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問題!」景橫波眼睛都不眨便一口應了下來。
騙人這種事,騙得越天花亂墜,表情就得越理直氣壯,瞧天南王目光灼灼盯著她的眼神,如果她露出稍稍的猶豫,相信此刻天南王已經喊來人將她大卸八塊。
她的毫不心虛的乾脆,果然令天南王神色緩和。她拍了拍手掌,身後牆角鬼魅般閃出黃衣人影。
「把宮門外的人撤回來,告訴外頭闖宮的那位,他要找的人,現在是我的座上客,他夠膽量的話,就自己進來瞧一瞧。」
「是。」
「你若不信我的話,還可以試試他們先……」景橫波在天南王耳邊嘰嘰咕咕幾句,天南王點了點頭,回頭和屬下囑咐幾句,「照辦去吧。」
使者傳令去了,景橫波和天南王要保證:「我把他們給賣了,你可得罩著我。」
「放心,你既忠心於我,我定不會辜負你。」天南王此刻倒有幾分真喜歡景橫波了,覺得這女子率性嬌媚,明朗自如,說話行事十分討喜,又擅長女子媚術,留在身邊也未必不是好事。唉,如果不生那麼美就好了。
「你還有什麼本事,一併拿出來吧。」天南王看看天色,時辰還早,等會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不如先將這女子的本事多掏些出來。
景橫波轉轉眼珠笑道:「或者我可以為大王參考一下您的舞衣啊裝扮啊什麼的。」
「好極。」天南王親自帶著景橫波進了一間化妝間,給她瞧自己的霓裳羽衣,「是不是很精緻。很華麗?」
景橫波嗤之以鼻。
「好看而已,華貴而已,」她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腳尖一踮一踮指著那五彩羽毛裝飾的舞衣,「可是有特色嗎?風情嗎?令人一見難忘嗎?這和青樓裡姑娘常穿的舞衣有什麼不同?也就用料精緻點唄。」
天南王臉一紅,她本就是青樓出身,靠內媚之術得老王寵愛乃至奪權篡位,人在某種行道浸淫久了,行事便總是脫不開往日的痕跡,舞衣還是妓女的舞衣,頂多華貴些罷了。
景橫波正說中她的心病,這凶惡的女子頗有些不快,眼光向下一沉正要發作,忽然一怔,眼神直勾勾地盯在景橫波腳上不動了。
景橫波腳上,慣常穿著高跟鞋,漆皮大紅十寸水晶跟,鞋頭尖尖,嬌俏玲瓏,鞋面色澤純正光潤,在略顯陰暗的室內,熠熠生輝。
繫帶一直向上延伸到小腿,這種繫帶高跟鞋如果穿在小腿粗的人腳上簡直是噩夢,然而穿在景橫波腳上,只令人驚覺那小腿纖細,雪白潤澤。
天南王低頭看鞋,呼吸彷彿都將停止。
景橫波暗叫不好,很擔心她下一瞬就會撲上來從自己腳上扒走高跟鞋,這可是她不多的寶貴珍藏!
她趕緊將腳一縮,將裙子往下拉拉,舉起天南王的舞衣,笑道:「你這舞衣我建議換個式樣,哪,分成兩件式,上身一件抹胸,飾瓔珞和珠串,下身可以是燈籠褲,褲筒寬大褲腳收縮,會顯得腰肢特別細姿態特別有風情,如果你願意的話還可以加些別的裝飾……」
她一邊說一邊站著四面走,鞋跟敲擊地面聲音清脆,天南王嗯嗯地聽著,眼神黏在裙角上撕扯不開。
景橫波瞧著不好,這貨神情瘋魔,奪鞋之心不死,得拋出個大的轉移注意力。
手臂忽然碰到腰側栓著的一個小包,她心中一動。靠近桌邊的時候微微一頓,將小包扯開一個口子,彎身將舞衣捧給了天南王,「請收好……」
她腰一彎,一樣東西啪地掉下來,她趕緊去撿。
一隻手伸過來,眼疾手快將那東西抄住,緊緊握在掌心。
景橫波低著頭,唇角一抹賊兮兮笑容,再抬頭時,已經換了不安神色。
「咦,這是什麼東西?」天南王將那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薄薄的一個小袋子,上面印著心形紫色花紋,質地光滑。似乎還有淡淡的香氣。
天南王下意識要聞,景橫波的手已經輕輕按在了小袋子上。
「哪,這個就是我展示女性魅力的法寶之一,叫勾魂攝魄鼻血狂噴豔情無雙獨步天下之粉紫誘惑罩,簡稱口罩。」
「口罩?」
「好事兒的時候用的……」景橫波神秘兮兮地道,「分男用和女用,還分夏天款和冬天款,這個是超薄的夏天款,哪,這樣,」她撕開袋子,取出一小片白白薄薄似紙非紙的東西,靈巧地撕開後面的貼紙,將那一片護墊,往嘴上比了比,「戴上。」
「戴上又能怎樣?」天南王怔怔地看著那一小塊,覺得雖然精美,但如果說憑這麼一塊東西就能令人上鉤,似乎不大可信。
「你看這東西,輕軟、透氣、乾淨、銷魂,有著刺繡也無法繡出的精美圖案,在不同的燈光和角度下還能閃出誘惑的螢光……」景橫波將護墊比來比去,就著燈光發現護墊閃著暗光,頓時心中大罵——天殺得商家添加螢光劑!下次堅決不用這牌子了!
「這種東西,你說你能做得出來?你身邊有?你見過?什麼叫誘惑?誘惑就是獨一無二令人傾倒!是所有細節的完美!你想想,雪白的印花口罩外露出一雙烏黑的水汪汪的眼睛,哪個男人看見不會動心愛上?」
天南王眼睛盯著那護墊,不得不承認這東西從製作工藝上來說絕無僅有,香氣也十分特別,也許戴上真的挺有誘惑力也說不定。
「我戴戴試試。」她忍不住道。
景橫波很捨不得地把手中拆開的那一個遞了過去,猶自囑咐道:「戴一下就還我,我還指望著靠它發大財呢。」
「你將來就是我的女官,要什麼沒有,何必拋頭露面做生意。再說你的東西就是王宮的東西,怎麼能給那些低賤的女人分享?以後供應我就夠了。」天南王按照景橫波的指點,將護墊黏在嘴上,發出的聲音模糊不清,「唔……香……」
「好了好了。」景橫波毫不客氣地把護墊給撕了,收回自己的小包包裡,「現在用著多浪費啊,這東西很寶貴的。」
「你的東西都該是我的。」天南王皺眉。
「好東西應該珍惜,」景橫波變戲法一般從小包裡又抽出一個超薄日用衛生巾,「再給你看個好的,男用的。」
「這個大好多。」天南王神情詫異,沒想到還有大號版。
「男用的嘛,你瞧耶律祁嘴那麼大,不是這種怎麼能擋得住他那喋喋不休的嘴?」景橫波遙想著耶律祁嘴上貼了塊這種玩意兒,笑得很賤。
關鍵問題是,這塊寶貝,是加了料的!
拋出護墊,就是為了此刻的「男用口罩」喲。
「有什麼用?」天南王頗有些好奇,如果說女用「口罩」十分精美,可以增加誘惑力和魅力,那麼這個男用口罩有何用處?她可不需要耶律祁來勾引她,她只愁耶律祁不肯上她鉤。
「洞房花燭的時候……」景橫波悄悄在他耳邊道,「趁他不注意,給他戴上,這裡面有一種獨特的異香,男人一聞,就覺得你美若天仙,神魂顛倒,你要他什麼姿勢就什麼姿勢,你要他怎麼配合就怎麼配合。更妙的是這效用……」她笑得眉飛色舞,「……是終生!」
天南王眉心一跳,脫口而出,「當真?」
「比真金還真!」景橫波氣概凜然,照抄台詞。
天南王當真有幾分心動了。
助情藥物沒什麼稀奇,哪座王宮裡都會備上好幾種,以備上用。何況她這以色起家的個中高手?只是耶律祁十分警覺小心,以往她悄悄試過的藥,都毫無反應,更重要的是,她怕霸王硬上弓用了藥之後,耶律祁清醒之後遷怒於她,這便真的無法挽回了。
對於這個碧樹靈花一般的男子,她自有珍惜和愛重,不願如那些人市買來的男子一般對待,想和他儘量長久些。
如果真的能持續一生……
景橫波一直瞄著她神情,明明白白看見那眼神寫滿心動。
「不過呢,以大王的美貌和魅力,這東西我看也用不著,哎,還是給我省一省吧,這可是我漂洋過海帶來的,用一個少一個。」她作勢將衛生巾往包裡收。
「哎。」天南王按住她的手,「試試也無妨。別總心疼你的東西了,真要成了,我重重賞你。」順手就把衛生巾給抽走了,小心地藏在貼身的暗袋裡。
「給你就給你吧……」景橫波一臉肉疼,關照,「不過話說回來,最好偷偷給他戴,趁他不注意貼上,效果才好。如果怕被他發現,你貼在枕頭內側效果也行。還有你記得這是男用版,你自己拆了就浪費了啊。」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天南王將袖子拍拍,一臉妥當的神情。
景橫波神情也很妥當——耶律祁,晚上有美人勾魂,有衛生巾捂嘴,還有霏霏尿助興,喜歡不喜歡?
姐為了報答你山谷一騙的恩情真是不遺餘力啊摔!
……
宮胤在宮門前,擊退了王宮供奉們三次進攻後,身形一轉,迎上了趕來的護衛們。
「主上……」蒙虎憂心地看著宮內,「陛下被擄了,咱們要不要硬衝。」
「她目前安好。」宮胤神情淡定,「不必硬衝,耗損了精力,如何去見老朋友呢?」
蒙虎知道宮胤自有辦法確定景橫波的安全,聞言稍稍放心,聽見最後一句卻驚得眉毛一挑,「左國師在宮內!」
「天快黑了……」宮胤負手看夕陽緩緩沉落,悠悠道,「晚上的天南王宮,或許值得一看。」
蒙虎會意地退下去做準備,知道主子是要晚上再進王宮。
宮胤卻忽然抬頭,眼神一凝。
宮牆之巔,忽然出現了銀黑色長袍的身影,大袖飄飄,眼眸含笑,遠遠地還對宮胤招了招手。
「左國師!」蒙虎牙疼似地嘶了一聲。
宮胤面無表情,也不回應,用看死人的目光看著耶律祁。
遠遠地耶律祁在宮牆上和王宮供奉們談笑風生,似乎人緣甚好,一邊說話一邊順手就指了指宮胤的方向,眼瞧著那些已經有些退縮的宮廷供奉,忽然又撲下了城牆。
蒙虎低罵一聲,立即做好備戰準備,宮胤倒是毫不意外——耶律祁既然已經被他追來,會放過這個圍殺他的機會才奇怪。
不過沒等他搶先出手,宮牆上忽然又出現了一個男子,遠遠地喝道:「結陣以火龍攻殺之!」
隨著他的命令,一大隊護衛從宮牆兩側衝出,手執黑色噴火筒,點燃之後火光騰出足足三尺,諸多火筒火焰首尾相接,翻騰飛舞,遠望去真如火龍,十分壯觀。
耶律祁一見卻臉色大變,急喝:「別用火龍!」
宮牆上天南王派來試探的使者側目而視——果然有問題!
大王說要試探耶律公子,怕他和這闖宮者有勾結,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一動大殺器,瞧他這焦急模樣!
「射!」他好像沒聽見耶律祁的喝阻,厲聲下令。
宮胤唇角掠過一絲冷笑。
般若雪前,一切存在熱源的攻擊都是白費力氣。
火龍呼嘯,似自夕陽盡頭生,攜一色豔紅和無邊殺氣,奔騰而來。
宮胤只輕捲衣袖。
雪色衣袖亦如漫天大雪,旋開三丈方圓的連綿白影,四周溫度驟降,冷熱空氣交擊瀰漫開淡白的霧氣,遮沒他修長身形,朦朧飄渺如蓬萊仙人。
耶律祁卻嘆了口氣。
當然,他的嘆息,看在冷眼旁觀的使者眼底,那是心疼。
火龍狂舞逼來。
遇上淡白霧氣。
嘶嘶一陣輕響,眾人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見那狂猛騰舞的大簇紅色火焰,被那輕薄若無物的薄薄一層霧氣阻擋、隔絕、一點點消融、似被無形刀鋒,戛然劃開,斷裂。
冰火交激,霧氣升騰更烈,滿地凝結出細碎冰晶,眾人幾乎已經看不清宮胤身影,只隱約看見一隻手圓轉如意,指甲越發毫無血色,冰晶般透明。
宮牆上下眾人駭然,從未想過幾乎戰無不勝的凶悍殺氣,在對方一隻手指下毫無抵抗之力,下意識紛紛後退。
耶律祁又嘆息一聲。
聽在懊惱挫敗的使者耳中,那是在幸災樂禍。
使者眼底掠過一絲惱怒,忽然身子向後一竄,踉蹌似要跌倒。
耶律祁急忙來扶,使者抬起手似乎想要借他的力,衣袖從他手背掠過,衣袖上敕金的鑲邊不知何時微微翹起,刮過了耶律祁手背肌膚。
「哎。」耶律祁感覺手背微微一痛,縮手看時,手背已經被刮破,流出點淡淡的血液來。
「哎呀對不住。」使者急忙道歉,眼睛不住往傷口上瞟。
耶律祁手一縮,衣袖垂下蓋住傷口,淡笑道:「無妨。」轉過眼去不願再理會使者。
使者走開了兩步,暗暗握緊了拳頭。
果然又看出了問題!
耶律祁的血液裡有細碎冰晶!
大王要他注意耶律祁和小白臉有姦情,說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他們武功同出一源。真真一點不假,看那個白衣服傢伙那一手滿地冰晶,如今耶律祁的血液裡也有冰晶色,不是一家子誰信?
現在只剩最後一層試探了。
試探底下那個白衣服對這個黑衣服的感情!
使者忽然一掌劈向耶律祁後背,另一隻手做了個假動作,從耶律祁身後拋出一枚黑色的木牌。看上去像是他偷襲耶律祁並偷到了木牌一樣。
遠遠宮牆下宮胤眼神一亮,飛快地掠上前幾步,想要看清楚那木牌是什麼東西。是不是耶律祁的左國師令牌?
宮牆上,耶律祁警覺地轉身,一抬袖擋住了使者一掌,眉毛一挑愕然道:「你做什麼?」
使者嘿嘿一笑,腳尖一挑將木牌挑起抄在手心,順手往衣袖裡一塞,道:「聽說耶律公子武功高強,在下想試試你的反應,呵呵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耶律祁目光一閃,神情明顯不信,笑道:「哦?這時候開玩笑?」
使者不答,走到牆邊,剛才對耶律祁出手那一瞬,他已經看見宮胤的急迫神情。
行了。
這也證實了。
這果然是一對各自有情的姦夫淫夫,居心叵測,裡應外合,試圖奪走大王的權柄!
「呵呵呵呵,」他低頭曬笑,「好一對有情鴛鴛,難為你們了!」
「你說什麼?」耶律祁沒聽清。
宮牆下宮胤抬頭,隱約覺得上頭氣氛古怪。
「沒什麼,在下還要將宮城狀況回報大王,另外,傳大王令,不必和對方開戰,他要進來就進來好了。」使者不肯再留,立即匆匆告辭,一邊走一邊感嘆搖頭。
雖說處於敵對立場,但想不到一對男子也有如此深情,他為他甘做內應,強顏歡笑,伴於不喜歡的女人身側;他為他奔赴萬里,對敵無數,城下呼應,不惜以一人之力與一國為敵。
多麼令人感動的男男愛情!
宮胤抬頭看著那忽然出現又趕緊離開的使者,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回頭問蒙虎:「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蒙虎:「有,眼神特感動。」
……
宮牆上耶律祁皺皺眉,摸了摸鼻子。
天南王怎麼回事,竟然要放宮胤進來?是聽了那個小妖精的話嗎?
看不出來小妖精還有這本事。
今兒宮胤窮追不捨,到底是為了追索他呢,還是為了小妖精?
耶律祁瞟著宮胤挺直的鼻子,摸摸自己的鼻子,沒覺得高度差哪去。
哎,反正瞞不住,進來就進來,找機會打爆之。
……
景橫波看見使者匆匆回來,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的時候,心中笑了。
當她看見天南王聽了使者匯報,臉色也霍然大變,近乎猙獰的時候,心中笑得更歡了。
怎麼樣?「相互呼應,忍辱負重,裡應外合,至死不渝」的男男愛情被證實了吧?
她之前就聽宮胤提過,中他的毒用他的解藥之後,耶律祁受傷期間的血液會發生變化,出現冰晶種。
某種程度上,看起來像和宮胤的武功同出一源。
而耶律祁手中掌握的力量,自然也是宮胤唸唸不忘的東西,讓使者拋出那個「偽令牌」,宮胤怎麼可能不在意?
至於令牌的式樣——她在山谷中,見過斜插在耶律祁腰間露出一點點端頭的黑色木牌,想來也該是屬於耶律祁的身份令牌之類的東西,當然天南王的人拋出去的木牌不會和耶律祁的一模一樣,但隔那麼遠,哪裡辨別得清?
想到那兩隻總將自己耍來耍去的狡猾冷酷國師,終於這次被自己涮了一把,景橫波不能不笑得開心。
天南王臉色難看,足足好半天才將這見鬼的論證消化完畢,原本她對景橫波的話半信半疑,所謂讓她去試女性魅力不過是試探態度,此刻心中惱怒,倒真有了幾分要好好試試的心思。
她一揮手,很乾脆地令人給景橫波解掉了手上的綁縛,景橫波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她現在徹底自由了。
不過她並不想走。
她想在兩隻國師和一頭大王中間尋個夾縫,妥妥帖帖鑽進去,既可以擺脫做傀儡女王的命運,又可以一勞永逸的安排好以後自己的生活。
她舒舒服服坐下來,等著宮胤的到來。
天南王則盯著「口罩」,開始認真思考著今晚將耶律祁放倒的可能性。忽然想起一個要緊的問題。
「你今晚自己用不用?」天南王指了指「口罩」。
景橫波一臉古怪——給大神嘴上貼個這個?
她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也不是不可以試試啦,」她想著大神嘴上貼姨媽巾的妙態,頓覺熱血沸騰——雪白的大神配雪白的姨媽巾,絕配有木有?
「帶翅膀超長夜用的也許他會喜歡?」景橫波比了個翅膀狀姨媽巾,滿臉神往。
「喜歡什麼?」有人在身後問。
「夜用超長39釐米啦……」景橫波眯著眼睛充滿憧憬地回答,忽然醒神這聲音不對。
「嚇!」她一回頭就看見了雪白的大神。
雪白的大神就立在門口,招牌性微皺眉頭,盯著她,一眼將她看了個透徹,確定外面沒什麼不妥,才清清冷冷開口,「帶翅膀?超長?夜用?」
最後兩個字許是觸到他其實很敏感的神經,他看向景橫波的眼神充滿審視。
「呵呵呵呵,」景橫波自有招架之法,「是啊,我的雪白帶翅膀三點式超短緊身天使蓬蓬裙,想看嗎?我穿給你看?」
大神反應很快——一瞬間無數渾圓雪白長腿短裙長耳朵粉紅耳廓的兔子景橫波從腦海中呼嘯而過……
「別胡鬧!」拒絕乾脆爽快,表情義正詞嚴。
看在天南王眼裡,果然好一隻意志堅定不好女色的特殊愛好者!
宮胤眼睛里根本沒有天南王——他眼裡從來容納的只有走進視野裡那一兩個。
他對景橫波抬起手,示意她過來跟他離開。
景橫波一看不好,她怎麼就忘記了大神的性子?他一進來肯定直接要帶她走,看在天南王眼裡,和那個「裡應外合圖謀王宮」的計畫就對不上了。
「胤胤……」她急忙笑吟吟地走過去,靠著他肩,低聲道,「現在不能走,我中毒了……」
「抓住她,拿解藥便是。」宮胤眉一揚,伸手去把她脈。
景橫波身子一斜讓開,在他耳邊悄聲道:「毒是耶律祁下的,或者也不叫毒,他說我要想走出天南王宮,就會倒地身亡。你說這事兒,寧可錯信不可不信是不是?不過這事可怪不得天南王,天南王對我還不錯,她很崇拜我要拜我為師,等會還要設宴請咱們吃飯,要我說,既然來了怎麼能就這麼走?不把耶律祁這個炸彈引爆了咱們能走好這一路嗎?你就留一留,咱們一起解決了你的心頭大患,好不好?」
她附在宮胤耳邊說話,淡淡香氣和熱氣吹拂他耳鬢細發,他微微有些癢,忍不住偏頭想讓,一偏頭卻正見她含笑抬起的眼睛,尋常人這個角度眼睛會顯得有些弔詭,她卻只顯出眼尾長長如燕尾蝶,眼波流眄似落花窗前流連的月光,每一□都是靈動、輕俏、柔軟,似花落了滿肩,拂不去的迷離香。
而那「咱們」兩字,咬字輕輕,透著不拘泥的熟稔親切,聽得他冰雪肝膽也似化春水,忍不住便輕輕「嗯」一聲。
景橫波攀著他的肩,本是故意親熱軟語蠱惑,此刻卻覺得他肩膀堅實似崑崙之玉,無來由的心中安定。忍不住又蹭了蹭。
一蹭之下,宮胤便一僵——她本就側身,這一蹭,自有溫軟飽滿相邀,輕輕撞在他臂側,撞得他心潮一湧,臉色一白。
再一抬眼看見對面天南王眼色古怪,似在看戲,不由臉色一冷,啪一彈指,彈在景橫波鬢髮上,「站好。」
景橫波正中下懷撇撇嘴,站直身,對天南王遞個眼色,「瞧,果然這樣吧?」
天南王用眼神表示贊同。她剛才瞧著景橫波的色誘似乎已經開始,正覺得景橫波連攀人說話的角度都似分外美妙,剛想好好學學,不想景橫波就被這麼煞風景地推開了。
由不得她更信幾分——剛才景橫波那角度神情如此美麗愛嬌,連她都怦然心動不捨轉開目光,這白衣服的傢伙如此不解風情,若不是個愛好男風的,似乎也沒法解釋了。
天南王戀戀不捨看了宮胤一眼——可惜了這麼一副絕俗的好相貌!
她偷偷回了景橫波一個眼色「看你的了!」
景橫波胸有成竹一笑。
如何讓兩隻狐狸國師丟盔棄甲?
如何讓天南王深信不疑轉而強睡耶律祁?
如何在三隻猛獸環伺下逃脫,不做那個夾心餅乾傀儡女王?
機會會垂青有準備的人!
一切就在今晚。
橫波宴!
……
因為景橫波的堅持,宮胤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天南王宮的高手一直潛伏在近側,雖然單打獨鬥沒人是他對手,但一擁而上,他難免顧不上景橫波,如果讓她自己瞬移,又怕這個不著調的亂移到不該去的地方,到時候找她又麻煩。
先前他被圍攻逼上高桿,一眼看見她落入耶律祁懷中卻來不及第一時間救援時的心情,他不想再重來一次。
何況景橫波說中了耶律祁禁制,也促使他下決心,要在今晚解決耶律祁。
夜,天南王宮醉霓閣上,席面初開。
醉霓閣建在兩座長拱橋中間,兩橋朱紅,似兩段霓虹自水上生,跨越碧波,拱出圓形若明珠的醉霓閣。一到入夜,兩橋每隔三尺點起紅燈一盞,似無數夜明珠自天際垂掛而來,映得湖水影影綽綽,半邊碧色半邊紅。
所有菜色和用具,都由宮女乘輕舟送來,湖上槳聲燈影,唉乃不絕,夾雜著女子們低低笑語,令人想起荷塘生翠眼兒媚的水鄉風情,忘卻這裡是窮山惡水的西鄂。
這是天南王宴請貴客的地方,只有貴客可以從鋪了紅毯的橋身上走過,進入醉霓閣,其餘所有從人,必須乘舟往返,在安全防範上,做得十分嚴謹。
此刻閣中,席開四面,燭影搖紅。
面對面坐著天南王耶律祁,景橫波宮胤。
天南王表示,景橫波給了她很多好建議,她請客以示感謝,宮胤既然是大波朋友,自然一併邀請。
四人除了景橫波神色自若喝酒吃菜之外,其餘三人都臉色古怪。
尤其宮胤和耶律祁,多少年既同殿為臣,也是政敵,同席喝酒自然有過,可是那都是在國內,一些必須要撐場面的場合,離開朝廷,在其他任何場合,幾乎都是你死我活,一見必殺。
至於天南王,心懷憤怒和警惕,看誰都帶著惡意,眼神宛如探照燈,在幾人身上掃來掃去。
好在都是強人,天南王還能以主人之姿熱情招呼,耶律祁除了一開始怔了怔之外,之後便從容自若,宮胤則不看所有人,不吃菜,只垂眼慢慢喝酒。
酒液很清冽,菜色味道很正,天南王似乎也知道在這樣的人面前耍花招毫無作用,所以宴席擺得坦蕩蕩。
宮胤旁若無人,似乎更不愛看景橫波,時不時側開身離她遠點。
景橫波正中下懷,越發將一頓飯吃得杯盞凌亂,骨頭亂飛,此刻正抓著一條紅煎鯡魚大啃。
「吃慢點,」大神似乎忍無可忍,目光直視,「你的魚骨頭吐到我袖子上了。」
「哦。」景橫波挪了挪,繼續啃,她喜歡吃魚。
「秀氣點,」大神一會兒又批評她,「聲音太響,你吃東西的時候怎麼這麼不女人?」
「哦。」景橫波再挪挪,換個方向啃,對面耶律祁笑吟吟看過來,比了個「好好吃」的手勢,景橫波瞟他一眼,按了按自己鼻子。
還是好好操心你的塌鼻子吧您哪!
耶律祁又悻悻摸鼻子去了,將這眉來眼去一幕看在眼裡的宮胤,眉頭微微一皺。
摸鼻子?什麼意思?
「安靜點!」大神沒安靜一分鐘,終於沒忍住再次批判,「你就不怕卡著魚刺嗎!」
話音剛落,景橫波漲紅著臉猛力咳嗽——她卡著魚刺了。
宮胤一隻手很熟練地伸過去,在她背上狠狠一拍,「咳!」
「卡。」一聲,景橫波身子一仰,一根白白的魚刺噴出,宮胤早已眼疾手快地端了小盂等著。饒是如此也難免衣袖被襲,染上一小片污跡。
景橫波捂著喉嚨,軟綿綿地倒在他膝上,一邊將嘴邊油膩往他雪白的褲子上擦,一邊在心裡嚎叫:
快嫌棄吧!嫌棄吧!大怒扔我出去吧!這樣更能證實你們的相愛!
宮胤眼睛慢慢垂下。
看看袖子上點點紅褐色斑痕。
看看褲子上一片流星狀擦痕。
抬起手。
景橫波眼一閉,等著騰雲駕霧再倒飛一次。
手落在了她的背上,指尖撥弦般輕輕按過後背穴道,一股暖流順經脈而過,熨帖了景橫波因猛力咳嗽而發疼的咽喉。
太過意外,她有點發傻。
大神今天又重生了麼?
微涼的手伸過來,將賴在他膝上的她扶起,墩在座位上坐好,順手拖過她的碟子,將上面兩條鯡魚都夾到了自己的盤子裡。
景橫波呆呆地看著。
看他取出一枚精緻的小銀刀,刀上還有一枚銀色細針。他垂下眼,用刀剖開魚身,剔出魚骨,再用銀針慢慢剔出背部和尾部的小刺。
他微微垂頭,神態專注,刀下得快,針挑得從容,動作細緻而精心,彷彿面對的不是一條魚,而是需要他殫精竭慮的國事奏章。
一縷鬢髮微微散了下來,遮住他澄澈清明的眼神。
景橫波幾乎被震撼。
再豐富的想像力,再發散的思維,她也沒能想到,宮胤居然會做這樣的事。
唉,吃魚就吃魚,犯得著這麼費事麼?
果然大神就是精貴難伺候。
宮胤動作快而不亂,幾乎瞬息之間,兩條魚的刺被剔得乾乾淨淨,他放下銀刀銀針,將盤子往景橫波面前一推。
正看得津津有味腹誹不休的景橫波,盯著盤子裡還保持完整的魚肉,又傻了。
「給我的?」
「省得你再卡著,弄髒我。」宮胤的語氣永遠那般冷而嫌棄。
景橫波盯著兩條如藝術品般剔去刺的魚,聽著他冷酷得凍死人的語氣,覺得跟著大神永遠這麼有落差感啊落差感。
魚很完整,很誘人,似乎更香了,她卻心裡亂糟糟的,覺得有什麼不對,想接受又不想接受,想改變又不想改變,似乎無論接受還是改變,未來都會因此發生變化,而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自由,想要過單純的生活,腥風血雨,爾虞我詐,她能適應卻永遠不會喜歡。
現代那世小白鼠的生活已經足夠委屈了自己,脫困後她發過誓要為自己活。
而他,代表的正是最複雜、最詭譎、最深冷的那一切——一個王朝的興衰與存亡。
他冰晶般的眼眸,時刻掃視大荒國土,能留幾分溫暖,餘蔭她的天地?
景橫波搖搖頭,自嘲一笑。
想多了!
他只是不想再被噴魚刺而已。
對面,天南王和耶律祁都看過來,桌上有酒壺高盤等物遮擋,剛才宮胤動作又快,他們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天南王想了想,端著杯,笑吟吟走過來,似乎要敬酒,一眼看見景橫波盤子裡的魚,眼色一變,揚眉笑道:「這魚剔得可巧妙!大波,這是你剔的?」
「是啊,」景橫波心不在焉,懶洋洋端起盤子,「想吃嗎?」
宮胤霍然抬頭。
天南王看來也是吃魚討厭刺的,沒注意到宮胤神情,頗為歡喜地來接,「好。難得你這番孝敬……」
「啪。」
盤子忽然碎了,湯汁濺了天南王一手,魚肉翻滾著落下,這回再也無法維持完整,碎成了一堆。
景橫波看一眼那魚肉,看一眼發呆的天南王,轉頭看宮胤。
宮胤似乎依舊如常,再次端起酒杯喝酒,鬢髮垂落,眸子如雪中黑曜石,定而冷。
景橫波覺得心中那種奇怪的燥熱感更甚了。
她霍然推開席面站起,道:「今晚我有助興節目,走過路過別錯過啊!」一扭身就進了側門。
天南王嬌笑鼓掌,「好極!正好見識大波神舞!」眼光有意無意在耶律祁和宮胤身上掠過。
宮胤一動不動,握杯的手背微微繃緊。
耶律祁眼睛一亮,含笑舉起了酒杯。
看在天南王眼裡,嗯,是在給這小白臉遙遙敬酒嗎?
嘩啦一聲響,側門的簾子掀開,一團火,忽然灩灩地旋了出來。
整個醉霓閣從天南王開始,到伺候的下人,齊齊發出一聲意味難明的驚嘆。
宮胤頭一抬,定住。
耶律祁直了背脊。
彷彿是電,或者是光,自霓虹盡處穿射,一眨眼抵達虹膜,留一抹驚豔鴻影,起伏穿梭。
不知何時閣中地毯上,已經亭亭立了蒙面的女子。
所有人瞪圓了眼睛。
那個……張揚!誘惑!大膽!奔放!
傾瀉的大波浪斜插一朵豔紅的大麗花,用朱紅的琉璃珠子挽住兩鬢,上身是一件抹胸式的火紅兜肚,挖肩,長度只齊胸,垂著無數金紫斑斕的琉璃珠子,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和渾圓的肚臍。肚臍之下是黃金七彩編織腰帶,同樣垂著長長短短的琉璃珠,其下是火紅飄逸的裙子,剪裁出不規則的裙襬,露出一雙雪白的腳,腳踝上串著七八串金鈴。
一襲鑲細水晶的赤紅面紗,遮住了她半張臉,露一雙眸子勾魂攝魄,眼角飛一抹赤紅淡金的胭脂,豔得壓住了這滿堂的錦繡輝煌。
天南王忘記了碎掉的盤子,耶律祁丟下了酒杯,宮胤一杯酒停在唇邊,酒杯傾斜,酒液瀝瀝而下,他竟渾然不覺。
極度寂靜中,好一會兒,宮胤才似反應過來,將酒杯一拋,就要站起。
「咚咚咚!」
鼓聲忽起!
比想像中更快,景橫波快速的舞步已經如風一般旋起!
雪白的裸足搖曳出雪色的影,火紅的裙襬漾開霓虹霞光,各色的琉璃珠子飛揚七彩,黃金配飾燦爛如朝陽,伴隨著金鈴脆響,各色琉璃珠子飛起的細碎之響,和節奏明快激烈的鼓,所有元素都在訴說屬於舞蹈的華豔和絢爛。
而身體則是另一種語言,寫滿妖媚誘惑自我和釋放,從顫動的臂,搖曳的水蛇般的腰,晃動的雪白的肚皮,細碎急速震顫的臀中不斷延展,似火焰奔騰,似海浪疊湧,似流水潺潺,似蝴蝶歡快自由。
肚皮舞,具有悠久歷史的最具女性特色的東方舞蹈,是女性用以展示身體之美的最著名舞蹈之一,只有對自己身體有著極度自信,堅信自己的美麗足可征服一切的女子,才可以舞出這種舞的精髓。
幾乎剎那之間,景橫波便點燃了舞蹈的韻律,滿室裡都是她渲染開的節奏和色彩,人們瞪大眼睛,卻無法捕捉屬於她的具體顏色,一忽兒是雪色淘洗,一忽兒是火焰燦烈,一忽兒琉璃珠兒飛得滿天滿地,一忽兒金黃色的鈴鐺亮攝人眼。
而那柔軟起伏,如雪白錦帶一般的腹部和急速晃動,似內藏機關一般的臀部,更讓所有人大開眼界——原來人體可以搖曳出如此美妙的弧度,可以震顫出如此激烈的頻率!看得人心也似同步激顫,咚咚咚響的不知是鼓聲還是心跳!
有人在發抖,有人腿在下意識隨著鼓點輕顫,有人直直扶住了柱子,手臂也無意識慢慢抖動,景橫波身體的各處都將人的慾望點燃,她起伏顫抖所經之處,抖落一地急促的呼吸和驚豔的目光。
人群中心景橫波勾唇一笑——姐的電動小馬達可不是白叫的!
她的眼光掠向宮胤,當初青樓鋼管舞,不過迫於形勢隨便一跳,先前彩車上幾個動作,也不過隨意展示不成章法,唯有這一刻的肚皮舞,是她真真正正,要跳給他看的!
讓這冰山一般的傢伙,正視一下女性身體之美!
宮胤端坐如常,按住桌案的雙手卻姿態繃緊,手背發白。他垂著密密眼睫,似乎根本不屑看她的舞。
景橫波卻看見他盯住了一旁盛清水的金盆。金盆裡水波微微震動,倒映出她流水般的身影。
她微微笑了。
不讓你心跳一百八,姐枉稱舞中霸!
一個旋舞,她已經接近了宮胤,微微傾身,長髮流水般瀉落。
對面耶律祁看她果然舞向宮胤,面色平靜,微微漾動的眼神卻洩露了此刻心思。
恍惚裡還是那日青樓見她獻舞,狂野至令人驚心,然而此刻這一番裝扮,風情似乎還勝三分。
但她的風情,到底願意為誰綻放?
……
宮胤身姿有些僵硬地抬頭,他的手緩緩按緊了桌面,眼神在景橫波裸露的曲線流暢的脊背和腹部掠過。
隨即又從旁觀發痴的眾人臉上掠過,烏黑的眼神凜然似有殺氣。
景橫波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大神要發飆了。
她一個翻身,倒入他懷中,雙臂一抬,勾住了他脖子。
四面發出意味不明的抽氣聲。
「繼續裝你的酷啊親!」她在他耳邊吹氣,姿態婉轉嬌媚,語氣卻清朗。
宮胤身姿似乎有些僵硬,抬手要推她,觸手卻是溫軟和滑溜,他半抬的手微微一僵,不知該落向何處,眼光想落下去,卻也依舊不知該落往何處,眼尾掃到一片盈盈的白,他慌忙轉開眼光。
「別這樣。」
景橫波險些噗一聲笑出來——宮胤腦子搭錯線了吧?這話說得怎麼這麼充滿違和感?
她攀住他肩,端起一旁的酒杯,遞到他唇邊。
「好人,且飲一杯……」
聲音綿長,甜膩似摻了半斤蜜,景橫波被自己噁心得抖了抖。
宮胤垂下烏黑的眼睫,他坐姿筆直,手虛虛按在她腰上,心裡想推開,卻又覺得扶上她肌膚也是不妥的,眼底只倒映她素手纖纖,擎玉色酒杯,芬芳如蜜的酒液在眼前微微晃動,漾開的不知道是那青碧的液體,還是他的心。
而她同樣清甜的呼吸就在頸下,癢癢地拂著他領口,一寸一寸,似也要攻殺進靠近胸口的那個位置。
他忽然有些恍惚,眼前飛掠過她飛揚的紅裙,大片大片擺盪的彩色琉璃珠兒,滑溜溜一顆顆似射進了心底,蓬一聲炸開五彩的迷霧。
他似迷失。
一低頭將飲醇酒。
忽然聽見她的聲音,清醒而微帶詫異,小小聲響在耳邊。
「喂,冰山,你不會真喝吧?」
……
恍如被冰水當頭澆下,他竟然渾身一冷,一股寒氣放射狀從胸口四射,他霍然抬頭。
景橫波已經蝴蝶般從他懷中飛起,一個旋身跳開,再一個旋身反手探到背後,唇角似嗔似怨地一彎。
「死人,竟然不喝我的敬酒……」
語氣充滿哀怨。
宮胤盯著她,忽覺認識這個女人,生活也充滿了落差和詭異感。
景橫波手一揚,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條鞭子。
細長的彩鞭,裝飾作用勝於武器作用,本就是肚皮舞常用道具之一。
「啪。」彩鞭如蛇一甩,擊在地面清脆有聲,與此同時忽地一聲,所有燈都滅了。
眾人發出低低的驚嘆,幽深低沉的嘆息聲在黑暗的閣內聽來深遠。
一片黑暗裡,鼓聲還在繼續,景橫波的腳鈴聲還在響,沉重的鼓聲和輕巧的鈴聲糅合成古怪挑逗的旋律,眾人眯著眼睛,不由自主在黑暗中想像那一片爛漫的火紅,旋轉起伏成七彩的旗。
「啪。」一聲清脆鞭響。
一道火光燃起,是壁上的一支兒臂粗的牛油蠟燭,忽然被點亮。昏黃光線暈暈地射在地面,將人臉映得朦朧。
第一支燭光亮起,天南王做了個手勢,眾人躬身無聲退場,退出閣外猶自戀戀不捨抬頭,眼神遺憾。
「啪。」又一聲鞭響。
第二支燭光點亮,正在宮胤身後,一片紅影下他眼眸更黑,幽幽似藏著千萬年靜默的深淵。
有淡淡的香氣迤邐開來,香氣裡似乎還有些奇異的味道。
景橫波紅色的裙裾散開,從宮胤的頰上掠過,她的笑聲如精靈驚破羽衣之夢,輕俏而慵懶,「……對我好點喲,親……我今晚美不美?」
宮胤手指微微一抬,似要捕捉住那香風隱隱的裙裾,然而她翩然凌波,倏忽而過。
「別拉我裙子!」躍身而過時她低聲警告,煞風景的語氣。
他手指停在空中,指尖一瞬間微微發白,一層細碎的冰晶色忽然出現,再慢慢消失。
「叮鈴鈴。」一道黃光閃過,帶著濃烈的香氣穿越昏暗飛向他,這是她腳上的金鈴。
「接住哦心肝兒……」她的笑聲在不遠處如水波蕩漾,聲聲都是撩撥。
他沒動。
一蓬灼灼的熱一次次逢上無奈的冷。他也不得不在黑暗中靜默。
她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奇葩,勾魂攝魄與拒人千里兼具,熱情奔放與漫不經心同存。
這樣的女子,是天生劫。
金鈴「噹」地一聲落地,她彎身一抄抄在手中,悄悄一翹大拇指,「對!就是這樣!高冷大神,點贊!」
他依舊端坐不動,衣衫似雪,面容也似雪。指甲上隱隱泛起一層冰晶色,緩緩蔓延,這次沒有再消失。
長鞭一甩,「啪!」
第三支燭光嚓地燃起,點亮在耶律祁身後,不知何時天南王已經坐在他身邊,彎臂勾住了他的腰。
「啪啪啪啪。」鞭聲連響,蠟燭漸次點亮,一共八支蠟燭,分居四方,但室內並沒有亮堂,燭台都安放在靠近橫樑的地方,投射到底下時,只剩淺淺的光暈。
光暈裡亭台樓閣,金盆玉盂,帳幔垂簾,桌椅器物,似乎都發出模糊暗昧的光,人們的臉也似變得模糊,只有一雙雙眸子,在浮沉迷離的香氣裡,幽幽地亮著。
景橫波不知何時再次舞到了宮胤的身邊。手中彩鞭一彎一折圈成一圈,格格笑著向前一兜,套住了宮胤的腰。
「死人,不信你這次還拒絕我……」她嬌笑著將彩鞭一拉。
另一邊,天南王拋了酒杯,眼神迷離,手一抬抖出一條彩練,也拴住了耶律祁的脖子。
「好人,今晚良辰美景,你得陪陪我……」
她拉著耶律祁,輕笑著邁入身後重重疊疊的帳幕,在進入暗室之前,做了一個手勢。
昏暗裡隱約似有細微聲音響起,隨即歸於安靜。醉霓閣內微微詭異的氣氛,終於消散。
景橫波鬆了一口氣。
天南王在做好事兒之前,終於撤走了埋伏在暗處的機關和護衛。
這是她不敢不賣力施展的原因,不過她對大神放心的很,她相信就算野豬也會為她的挑逗傾倒,大神也不會的。
論起定力,他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不是?
景橫波唇角笑意放鬆……大功快要告成了。
耶律祁被天南王拖走了,浸泡過霏霏無色無味尿液的衛生巾會給他帶來銷魂一夜。霏霏的尿液是有毒的。
前幾天養病,她就研究過霏霏的蠱惑之術,小怪獸主動給她提供了口水尿液,指手畫腳表示這才是它的精華所在。所以她早就備了尿液版衛生巾,口水版手帕等等。
手中的彩鞭,把手端繫著的手帕,就是加了料的。她的八鞭多甩在宮胤附近,想必那股屬於霏霏的氣味,已經開始慢慢滲透。
現在天南王已經對她放心,撤走了機關和護衛,下一步她只要把手帕趁黑給大神擦擦臉……
然後她就可以跑了!
至於大神,這種用量極其輕微的霏霏口水,根本迷惑不了他多久,他不至於長時間喪失行動力被人傷害,而天南王此時忙著糾纏耶律祁也未必顧得上找他麻煩。
真是個完美的計畫。
這回她要單身一個人跑,誰也找不著!
景橫波心花怒放地再次感謝霏霏的傾情贊助,一邊套著宮胤的腰,一邊解著鞭梢的手帕,輕悄悄地道:「多謝配合,這回咱們戲可演完了……就知道大神你不會躁動啦哈哈……你累不累,你好像出汗了……我拿手絹給你擦擦臉好不好……」
話音未落,砰一聲,順著她的拉勢,宮胤忽然倒在了她身上!
景橫波不妨情節急轉直下,「啊」一聲呆住,未及反應,忽然雙臂被狠狠壓住,身上那人,已經沉沉地壓下來。
他的聲音響在耳側,低沉而冷。
「惹我?給點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