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所以說您要是不趕快提供名單,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雖然強迫自己不要提高音量,但是拿著話筒的空井已經快要發飆了。電話那頭的交涉對象,是連續劇劇組的AD(助理導播)。
「就是當天所有劇組人員的名單,也需要所有演員的,不管是多小的角色都不能例外。」
之前已經提醒過對方,為了事先完成當天進入基地大門的手續,請務必提供所有攝影人員的名單,可是現在距離拍攝日只剩兩天,不管空井如何再三催促,名單卻始終沒有送過來。
「不不不,所以說當天直接進去是不行的,那是不可能的啦。」
AD雖然推脫說,「直到當天為止都還有流動性的臨時演員,所以無法確定」,但空井卻堅持說,「既然如此,那就把行程表上能夠確定參與的人員名單先造冊過來吧!」工作人員的人數大概在一百五十人以上,如果沒有事先完成手續,根本沒辦法讓他們全部進門。
「請您聽好,再怎麼說我們也是軍事設施,就算您在拍攝前隨便丟一份名單過來,我們也沒辦法進行手續的……憑臉進出!?當然沒有這種東西!就算是阿桐也不行!」
硬逼著對方答應在拍攝前一天提出名單之後,空井便掛斷了電話。
「辛苦了。」
朝著門口傳來的聲音回過頭去,空井發現是理香來了。自從連續劇的事情開始進展以來,她每天都會造訪公關室。
「目前進行得如何?」
「唉,已經拼到昏天黑地了哪。」
這三天,空井都住在公關室裡沒有回家。
「至於有老婆的人,可能今明兩天也要進入留宿行程了吧。」
連續劇協力組的人員,除了空井以外全都是已婚人士。
「真是抱歉,似乎帶給各位相當大的麻煩了。」
理香可能是從中途開始,就一直在聽著剛剛那通電話的對話內容;空井一想到這點,不禁縮了縮脖子。
「請問現在是在忙哪些作業呢?」
「細節問題的話算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小道具也還沒準備好……」
好比說,別在臨時演員制服上的階級章和防衛紀念章;當按照配合演員的階級進行分配時,才出乎意料地發現準備好要用在攝影工作上的道具數量並不足夠。「乾脆直接向基地隊員借用算了啦!」甚至有人提出諸如此類的荒唐建議。
不過若是說起讓人愉快的困擾倒也有,好比說從相關部隊的隊員當中招募飾演自衛隊的臨演時,因為志願參加者太多,導致無法決定之類的狀況。
「不過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大臣的許可還沒有下來吧。」
在被要求提出申請文件的隔天,公關室便以猛虎出柙的氣勢將申請表提交上去了;可是,最重要的認可卻遲遲沒有下達。
後天就是拍攝日了,要是明天之內沒有下達許可的話——所有相關人員都絕口不提這件事。人類在面臨絕境時,總會在意運勢吉凶;要是脫口說出不吉利的話,結果導致它真的實現了,那該怎麼辦?相信所有成員心中都是這麼認為的。
眼前的電話響起,空井一邊向理香比了個抱歉的手勢,一邊接起電話。
又是帝都電視台的AD打來的,這次是關於探勘外景地的請求。
「呃,您的意思是想要追加嗎?」
探勘外景地的手續早在空幕長發出攝影許可的隔天就已經火速完成,不過對方似乎是在事後檢討時,增加了幾個非拍不可的地點。
(怎麼辦?)空井忍不住朝著比嘉望過去。發現空井的視線,站在座位旁的比嘉立刻跑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
「他們想在今天下午追加外景地探勘的工作……不過他們有說會在最短時間內完成。」
「這樣的承諾是靠不住的啊。跟他說我們要協調看看才能回復,先掛了吧。」
比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打電話。對方似乎是入間基地的公關班;從回答方式來看,應該是大藪班長吧。
表情嚴肅地說了好一陣子之後,比嘉掛上電話,看向空井。
「阿桐的簽名應該可以派上用場。請拜託他在簽名板上寫明是給協力部隊與基地司令部,以及部門名稱,當成協助拍攝的紀念。」
「這樣就可以了嗎!?」
「因為電視媒體總是容易發生突發事件呀。大藪班長應該也已事先料到了才對。你就順便連空幕和公關室的份一起拜託他們吧。」
「知、知道了!」
就在空井準備回撥電話給對方的時候,才發現理香又拿起了攝影機到處拍攝。
「嗚哇!請不要在這麼奇怪的時候拍攝啦!」
「因為有種現場實況的感覺,讓我覺得挺有趣的。」
理香俐落地將攝影機收進了看似十分堅固的皮套裡。空井原本以為她不是那種會用「感覺有不有趣」之類隨性標準來看待自衛隊的人,可是最近真的不能對她掉以輕心。
真不希望被人拍到自己因為突發事件而手足無措,求助前輩的模樣啊……空井一想到這點,就不由沮喪起來。留下的影像內容,大概會變成是行事圓滑又帥氣的比嘉,還有驚慌失措的自己吧!
「那些影像會用在什麼地方?」
「現在還沒有決定。不過難得能夠親身參與現場工作,所以我想要盡可能地搜集各種素材,之後搞不好可以在某處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還好,至少她不是立刻就要用上這些畫面——空井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大臣的許可,在拍攝日前一天的晚上好不容易終於下來了。
這是鷺阪和片山連日造訪內局公關課,不斷以陳情之名行恫嚇之實:「萬一許可沒有發下來,那麼我們就會害足以代表日本的知名演員工作開天窗」所得到的成果。當他們更進一步用「這樣會讓防衛省還有所有相關人員留給對方不好的印象」加以威脅之後,內局也只能舉手投降了。
攝影隊將在下午三點開始人內拍攝,公關室則是在中午過後從容不迫地進入基地,人員包括了鷺阪、比嘉和空井。
片山對於自己不能參與感到相當懊惱,不過鷺阪為了提高空井的經驗值,所以指名叫他隨行;至於比嘉則是協調入間基地不可或缺的人員,一開始就是參與人員之一。
以取材名義跟著一起過來的理香,把一行人在各大相關部門裡四處低頭進行最後請求的模樣,全部鉅細靡遺地拍了下來。今天她帶了一名攝影師同行,同時也對攝影師不停下達各種指示;看樣子她的攜帶型攝影機,似乎是用來拍攝比較不安的畫面的。
接著,攝影隊依照約定時間準時抵達了。工作人員總數高達一百四十七人,入內的車輛多達五十輛,規模相當驚人。由於他們決定在停機坪的一角搭起村公所前廣場這個場景,為此必須帶來各式各樣的搭景設備,因此其中也有很多輛大型卡車。
把劇組人員帶領到攝影地點之後,他們隨即開始組裝場景設備。一棟古舊的公所建築,迅速出現在原本單調無趣的停機坪上。
「嗯~不管有多小心,看熱鬧的人就是會增加啊。」
太陽下山後,當演員們及時趕在綵排時間前抵達時,鷺阪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雖然剛好和操課的結束時間重疊,不過攝影現場周圍,還是出現了許多年輕隊員不自然地轉來轉去。
「應該已經發佈了封口令才對,只是果然還是洩漏出去了呢。」
比嘉也一邊苦笑,一邊望著這些看熱鬧的人。
「算了,反正這麼大陣仗的準備工作,肯定會被發現的。」
「那怎麼辦,要叫他們解散嗎?」
「沒關係、沒關係啦,」聽到空井的問題,鷺阪揮著手這樣回答道。
「他們還算是控制得挺好的,不是嗎?只站在遠方偷看,沒有踏入禁止進入的區域裡面。如果真的造成妨礙,到時候再趕走他們還來得及,現在只要叫他們安靜一點就行了。」
綵排開始的時間比預定稍微晚了一點。直升機已經從停機棚裡被牽引到指定地點,駕駛也已經在駕駛座上待命,但是螺旋槳還沒有開始轉動。
「駕駛員角色是女性嗎?」
聽到正在運作攝影機的理香發問,空井點點頭回答:
「嗯。因為會出現在電視上,所以他們想找比較上相的隊員……」
「她是自衛隊隊員嗎?」
「是的。一開始他們本來想找演員擔任的,不過我們不能讓外行人坐在引擎正在發動的直升機駕駛座上。」
空井在解說的同時,不斷偷瞄著那些看熱鬧的人,不過就算主角阿桐終於出現在現場,也還是沒有任何人發出歡呼聲。
注意到空井視線的理香,也跟著看向那群人。
「該怎麼說……感覺很普通呢。」
理香脫口而出的感想,其實讓空井相當失落,因為從空井的角度來看,他可是得意到想說「看,很有秩序對吧?」的程度。
「好比說那群女生,」
只見理香偷偷用手指向的位置處,聚集了好幾名女性隊員。大概是因為不能出聲,只能用動作表達出感動的緣故吧,只見她們不斷在那附近蹦蹦跳跳,揮舞的雙手也在訴說她們的興奮之情。
「因為看到桐原先生而興奮不已,這一點就和普通的追星族女生一樣呢。」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比稱讚她們秩序良好還要更加地——
「……是很普通啊。大家都是一有機會看到阿桐,就像追星族似地興奮鼓噪,每天哭泣、歡笑……甚至談戀愛的普通人啊。」
「你還真是說了讓人難為情的話啊,空井。」
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把空井嚇得差點跳起來。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把慘叫聲吞了回去,回頭一看才發現是鷺阪站在後面。
「請不要這樣啦,我差一點就大叫出聲了呢!」
完全無視於空井的抗議,鷺阪自顧自地向理香搭話:
「順帶一提,大叔我也是不輸給任何人的追星族喔。結婚則是自由戀愛結婚。怎樣,有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嗎?」
鷺阪同樣也被理香徹底無視了。真是活該,空井在心底案子幸災樂禍著。
「直升機還會再來的,所以不要驚慌!這一班請讓傷患和帶著小孩的人優先搭乘!」
在村內職員的呼喊聲下,等待救援的村民們井然有序地坐上直升機。
「喂,柴田!」
攝影師呼喚著桐原隆史扮演的主角名字。
「你也受傷了,趕快……」
依照劇本設定,頭上纏著繃帶的阿桐是因為餘震導致頭部受傷。
「緊急處理早就做好了,所以這根本沒什麼!現在必須先進行連線!」
原本坐著的阿桐站起身來。
「現在村子外面有許多人正在擔心村民,正在等待他們得救的消息!我們必須盡快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讓那些人安心……!」
在此避難的期間和村民多有摩擦的採訪隊成員,對於阿桐的主張表示懷疑,不過阿桐再次喊了起來:
「我們手中掌握著電波啊!要是現在不克盡我們的義務的話,那我們真的會變成只是從都市跑來看熱鬧的討人厭媒體啊!」
被這句話所打動,成員們開始慌慌張張地準備連線工作。當連線準備完成時,站在鏡頭前的阿桐,把頭上的繃帶扯了下來。
「喂,你的傷……!」
面對其他人的擔心,阿桐只是用一句「傷口已經沒流血了!」就將他們頂了回去。
「記者不應該為觀眾帶來無謂的擔心!」
然後阿桐便昂然瞪視攝影機,攝影師也隨即發出指示。
「我們現在在北澤村!先前因為餘震造成部分居民被孤立在避難所當中,不過現在救援行動終於開始了!」
畫面帶到阿桐身後,村民們正魚貫進入直升機。
「這台直升機是讓傷患、病患以及帶著小孩的人優先搭乘的!」
攝影棚內提出了幾個有關傷者數量和嚴重程度的問題,最後連線畫面當中的直升機終於關上了後艙門。
「現在終於要起飛了!」
引擎聲響徹四周,前後兩個巨大螺旋槳開始緩慢旋轉,最後轉速漸漸提升——
要是這樣直接升空,一定會成為相當完美的一幕吧,不過今天的攝影就到此為止。起飛和降落的畫面,要用幾天之後另外拍攝的直升機夜間飛行畫面進行剪接。
「好,卡——!」
由於無法突破引擎聲的關係,這幕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光景是以揮動手勢進行的。這個指示也送進了直升機駕駛座,於是引擎停止催速,螺旋槳的轉速也緩緩降了下來。
雖然綵排時失敗了不少次,不過正式拍攝時倒是一次OK。引導村民避難等畫面,應該都透過了綵排的失敗經驗而確實掌握住每一個步驟,因此收到了成效。
不過這樣還是有點延誤了預定結束的時間,只見攝影隊手忙腳亂地開始進行撤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