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官道兩側皆是蒼鬱樹木,此刻天色陰沉,罡風拂林而過,鼓起他黑袍衣擺,空氣中彌漫漸漸開淡淡的血腥味。
黎雁九面色陰沉,一身戾氣未褪,混合著空氣中的殺意只讓人兩股戰戰,頓覺驚心。
在場的人皆是被他這副地府修羅似的可怖模樣震了一震,就連方才盛氣淩人的連若茵此時都像是被抽去了聲音,瑰色的雙唇張張合合了幾番,卻最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幾乎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到他那把寒氣森森的長劍上。
已經半乾的血跡在寒光閃閃的長劍頂端勾勒出一抹懾人的殷紅,幾乎差了幾寸就要沾上顏末的裙角,他皺了皺眉換了提劍的手。
本是連若茵應付著的左淩即刻間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神情,上前幾步接過那把帶血長劍。
「左淩,去查查這把劍出自什麼地方。」
左淩應下,視線在觸到那把長劍時閃了一閃。
黎雁九轉而將目光轉向連若茵,那視線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般,讓她無所遁形。
連若茵費盡力氣才扯出一抹乾巴巴的笑意:「黎少主武藝高強,是我多慮了。」
黎雁九不語,臉上神情淡漠一片,這比起暴怒更讓人心中沒底,一時間,氣氛靜謐地詭異,像是暴風雨前的一觸即發。
連如夜心中暗叫不好,大魔王這次是真怒了啊。心中一邊對黎雁九護短表示鄙視,一邊又是對自己姐姐之前沒腦子似的挑釁覺得心驚。黎雁九那傢伙,他是見識過的,別人都以為焱教少主脾氣暴躁,他們是不知道這傢伙最可怕的是喜怒不動於色的時候!
「啊呀,阿九,你這身上該不是傷了吧,嘖嘖嘖,」連如夜端出一如既往的傻笑,他妹的真是硬著頭皮也要上啊,心中默默垂淚,一邊走上前去扯著黎雁九袖子仔細翻來看去,「這那麼多血……」
「我剛才說過了不是我的血。」黎雁九難以理解這只二貨的腦子又飛到了哪裡去,斜睥了他一眼。
顏末倒是不多久就反應過來,特別是對上連若茵那張青中帶紅的窘迫面孔,就更是明白了——連如夜這傢伙裝傻充愣給人解圍真是苦逼孩子。
連如夜繼續裝傻,恍然大悟似地拍拍腦門:「哦哦這樣啊,我就說不會有事的嘛,啊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些破山賊瞎了眼才惹上你啊……」
話說一半,打了個哈欠,淚眼迷蒙地看了看遠處天際泛出的光亮:「這天才剛剛亮就被吵醒了,我都困死了,你們不困麼?啊呀,我先回去睡回籠覺了啊。」
黎雁九這下算是明白了他的用意,本是想讓挫挫連若茵這個刁蠻公主的氣焰,但現在看連如夜這副兩面不是人的苦逼樣,頓時覺得為難個女人似乎也有失風度,更別說自家臭臭一直掐她手心,明擺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那失陪,」他似笑非笑,反手將顏末握住,便朝自己的馬車走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撩起車簾的手一頓,轉過頭,眼中厲色迸現,「對了,公主殿下,我焱教之人只聽命於焱教,若是公主有什麼事要吩咐我焱教之人,不妨先知會我才是。」
在這個國家,焱教與皇族平起平坐。
連若茵只覺得心中一顫,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族人大呼小叫顯然已經觸了他的底線,卻沒想到他會完全不顧及她作為皇家之人的面子。
黎雁九沒有再多說,只是囑咐車夫趕緊上路,說完便撩簾進車廂反手就將車門關上。
車內空間密閉,那股血腥味像是忽然濃重起來一般,倏然充滿了鼻腔,顏末皺眉,正要開口,卻被黎雁九捂住了嘴。
「乖,等車隊上路了我告訴你。」
她吃了一驚,卻還是點了點頭,視線落在他面孔上,心中沉了沉。
方才外面天光未明未曾看清,現在車廂中映著燭火,才發現他面色竟有些蒼白,稍嫌淩亂的額發下隱隱約約密佈著一層薄汗,總是跋扈地飛揚著的劍眉此刻緊緊皺著,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
「阿九,你……」
「恩,」知道她要問什麼,黎雁九點頭,嘴角硬是扯出一個笑,摸摸她的腦袋,「沒事。」
外面傳來車夫一聲吆喝,接著車廂微微搖晃,耳邊已經沒有方才人群的喧雜,只剩下是馬蹄的踢踏聲。
黎雁九呼出一口氣,走到軟榻邊,一手將窗邊厚重的布簾拉上,一手甚是兇狠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
顏末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聽他似乎低低地嘶了一聲,便就這麼靠著廂壁靠坐在軟榻上,衣襟被扯地淩亂,袒露的麥色胸膛上下起伏。
她眉頭也跟著緊皺起來,坐上軟榻,輕聲:「你受傷了?」
黎雁九唇角抿了抿,對於這個事實感到很是丟臉,微微別過了臉,不情不願地悶哼了一聲:「恩。」
這個時候還顧著變小彆扭了?顏末白了她一眼:「傷哪兒了?」
黎雁九聽她語氣不悅,轉過臉來,眸中戾氣已褪,老老實實地看著她:「是毒針……戳脖子上了,我早拔了……屁大點事……咳咳……」
這咳嗽聲被他生生硬壓著,讓她著實心驚,在他臉上掐了一把,跪坐在軟榻上俐落地楸來了他的衣襟。
「不少。」看著他肩頸間的一排紅點,她眉間皺的更深。
這創口極小,若非不是她湊近了看,根本難以發現。這種細如牛毛的毒針暗器她頗為熟悉,不巧她的老本家臨澤星宿宮為數不多的暗器中就以此最為出名。
這暗器對人**上的直接創傷並不大,其致命之處往往在於針尖淬的毒素,而毒素又是由下毒者單獨配置,勝在陰毒。
她心中莫名一抽:「星宿宮的人?」
黎雁九沒有直接給她答案,手掌一翻,便從修內拿出一根銀針,他扯了扯嘴角:「這上面的氣味,你認不認得?」
顏末小心翼翼地捏過銀針放在鼻尖,只是一瞬,神情莫名複雜起來,似笑非笑:「九鳶花。」
「什麼?」雖說他不通醫理,但是行走江湖,對於一些殺人放火必備毒藥還是爛熟於心的,現下她口中的什麼九鳶花是前所未聞。
顏末將銀針用手絹包起來放到一邊,神情異常嚴肅:「九鳶花只生於臨澤山,星宿宮後山就有很多。」
「劇毒?」黎雁九一邊調息,一邊問道。
顏末搖了搖頭:「新鮮的九鳶花是上好的催情藥,星宿宮裡牧場裡每每要配種時都會在圈裡放上一堆新鮮的九鳶花。」
黎雁九險些調息調岔路走火入魔。
催情藥?配種?!他媽的那群刺客是來搞笑的麼?!不過話說他現在似乎並沒有什麼靠近禽獸的想法啊,這是藥效還沒到?但是明明身上很不舒服,內力滯澀地難受。
顏末見他神色如同吃了餿飯一般糾結,拍拍她肩膀,惋惜:「但是你的這根毒針上淬的是九鳶花乾的毒素。」
「哪裡不一樣麼?」黎雁九小聲,不都是春藥麼。
顏末歎了口氣,眼神順著他胸膛滑落到他下腹:「九鳶花乾的功效和新鮮九鳶花剛好相反。」
一瞬間,車廂內鴉雀無聲。
黎雁九臉僵了,心中如十萬頭草泥馬歡騰踏過……他媽的這什麼藥這是?!!
話說這意思就是,他最近……會不舉?!
這他媽的比春藥還讓他痛心疾首啊有木有?!!
果然把剛那群刺客砍死是不夠的吧?!應該救活了再砍一遍吧啊?!!
那群刺客的目的未免太過兒戲了吧?!拿命來換人不舉是鬧哪樣?!
顏末頗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過聽說這毒性只會延續三日。」
黎雁九忽然有種無言面對她的奇妙感受,垂下視線,坑坑巴巴地開口:「那個,我才沒有滿腦子想著那檔事呢。」
好吧,他承認他還是稍稍遺憾了一下。
顏末痛心疾首:「但是我有。」
不能雙修這事,對她來說很嚴重好麼?!
星宿宮那群老傢伙是腦殘了麼?!她果然是應該寫封信跟趙桓商量商量如何儘快把那地方端了吧?!
不過冷靜下來一想,總覺得這中間似乎忽略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但是……
她看了看一臉苦逼的黎雁九,咬了咬下唇。
不管怎樣,竟然對她身邊的人下手,她不想辦法玩死他們,她大祁聖女那麼多年就白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