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少主很桑心

  她在大祁的時候,常聽宮女太監們提起南疆焱教,只是每次聽到的都是些畏懼和鄙夷。

  而現下,她真真切切覺得這焱教著實要比上那古板守舊的大祁要有人情味得很多。

  像是這樣的祭奠,供奉南疆至高之神大宴的日子,更像是一場盛大的歡慶。

  後來黎雁九才告訴她,這也是焱族男子向心儀的女子求愛的日子。

  嘖嘖,大焱神真是有人性的很啊……顏末被黎雁九牽著手,走在佈滿鵝卵石的小島上,腳下還不老實,像是頭一次接觸到新鮮玩意兒,數著鵝卵石子的顆數,非要隔上幾顆才躍上一步,一蹦一蹦,邊走邊笑。

  黎雁九轉過臉直勾勾地看著她,她銀冠上的銀鈿隨著她的雀躍微微顫動,流蘇滑過她臉頰輕輕搖曳,他有些出神,只覺得她這一身短衫花裙的樣子,配上那沒了拘束的笑容,真的是好看極了。

  連忙回過神,跟著她的動作放慢了腳步,護在她身側:「蹦來蹦去小心崴了腳。」

  她一點都沒有遲疑:「崴了腳你背我~」

  黎雁九無奈地捏了捏她鼻子。

  她摸摸鼻子,揚起下巴看他:「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天色已晚,還是回去雙修吧。」

  雖然已經身體力行了幾次,但每每聽到這個字眼,黎雁九還是有點面皮發燙,於是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正色:「我帶你去叫我母親。」

  「嗷……」她腳下一歪,一聲哀嚎。

  黎雁九著實是嚇了一跳,連忙攔著她的腰,低頭一看果然是崴了腳。

  真是烏鴉嘴,一說壞的就靈。

  顏末雖說是個姑娘家,卻因為從小被冠上護國神女這個不允許懦弱的身份,從而並不嬌氣,雖然腳上刺痛,卻只是咬著唇:「有點痛。」說著還想轉轉腳踝。

  黎雁九一把制住她的動作,瞪了她一眼:「笨不笨?痛還要亂動?不許亂動。」

  一般背對她蹲下了身,反著手朝她勾了勾:「上來。」

  顏末最喜歡他的說一不二,明明藏著一份溫柔的心思,卻總是別彆扭捏要裝出副冷硬的壞人模樣,真想讓人狠狠調戲他一番。

  於是她也這麼做了,黎雁九才背著他走了沒幾步,她便其樂壞心思,吻在他耳後:「阿九,我喜歡你呀。」

  「知……知道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意,擋都擋不住。

  她趴在他寬厚的背上,用食指勾著他的發:「你忽然說要帶我去見你母親,我當真是驚了一驚。」

  可真是驚了一跳,腳下不穩就踩了空崴了腳。

  他的手在她臀上一拍,戲謔:「我當天王老子來了你都能淡定自如呢。」

 顏末撇了撇嘴,不理他,心想黎雁九他爹這樣難以捉摸的大叔會陪個怎樣的大嬸才算合情合理。忽然間只覺得鼻尖傳來一陣許久沒有撞見過的氣息,下一刻,便聽不遠處傳來汪汪兩聲。

  一直黃白花樣的短腿小胖狗屁顛屁顛地沖他們跑了過來,像顆小柚子似地滾到黎雁九腳邊,搖著尾巴左右撲騰了一陣。

  「黃黃?」

  「黃黃?」顏末垂下視線看著對她瞪著小眼的小胖狗,對黎雁九道,「阿九,你朋友啊?」

  小胖狗看見陌生人顯然有些暴躁,蹬著小腿一邊往上蹦一邊對著她汪汪狂叫。

  黎雁九臉一繃:「黃黃!坐下!」

  小胖狗像是聽得懂他的話,立馬乖乖坐下,前爪趴在地上,小眼睛巴巴望著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很是委屈。

  「它怎麼那麼聽你的話?」從未養過小動物,顏末對此感到十分新奇,「是你養的?」

  黎雁九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了下去:「是我母親養的。」

  顏末看著他的側臉,方才歡喜的神情已經消褪地七七八八,在這夜色中看來甚至有些淺淺的憂鬱,著實與他平日裡的樣子有些不符。

  她其實早就有些注意到了,每當說起母親,他便是這麼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莫非是後娘不成?

  「黃黃從來是跟在母親身邊不亂跑的,她一定就在這附近。」

  看他的神情嚴肅中甚至帶上了一絲絲的緊張,顏末皺了皺眉頭。

  去見自己老娘又不是去見老虎,怎麼能把他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夥緊張成這樣?

  於是,故作什麼都不知道,戳了戳他:「那正好,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你母親麼?」

  「……恩。」本來還想磨蹭一會的……

  顏末:「那正好。走吧。」

  黎雁九心想反正今晚都得去,畢竟他們都在大焱神面前起誓過了,趁早跟母親告知一聲也是應該的,於是對著小胖狗道:「黃黃,帶我們去母親那兒。」

  在顏末還在對小胖狗神奇的帶路能力表示驚歎的時候,讓她更驚歎以至於震驚的發生了。

  眼前這個是黎雁九他娘?確定不是姐姐?

  不過一想到他爹黎越寒那張跟年紀不相符的面孔,顏末稍稍緩過了神,視線仍舊落在清淺荷塘邊的那一抹纖細的身影上。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卻意外散發著一股冰冷的疏離。那身素白的衣裙襯得她白皙的膚色更是剔透,烏髮卻並未挽髻,一雙大眼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見到他們倆人時只是煙波稍稍一蕩,視線便落在了蹦到她身邊搖著尾巴的小胖狗身上,輕抿的唇角這才稍稍揚起了一個弧度,她蹲□,輕輕撫著它的腦袋。

  黎雁九幾番欲開口又戛然而止,最終還是喚出了聲:「母親。」

  那女人皺了皺眉,不說話,甚至連視線都沒有落到他身上,抱起了黃黃便要走開去。

  他咬咬牙,背著顏末先于那女人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他垂著視線,連聲音都前所未有地帶上了一絲強撐的顫抖:「母親,她叫顏末,我想要娶她為妻。」

  顏末很驚訝他會說出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敷衍的化名,想來,母親對於黎雁九來說地位定是有所不同的。

  但是那女人對黎雁九存在的似乎更多的是漠視,甚至在他近在咫尺的這一刻,慌慌張張地向後退了一步,似乎對於自己的兒子很是懼怕。

  僅僅是那一步,便讓黎雁九真的傷了心,顏末可以感到他背脊一僵。

  那女人始終不說話,抱著小胖狗有些怯生生地看著兩人,顏末忽然間只覺得心中一簇小小的火苗越燃越旺,於是一拍黎雁九肩膀:「阿九,讓我下來。」

  也沒等黎雁九應聲,就自顧自掙紮著從他背上跳了下來,瘸著腳一步步走到那女人跟前,行了個禮,姿態恭敬。

  忽然間,那小胖狗狂叫起來,那女人像是聽著那叫聲分辨著什麼,半晌,那女人雙眼猛的睜大,視線落在顏末身上一動不動,半晌,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大祁人?」

  黎雁九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幾乎不與外人說話的母親,竟然會主動開口。

  顏末縱使心中有些驚訝,還是端著淡定:「是的,黎夫人。」

  女人點點頭,雙目鎖著顏末:「你與他是要成親了麼?」

  管自己兒子叫「他」?怎麼好像在說無關緊要的人一樣,顏末心中有些疑惑,看向了黎雁九。

  他倒像是早就習慣了自己母親的這種對待,點點頭,耐著性子:「是的,母親。我們已經在大焱神前起誓了。」

  女人像是沒聽到一般,只顧著看著顏末,眼中有著掩不去的興奮光彩:「那你以後能多來找我麼?」

  顏末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個對自己兒子都疏離淡漠的女人,卻對她這個頭次見面的人如此熱情,這未免有些古怪。她忽然腦子一轉,挽住黎雁九的手,對那女人笑了笑:「好,我一定與阿九多來找您。」

  那女人愣了愣,勉強地牽了牽唇角,目光只在黎雁九臉上落下一瞬便匆匆而過,她點點頭,抱著小胖狗便繞過他們而去。

  黎雁九並沒有追去,就這麼看著自己母親離去的背影,忽然間讓她覺得一種難以言明的寂寥撲面而來,明明她就在她身邊,她卻能感到他在這一刻心中事又多落寞。

  於是不由自主地拉拉他的袖口:「你抱抱我。」

  黎雁九俯下視線,很是莫名,卻還是照著她說的傾身擁住她。

  她伸手撫在他的背上:「我在你身邊。抱抱我,就不覺得孤單了。」

  這句話,她同時也在說給自己聽。

  雖然不知道他跟他母親之間有過怎樣的過往,但隱隱的,她就是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好不容易遇到了同類,怎麼能夠還像以前一樣孤單……

  黎雁九擁著他的雙臂緊了緊,隨即她就被他就勢抱著坐在了荷塘邊上的石凳上。

  他的聲音比往常更低沉,帶著濕熱的氣息撫在她耳邊:「我的母親,認不得我。」

  顏末饒是無比震驚,還是沒有插嘴,聽著他說下去。

  「我的母親是大祁人,未出閣時就懷上了我,大祁民風保守,母親家裡不願意她將我生下來,為此她受了不少苦,生下我以後才父親才又找到了她,但是母親家中卻因此被誣陷叛國,父親將我們接回南疆後不久,就聽說母親家中就被抄了家,結過母親知道後大病了一場,醒來後神智便時常不清,更是認不得我和父親,今年來才慢慢又接受了父親的親近,但是對我……始終是不喜歡的……」

  被自己的母親所討厭……這樣的感覺她這個沒有母親的人的確沒有什麼切身的體驗,但卻在他沒有波瀾的敘述中,感到了紮在心口上的悲傷。

  她環住他的脖子,仰起臉看著他:「那……我會多喜歡你一點的。唔……多喜歡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