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10天過去了,言栩還是沒有醒來。醫生說,他可能從此沉睡。

那晚的最後一瞬間,言格終究是把言栩拖了出來,卻來不及跑開。

安瑤每天守在icu病房外,幾乎不吃不喝,削瘦得不成人形。

甄意以為,如果言栩死了,安瑤也會死。

她最能理解安瑤的心情,那天晚上,昏迷中的言格一身血地送進搶救室,手術5個小時,沉睡了三天三夜。

她的整顆心都被掏空,仿佛時光自此便走到了盡頭。

直到他醒來,她才安穩,才知兩天不眠不休的守候已讓自己虛脫。她這才睡去,一睡便是一整天。

她終於解脫了,可安瑤還沉浸在無盡的夢靨裡。

如今言格可以下地行走了,言栩卻仍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甄意扶著言格過來看言栩,見安瑤立在病房外,眼神筆直,一瞬不眨地望著裡面戴著呼吸器,渾身插滿管子的男人。

甄意眼中,這是一對為了彼此能犧牲一切的戀人。

從不說出口,直到他們用生命實踐,外人才知道原來愛得如此深沉。

言格穿著病號服,瘦弱得像片紙,在甄意的攙扶下緩緩走過去,望著裡面和自己有著同一張臉孔的人,蒼白的臉上浮起極淡的傷感,即使病痛中也平靜的人此刻輕輕地蹙著眉。

良久,嗓音虛弱地安撫:

「安瑤,言栩他現在的心情很平靜。」

因為......言栩失去意識前,把自首的錄音筆交給了言格,他完全信任,信任他一定不負他的托付。

而言格在甄意被拉出駕駛室時,把錄音筆塞進她手心。

他亦是完全信任,把如此重要的托付,轉托給了她。

言栩對言格,言格對甄意的這種信任超越了一切,是信任所托之人不會自作主張地所謂為他好,而是會毫無保留地尊重他的決定。

甄意已經不記得在汽車爆炸的那一瞬,她絕望惶恐卻第一時間把錄音筆塞給警察時的心情。

她只知道,面對這樣一對善良簡單得像白紙一樣的兄弟,無論如何也要達成他們心中所願,讓他們了無遺憾。

她相信,言格真的能感受到言栩的心情,相信此刻的言栩,心底一定是安寧無塵。

「言格。」

安瑤嗓音嘶啞得不像話,一說話,聲音便在發顫,「再過幾天,阿姨就要把言栩接回家裡療養了。我……」

她固執地睜著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甄意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落淚,此刻的她是極度恐慌的,害怕再也無法看見言栩,害怕再看一眼他睡覺的樣子都是妄想。

「你放心。我父親已經同意了。至於我母親,她做了違背家訓的行為,會因為她阻止言栩自首,放任你去頂罪這兩個錯誤的決定,而受到家族的處罰。」

他聲音一如往昔般平靜,可甄意還是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寂靜了,比之前還靜,仿佛言栩的出事成了一塊巨石,讓原本就內斂的他愈發抑止。

「謝謝。」安瑤眼睛裡閃起水光,卻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氣,「我去頂罪,是我自願的,真的不關阿姨的事。」

「她正是利用了你的自願。」

聽完言格的話,甄意心裡震撼,不能言語。

想起她把錄音筆交給警方後,在得知言栩可能成為植物人的形況下,言家大家長裡並沒人責備甄意,也沒人想著如何一句話把甄意交給警方的錄音筆變成空氣,而是讓言栩的父親代表家族決定,專程向甄意致謝,並委托她替言栩打官司,甚至說,可以代表已無行為能力的言栩出庭,接受法律的審判。

而家族中的大家長給言栩母親的處罰,是以涉嫌偽證的名義向警方自首。但同時,他們會為她請hk最好的大律師,預計判刑會是服務社會公益。

甄意很清楚,言家的地位只怕用「豪門」一詞來形容,都無法企及。家族中人行為低調,品格卻能稱之為華麗。難怪言格會長成現在的樣子,也難怪言栩一定要自首。

因為家族對法律和生命的敬畏,滲入了每個言姓人的骨子裡。

這一家人是在行為上踐行,他們不是豪門,而是貴族。

真正只有「貴族」一次才能匹配。

這些天,甄意的心仿佛被洗滌。

比起那些出了事便拿權勢壓人,歪曲是非只為庇佑子孫的豪門來說,這樣一個家族無疑才是心靈的清泉。

看到這樣的家族,她才覺得,並非孤單一人;即使走在社會的泥沼裡,也總是充滿希望和力量。

安瑤拿紙巾沾去眼角的淚水,又對甄意道:「也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甄意知道她是說為言栩辯護的事。

安瑤望著玻璃那邊沉睡的言栩,寂寞地扯扯嘴角:

「在言栩想搶在我前面去自首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錯了。像言格說的,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和決定,而不該自以為是地為他好,不顧他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所以,我要好好的,這次,我不會自暴自棄了。」

她對許莫的傷害案也將在近期審理。而言家也為她請了最好的律師。她是自衛,極大可能會被判無罪。

甄意感歎不已,現在她的醒悟,應該不算遲。

一轉眼,見安瑤的手臂內側一道傷疤,奇怪:「你受傷了?」

安瑤低頭一看,拿袖子遮住,淡淡道:「不是,小時候的傷。」

她撫著手臂,似乎神出,輕輕道:「我和你講過我和言栩的事。」

「嗯。」甄意說,「他小時候見過你,後來在醫院認出你,就每天都出現。」

「從那時開始,我的生命才鮮活起來。現在......」她聲音低下去,半晌,語氣卻隱隱堅定了,

「他已經脫離危險,不管什麼時候醒來,只要他還活著,只要陪在他身邊,給他讀詩,對他說話,我這一生,也足夠幸福了。」

甄意看著她臉上平靜而堅強的神情,片刻前壓抑難過的心情竟漸漸消散。

一旁始終靜默的言格開口了:「安瑤,關於許莫,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事?」

言格在爆炸中傷到了脾髒,受著傷,說話聲音格外的低沉:

「那晚你坦白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你說,萬萬沒想到許莫想換心,還綁架了嬰兒。因為顧及著嬰兒,你沒法動手。可許莫同樣綁架了淮如,但至始至終,你都沒提過她。」

甄意也反應過來,安瑤描述這場綁架事件時,從未提起過淮如,的確不對。

「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潛意識裡對淮如有敵意?」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樣的潛意識分析,對他來講,完全小兒科。

「這也被你看出來了。」安瑤低頭,稍顯疲憊地揉了一下鼻梁,

「我的確對她反感。她知道我過去的事,以此要挾我害死許茜,給她的弟弟淮生換腎。我拒絕了,但因我的疏忽,許茜還是死了。」

甄意垂眸,而許茜的父母反悔,也就沒捐成,這算不算天意弄人?

言格要說什麼,張口卻又閉上,嘴唇白得像紙;

他只是極輕地斂瞳,甄意便立刻察覺,趕緊上前扶他:「去坐下吧。」

他身體還很虛弱,沒那麼多力氣。

甄意摟住他的腰身:「別太用力,靠在我身上。」

他很聽話,輕輕倚著她,重心偏去她身上,她力氣不大,卻用力拖著,兩人的手緊緊握纏,一步一步,走到椅子邊。

她仍舊抱著他,仿佛他是易碎品。小心翼翼扶他坐下時,兩人的臉輕蹭而過,他柔軟的鼻息從她臉頰掠過,癢癢的,很生動。

她心裡溫暖,還好,還好他還活著。

此刻,他是蒼白的,卻更顯臉龐清秀。

坐好了,才輕聲道:「另外,你對許莫的描述很奇怪。你說他一開始沒認出你,後來走投無路,挖掘出當年的事,以此威脅你。」

甄意一聽言格這麼說,也就明白了,不禁佩服他的細致入微:「這種描述,聽著像他和當年的事情沒關系似的,他非常客觀地在威脅安瑤。」

安瑤愣了一秒,回想起來:「的確是這樣,我當時真恨他,一面拿當初的事要挾我,一面卻毫無愧色,毫不相干。簡直無恥。」

聽安瑤這麼說,言格更確定,沉默了片刻,道:「安瑤,許莫沒撒謊,他是真的不記得你了。」

「什麼?」

「許莫說要曝光當年的事,以及你的婚訊和未婚夫,你最擔心的其實是傷到言栩。許莫的要挾,句句正中要害。

你有沒有想過,許莫他有妄想症,連自己的日常都難自理。

雖然他在醫學上自學到了非常高的階段,但他在犯罪上其實並不縝密,一開始行動完美,越往後疏漏越多。

他只想粗暴地綁架換心,並沒有那個心思來給你施加精神壓力。

且他和你的生活沒有交集,且你本身並不外露,他哪裡會如此清楚你的心理弱點?」

安瑤驚詫:「你的意思是?」

甄意瞬間反應過來:「和安瑤一個孤兒院長大的淮如嫌疑比較大嗎?照你這麼說,淮如難道不是人質,是共犯?」

言格道:「沒有攝像頭拍到淮如被劫持的畫面,只有一個保安的目擊。」

甄意腦子轉得飛快,補充:「許莫一開始已經綁架了嬰兒和安瑤,這本就很難控制。如果淮如是來干擾的,他完全可以直接把她打暈扔在原地。可他把她也綁上車,一個人控制三個,這風險太大了。」

「對。」言格說,「即使他帶著非法槍支,從心理上,他也不會想一人控制三人。」

安瑤回想:「淮如上車後,許莫拿槍抵著她,一直都是她在開車。」

「你們也沒有綁在一起,你在玻璃屋裡,她在外邊。一直拿簾子隔著,後來甄意來了,簾子才拉開,對吧?」

安瑤臉色蒼白:「是這樣。我以為淮如也是許莫眼裡的心臟。我說嬰兒的心臟太小,許莫放棄了嬰兒。然後聽見淮如對他說,男人的心會更好。沒想,後來他真就重新出去綁人了。」

甄意搖頭,臉色凝重:「我不肯殺林警官的時候,許莫說會殺了我,取走我的心。可見他對男人女人的心一視同仁。他並非因為淮如說男人的心臟更強才不殺淮如。很可能因為,淮如是他的同犯。」

她越說語速越快:「許莫的角色分工非常清楚,你是醫生,我是護士,而他說,淮如是他的人質。就是如果發生意外後,他可以順利從警方面前逃脫的盾牌。」

「可現在許莫死了,死無對證。我們只有推測,沒有證據。」安瑤蹙眉,

「而且我不明白,淮如她為什麼要殺我?雖然我和她關系惡化,我懷疑她害了許茜,但我對她無法造成威脅。」

言格凝著濃眉,黑漆漆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安瑤的微表情......

他抬眸瞥她一眼,想起那晚她燒掉的紙張。

他早就在想,如果只是自衛,如果只是意外拖言栩下水,母親雖會怨恨,安瑤雖是自願去自首,母親也不至於放任她去,看著言栩傷心。

可,想起言栩說的那句話,不要分析安瑤。

或許,關於她的有些事情,不需要弄得那麼清楚。

目前,還是想想和許莫有關的一切。

淮如是搞生物化學的;許莫給他喝的藥是......

淮生是藥罐子,還有日常的特殊療養;淮如在研究所工作,工資微薄;可據甄意講,淮生對徐俏出手闊綽......

他清淡道:「或許,她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殺許莫。」

「她清楚你的心理,便想借你的手殺掉許莫。」

安瑤微愕。

「為什麼?同伙之間鬧矛盾了?」

「大概。」言格說,「甄意,等見到司瑰,你可以建議她查一下淮如的銀行賬戶。我懷疑她非法販賣精神藥物賺錢。」

「......」

她好幾秒沒說話,言格回頭看她,見她咬著唇,雙手緊緊攥著膝蓋,在輕輕發抖。

「甄意,」他輕聲喚她,「怎麼了?」

甄意努力想扯扯嘴角,笑出來卻很難看:「言格,林警官的死,我雖然埋怨淮如,但不恨她;我不會為了自己的生命去殺人,但也沒有要求其他人像我一樣。畢竟,很多人都會像淮如一樣選擇保自己的命。但是......」

她聲音輕顫,

「如果……」她才一張口,眼淚就漫上眼眶,「如果淮如真的是許莫的同伙。那,她就是蓄意殺死林警官的。如果是這樣,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言格不言,他知道,林警官在她眼前的慘死,已經在她心裡留下深深的陰影了。

他的手伸過來,覆上她的,柔軟的病號服袖口輕輕蹭在她手背上。

她抬頭。

他在病中的容顏,蒼白虛弱,眼窩深陷,眸子卻清雋有神,在給她力量:

「作為證人,好好和尹檢控官合作。我想,你們一定可以把真凶繩之於法。」

甄意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點點頭。

「言栩的案子准備得怎麼樣了?」言格問。

甄意原本要替言栩打誤殺罪,可言格醒來後告訴她,言栩說許莫「又濕又冷」,他懷疑,言栩推許莫如水時,他真的已經死了。

提起言栩的案子,她稍稍猶疑:「有點兒難辦,但我正在努力找證據。」

他淡淡道:「別太有壓力。盡力就好。」

甄意輕輕「嗯」一聲,又問,「到時,你父親代表言栩出庭?」

「不。」他搖搖頭,說,「我。」

甄意訝異:「到那時候,身體能好起來嗎?」

他淺淺地抿一下唇角:「我會努力。」

「......哦。」這也是可以努力的啊。

她看一眼手表,起身:「林涵的案子,我和尹檢控官約好要去對證詞,先走啦。」

言格抬眸看她一眼,點點頭。

#

律政司大樓的走廊上很安靜,沒什麼人來往。

外邊是蔚藍的天空,樓下車水馬龍。

樓很高,噪聲遠遠的,像蒙在一層水霧裡,似乎熱鬧,卻不太清晰。

尹鐸接了兩杯水,遞一杯給甄意,在她身邊坐下。

甄意接過紙杯,瞥一眼他身上掛著的名片牌,證件照裡的人也是清爽帥氣的。

尹鐸喝了口水,問:「證詞准備得怎麼樣?」

「我辦事,你放心。」甄意一回到工作,狀態就很不錯,連說話聲都是朗朗的。

她從包裡拿出自帶的資料,遞給尹鐸,

「另外,我把我還有安瑤的證詞都整理了一遍,找出了一些可疑的地方,覺得可以用來攻擊淮如。當然,或許你已經想到,隨便看看吧,能用的就用。」

尹鐸接過來,掃一眼,微微抬眉。

她做的非常好。有幾點甚至是他在准備過程中沒想到的。

「甄意,你把自己當檢控官了?」他開玩笑。

「我只是希望控方能夠獲勝。」甄意直言不諱,「不是想讓她終身監禁嗎,我們就這麼幹吧!」

尹鐸見她信心滿滿反客為主的樣子,問:「拿回執照了,電視台也辭職了,有沒有想過來律政司工作?」

「哪有坊間自由?」甄意打馬虎眼,又道,

「還有一點要提醒你,楊姿他們可能會提出一個觀點,說淮如殺的是一個必定會死的人。美國曾經有個案子,被告受人脅迫,殺了一個立刻將死的人,後來無罪釋放。楊姿很可能會利用這點。你要提前准備好。」

尹鐸濃眉再度挑起,一幅受教的姿態,稀奇道:「你怎麼知道對手的策略?」

甄意彎彎唇角:「那天我和她遇見,她對淮如的事發表了幾句看法,無意間透露說,淮如殺的是一個橫豎都要死的人。

我猜,她很可能會從這點入手。事先准備著,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她還真是......

他饒有興致地看她,

「楊律師要是知道,絕對後悔那天和你說話了。」

甄意笑笑,終於說:「最重要的一點,淮如很可能是許莫的同謀。」

尹鐸微微斂瞳:「你也懷疑了?」

甄意一愣:「這麼說你們也在懷疑?」

「是,但沒有證據。」尹鐸揉揉鼻梁,頭疼,「要麼她太縝密,要麼就像外界說的,是我們太想治她,無中生有。」

甄意明白,最近報紙媒體都在關注這個案子。關注點卻很奇怪,大家認為淮如的行為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合情理的,而在法律上又處於非常微妙的邊緣地帶。

民眾普遍認為,因為死者是警察,律政司會想方設法致淮如於死地。

尹鐸問:「說一下你們的懷疑吧,看看你的證據。」

甄意把言格和她的分析說給他聽,又把從司瑰那裡拿到的資料給他看。

尹鐸看完,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說:「你等我一下。」起身去了辦公室。

甄意默默坐在走廊裡喝水,等了快半個小時,尹鐸才出來。

這次,臉色認真而冷靜:「甄律師。」

這個稱呼叫甄意稍訝:「怎麼了?」

「我和上級討論很久。律政司刑事檢控科希望把這次的檢控外判給你。」

甄意瞪大眼睛,差點兒噴水:「什麼?」

刑事檢控科的確有把案件檢控工作外判給坊間大律師的先例和習慣,但那大都是重大商業犯罪,輕型人身侵犯案件。

「意思就是開先例。」尹鐸道,「你也不需要驚訝,hk城還有過私人做刑事控訴方的案例,當然這種情況極少。可也不是沒有。」

「但......為什麼要這樣?」甄意不解。

「我的身份是代表官方,說這句話不太恰當,但是......」他遲疑半刻,「如果想給淮如判終身監禁,這種可能性最大。」

「淮如的行為不對,卻是人們在危急時刻的正常反應,加上最近這段時間的媒體報道,民眾普遍同情淮如。死者身份微妙,是警察,已經有人開始陰謀論,說控方會想盡方法曲解證據致淮如於死地。而我們陪審團成員就來自於普通民眾。」

尹鐸語速微快,帶著刻不容緩的緊張,

「民眾的呼聲給林涵的父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和壓力,他們給司長寫了封長信,說,希望他們的兒子不要成為民意的犧牲品;說,他首先是他們的兒子,然後才是hk的警察。」

最後一句話叫甄意鼻子發酸。

「hk城之前有過極少的私人刑事訴訟案例,他們想申請。

司長也考慮過這個案件的微妙局勢,想把檢控權外判給坊間大律師,不要給審判團控方借勢壓人的印象從而情緒反彈,讓這位律師代表控方的同時,更代表死去警官的家人。」

甄意聽言,內心莫名被一種大勢將來的激動情緒席卷,手都在發顫:「死去的林涵警官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比起冷漠不具體的控方,他會更具人情味。」

「對,就是這樣。我們一直在找合適的大律師。但目前的幾位要麼最近和我們合作密切,要麼功成名就財富萬貫,在民眾心裡的形象總代表上層階級。」

尹鐸看著她,目光熱切,

「但你不一樣,你從出道至今,都代表著弱勢一方。即使是戚勉,在想陷害他的父親面前,他也是弱者。」

「至於你的能力,剛才的一切,不用多說了。」

尹鐸見她久久不表態,沉吟半刻,低聲道,「甄意,作為你的學長,我建議你答應。你接這個案子只會有好處。類似這種程度案件的外判,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你會再次聲名大振。」

尹鐸說完,甄意已經不能言語,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種浪濤奔湧般的激動情緒仿佛從內心最深處震顫而來。

所謂的hk法制史上的史無前例都是次要。

她想親手送淮如進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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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關於律政司開創先河外判謀殺檢控權的新聞迅速席卷各大媒體,傳遍大街小巷。

這是律政司第一次將重大人身侵犯案件的檢控外判給坊間大律師,公眾對即將到來的審判翹首以待。

甄意拒接了一切媒體電話,緊鑼密鼓地在警方的協助下准備審判;

特地抽了時間,安之若素地去大律師公會辦手續,做交接工作。

該走的程序都走完了,從大律師公會出來,下去停車場離開時,正巧遇到楊姿和淮如,估計也是來辦事的。

楊姿特地過來和甄意打招呼:「你拿回律師執照了?」

「嗯。」

「真幸運,恢復律師身份後,一下子來了兩場官司。恭喜你啊。」

「謝謝。」甄意有些漫不經心。

「律政司竟會開先例,把這次的檢控外判給你,真好。意,你總是不缺引人關注的案子。」楊姿熱絡地說,「這次同庭對抗,我很期待。」

甄意笑了笑,實話實說:「我也是。」

「不過真奇怪,前一個案子是受律政司外判,和檢控官合作;後一個給言栩打官司,則是和檢控官對抗。這樣的奇景,都讓你遇上了。好羨慕。」

楊姿還是好閨蜜的樣子,心裡卻忍不住想,一定是言家動用了什麼關系,捧她出名吧。

甄意散漫地「嗯」一聲。

她也知道楊姿只是淮如的律師,可這次她無法客觀面對。甄意現在一見淮如就惡心,連帶著看到楊姿,連朋友的心情都沒了。

楊姿卻似乎心情不錯,鼓勵道:「言栩的案子好難辦。不過林涵的案子恐怕更難。加油啊甄意,重新開始,有好多要重新來呢。」

甄意淡淡一笑,道:「以林涵,言栩的名義,兩場審判,我代表的那一方都會贏。」

楊姿臉色微僵。她說話怎能如此不客氣?林涵的那場,她贏,不就是讓她輸嗎?

甄意這次卻沒在意她的心情,揮一下手,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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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城接下來的一兩個星期裡,報紙電視各種媒體,全城都在熱聊一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法律專家也每天做客直播間,幫助民眾分析局勢,捋清線索。

有一個叫甄意的律師,同時接了兩個引人注目的案子。

在第一個案子裡,她要代表檢控方,控訴淮如謀殺警察。

淮如的辯護律師楊姿聲稱淮如的行為屬於「合法殺人」裡的「可免責殺人」,欲以此為淮如開罪,

而控方律師甄意則認為淮如涉嫌最高「謀殺罪」,應判終身監禁。

如此,她便要證明綁匪許莫沒有脅迫淮如殺人;

如果她成功,那臭名昭著的吃心綁匪許莫除了吃掉一堆動物心臟,實際上就並沒有殺任何人。給他定的「恐嚇殺人」將被推翻。

許莫的罪名便會降為綁架和傷人。

同時,在第二個案子裡,她要代表沉睡的言栩,辯護他並沒有殺死許莫。

兩場審判,第二場的被害人是第一場的受益者。

矛盾。

聞所未聞。

法律專家還認為,第一個案子,淮如的律師可能以殺死必死之人免罪,甄律師則必須推翻這個理論;

可第二個案子,她要證明言栩殺死的是必死人,無罪。

完全相反的兩個案子,這位律師期望得出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

再度矛盾。

史無前例。

報紙媒體都在說,這次的外判已經創造了歷史;但,這只是小巫;

如果她打贏了這兩場完全相反的官司,她就創造了hk法庭真正的歷史。

hk城,甚至放眼相似法系的國家地區,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案例。如果她贏了,她會為今後相似的案子樹立標桿。

而兩件案子的審理碰巧在同一天上下午,這把民眾的熱情推到了最高點。

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她,能同時贏下兩個案子嗎?

這,是一個見證奇跡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