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來也怪,蠱城氣候從來就是四季如春,顏末他們卻偏偏趕上了這座春城百年難遇的一場大雪。
這一場大雪下斷斷續續下了兩天,直到滿眼的蔥郁變成了皚皚雪白,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黎雁九本只打算在蠱城中休整一兩天,卻沒想到被變幻莫測的天氣絆住了腳。蠱城通往南疆的官道積雪未清,雖然已經加派人手,卻仍需要些時日。
顏末窩在骨依安排的客房中,裹著厚厚的毛毯所在軟塌上,這樣似乎還不夠,她必須儘量靠近榻邊,才能讓身子稍稍有些暖意。
自從變天的那天開始,她便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比那些從沒有經歷過寒冬的蠱城人就要畏冷多倍。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顛沛,現在靜下心來仔細一算,她離開大祁已經過了七天,猶記得召州遇襲那日是十一月十五,這前前後後一加,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二十多了?
「奉玉,今天十一月二十多少了?」
打著瞌睡的女神官一下子醒了神,咋咋嘴:「十一月二十五了,怎麼了?」
顏末本是懸在暖爐上烘著的纖細雙手倏地一抖,指尖不小心觸到了熱燙的暖爐上,驚了縮了手。
奉玉從瞌睡中驚醒,古怪地看著她:「怎麼了?」
顏末不語,縮回手在懷中搓了搓。
十一月二十五了……還有五天,便是除夕了……
那段時日,她潛入大祁皇宮藏書閣順出了不少古冊醫書,只要提到純陰之體的書冊幾乎都提到了一點——二十歲前必須尋的有充沛陽氣的男子與她雙修來調和她的純陰之體,若是錯過了這時機,怕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二十歲以後她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孱弱……最後在二十五歲前死去。
而五天后的除夕,便是她二十歲生辰……
時間不多了,但是黎雁九那傢夥似乎還跟羞澀彆扭做著好朋友,對於奔放的雙修運動完全沒有實踐的苗頭,這著實讓她有些焦急起來。
奉玉雖然知道她一直以來被純陰之體所困擾,卻不清楚其中真正的嚴重性,見她扳著指頭算日子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在意自己的生辰:「我說聖女大人你就將就下吧,又不是在大祁,還指望著全城百姓為你慶生麼?」
顏末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指望個屁!每年一到除夕,相當於全都城的百姓來告訴她壽命又少了一年了好嘛……
「黎雁九呢?」
奉玉大驚小怪地看著她:「你該不是真喜歡她了吧?」
顏末揚起下巴挑眉:「我不能喜歡?」
那麼好的**世間難尋好嘛?
奉玉一聽這話有些緊張起來,坐直身子正要開始對顏末進行三觀教育,只聽門被嘭地推開。
那力道不大,卻也不怎麼溫柔和善,至少不敲門就進來這一點,就已經夠讓顏末皺起眉頭的了,更何況這大門一敞,一股冷風嗖嗖地捲進了門內,只讓暖爐都冷卻了幾分。
顏末撩起眼皮斜了眼門口滿臉慍怒的骨拉,攏了攏裹在身上的毛毯,挺直了背脊:「站住。」
骨拉小姑娘本是端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而來,被她這麼冷冷一喝,一隻腳停在了半空中。
顏末收回視線,管自己將暖爐拉近了一些,一邊道:「把門關上。」
骨拉險些就要聽她話轉過身,忽然回過神,怒:「你幹嘛吩咐我做事!」
顏末攔下正欲調教小蘿莉的顏末,靠在軟塌上,睥睨著她的視線將她打量了幾個來回:「沒禮貌的小姑娘還想招男人喜歡?」
「你!」
顏末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小聲卻剛好讓人聽到:「難怪你阿爸知道你喜歡黎雁九卻不隨你的意。」
一邊的奉玉不禁對骨拉投去同情的目光,惹上毒舌的顏末算這小蘿莉晦氣,這不靠譜聖女從來就是有仇必報,哪裡有真正吃虧的時候。
顏末半倚在軟塌上,米色的長毛毯搭在肩上,她以絕對女王的姿態朝面色鐵青的骨拉掃去一眼:「還不關門。」
姐姐快凍死了,這副牛逼樣沒那麼好撐的好嘛?!真想找個被窩縮起來。
骨拉跺跺腳,偏偏又是被自己阿爸逼著來的,於是強自咽下這口氣,朝門口招呼了一聲:「把東西拿進來。」
話音剛落,就見門口立著的小丫鬟端著一碗東西走了進來。
還未走進,她便覺得一股沖鼻的怪異味道撲鼻而來,那氣味也許對一般人來說並不強烈,但對她來說就好比是擺了一缸子酸醋在鼻尖下。
她在大祁時受過訓練,能夠識別不同植物、動物甚至人的味道,但卻對這遠離大祁的南疆之物頗為陌生,此刻也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骨依咬咬牙,走到顏末面前,端起那碗東西舉到與額頭齊平,悶聲:「阿爸讓我來道歉。這是我阿爸讓廚房熬得補湯,有著我們蠱城最珍貴的藥材。請你……原諒我之前的失禮……」
顏末倒是沒想到她真的會願意來道歉,不過看她這不情願的模樣,肯定是骨依逼著來的。
看了看奉玉,並未見她神情有什麼怪異,看來這補湯的怪味也就自己這靈敏的鼻子才有那麼強烈的反應。
她視線落在那碗補湯裡,不由地皺眉。
這碗湯要是不喝的話,不說骨依城主面上不好看,若骨依是有意拿這碗補湯來試探,她的拒絕畢竟會引起懷疑。
她深呼了一口氣,接過碗:「幫我謝謝你的阿爸。」
說完屏氣將那藥湯一口氣喝個精光。
這倒是讓骨依傻了眼:「這……補湯你怎麼一下子就喝完了,你知道這多珍貴嗎?」
「……」斜了她一眼,顏末暗自腹誹那詭異的口感。
骨依見她似乎並不怎麼領情,又怒:「光是那裡面的全蠍,就夠一般人家生活一年的了,還有蛇蛻……」
怎麼辦,真想吐出來= =
連一旁的奉玉都快聽的毛骨悚然,她見顏末臉色不對,剛想說些什麼打斷她,卻忽然看見餘光中掠入了什麼,定睛一看,竟又是那散發著螢藍幽光的蠱蟲。
嘖,這是兩姐妹聯手跟她來開茶話會麼?顏末神色微涼,撩高了聲音:「骨朵姑娘,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骨拉轉頭看向門口的時候頗有些錯愕:「姐姐,你不是與阿九哥哥出去了嗎?」
顏末視線落到了骨朵身上,面上仍舊是冰冰冷冷面癱狀,心中卻是有些莫名的不爽。
黎雁九那傢夥不是說去採辦補給了麼?
骨朵笑盈盈地走進屋中,幾乎連臉上那半張銀質面具都要染上微笑,那笑容看似溫暖,卻讓顏末心中生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也許是因為難以識別她的氣息的緣故,顏末對她始終有所戒備:「骨朵姑娘是領自家妹妹回去麼?」
骨朵自踏進門,視線就像是在尋找什麼,臉上雖然笑著,實則看得出幾分刻意:「我家妹妹任性,阿爸讓她來向您道歉,我生怕她又做出什麼傻事情來。」
骨依撅嘴:「姐姐!人家才不是那種人。」
顏末懶得去關注她們姐妹互動,她視線一直落在骨朵身上,也發現了骨朵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只空碗上。
她不禁心中一緊,嘖,看來這碗藥還真不怎麼簡單。
骨朵神色一僵,嘴角的笑容微不可查地顫了顫:「我以為您不會喝的,想不到您能接受我妹妹的道歉……您真是一個胸懷廣闊的人。」
本以為這骨朵特意跑來一趟定是有些什麼目的,沒想到真的只是寒暄了幾句就把骨拉給領走了,順帶著也帶走了那只藥碗。
顏末只覺得這兩姐妹來得有些蹊蹺,但一時間也沒想明白,再加上本就微寒,於是乾脆找了個亂七八糟的理由打發走了奉玉,自己縮進被窩瑟瑟發抖。
天都要黑了……黎雁九怎麼還不回來……
快點回來……
怎麼辦……似乎有點想他……不對,是想他的**了……
怎麼辦……聽到他與骨朵在一起一整天……好像更冷了……
她冷的連神志都有點迷糊起來,眼皮終於不堪重負地合了起來。
黎雁九剛踏入房門,就被屋內的熱氣熏得有些難以適應。
與外面白雪皚皚寒風陣陣比簡直要熱出汗了。
他挑了挑眉,視線一眼就瞄到軟塌上亂糟糟的毛毯。
想也知道定是顏末又把他這裡當窩了。
明明在隔壁為她安排了房間,她卻總是千方百計地要鑽到他這裡來。
黎雁九撫上自己不知不覺勾起的唇角,不知道為什麼,原本被大雪封路而攪得煩躁的情緒一時間全數退散了。
他轉過身,正想要走出房門去看看顏末,卻忽然察覺床榻上傳來的淺淺呻吟。
如同被困在捕獸夾下的小動物,細碎的聲音簡直讓他馬上就聯想到了奄奄一息四個字。
他快步走到床前,只見厚厚的錦被下只露出了她一章蒼白的臉。
平常總是面無表情到讓人抓狂的面孔,此刻滿是毫不掩飾的痛苦之色,她雙眉幾乎要擰在一塊,雙眼緊閉,唇上幾乎沒什麼血色,正微微顫著漏出細碎的呻吟。
她整個人都緊裹著被子卻仍舊瑟瑟發抖。
病了?
黎雁九連忙輕拍她的臉頰,放柔了聲音:「顏末,顏末醒醒!」
手掌觸及她冰冷的臉頰,他不由一驚,在室外待了一整天,手掌也被凍地有些涼,她的臉頰竟比他的手還要冷上幾分。
若不是她發出呻吟,幾乎……與死人一般……
他陡然緊張起來,扒開她被子扳過她肩膀,這才發現她幾乎渾身都是冰涼的。
偏偏她又像昏迷了一般,怎麼都不醒過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說自己純陰之體體制孱弱的事。
似乎她說過他黎雁九身上的氣息能夠緩解純陰之體的症狀?
腦海中一下子出現了她平日裡「吸陽補陰」的方法,於是果斷將她從被子裡扒拉出來,俯下身子,俐落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唇上傳來的冰涼溫度讓他心裡也跟著發涼,他撬開她的唇瓣,勾著僵了的舌輕輕擺動,手掌撫上她後頸,將她納入自己寬厚的懷裡。
漸漸地,她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本是綿軟垂在身側的手臂緩緩地撫上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