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末也跟著滿座的賓客站了起來,躲在黎雁九身後探頭看著門外走進來的兩人。
卻只看到了四個小宮女手執宮燈蓮步踏進殿內。
果真是皇家的人,連進個門都要這般排場,也算做足了皇家雍容的做派。
說起南疆皇族,她也是見過的。趙桓大婚時,南疆前去大祁賀禮的除了代表焱教的黎雁九,還有這位三皇子連如夜。只是當時她急著找合適的雙修之人,對其他事情也頗不在意,只記得在大婚慶典的賓客篩選中與他有過一次短暫的碰面,對他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印象。只是當視線落在那張略帶著玩世不恭的面孔時,腦中稍稍想起了些什麼,不過還沒等她來得及細想,視線就被三皇子右側的女子吸引過去。
明黃華袍滑過紅木高檻,蓮步輕柔卻沉穩,不緊不慢,如同她精緻妝容上的淺淡微笑,恰到好處,不冷疏離卻也不太過親近。柔和的眼角眉梢掩不住皇族人與生俱來的張揚。
傳說中的南疆第一美人,公主連若茵,果真是名不虛傳。
顏末的視線膠著在她身上,眉間卻不自覺地越皺越深。
這女子,著實眼熟地很。
但是分明從來沒有見過她。
像是察覺到了她大剌剌的目光,連若茵視線平移到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卻像是蜻蜓點水,馬上便不著痕跡地滑了開去。
倒是三皇子連如夜,在看到顏末的時候,目光中明顯露出了驚訝,探究的視線在黎雁九與她之間逡巡了一圈,即刻參雜了些戲謔。
黎雁九立馬咬著牙回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連如夜像是有恃無恐一般,敷衍地收回了視線,嘴角卻很是誇張地咧開了一個弧度。
顏末好奇地拉了拉黎雁九的袖口,抬頭投以詢問的目光。
你們倆很熟?
黎雁九撇撇嘴,朝連如夜飛去一眼,撇撇頭表示頗為不屑。
那個二貨,誰跟他熟啊。
顏末撇撇嘴。
兩人這番小動作雖然沒有引起什麼騷動,卻沒想到還是落在有心人眼裡。
高貴美麗不容侵犯的長公主落座在顏末對面的一席,此刻竟是主動地與黎雁九打了聲招呼:「黎少主替我南疆前去大祁賀禮,著實勞苦功高,容如茵敬黎少主一杯。」
嘖嘖嘖。
顏末眉頭一挑,卻忽然察覺到放在腿上的手被黎雁九一手握住,她抬頭,見他一隻手端起酒杯與連若茵虛撞一下,淡淡道了聲謝,便一口飲盡。
那連若茵面上仍舊笑得端莊不動聲色,眼中的笑意卻明顯的滯了一滯。
顏末撐著下巴輕輕晃了晃腦袋,銀冠上的銀質流蘇跟著嘩啦啦作響。
黎雁九轉過頭在她銀冠後扶了扶:「笨蛋。亂動掉下來我可不幫你安回去。」
顏末笑嘻嘻地看著他,忽然眼睛朝對面的連若茵輕飄飄地一斜,隨即直起腰,仰起下巴湊到他耳朵邊輕聲:「她喜歡你。」
雖然是耳語,落在別人眼中卻像是她在他臉頰上親了口,再加之黎雁九面孔上陡然浮現的赧然,和那看似責怪實則滿含寵溺的目光,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那廂連如夜見自己的公主姐姐面若冰霜,不遺餘力地意圖雪上加霜,一雙同連如茵如出一轍的瀲灩眸子對上黎雁九,舉了舉杯:「阿九,我們許久不見,你身邊什麼時候添了這麼個俏生生的姑娘?」
連若茵面色一沉,一雙波光流轉的眉目朝自家弟弟落下一眼,連嘴角的微笑都不動聲色地帶上了一份淩厲:「三弟還是別找黎少主玩笑了。」
喲,說她是玩笑麼。顏末不動聲色,在黎雁九空了的酒杯中斟了一杯酒,動作一派嫺熟,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對著那對皇室姐弟盈盈一福神,平日裡的一派冷硬淡漠的語氣瞬間化成了一腔既嬌又軟的聲音:「小女子見過公主、三皇子。」
話不多說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雙頰染上一層紅暈。
連若茵笑容又恢復了端莊沉穩:「姑娘著實面生地很。頭一次見黎少主將侍女放在身邊。」
這一番不著痕跡的貶低倒是讓顏末對她稍稍看低了幾分。這位長公主看起來著實不太沉得住氣。她也不鬧,端著裝出來的嬌弱樣子怯生生地看著她。裝十三調戲人的火,她可愛幹了。
而連若茵的那一句話落,讓黎雁九霎時變了臉色,正要開口,卻被顏末拉了拉衣角,他轉過視線卻見她往常那從不畏懼任何視線的雙眸像是帶著一絲羞赧和害怕,偷偷地瞄了一眼連若茵,又匆匆垂下了視線,小聲:「讓公主見笑了,小女子自知配不上阿九,但是我們在大祁一見鍾情……而且他又……又對我……」越說越小聲,還狀似嬌羞地揪著衣角。
黎雁九嘴角一抽,險些笑場。
對於顏末瞬間變臉,雙殺充愣膈應人的本事,他從來都是歎為觀止的,並且對於男女搭配膈應人這事越來越上手,於是一把摟過顏末,正色:「乖,別怕,我定會娶你的。」
對面的連如夜對上黎雁九那張深情款款的面孔險些噴出酒來,而連若茵嘴角的弧度上徹底沒了笑意。
一直不發一言,一邊自己剝葡萄吃的黎越寒饒有興趣地看著席間的年輕人你來我往,瞅著時機狀似想起了什麼一般驚呼一聲:「啊呀,看看我的記性,年紀大了真是不中用了。公主,忘了跟您介紹,這位莫姑娘已經許給了我家阿九,焱教喜事臨門,到時定是邀您來喝杯喜酒。」
連若茵眼神震顫,看著黎越寒,似是有些不信。
黎越寒笑呵呵地看著顏末:「說不定還會雙喜臨門,我家阿九真是好福氣。」
連若茵持著杯的指尖一顫。
顏末向看怪物似地看著黎越寒,這老爹之前明明玄玄乎乎說什麼需些時日,怎麼現在不僅與人大談還沒著落的婚事,還對著她的肚子造些子虛烏有的謠言?
黎雁九這時候靈光地很,火速沖到大殿中央,對著黎越寒就是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地穿透殿中絲竹之聲:「求父親為兒子賜婚。」
賓客們定下手中動作,連樂師都戰戰兢兢地放下了手中的演奏,神色各異地等待著這殿中之主的反應。
黎越寒對自家兒子的表現似乎頗為滿意,那雙狹長的眸子眯了眯,對他一擺手:「去祭台接受大焱神的祝福吧。」
被牽住手的那一刻,顏末才從那不小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著實是沒想到,黎雁九這種動不動就害羞的性格,竟然能在碰了軟釘子的情況下再一次提出賜婚。
幾乎讓她以為他是對她情深不悔。
但是……真的是……真的會對她有這樣的感情麼,當初是她各種脅迫誘拐,現在反倒是她開始了忐忑不安。
原本覺得,只要自己帶著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只要不陷進去,便是遊刃有餘,但是這情情愛愛的事,似乎只要踏進了門,就會步步深入……她入戲地比自己想像地還要深。
但是若是哪一天,漸漸成熟的他開始懊惱她當初的誘騙,已經彌足深陷的她該怎麼辦?
她幾乎沒怎麼留意連若茵那難看的神情,便已經被黎雁九拉著來到了神壇前。
載歌載舞的焱教年輕男女在看到自家少主的一刻徹底沸騰,拉著手將黎雁九和顏末圍在中間,樂師的古典變了節奏,輕緩低沉。
黎雁九看著她被火光映地更為嬌豔的臉,深呼了一口氣,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口中唱起讓她熟悉的旋律。
顏末歪了歪頭:「在南疆,男子對姑娘唱情歌,姑娘該怎麼回應?」
要是要唱回去,這可真是難倒了她,南疆土語她可是一句不會的。
黎雁九臉上有些紅暈,不只是被祭臺上的紅光烘出來的還是因為那一絲絲的緊張和赧然:「你若願意,在大焱神的幾台前說聲願意就行。」
站在顏末身後的焱族姑娘笑嘻嘻地喊了聲:「你說願意,我們幫你唱歌回應就是了~」
顏末抿著唇角看著他那雙在火光下映照下仿佛暈上了熾熱的雙眸,忽然攔住他脖子,縱身輕輕一躍,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你說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黎雁九捏了捏她臉,笑意染滿了雙眸:「你早就是我的了。」
人群中有人笑著起哄,焱族姑娘們說到做到,拉著手站在顏末身後,對著同樣聚到了黎雁九身後的焱教男子們唱起了溫婉的情歌。
顏末仰著頭看著他,笑得前從未有的燦爛:「黎雁九,在你們大焱神面前,你可敢許諾一生對我好?」
「我黎雁九在大焱神前起誓,此生對你矢志不渝。」
顏末攔腰將他摟住:「黎雁九,我永遠都是你的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執著找人雙修,那樣瘋了一般腦中沒有其他只為活過二十歲,這一切的一切像是宿命註定一般,說不準都是為了要與他相遇而已。
這種感覺奇妙用突然,頓悟的瞬間,心口像是被什麼輕輕紮了一下,她竟忽然想要叩謝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