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顏末撥弄著銀冠上垂下來的流蘇,不時將視線落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黎雁九。」她忽然往他那裡湊了湊。
「幹嘛。」臉紅,撓頭,面露不耐實則心裡忐忑無比,黎雁九頭一次為自己的穿著感到了焦慮。
顏末用食指撥了撥他隨著馬車微微晃著的耳鏈:「你以後要不天天穿這樣吧。」
黎雁九怔了怔,轉過臉不解地看著她。
顏末一爪子拍在他腹上,焱族的傳統男子上裝是露出一節腰的短褂,現下她這一爪子剛好落在他結實的腹肌上。
要不是坐在馬車裡,黎雁九差點跳起來了。
大白天被人……被人摸肚子啊!雖然是自己的女人,但是這驚悚度還是很驚人好麼?!
顏末見她反應挺大,忽然恍然大悟地看著自己的手:「果然你的敏感帶在腰腹啊。」
黎雁九無語凝咽,她這句話好耳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說了差不多的話吧……
端端正正坐在原位,他想了想,估計端出無所謂的模樣:「那……我今晚去找你好了。」
「= =我只是覺得你這麼穿很好看,你想得真深入,」顏末想了一瞬才明白過來,戲謔地看著他,「不過正合我意。」
黎雁九默默扭臉。
這是又被自家女人調戲了麼……他娘的……這感覺真是酸酸的甜甜的營養多味道好……他忽然驚覺,難道自己真被什麼鬼東西附體了?要不然這樂在其中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隨著馬車漸漸駛入城中祭壇,耳邊傳來的聲音慢慢喧鬧起來。
顏末耐不住好奇地撩起了車簾探出頭,那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視線。
巨石砌築的祭台足有兩人多高,說是祭台不如說是個巨型的火盆,端著沖天的熊熊烈火。祭台邊上,身著華麗焱族傳統服裝的年輕人不論男女主都相互拉著手,隨著祭台邊上樂師演奏的鼓點和絲竹聲跳起質樸卻整齊的舞步。
那些焱族男女臉上洋溢的笑容比華麗的銀飾更耀眼,他們圍著祭台一邊唱著南疆的歌曲。
顏末幾乎忘了手還保持著抬臂撩車簾的姿勢,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腦中忽然想起大祁每年新年的奉神祭,那個一年中她最討厭的日子,今後也許再也不會降臨到她的身上,這麼想來,竟然生起一絲懷念。
「走吧,」黎雁九已經下了馬車,一把將她抱了下來,一番動作難免招來了不少視線,他卻視若無睹,「我帶你去見我父親。」
一句話說得並不算大聲,卻恰好能讓周遭一些竊竊私語的人聽見。
黎雁九拉著她走在人群中讓出的小路上,徑直走向祭台後高高矗立著的大殿。
顏末自詡臉皮比城牆還厚,卻在這時還是有些拘謹起來。但馬上又在心裡嚴肅地提醒自己,比起擔心他爹喜不喜歡自己,比較應該擔心他爹知道她身份以後會不會把她丟出去吧……
雖然今年來南疆焱教與大祁交好,但畢竟焱教供奉的大焱神與大祁信奉的聖女在最初的創世傳說中是勢如水火的存在。
再加上現在她還把人家兒子給撲倒了,嘖嘖,堪憂啊。
忽然感覺到握著她的大手緊了緊,她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黎雁九勾了勾唇角看著他:「怎麼,怕了?」
顏末咬了咬下唇,眯眼:「怕你妹。」
黎雁九樂呵呵地摸摸她的腦袋:「待會記得保持啊。」
本是觥籌交錯的大殿在他們踏入的一瞬間陡然安靜了下來,顏末沒心思去理四面八方射來的包含各種質疑的視線,逕自抬頭看向大殿最高位上的男人。
那男人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一雙斜飛的黑眸鷹隼般犀利,不同于其他焱族人,他並未穿著焱族的傳統服飾,而是著了一件暗紅長袍,衣襟衣擺和袖口上皆以金線繡出栩栩如生的烈焰花樣,一頭烏黑長髮絲毫不見一絲霜白,一身張揚的打扮襯得他一張白淨的面孔更顯得年輕,仿佛只有三十出頭一般,而眼神和眉宇間被歲月打磨出的穩重和泰然更是為他鍍上了一層光華。
不用任何懷疑,坐在這個位置的肯定就是黎雁九他爹、焱教教主黎越寒。
顏末罔顧他同樣帶著探究的視線,自顧自地扭頭看了黎雁九一眼,又匆匆將目光轉回黎越寒身上,越看心中越是疑惑。
這兩個真的是父子麼?為毛除了氣場一樣懾人這一點外,這張臉上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什麼血緣關係。還有黎雁九從頭到腳都是健康的麥色肌膚,哪裡有他爹的半分白,莫非黎雁九他娘是個黑妹?
顯然黎越寒被她這直剌剌的視線看得有些不悅,臉上仍舊帶笑,眼中卻是銳利了幾分。
黎雁九這才察覺到一臉面無表情的呆樣子,連忙拉著她一起給黎越寒行禮:「父親。」
黎越寒點了點頭,執著酒杯的手朝他招了招,看了一眼右手邊空著的桌案:「阿九來了,坐到這邊來。」
本是坐在席間的各種焱教中人都站了起來,恭恭敬敬朝著黎雁九行禮。
黎雁九帶著顏末剛落座,便聽黎越寒像是不經意地隨口問道:「阿九,不準備與為父介紹這位姑娘麼?」
顏末屁股還沒坐熱,一下子站了起來,自動自發:「見過黎教主,小女子姓莫。」
黎越寒鳳眸眯了眯,抿了口酒,唇角翹著:「然後?」
然後?
顏末一愣,猛然醒悟過來。眼前的人可不像昨天的二馬伯那麼好糊弄!看他的神情,說不定早就知道了她的底細,就等著她自己露出馬腳。
黎雁九對自己父親還是有幾分瞭解的,看一大殿的人都豎起了耳朵一副八卦看好戲的模樣,連忙站了起來,一手扶住顏末的腰,對黎越寒道:「父親,我想娶她。」
黎越寒似乎毫不驚訝,自顧自剝了顆葡萄塞進嘴裡,視線落到顏末肚子上:「幾個月了?」
隱隱似乎聽到席間傳來噴酒的聲音。
黎雁九嘴角抽搐:「父親,您想多了。」
顏末霎那間對他爹刮目相看。
黎越寒用拇指抹去嘴角酒漬,對黎雁九笑了笑:「那就慢慢來。」
慢慢來?什麼慢慢來?慢慢懷孩子?還是慢慢成親啊?!
不僅是黎雁九和顏末,大殿中的眾人也都頂了一腦袋疑問,對自家教主的話著實摸不著頭腦。
黎雁九想了想,打算一定要弄個結果出來:「父親,我已經與大祁皇帝請求賜婚,大祁風俗與南疆不同……」
「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黎越寒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管那些狗屁東西作甚。」
顏末一怔。
黎雁九他爹粗口爆地真是得心應手旁若無人……南疆人民真霸氣。
黎越寒看了眼顏末:「姑娘,不是我家阿九把你綁來的吧?」
她果斷搖頭。真要說,還是她把黎雁九拐騙上手的……
「嗯,那就好,」他又看向黎雁九,「你有多喜歡她?」
黎雁九也沒想到自家老爹在這方面如此直白奔放,俊臉微紅,硬著正色朗聲:「是我至今為止最喜歡的女子。」
黎越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了然地眯了眯眼:「嗯。我看你果然還需些時日。再等等吧。」
他一句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黎雁九不禁眉心微皺:「父親。」
黎越寒嘴角仍舊勾著笑意,目光落在顏末身上:「莫姑娘,雖然我們焱族人婚嫁不像你們大祁那樣儀式繁複,但好歹阿九是焱教少主,必定也是要好好宴請賓客的,我焱族的規矩,正月初一到十五前都是侍奉大焱神的日子,不宜婚娶喪葬,怕是會衝撞了神明,想必你也定會諒解。」
這一番話,看似暗許了黎雁九與顏末的婚事,但心思縝密的很容易地就能聽出些有意拖延的意味。
黎雁九是繼續問下去的,卻被顏末不著痕跡的拉了拉袖口。
她壓低聲音:「不急。」
話落,餘光似乎瞥到黎越寒看著他們笑意更深。
嘖,焱教教主果然名不虛傳。
簡直是只成精的狐狸……
黎雁九心中有些憋悶,看著顏末的眼神帶著一點歉疚,心想著占了她身子又不給她名分就算是民風奔放如南疆,也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顏末倒是不太在意,動作嫺熟地倒了一杯酒塞進他手裡。
對於黎越寒的態度,她大概心裡有數,不是已經知道她身份,就是對黎雁九的婚事另有安排。
若是後一種情況,她倒是有不少辦法,若是前一種,怕是要絞盡腦汁想出個兩面有利的法子,畢竟大祁和星宿宮她都已經回不去了,況且,黎雁九他更不想放棄。
許久以前曾經想過的雙修完了就跑路的想法,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她覺得,自己果真是喜歡上他了吧。
大殿中重新熱鬧非凡,絲竹聲流淌,觥籌交錯,仿佛之前的小插曲全然不存在。
正在這時,卻聽門口的小廝匆匆忙忙地沖了進來,朗聲通報:「教主,公主與三皇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