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司瑰穿過空曠的街區,飛也似地跑去路的盡頭,門上好幾把鎖,只鎖了一道。她顧不得了,退後幾步,一腳把門踹開。

會所裡黑黢黢的,只有幾盞晦暗的小燈,一個人也沒有。突然,

「啊!!」

黑暗深處傳來甄意的尖叫。

司瑰立刻跑去,繞過一條又一條長廊,前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即將迎面撞上。司瑰看不太清,黑暗中一腳飛去,那人反應極快,一腳攔下,把她踢到一邊。

這……不是在警局學的格斗嗎?

一秒鍾的沉默後,

「甄?」「死鬼?」

下一秒,「你怎麼在這兒?」「你跑進來幹什麼?」

「我找你啊。」「我追人啊。」

「你先說。」「你先說。」

甄意撲哧笑,打開手機手電筒,朝她臉上晃:「沒用的警察,不在外面堵著嫌疑人,往裡面瞎竄什麼。好了,人跑了。都怪你。」

司瑰翻白眼:「進來給你收屍。」

「又翻白眼,有本事你把我翻到太平洋切!」

司瑰一看:「甄,你額頭上出血了!」

「小事!」甄意摸摸額頭,「嘶」一聲,「撞到眉骨了,索磊那小子力氣還真大!」

司瑰無語:「人家好歹是個男的,別總把自己當漢子行不行?」她越說越氣,「跟你說了別說太多,別把他逼急。真是!萬一他心狠手辣,把你殺了我看你找誰哭去。」

甄意知道她擔心她,笑了:「誰知他那麼精明,什麼也不說。我不是想多套點兒話嗎?」

這是司瑰第一次帶頭負責的案子,甄意多希望她圓滿完成。司瑰也明白,兩人各自心知肚明,什麼也不說了。

快到門口,司瑰猛地拍腦袋:「糟了,唐羽肯定跑了。」

「白癡!」

兩人拿出當年拼體能的激情,百米沖刺跑完一整條街,出乎意料的是,唐羽乖乖坐在車上,一動不動,眼神呆滯。

司瑰帶唐羽回去錄筆錄,甄意則去醫院處理傷口。

路上她接到了宋依助理的電話,她拍戲吊威壓摔了腿,手術成功,但要找律師和劇組談賠償。

甄意無語,真不明白她說的話宋依聽進了幾句,說幾百遍了她是刑事律師!

她聯系了楊姿去了解情況。

甄意頂著一臉的血去醫院,吸引無數目光。有幾個小伙子經過時還感歎:「那姐兒們真特麼淡定。」

甄意翻白眼:白癡!

眉骨受傷就是這樣,看著血流成河地嚇人,其實一點兒事沒有。但她非常享受掛號時一排人主動讓道的好處。

醫院大廳裡,人頭攢動,她向來不注意陌生人,卻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古板的醫院裡,那樣自成一景,言格。

他反而不是醫生裝扮,穿著非常休閒的運動裝,看上去比以往溫柔親近了許多。

「言格!」當然是她先注意到他,一下子風一般卷過去,蹦到他面前,一臉血地沖他笑瞇瞇。

言格有些怔愣:「......」

她總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從天而降。

「好巧,好有緣,居然能在這裡遇到。」

「你被人打了。」他說。

甄意無語,中學時代她好動又好玩,皮外傷是常事,他每次都會淡定地下結論:「你又被人打了。」

......她有那麼慫嗎?

「我是見義勇為!」甄意沖他揮拳頭,揮完趕緊拿紙捂住眉毛,避免血勢擴散。

言格看她幾秒,見她的紙巾全被鮮血浸濕,從兜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謝了!」她一手奪過來,在他手心抓出一絲血漬。

言格盯著手心的血跡,愣愣幾秒,不太自在,很想把手帕要回來擦乾淨,但她已經飛快捂住了眉。

讓一個整理強迫症患者住進垃圾堆裡,他是什麼感覺?此刻潔癖重症者言格的心情應該相差無幾。

手心的血跡像撓癢癢的狗尾巴草,渾身不舒服。他想轉身去洗手,可留甄意在這兒好像也不太恰當。

他乾巴巴地問:「你要去看醫生了吧。」那我們再見。

甄意瞪著無辜的黑眼睛:「我來掛號,但忘記帶錢了,准備回去拿呢,我好可憐。」

言格:「......」

「那再見。」他微微頷首。

她表明了慘狀,他居然猶豫,猶豫之後居然說再見??

甄意一把抓住他,不能接受:「言格,你居然把我留在這兒讓我流血而亡?」

「你現在在醫院裡,不會死。」他好心又理智地幫她分析,一垂眼,看見她的爪子在他白色的衣袖上留了又一個印子。

......唔,狗尾巴草變成了100根......嗯,忍......是不可能的......他要回家換衣服。

言格抿抿唇,說:「甄意,再見!」

那態度在甄意看來,簡直堪比毅然決然。

甄意咬牙:「言格,你不要後悔!」

言格想了想,甄意的口袋裡露出掛號單一角,口袋鼓鼓的裝著錢,且她的表情也不對。她又騙他,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後悔的。

「再見!」他轉身離開。

可走了沒幾步,整個醫院的人都看向他,指指點點,像要戳他的脊梁骨。

因為,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老公,你怎麼能打了我就不管我了?」

「......」

然後......

有人「撲通」一聲暈倒在地上。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言格就認為,最適合甄意的職業,應該是演員。

#

安靜的醫療室裡,

言格坐在高腳凳上,俊顏乾淨,不生氣也不溫和,按部就班地用棉簽為甄意清理額頭上的傷口。

甄意開開心心坐在床上晃蕩著腳丫,想起言格在眾人的目光裡,不得不把她從地上抱起來一路抱上樓的情景,她簡直要心花怒放,要得寸進尺。

「言格,我好喜歡你抱我時,你身上的味道。聞著就讓人想入......」她的調戲語還沒說完,

「嗷!」

她猛地往後一縮,怒目瞪他,「那麼用力幹什麼,痛啊!」

「噢,抱歉。」他涼淡地道歉,一點兒不真心。

椅子一轉,去拿碘酒。

甄意癟癟嘴,知道他沒生氣。

要是生氣,他才不會借醫生同僚的醫療室,親自給她處理傷口呢。

「對了,你來醫院幹什麼?生病了嗎?」甄意問。

「看人。」他簡短道,不願多說。

她從來不懂見好就收,伸手抓抓他的運動服:「你的衣服摸著好舒服,好......」

他回頭,就見她的爪子在他衣服上蹂躪,摸狗一樣摸他。

他抬眸,甄意立刻縮回手,嘿嘿笑。一幅死皮賴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樣子。

言格無聲地靠近她,給她眉腳抹碘酒。

或許有一點兒痛,他才碰到她,她就輕輕地縮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撲撲地眨巴眨巴。她的臉近在他唇邊,清盈,柔軟,像乳白色的瓷。安靜時,便有脆弱的美。

他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盡量輕緩地替她處理傷口。

甄意乖乖坐了沒幾秒,發覺他離自己太近了。那漂亮的臉在她眼前放大,薄薄的男人的嘴唇就在她臉頰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呼在她臉上,癢癢的,很親密。

氣味,從來都是蠱惑人心的。

在他面前,她向來直接,更愛反咬一口:「言格,你是在引誘我,讓我親你嗎?」

他垂眸看她,手指稍一用力。

她猛地往回縮。

「嗷!」

她深深吸了口氣,眼神無比委屈,含著水霧,「言格,你幹嘛對我這麼壞?」

「真的很疼啊!」她幾乎帶了哭腔。

見她像要哭了,言格有些措手不及,眉骨處比較敏感,他的確不該這樣。

靜了幾秒,他才重新給她塗藥,這次,他想道歉似的,彎下腰,不太自然地輕輕給她呼氣,很輕,很柔。

好......曖昧。

甄意的心一下子軟成了春水。這個男人,真是好騙。閃閃淚花就讓他乖乖的了。

處理完畢,甄意眼睛上方紫了一大片。

言格看了幾秒,知道她有多介意自己的外形,便道:「過兩三天就好了,不會留疤的。」

甄意掏出鏡子一看,瞪大眼睛,可下一秒,說出的話卻是:

「哇,紫色好漂亮!」

「......」

言格閉了嘴,好像任何時候安慰她都是沒必要的。她比很多人都樂觀,天生的樂觀。

他莫名想起高二那年,運動會,她跳高摔得很慘,膝蓋上慘不忍睹。

衛生員給她塗碘酒時,她忍得眼淚汪汪,最後忍不住,痛得鬼哭鬼叫,嗷嗷狼嚎。地板都要給她跺穿。

可後來,她淚眼朦朧望著膝蓋,愣愣幾秒,指著傷口就哈哈開懷起來,邊哭邊笑:「哇,好漂亮的紫色!」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笑不停:「哇,言格你看,這個紫色好漂亮!」

她一直是那種受了傷痛哭著也會笑著說紫色真漂亮的女孩。

「沒事了吧。」言格起身。

「嗯。」甄意跳下來,宋依就在這個醫院,她還要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