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南疆公主

  被各種姿勢輪換了一遍最終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裝死,顏末就吃與被吃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最終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為理由自我安慰了一番,窩在黎雁九懷裡沉沉睡去。

  大抵是睡前活動過於劇烈,夢中很是不平靜,一會是那臨澤聖上上的巍峨宮殿,一會又是落在了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巨石祭壇。那雙妖異的異色瞳眸在夢中灼灼地看著她,似怒似怨,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充斥在耳邊,滿眼血色,她下意識地一低頭,卻發現自己換了一身錦衣華服,坐在了大祁國都中央的聖殿神座上,華服玉冠的男子負手立於群臣之前卻看不清面容。

  山呼萬歲的聲音響徹耳邊,她卻心底冰涼,眼前全是那染著血色的妖瞳。

  他死了?

  因她而死?

  因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死?

  他是誰?眼前的華服男子又是誰……

  胸口像是被狠狠揪住,難受地要流出淚來,想從那神座中站起來,卻發現無能為力,倏然低頭,竟發現放在膝上的雙手慢慢失去了血色……慢慢地變得乾枯蒼白……直到變成了泥塑一般的顏色,她驚慌地抬手,卻發現身體像是被與那張華麗的神座澆鑄在了一起一般……已然成為了一尊永遠供人範本的塑像……永永遠遠。

  用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大喊,卻是讓她背脊發麻的聲音——

  「焱……」

  ……

  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雖然極輕,卻仍舊逃不過一些人的耳朵,本是摟著臭臭心滿意足睡大頭覺的黎雁九因為懷中人的動靜而驀然轉醒,很是警惕地朝門外看了一眼,低咒了一聲。正想下床去,卻發現窩在她胸口的人竟是微微顫著,低頭便發現她雙眉緊蹙,額頭滿是細密的薄汗,本是紅腫的唇被她死死地咬著,泛著一圈白色,唇間囁嚅著的話語慢慢清晰起來,斷斷續續地成了他的名字。

  他睡意瞬間醒了大半,也懶得去管門口的麻煩精,連忙撫上她的唇,試圖阻止她繼續折磨自己的唇瓣:「臭臭,我在這兒,別怕……」

  像是在夢境中遭遇了無比可怕的事,她小孩子似地皺著臉泫然欲泣,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阿九……阿九……」

  「我在,」他擁著她,在她後背上安撫地輕拍,「別怕,夢都是假的,別怕……」

  這麼哄了一陣,抓著他手臂的力道才漸漸放輕,她嗚咽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黎雁九連忙俯下臉孔,對上她還未聚焦的視線:「臭臭?」

  顏末愣愣地看著他異色的眸子,怔忡了一瞬,因為緊繃的情緒而微微聳起的肩膀鬆了鬆,嘴角還微微顫著:「……你沒事就好……」

  那樣的夢境著實太可怕,來得毫無預兆卻有清晰地像是被遺忘記憶的回籠。

  黎雁九很少見她那麼害怕的樣子,此刻見她清醒過來,也不禁鬆了口氣,撫著她腦後,輕聲:「離天亮還早,睡吧。」

  顏末悶聲:「你睡吧。」

  他頓覺奇怪,片刻就明白了,挑著她的下巴笑:「怕再做噩夢?」

  顏末忽然覺得有點丟臉,不過轉念一想死不承認也沒什麼意思,於是點點頭,眼神很是真摯。

  黎雁九無奈地笑笑,將她背後敞開了一角的被子掖緊,將她□在外的肩膀裹地嚴嚴實實。

  「我陪你。」

  顏末朝他肩窩蹭了蹭,小聲:「阿九,給我講講你們南疆的大焱神的故事吧。」

  「怎麼忽然想聽這個了?」

  顏末垂了眸:「就是想聽些新奇的故事……」

  雖是奇怪她的心血來潮,但還是遂了她的意:「大焱神啊,生於混沌,涅槃十世于阿鼻業火,是有大神通的神。相傳大陸創世之時,他上臨澤山習得九天神術,卻與臨澤山上的九天聖女針鋒相對。後大陸上生靈繁衍,卻因為連年戰亂而生靈塗炭,大祁的開國始祖找到了九天聖女並得到她的幫助,統一了北方,本欲繼續朝南方征伐,卻畏懼大焱神的力量,於現在的蠱城地界附近與其談判,希望劃地而治。大焱神卻提出以聖女為條件,希望聖女能夠輔助他治理南方,大祁始祖不願,談判破裂後便開始了長達了百年的戰爭。」

  「後來呢?」她抬頭,眼中的恐懼仍舊沒有完全散去,「在大祁的傳說中,大焱神戰敗後是死了的。」

  黎雁九搖頭:「傳說中,大焱神被聖女的天刃所傷封於星宿死海,他的魂魄卻在沉睡了百年後被焱族大祭司喚醒,雖囚於星宿死海,卻在焱族一年一度的聖火祭祀中接受焱族人的祈禱供奉。」

  「……他的魂魄現在還在麼?」

  摸摸她腦袋:「我們焱族所有人都相信他仍在。」

  「他很可憐,」聯想到方才的夢境,她的心都跟著抽動,「我聽過一種說法……說南疆的大焱神因為愛慕著大祁聖女,追而不得,所以……」

  黎雁九腦中似是想到了什麼,話語忽然頓了頓,遂輕笑:「誰知道呢。」

  「阿九,我方才做了個夢,」她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清晰不似未睡醒,「夢見你死了。」

  黎雁九眼角一抽,捏了捏她臉頰,笑著把她箍在懷裡蹭來蹭去:「說什麼呢你,臭臭你欺負我啊,竟然捨得讓我在夢裡死了……」

  顏末想了想覺得這不太吉利的夢的確對不他太住,也由著他撒歡地東摸摸西摸摸,但該問的還是要問:「對了,之前在上元夜宴的時候,你有事還沒告訴我。」

  「啊?」真心記不起來了,這幾天過得跌宕起伏,哪裡還有心思去記幾天前的事啊,黎雁九二呆狀。

  顏末:「之前南疆陛下說你是大焱神的化身。」

  經她這麼一提,他便記了起來:「那個啊……你見過大焱神的畫像麼?」

  「沒有,大祁的書籍中對大焱神的描述少之又少,只說是面貌妖異,十分駭人。」

  黎雁九頗為不認同地搖頭,指著自己的面孔:「長這樣很駭人麼?」

  顏末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你長得同那大焱神……」

  「還挺像的,」他撇了撇嘴,「大焱神也是一藍一碧的異瞳,這樣的眸子怕是這世上也算得上絕無僅有了。父親說當初把我剛領導族裡的時候,便有部族的老人說我是大焱神轉世,估計是見我這雙眸子像才這麼說的吧,但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大家都當真了,嘖,陛下也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

  他雖然說得隨意,她卻聽得心驚,抬頭看著他睡意未全醒,卻異常柔和的眸色。

  夢境中那雙與他一摸一樣的異瞳,那種含怨帶恨的目光……那充滿血色的恐怖夢境……

  雖是夢,她仍舊十分不安。

  黎雁九瞅著她皺著小臉的愁苦樣,心裡琢磨著是不是因為自己之前把她給折騰狠了,所以才會做些奇奇怪怪的夢?這麼一想更是耐著性子柔聲軟語地哄著,生怕她一個心悸難受舊病復發。

  「阿九,我想睡了……」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從懼怕中恢復平靜,睡意襲來,她已經不再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境,也許等明天醒來,就會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嗯,就是這樣。

  黎雁九等她熟睡過去,才躡手躡腳地起了身,隨意披了件外衫便開門出去。

  南疆的早春雖是溫潤,但畢竟是半夜三更,夜風嗖嗖地卷來,除了因為職責所在的護衛宮女意外,正常人著實不會放著溫暖的大屋子不待,來這外面飽飲涼風。

  所以,黎雁九很肯定,連如夜這傢夥果然腦子不太正常。

  大半夜不僅跑出來吹冷風自虐,還打擾他抱老婆睡覺的人這是抱著什麼樣二缺的心情啊,摔!

  他不爽地挑了挑眉,走過去拿腳尖戳了戳臺階上呆坐的人的屁股,壓低聲音:「發什麼瘋,三皇子殿下?」

  連如夜保持四十五度仰望星空的姿勢堅決不動搖,明媚憂傷地喃喃:「阿九,你原來發現我了啊。」

  看著他這副死樣子,黎雁九此刻真想句罵瑪麗隔壁。

  也許是感覺到身後那幾乎要將他頭頂刺穿的犀利寒光,連如夜幽幽地轉頭,仰起頭:「阿九,她真是我妹妹。」

  黎雁九眸色一沉,一把拽起連如夜就往外扯,兩人一直走到院外,他將他鬆開,眼神銳利:「再說一次,別在我和她面前隨便說這個。」

  連如夜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看著他一瞬不瞬:「真的。我父皇怕早就有數了。要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會突然封你家娘子做郡主?」

  一下被戳中重點,黎雁九眯了眯眼,的確,不僅是南疆皇帝,連他自己,心中都早就有此猜測。

  連如夜笑了笑,勾著涼薄的月光:「阿九,你別跟我說你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什麼。她肩上時有時無的火蓮印記,你莫非從沒見過麼?」

  黎雁九瞳孔猛地一縮。

  連如夜有些得意:「果然……你那麼喜歡她,卻要瞞著她麼?」

  黎雁九忽然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像是在看個乳臭未乾的奶娃娃:「我為何要讓我喜歡的人因為這些不應該她承擔的煩心事而難過?」

  「煩心事?她是我南疆的公主!」他真想不出有哪個姑娘會不想做公主。

  「她連大祁護國聖女的無上地位都不要,你以為她稀罕做個公主?」黎雁九搖頭,忽然直直地看著連如夜,眼神頗為冷峻,「況且,就算陛下打算認她這個女兒,又打算怎麼解釋她的母親當年受到了怎樣的對待?」

  連如夜大驚:「阿九你、你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