟他們說呢?抓那隻女鬼到是沒什麼可隱瞞的,關鍵是那個許飛,他絕對不簡單,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他身上。粉衣女孩、紅色皮球、還有出手解決那隻鬼的人,直覺告訴她這些跟許飛一定有聯繫。但是,目前為止,一切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揣測,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沒有真憑實據之前,絕對不能妄下斷言。

  思考再三,鐘旭只說了一句:「我剛才……斃了一隻惡鬼。所以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我……」

  「啊?又斃了一隻?姐你還真是閒不住呢。萬一又受傷了怎麼辦?」沒等她說完,鐘晴的大嗓門又把話頭搶了過去。

  鐘旭拿手狠掐了鐘晴的胳膊一下:「你就不能小聲點嗎?生怕別人聽不到嗎?我說了,我的身體已經沒問題了,抓那種東西根本是小菜一碟!」

  司徒月波聽罷,很是欣慰地點點頭:「又能施展英雄本色了,看來你是真的恢復得差不多了。我跟許醫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提前出院,也好遂了你的心願!」

  「出院?」鐘旭一楞,現在她不想那麼快出院了,她要留下來,一定要揭開許飛身上的疑團!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說:「你們一個個不是都要我聽醫生的話嗎?所以我還是多留一段時間比較好,萬一提前出院造成什麼後遺症,你們豈不是要嘮叨我一輩子?!」

  「什麼時候變這麼乖了?」司徒月波哈哈一笑。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怎麼這丟丟他媽還沒回來?」鐘旭看著丟丟,把他含在嘴裡的手指頭拉出來,告訴他吮手指頭是不好的習慣。

  「對啊,都出去一整天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司徒月波有些擔心地回應。

  「不會吧?!」鐘旭看看司徒月波,又看看專心玩著鐘晴外衣拉鏈的丟丟,祈禱千萬不要被司徒月波給說中。

  說話間,司徒月波的手機響了。

  片刻之後,從外面接了電話回來的司徒月波對鐘旭他們說:「我得馬上回公司去一趟。很快就回來。晚餐想吃什麼?」

  「帶點龍蝦、大閘蟹、魚翅、鮑魚什麼的湊活著吃吧!」鐘晴一點也不跟司徒月波客氣。

  鐘旭忍無可忍,一把擰住鐘晴的耳朵抱歉地對司徒月波說:「你看著辦吧。給這個死小子帶兩瓶耗子藥就行!」

  看著司徒月波離開之後,鐘旭才悻悻地鬆了手,鐘晴揉著耳朵癟著嘴,那樣子比丟丟看起來還低幼!

  「過來,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鐘旭對鐘晴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說。

  「要我幫忙?」鐘晴指著自己的鼻子,不顧耳朵余痛未消,馬上湊了上去。

  鐘旭也往前挪了挪,對鐘晴附耳道:「你幫我把許飛的錢包偷出來!」

  「什麼?」鐘晴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幻聽,他怪怪地盯了鐘旭老半天,說:「姐,你是不是窮瘋了?偷別人錢包?而且還是你的救命恩人的錢包!!最重要的是,你還唆使我這個大好青年去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去你的大好青年!」鐘旭一拳打在他頭上,憤然揪住他的衣領說道:「小學四年紀就敢潛入班主任辦公室偷期末考試題答案!你早就劣跡斑斑了!少跟我廢話!你去不去!」

  「我……去!!」對於這個姐姐下的命令,鐘晴的選擇往往只有一種,除了屈服還是屈服。

  鐘旭滿意地鬆開手。為什麼她突然會想到要偷許飛的錢包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剛才突然想起了那兩個多嘴護士的對話,一剎那的想法,或許能從那錢包裡查出什麼端倪?!

  這個地方,究竟有什麼秘密?鐘旭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靠在床上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