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無心聽說了耶律祁傷了戰辛小腹的事情,才恍然大悟。
「難怪他要立即來……我們這門有個傳說,」她臉色微微一紅,含蓄地道,「我門中女子,對這樣的傷勢有採補之能。他受了這種傷,這回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我了。」
「商量個計畫。」裴樞道,「你猜戰辛會怎麼對付我們?」
「不外乎是動用全部兵力圍殺,還要在我面前將你們殘忍殺死。戰辛是個非常狂傲自大,凶狠霸道的男人。他讓你們來,就是等著殺你們。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和他作對的下場慘不堪言。」
「他現在受了傷,想必情緒更暴戾焦躁。」景橫波道,「你打算怎麼做?」
「想要寶舟圖紙,就得讓戰辛脫衣。他這東西一定是隨身帶。但戰辛不把你們幾個解決,也不可能鬆懈下來,做……那些事。」陰無心有點難堪地道,「我倒有一個想法,只是……挺難為你們的……」
她聲音越說越低,眾人聽著,臉色越來越古怪。
陰無心的計畫,是要三個男人,先想辦法束手就擒,或者看起來沒什麼威懾力,當然這個束手就擒必須要保證隨時戰鬥力,還不能被看出破綻。她會想個藉口讓戰辛來不及處置他們,先對她求歡。到時戰辛必須要脫衣,男人在那種時候必然是最鬆懈的,然後幾個男人想辦法脫困,偷圖紙的偷圖紙,動手的動手。為了保證偷盜和隱身效果,她會使計引戰辛離開這裡,去宮中一處引水洗浴的熱池,那裡煙氣瀰漫,還有地下引水道。方便藏匿,也方便偷渡。
在這個計畫裡,要先激怒戰辛,讓他盛怒下出手失措。要激怒戰辛也很簡單,隨便哪個男人出來呵護一下陰無心就夠了。
所以男人們臉色都有點古怪——這是個「美差」,誰來?
「戰辛應該會先派人來查看我這裡情況。」陰無心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中要有人,和我……逢場作戲。」
她目光有意無意向裴樞飄過去,那兩個也毫不意外地看著裴樞。
「看我幹嘛?」裴樞眼一翻,「爺身上有毒,精力不濟,不能打頭陣!」他一指英白,「你武功高,出了名的愛酒好色愛女人,不是你上,是誰?」
英白喝一口酒,看也不看他,道:「愛酒不代表會做戲。要麼耶律兄請。」
「在下也有傷在身,」耶律祁立刻咳嗽,微笑,「還是勞煩兩位吧。」
三人好客氣地互相推諉,陰無心臉色越來越暗淡,景橫波瞧著不忍,心想這三隻這樣毫不客氣地推來推去,一點不給女士面子,沙豬!
「要麼英白你吧。」她忽然道,笑吟吟地看著英白,「你不是一向以瀟灑恣肆聞名帝歌,也是帝歌出名的處處留情大受歡迎的浪子嘛,你扮演這角色,最好不過啦!」
另兩人立即齊聲贊是。表情愜意。
英白舉起酒壺的手一頓。
一瞬間他眼光從酒壺上端飄來,落在景橫波臉上,眼色複雜,意味難明。
景橫波就好像沒看見,笑吟吟將他往陰無心身上一推,嬌聲道:「哎呀,帝歌第一浪蕩子,這可是你拿手好戲,還不趕緊地?盡謙虛推讓什麼……」
英白忽然一反手,握住了她手腕。
景橫波垂下眼,看著被握住的手,感覺到微微力度,臉上笑容不改,「你拽住我幹什麼?真的不情願?啊你怎麼會不情願?這簡直都不像你了啊……」
英白手一顫,霍然鬆開,忽然一笑,喝一口酒道:「行行,不過你可別推我,這樣未免太冒犯陰夫人。我聽你的,扮一次就是。」
他丟開酒壺,笑問陰無心,「夫人,請恕英白冒昧了。」
陰無心已經恢復了古井不波的神色,點點頭,「委屈大統領了。」
景橫波抿住唇,眨眨眼,看著那對相視的男女。
裴樞漫不經心地對外面看,耶律祁只看她,微笑的眼底波光閃耀。
「夫人,你覺得怎樣才裝扮才合適?」英白很入戲,深情款款牽起陰無心衣袖。
陰無心有點不自在,梗著脖子,指了指內間道:「那裡有個窗子,戰辛要想派人查看,也就只有那裡能看見。只是你要小心,戰辛發現了你,必然以你為主要目標。」
「如此,不正是女王陛下想要的麼?」英白含笑的眼光飄過來,景橫波抬頭望天。
明朝暗諷?姐聽不懂。
低下頭的時候,她發現英白當真牽著陰無心進裡間去了,兩人相攜而行的姿態自然親密。進門之前他微微後撤一步,虛虛扶了陰無心一把,而她仰頭淡淡一笑。兩人對視的側面都美妙美好,俊男美女,一對璧人,如詩如畫。
景橫波抽抽鼻子,上前一步,頭還沒伸出去,砰一聲,英白把門關上了。
景橫波瞪著那門,似乎很想瞪出一個洞來,又似乎很想踹一腳,但這門說到底等於她自己關上的,她一步都邁不出。
心裡有種奇怪的滋味,疑惑不解不安混亂……自從出帝歌之後,這種感覺常常出現,很多時候讓她迷茫,幾乎以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門關上,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嬌痴暱笑,也沒有男子聲氣。如此安靜,靜得詭異,詭異得讓景橫波心裡貓抓似的癢。
她踢踢裴樞。
「做什麼?」裴樞向來沒好氣。
「英白很神秘啊,」景橫波鬼兮兮和他咬耳朵,「你要不要偷偷去看看?萬一他不是個東西,藉機傷害了你的老相好呢?」
「你這蠢女人三句話兩句話都是錯的。」裴樞冷笑指著她鼻子,「第一,爺這麼高貴有風骨的人,怎麼可以做暗室偷窺這種下作的事?第二,陰無心不是我老相好,頂多只算我救命恩人。第三,這種男人『傷害』女人的事,只要女人沒有呼救,就說明人家情願,你情我願的事,幹我何事?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對了,英白確實不是個東西。」
「我看你也不是個東西。」景橫波翻回一個大白眼,放棄了對這個油鹽不進傢伙的努力,轉頭揪起小怪獸,抓在手裡蕩著玩,蕩啊蕩啊的,也不知怎的「一不小心」,小怪獸忽然飛了出去,正落在裡間虛掩的門頭上。
「哎呀不好意思。」景橫波驚嚇地摀住嘴,「失手,失手。」
沒人理她。裴樞翻白眼,耶律祁笑容意味深長。
霏霏倒也識相,被「失手」扔出去,順勢一個翻身,想要鑽進室內。
忽然呼啦一聲,一股勁風捲出,小怪獸被捲出一個觔斗,炮彈一樣飛彈出來,重重砸進景橫波懷裡。
景橫波一個踉蹌險些沒接住,一低頭,小怪獸大眼睛眨啊眨,滿眼的怨念和委屈。
景橫波沒法再把它扔出去了,只好悻悻放棄。轉頭看看耶律祁,放棄了攛掇他的念頭——耶律祁才不是裴樞那個傲嬌直率的傢伙,他狡猾得千年老妖似的,肯定不會上她當的。
屋子裡還是靜,靜得讓她發癢,腦子裡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管你有病啊為什麼莫名其妙對屋子裡特別關心?心裡卻似有個小人咚咚咚跑來跑去,不住攛掇她「看看!看看!這兩人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不正常!有貓膩!也許有問題……也許……也許……」
她忽然一掠頭髮,笑道:「啊,有點冷。風好大!」
「哪來的風?」裴樞轉頭對外面看看。
耶律祁還在笑。
「砰。」一聲,裡間的門忽然被撞開,景橫波大驚小怪地叫:「啊風好大!」
然而當她看見屋內情形時,想扯的話頓時忘記了。
裡間那奇怪的溫軟玉床前,垂下了淡色的帳幕,帳幕裡隱隱約約躺著陰無心,英白站在床下,一條腿半屈在床邊,正俯身對著陰無心,此刻門一開,他起身抬頭,看起來像什麼好事,被忽然打斷一般。
景橫波張口結舌。
「玩真的啊……」她喃喃道。
英白看了她一眼,明明還隔著一間屋子,裡頭光線晦暗,她卻覺得那一眼如冰如刺,忽然就射進了她心裡。
隨即她聽見他淡淡道:「是啊風好大。」
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勁風起,門再次砰一聲彈回來,撞在牆上捲起一股更狂烈的風,風直推而出,將她撞了個踉蹌,撞出屋外。
她及時抓住門框,才免了栽個倒栽蔥。
景橫波拽著門框,好一會兒才驚魂初定,頭頂上砂石簌簌而下,是屋瓦上被震下來的沙。撲了她一身。
在裴樞和耶律祁詭異的目光中,她若無其事站起身,拍拍衣裳,呵呵一笑。
「是啊,風好大。」
「我倒覺得,」耶律祁慢條斯理地道,「海好大,浪潮好大,一波一波的,沒完沒了。」
景橫波決定自己聽不懂。
裡間忽然有驚呼之聲,低低的,是陰無心的聲音。
景橫波裝聽不見,堅決不再把眼睛往那方向轉。
她也覺得自己夠莫名其妙的,整天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這關她什麼事?
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知道,像一種直覺,潛伏在意識深處,沒有理由,永遠存在。
門卻忽然開了,英白和陰無心出現在門口。
幾雙眼睛齊刷刷盯過去,神態各異,或者說,各種詭異。
英白看起來很正常,還是那帶笑的無所謂神情。
陰無心也還是冷冷的,臉上連酡紅都沒有。
她忽然道:「我剛才……」
景橫波豎起耳朵。
「……忽然覺得,」陰無心頓了頓,「我實在不擅長演戲,如果由我去誘騙戰辛,只怕會壞大家的事。」
景橫波一怔——什麼意思?
「哦對了,稍後可能有混戰,你能保護自己嗎?」陰無心忽然轉向她。
不等她回答,三個男人立即發聲。
「我吧。」裴樞立即舉手,「她可是我未來娘子,我不保護她誰保護?」
「裴兄毒傷未去,不宜勞動,還是我來吧。」耶律祁笑吟吟。
「你倆都有傷在身,不可勉強,」英白從容地道,「在下愛酒好色愛女人,帝歌第一浪蕩子,和女人逢場作戲是拿手好戲,自然該是在下。」
景橫波瞪著三個男人——一刻鐘之前,叫你們和陰無心逢場作戲,你們還互相推諉來著!
偏心偏得這麼明顯,真的好嗎?
再看看陰無心,垂著眼皮,臉色如雪,已經暗淡得快要消失了……
還沒等她拒絕,外面已經傳來快速的腳步聲,燈火迅速逶迤而來,將這小小的院子照亮,景橫波回頭,就看見了被一大群人簇擁而來的戰辛。
在戰辛身後,透過被打開的院子門,還可以看見黑壓壓的人頭,還有重型武器深黑色的鐵光……
戰辛步子有點艱難地走進院子,臉色陰霾,沉著這夜纍纍的黑雲。
他只覺得心火很旺,需要女人的柔軟身體和冰涼肌膚,來消去心頭業火,重新激活即將死去的血脈。
自從失去最鍾愛的幼子,他深受打擊,一夜之間精氣神喪去大半,之後想到王權大業,不得不振作精神,重新努力在女人身上耕耘,試圖借助那些肥沃的土壤,再耕種出屬於自己的優秀子嗣來。
少了一個嫡幼子,只要努力,就會有更多的嫡子。
然後他很快便無比沮喪地發現,那喪失的精氣神,再要聚攏來,千難萬難,他好像在一夕之間老去,再難將昔日雄風喚醒。
對於男人,尤其是身為王者的男人,這樣的事情很難忍受。在悄悄求醫問藥的過程中,他知道了陰無心的獨特補陽法門。
陰無心名義上是他的後娘,他卻知道也許陰無心還是處子,老王納她時身體已經不行,沒多久就駕鶴西歸。這樣一個駐顏有術的美人,他堂堂斬羽之王,怎麼會因為所謂名分就放過?
原本他還想擺出大方姿態,給陰無心一個自己投懷送抱的機會。順便看看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姦夫。如今他接連受挫,耐性已經到了盡頭,再沒有心情去等一個女人慢慢回心轉意。
聽說她屋裡竟然藏了三個男人,這是要集齊姦夫,和他對抗嗎?
那就走著瞧吧!
戰辛身邊陪著十大高手供奉,有恃無恐地進入小院,立刻軍隊流水般湧進,將小院每個角落都站滿。
他一抬頭,就看見站在屋子門口的三男兩女。
三個男人都戴著面具,但都身材修長高頎,氣質非凡,他心下警惕。
而陰無心身邊的女子,則讓他目光一凝。
哪裡來的美人!容色竟還勝陰氏三分!
景橫波今晚的妝容,淡掃蛾眉,清逸清爽,在月色火光中盈盈,乾淨清澈如一抱山巔泉。
她此刻的易容並不算十分精妙,仔細看有景橫波的輪廓,但戰辛當初只在女王迎駕大典上見過她,又是隔著老遠,當時還只顧著和耶律祁鬥法,對女王印象已經不深。
他一眼看住了景橫波,眼光就再也不捨得挪開,再看陰無心,頓覺黯然失色。
陰無心連喚了幾聲大王,才將他喚醒,戰辛咳嗽一聲,眼光戀戀不捨離開景橫波的臉,冷笑看向陰無心。
「太妃。」他稱呼著陰無心的封號,語氣並無尊重,「孤王讓你靜心思考孤王的提議,你弄了這麼些男女在自己殿內,晝夜同臥,不遵禮教,當真視這王室規矩為無物,視孤王為無物嗎?」
「大王誤會了。」陰無心靜靜道,「這三位,是我門中師兄。聽說了大王對我的垂青。特來恭賀。順便也打算向大王敬獻些養神寧氣的藥物。」
「你師兄?」戰辛半信不信,斜眼看著三人,不無嫉妒地道,「天女門果然駐顏有術,你師兄想必年紀不輕,竟也一頭烏髮。不過他們敬獻的藥物,要經過醫監查看才行。」
「自然。」陰無心伸手,扭了一把裴樞。
「幹嘛?」裴樞瞪她。
「藥物,隨便拿個。有毒的最好。」陰無心聲音很低。
「呵呵呵找我找對人了。」裴樞唰一下從腰後拎出個袋子,大聲道,「世間名藥,盡在此處。不過請大王好生珍惜,可別隨隨便便讓人試藥,浪費我的好東西。」
「那是自然。」戰辛終於露出點笑意,命人接過那袋子,一個眼色使過去,自有人拿了藥安排人去試藥。
裴樞也在笑,似一隻剛剛從自己第三個洞裡竄出去的狐狸。
「這位是……」戰辛根本沒有追究那幾個所謂師兄的心情,迫不及待盯著景橫波的臉發問。
景橫波還沒回答,陰無心已經輕輕一笑。
「這位是我師姐。」
「哦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等等,你師姐?」
戰辛瞪大了眼睛,景橫波也瞪大眼睛。
師姐?你四十八了,我是你師姐,你在暗示我六十八嗎?
哦不是暗示是明示,陰無心接著道:「師姐是我門中大能者,雖然已屆六十,但丰姿花貌,猶勝少年。大王你說是不是?」
果然戰辛立即眼睛發光——景橫波看起來比陰無心還要年輕,年紀卻比她還大?
「是……是……」他魂不守舍地瞧著景橫波,據說天女門駐顏術修煉得越精深,對男人的補益越強,這位六十如十六,豈不是能助他返老還童?
景橫波掠掠鬢髮,瞟了陰無心一眼,她知道這女人是什麼心思了。
都說女人心眼小,果真小,陰無心這是受了刺激,小小報復一下,這個時候把她給推出來了。
景橫波倒也不介意,她並不太放心陰無心,如果讓她去拿戰辛的圖紙,能不能成功都是個問題,就算成功了,陰無心會不會借此機會有所要求也難說。
不如她自己親自出手好了。
「這位師姐,怎麼稱呼?」戰辛神態極為慇勤,「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該讓小王好好招待才是。」
「老身名波姬小絲,」景橫波慈祥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又慈祥地看了看陰無心,笑道,「其實老身不是無心的師姐,是她的太師姑。老身今年也不是六十,將近七十了。無心不願驚著大王,又不想洩露老身身份,才不得已撒了謊。只是老身瞧大王一臉正氣,器宇軒昂,不忍心欺騙大王這樣的正人君子,才以實言相告,還請大王恕罪。」說完裝模作樣一躬。
陰無心雪白的臉一片鐵青。
裴樞在咳嗽,忍笑忍得很厲害,不得不轉過臉去,一腳腳地蹬牆皮,好像牆皮招惹了他似的。
英白喝酒喝得更快,不知道是不是想把一肚子的情緒和話語都給衝下去。
耶律祁微笑,盯著景橫波慈祥的臉,目光流轉熠熠。
「啊!不敢不敢!您太客氣了!」戰辛笑得親切,又笑嗔陰無心,「還不快請太師姑上座,奉茶?」
「大王如此禮賢下士,實在令波姬感動。只是大王面前,哪裡有我等的座位?」景橫波慈祥地一揮手,裡間的一個凳子頓時就到了戰辛面前,「大王先請坐。」
戰辛微微一怔,他根本沒看清凳子是怎麼出現的。隔空攝物很多高手能做到,但做得如此行雲流水快如閃電的他從來沒見過,這位波姬是高手無疑。
他本來並不是很相信陰無心的話,此刻倒打消了懷疑。畢竟景橫波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這年紀絕對練不成這樣高深的隔空攝物之能,非得數十年的修煉才行。這樣看來,說她六七十歲,才是對的。
這樣的絕品女子,絕不能放過!
「太師姑真是大能!」戰辛狀似激動,上前一步,握住了景橫波的手,「如此神技,生平僅見!」
手掌觸及景橫波手背,柔若無骨,細膩溫潤,戰辛心中一蕩,心想這女子保養得真好,連手掌脖頸,這些容易顯示女子真實年齡的地方,都細膩光潤,毫無皺紋。
這樣的女子才是尤物,只要不去想她的年齡,絕對可以享盡人間福祉。
他手指悄悄在景橫波腕脈上一搭,不禁一怔——這女子竟然沒什麼內力?
沒內力就沒危險,他心中所想的事便有了實現的可能!
戰辛正在狂喜,忽然覺得背後一冷,如芒在背,下意識回頭。
身後護衛們還是如泥塑木雕,那三個「師兄」,摳牆的摳牆,喝酒的喝酒,抱胸的抱胸,也都面無表情,一個比一個木訥。
原來是錯覺。
戰辛再回頭時,景橫波已經抽回了手,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轉頭對陰無心笑道:「老身哪有什麼神技,老身受天賦所限,根本不能練武。這是我門中神鬼搬運術,也就是個把戲,不值大家一笑。寶貝孫女兒,你說對不對?」
陰無心發青的臉已經開始發紫,咬牙點頭。
裴樞啪地摳下了一塊窗櫺軟木,他抬手就將軟木塞進嘴裡嚼嚼吃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景橫波真是太缺德!太不肯吃虧了!
英白還在喝酒,眼神透過酒壺,冷冷地落在戰辛背上。
「啊原來你不能練武真是太好……」戰辛又少一層擔心,險些喜極失言,急忙收口,盯著景橫波眼珠一轉,思考著如何將這只老妖精騙上床?
他此刻對陰無心已經失去了興趣,他本就不太喜歡陰無心這種冷冰冰的性子,如今這波姬小絲駐顏術更高,又不會武功,性子也更溫柔討喜,不換她換誰?
「大王,前幾日您的提議……」陰無心忽然開口。
戰辛此刻生怕她說出來,急忙打斷,笑道:「太妃,既然你師門中人難得來看你,又都是長輩,無論如何不能怠慢了。這院子太狹窄簡陋,不如請諸位移步本王淬華宮如何?」
「哎呀……」景橫波忽然發出一聲嘆息,捶了捶腰,對陰無心道,「孫女兒,你們斬羽部實在太冷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受不得這陰寒之氣,這老腰痛得哦……」
陰無心咬牙,僵硬地道:「太師姑,您這是積年受寒的老病根,多熱敷配合用藥就好了。」
景橫波很滿意她的配合。
果然戰辛立即道:「太師姑受了寒?哎呀這病可輕可重。不能掉以輕心。不過這積年寒病,僅靠熱敷治標不治本。小王這裡倒有個提議,不知道太師姑願意否?」
「大王說來聽聽啊。」景橫波對他拋個媚眼兒。
她的媚眼兒經過實地操練,向來具有攝魂、勾魄、迷倒眾生功效。戰辛的表情眼看著迷離了一瞬,急忙道:「宮中有一處熱池。原本是一處少見的藥澤,後來經藥師指點,於其上改建澡池,每到冬季在地下燒火。池水長熱。利用池水溫度對藥澤進行燻蒸,並且池下有挖細渠,灌入各種藥草藥湯,和藥澤互相作用後,有提神健體怯寒發散之功效,對太師姑的老寒病最好不過,太師姑可願試試?」
景橫波眨眨眼睛,「啊,聽起來甚是奇妙。只是如此寶池,怎可我等凡俗之人享用……」
「太師姑冰清玉潔,如姑射仙子,您不配,誰配?」戰辛親切地道,「您放心,池是密封的,閒雜人等不許進入,由您一人盡情享用。稍後小王便令宮監司為您安排。」
景橫波嬌笑,「如此多謝大王啦。」伸手對那三隻一招,笑道:「乖師侄孫們,你們為太師姑護法好不好?」
「師侄孫」們表情不一。
耶律祁立即笑吟吟鞠躬,道:「願為太師姑效勞。」
裴樞的樣子似乎想跳起來,卻被英白掐住了腰,以至於他忙著齜牙咧嘴,由英白代答:「小師弟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思。」
做了小師弟的耶律祁摸摸鼻子,慶幸陰無心介紹的時候幸虧都說的是師兄,不然只怕一不小心又做了誰的師侄啊什麼的。
景橫波對這群男人小心眼的勾心鬥角表示嗤之以鼻。
戰辛眯眼看了看三人,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小王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失陪。稍後會有宮監司總管前來伺候。」說完也不停留,立即離開。
只是他離開了,帶來的大批護衛卻沒離開,人在武器在,依舊對這一群師姑師兄師弟虎視眈眈。
過了一會果然有大太監前來恭敬地請景橫波去藥澤燻蒸。眾人都跟著去,戰辛留下的大部隊便也都跟著,一步不離地盯著「三個師兄」。
走不多遠就看見一方山石,雕琢成自然的山脈形狀,其後老藤矮樹,草木掩映,居然還有野果鮮紅,可見這一處必然地熱。
熱氣並不算太濃,卻有隱隱的藥味,這藥味不同於溫泉池的硫磺味,也不同於普通的草藥味,景橫波猜這就是所謂藥澤了。
大荒澤以沼澤聞名,境內什麼樣的沼澤都有。有產藥草的,有產異獸的,有毒的,有香氣的,也有沼澤本身就含有治病功能的,比如這種藥澤。
這個藥澤應該很小,但畢竟是沼澤,所以如果想安全使用,必然對沼澤底進行過改建,加固地基。就是不知道到底怎麼改建的了。
景橫波其實還真想好好泡個藥澡,她當初在風雪之夜受傷,陰寒也入了骨,冷天總覺得不舒服。
宮監司的太監似乎有心賣弄,沒有帶她直接轉到藥澤後,而是帶她去爬了那座遮擋藥澤的假山。景橫波詢問可不可以帶她的貓一起泡澡,太監客氣但堅決地拒絕了,「藥澤珍貴而私密,向來是大王專享,非大王同意,便是一鳥一獸也不能進入。」
在山頂上,太監指著下方藥澤,不無得意地道:「您瞧,這藥澤和方才瞧見的,有什麼不同?」
景橫波一看,底下一方池子色澤奇異,竟然是淡銀色的,邊緣暈著些淺淺的綠色,最中心卻又透出微黃。從上方向下看,似一輪爛銀般的明月,泛著蒼天青碧的月暈。又或者是一枚色澤溫潤的玉玦,透過一縷溫暖的陽光。
很美。
景橫波一向對美麗的事物敏感,看見這樣美麗的池子,恍惚間又似回到了研究所那個她曾經加了跳板的游泳池。當年她在那裡無數次展現過最美妙的跳水技巧和身形,往往撲男人婆一臉水,被小蛋糕嘲諷裝美人魚,然後得意洋洋享受小透視的鼓掌。
胸中忽有熱流澎湃,她忽然想要一場釋放。
想到就做。
她忽然張開雙臂,仰起頭,在太監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向前兩步,縱身,跳!
假山下三個「師侄孫」及無數護衛愕然抬頭。
就看見一條美人魚,以最掉人眼珠的姿態,最美的身姿,在半空劃過一條流暢的弧線,落下。
「噗通。」
假山內外靜得落針可聞。
三個「師侄孫」還好,習慣了景某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風,那些斬羽王宮的護衛們,下巴都滿地亂滾。
天女門的長輩們,好狂放!
英白忽然上前一步,神情似乎在等待什麼。
與此同時,裡頭忽然炸出一聲叫嚷。
「啊呀!」
聲音痛楚。是景橫波的聲音。
「唰」一聲,英白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越過了假山。
「娘地!」裴樞隨即反應過來,一拍大腿,怒道,「英白!這你也搶!這是我未來娘子!」
耶律祁目光一閃,也不懊惱也不罵,一聲不吭躍起。
但遲了一步就遲了一步,無數人影連閃,阻擋在假山之前,怒喝響起,「藥池重地,非大王准許不得擅入!」
掌風對撞,轟然聲響,裴樞和耶律祁的身影,被擋在了假山之外。
……
景橫波坐在水邊,抱著小腿拚命揉,臉色發青。
尼瑪,心血來潮,沒管後果,跳水之前沒做熱身運動,一落池就抽筋了。
幸虧她水性極好,現在耐力也好,失控叫了一聲之後,便掙扎翻身靠向岸邊。先把抽筋症狀緩解再說。
衣服落水時已濕,她三下五除二脫了外衣。裡頭留了一身內衣。做成了貼身式樣的短背心和短褲。這是她畫了圖樣讓紫蕊給做的,她實在穿不慣肚兜,也穿不慣古人寬寬大大的內衣,那種衣服總讓她覺得肚皮上空蕩發涼,各種想拉肚子。
穿慣緊身衣的人,難以適應鬆散衣著。短背心和短褲都是黑色絲綢,濕了水,緊緊地裹在身上,越發襯得肌膚如雪色澤鮮明,她低頭看看自己雪團一般的手臂大腿,哀嘆一聲道:「這麼美的肌膚,這麼牛逼的身材,卻只有姐孤芳自賞……」
話音未落,唰一聲上頭越過一條人影來,直直落向池中。
景橫波一驚,腿下意識一蹬滑入池底,她哎喲一聲尖叫,喝了一口水——剛剛才揉開的筋,又抽了……
水中抽筋不是開玩笑的,她急忙撲騰,恍惚裡想起似乎不久以前,也曾抽過一次筋,那次水很冷,記憶很模糊,那雙臂膀很有力,他的氣息很清逸,衝天而起的水波很燦亮,她在橋上的告白很牛逼,山河不老,時間不老,蒼天作證,厚土作證,她說要喜歡一個人讓世界知道,最後她被世界拋棄,終於明白時間山河,蒼天厚土,都抵不過命運的殘忍。
她眨眨眼,眼裡似有液體滑落,無聲匯入這滾滾熱流裡,又或者這本來就是池水。
水不會知道魚在流淚,密密包容有時也是一種殘忍。
那日橋下冰冷的水中,曾有人影俯衝而下,似長天的鶴,穿破凜冽的冰層。
上方似有聲響。
她抬頭,驚訝地看見,此刻頭頂,也有一條人影,俯衝而來。
……
英白從上頭掠下,半空中衣衫飛舞,底下熱氣瀰漫,一時看不清人影,又聽見尖叫之聲,心中一急,再顧不得姿態曼妙從水面滑過找人,噗通一聲落入池中。
一落入池中他就伸手抓撈,很快抓住了一樣東西,圓潤的,飽滿的,彈性悠悠的……他怔了怔,一時反應不過來是什麼,但隨即便明白了是什麼,心中轟然一聲,剛要放手,一隻腳已經狠狠蹬在他膝蓋上。
水中力度不夠,他並沒有被蹬開,他身子向後一仰,手放開,另一隻手卻飛快一抄,將那腿彎抄住。
溫軟細膩,雲般浮游,又是一番感受。
耳邊有細細喘息之聲,竊竊如私語,他忽然也有些恍惚,愣了一愣,才抬手揮開熱氣。
然後他就看見了她。
她長髮已經散開,以至於水面上鋪滿了黑亮如緞的長髮,臉上不知是被熱氣熏的還是抽筋痛的還是生氣漲的,一片嫣然桃紅,額上唇邊水珠閃閃,流轉如水晶。而眼眸黑而濕潤,似有霧氣濛濛。
她的腿彎在他手中,自身姿勢只能仰躺在水中,半身水上,正見峰巒如聚,水流順峰巒而下,匯入楊柳細腰。曲線有纖細也有蓬勃,既讓人擔心蓬勃欲炸,也讓人擔心纖細欲折,還讓人擔心在這樣纖細欲折之上的蓬勃欲炸,會不會讓她難以承擔。擔心完了又要驚嘆造物主的神奇和偏心,怎可將人間最美好線條都匯聚於一人之身,不知道造物主凝就多少心神,也繪就如此曲線,成就自己最傑出的作品。
他僵在池中,只覺心臟怦然欲炸,半身冰冷半身灼熱,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