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深諳人性,知道怎樣擊中要害。
兩個選擇,看起來無須思考,錦衣人連藉口和退路都給她選好了,她被催眠自己已經盡力,可以離開得毫無負擔。她不再欠裴樞的恩情,也為他的生命做過努力。
一條路坦然自由光明,一條路永生負累和黑暗。
真的不必思考。
她緩緩站起身,她身後,錦衣人唇角露出譏誚的笑意。
世人莫不如此,所有的犧牲,都建立在先考慮自身利益的前提上。
孟破天走到門口。錦衣人笑意更濃。
孟破天忽然狠狠關上門。
「砰。」一聲門板險些撞破了錦衣人和護衛們的鼻子……
錦衣人退後一步,摸摸鼻子,盯著門板,有點詫異。
中文忍不住道:「喂,你什麼意思?」
門板再次被狠狠拉開,探出孟破天表情惡狠狠的臉,「溫水!乾淨的白布!最好的金瘡藥,快!」
啪一聲門再次甩破了中文的鼻子,中文抹一把鼻血,恨恨地道:「你誰?憑什麼要聽你的……」
錦衣人擺了擺手,他立即住口。
「她要什麼都給她。」錦衣人帶一抹莫名的笑意,飄回了自己屋裡,坐在榻上也不吃瓜子,撫著雙膝,想一陣,笑一會,笑一會,嘆一聲。
他覺得很有意思。
半晌他對身後道:「覺得怎樣?感動否?」
身後裴樞的哼聲悶悶的。
「看不出你還挺有女人緣的,心疼了麼?」
屏風後走出裴樞,高挺的身材,一身黑衣簡潔利落,眉頭卻皺著,道:「我要去見她。」
「你去見她我就殺了她。」
裴樞對他怒目而視。
「別啊,這麼煞風景幹嘛?」錦衣人輕輕道,「親眼見到一個人為你勇於犧牲,為你甘於吃苦,為你奉獻一切,這種機會很難得。別破壞,先抓緊時間感動。以後人生再怎麼黑暗,想起這段你都會溫暖。真的,你會感謝我的。」
「我倒覺得天下女人都和你有仇。」裴樞指著他鼻子,「要景橫波傷心,要孟破天難受。她們怎麼你了?你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被女人姦殺過?」
一直隨意笑著,拈著瓜子吃的錦衣人,忽然嘴裡「嘎崩」一聲,似乎把瓜子咬碎了。
聲音很低,出現在他這裡卻不大對勁,裴樞動作一停,室內氣氛瞬間凝固。
不過只是剎那,隨即錦衣人又笑了。
「我覺得你傷沒好,話太多,該睡了。」不由分說衣袖一揮,轟隆一聲一道鐵柵欄降下,將裴樞生生阻隔在內。
裴樞沒有試圖去撼動柵欄,他已經失敗很多次了。
他只是將目光投向那個陰暗濕冷小屋,半晌,低下頭,狠狠揉亂了頭髮。
……
長長的黃土道上,逶迤著長長的車隊,每輛牛車壓印都很深,顯然裡頭堆滿了東西。
這些車隊不經過任何城池集鎮,走的是便捷小路,但並不顯得鬼祟,遇上官府巡丁盤查,他們能拿出最高等級的通關令。
車隊經過了一個沼澤,那沼澤外蔓延開浩浩蕩蕩的蘆葦蕩。
最前面的人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下意識抬頭遮眼看天,卻看見伸出的手掌心,一道白亮的光。
刀光反射!
經驗豐富的頭領立即大叫「有敵!備戰!」
然而已經慢了一步,幾塊碎石骨碌碌滾出,堵住了車輪,幾十條黑影從蘆葦蕩中掠出,刀光劍影,一陣砍殺。
片刻後,遍地屍首,黑衣人們聚集在一起,剝下了死者的衣裳和各種令牌文書,佔據了死者的趕車位置,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車廂,滿車都是一袋袋的糧食。
這些人撕開袋子,掏出乾糧狼吞虎嚥,一邊抹抹嘴,笑道:「娘地,好差事,可以殺人,又可以吃飽!」
有人卻苦笑道:「啥時候咱們亢龍軍,淪落到這般地步?堂堂帝歌皇軍,餓狗一樣遍地找食,最後出來一路搶山匪的乾糧?」
「犯了錯誤活該挨整唄。」有人拉長聲答。
「行了。少說幾句。」一個領頭人模樣的漢子,沉聲阻止。
眾人恢復安靜,趕著這車隊,一路往北去。
領頭人凝著眉,心中淡淡不安。
這自然是亢龍軍出來搶糧的隊伍。成孤漠當然不會告訴士兵,他們搶的是自己同僚的糧車。他只說咱們沒糧了,這一路都有山匪,去把糧食搶來,順道北上,去執行一個軍事任務。
士兵們雖然疑惑,卻也不會說什麼,餓過的人,只要有糧食,什麼都好說話。
這個首領多少知道一些內幕,他知道是去玳瑁,一想到大帥竟然公報私仇,令亢龍軍公然亂命,脫離戰場,專程北上去打女王,就覺得心中發寒且不可思議。
這是造反啊!
抬頭見日光刺眼,他只覺心中發冷,然而上命不可違,他只能呼喝一聲,命屬下加快速度。
而這樣的事,在襄國、在黃金部、在玳瑁周邊的各處小道上,不斷上演著……
……
景橫波最近已經從客棧搬了出來,搬進了一座莊園,那裡原先是凌霄門此處堂主的私產。莊園不小,可以算做個小型王宮。
至於在建的上元宮,那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工的,而且僅憑三縣之力,要想搞定那麼大一座王宮,也根本不可能,景橫波當初劃下那麼大的地兒,完全是一種心理攻勢,她的主要目標,自然是現成的上元宮。
得知裴樞沒事的消息後,她自然要想辦法把裴樞接出來,卻在此時接到裴樞的信,說他在錦衣人那兒沒事,但暫時不能回來,讓她不必擔心云云。
景橫波理解為裴樞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一定要想法子報復回來,也便由得他了。
裴樞是用的飛鴿傳書給她的,飛鴿上還有一封信,錦衣人和她索要那頂怪傘。
當日兩人曾有約定,三道題結束之後,會對千金傘做個交換,但後來錦衣人狼狽而走,就沒顧得上。
景橫波回信表示:「你想要,帶你所有寶貝,出城來拿。」
……
「想給我來個甕中捉鱉?」錦衣人看完信,撇撇嘴,眼神一飄,道,「把我的男歡女愛雙人棺拿來。」
那個曾經折騰了裴樞和孟破天死去活來的包袱,被抬了來。
錦衣人並沒有重新組裝,他只是在那些部件上敲敲打打了一陣,便喚來中文,道:「把這個送給景橫波,跟她說,愛要不要拉倒。」又囑咐了中文幾句,隨手寫了幾個字給中文,「她若胡攪蠻纏,拿這個給她看。」
中文覺得這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因為女王陛下似乎和自家主子一樣難纏,只拿一個雙人棺就能打發得了她?不過他們向來沒有質疑主子的習慣,背著東西便奔往城外。
景橫波和錦衣人約在仙橋山的仙橋谷,玳瑁多山,縣多以標誌性山巒為名。仙橋山山如其名,雲嵐繚繞如仙氣,山勢扁翹如橋,凹下去的一部分,正好是一座地勢平坦的山谷。
約定的時辰是天氣晴好的上午,景橫波一個人在谷中等候,當然,就在周圍的山上,早已站滿了想要瞻仰錦衣人德行的人們。
英白很好奇錦衣人是怎麼擒下裴樞的;七殺則表示此人能搞得景橫波等人狼狽萬分,完全是景橫波她們太弱的緣故,等爺爺們出馬,自然打得他落花流水;天棄則對錦衣人的相貌很好奇,聽紫蕊說此人相貌風采甚好,不遜於兩大國師,他很想親眼瞧一瞧。
結果從上午等到中午,再從中午等到下午,等得景橫波心煩氣躁,英白已經喝醉,天棄已經睡著,七殺互相打起來了又不知道打到哪座山頭去了。山谷那頭才出現一個背著巨大包袱的人影。
景橫波一看,來的居然是中文,頓時洩氣,做了個手勢讓眾人速速退散。人家不過來個護衛,自己這邊再勞師動眾地包圍,會被錦衣人笑死的。
不等中文和她說什麼,她已經虎著臉道:「你家主子什麼意思?自己不來?這是談判的態度嗎?」想了想又看看天,恍然道,「哦今天風大,他是怕被風掀掉假髮嗎?沒有關係啦,咱們誰跟誰啊,他光大腿咱都看過,還在乎一個光頭?」
中文只能苦笑,不敢接話,他覺得這位女王陛下,和自家主子,以及文魔王,那個段位不相上下,都是一樣磨人且不要臉的主兒,想多活些日子,千萬別和他們鬥嘴。
不過他也覺得,主子不親自來,肯定不是因為怕了誰,弄不好還真是女王說的這麼回事……
「我家主子讓我把這個帶給女王。」他規規矩矩地道,「主子說,這東西女王一定滿意。」
「什麼?」景橫波目光灼灼。
「就是上次困住裴少帥的人形棺材。」
「啊哈,我要這個做什麼?」景橫波嗤之以鼻,「我可沒你家主子變態。」
中文想不必客氣其實你們差不多,臉上老老實實地道:「我家主子說,這棺材諸般妙用,足足可以變換一百零八式。可以練武,可以練習舞蹈,也可以鍛鍊身體柔韌,使身體做出各種高難度姿勢,關鍵時刻用以保命,棺材內部還有三層設計,可做船,可睡臥,最裡面一層的天心蓮軟膠,更有養顏塑體功效……」
景橫波有種在現代那世看電視廣告的錯覺……
「不行不行,這些作用沒意思。」她還是搖頭如撥浪鼓。
討價還價就這樣,哪怕已經心動,也要做出絕不接受的樣子來。
「我家主子還說……」中文不急不忙上前一步,莊重老實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不知算羞澀還是猥瑣的表情,「這東西其實最開始做出來,是助興閨房之樂的,只有在這上頭,才能真正發揮出其絕世妙用。將來女王大婚,就知道這東西的好處了……」
「啊?」景橫波眨眨眼,「情趣用品?」
中文想女王陛下真是大膽啊,用詞真是精準啊,和咱們那個文魔王一樣精準,難道她們來自一個地方?奇葩得也太像了。
「然也。」他羞澀地道。
景橫波「啊呸」一聲,怒道:「啥意思啊?啥意思?姐看起來像是需要情趣用品才能助興的人麼?還是你在詛咒姐未來的夫君,需要情趣用品才能玩出花樣?」
「那當然不是,女王龍精虎猛,未來王夫花樣繁多……」中文額頭汗一層層逼出來,形容詞各種凌亂。
景橫波才不肯一樣換一樣,關鍵她不肯換走千金傘,她約錦衣人來,是想問清那傘的馬達動力哪裡來的。這明明是超越這個時代的東西。
中文看她不見兔子不撒鷹,沒辦法只好掏出殺手鑭,遞出那封信。
景橫波一瞧,信上寥寥幾字,「想知道千金傘的秘密,就換。否則你殺了這蠢貨吧,我不養廢物。」
背面還有一行字,景橫波翻過來看看,眼神一閃,罵一聲:「字漂亮,心醜惡。」把紙揉成一團扔了,手一伸,「拿來。」
中文大喜——果然主子出馬一個頂萬,三言兩語就搞定難纏的女王。
他不知道剛才主子已經把他的小命賣了……
深諳人性的那個傢伙,看準景橫波骨子裡善良,不願因她的緣故導致人死亡,無恥地拿自己護衛的性命,要挾了一把。
景橫波將千金傘扔過去,迫不及待地問:「說,千金傘真正的主人是誰?在哪?」
「我家主子說了。」中文規規矩矩地道,「傘呢,是用一個女人提供的原材料造的。」
「好極好極,繼續。」景橫波眼睛發亮。
「那個女子,在東堂。」
和景橫波猜想得差不多,她更加興奮,催促,「是的是的,繼續。」
「他認識。」
「廢話,繼續。」
「但是又離開了。」
「繼續……啊?」
「現在也不大清楚到了哪裡,」中文聳肩,「不過我家主子可以提供一個線索。」
「快說。」
「好像是被南齊的一個女將軍擄走了。」中文道,「此女性情殘暴,凶悍惡毒,使計擄走了那人,現在不知下落。」
中文想著主子關照這幾句話的時候,臉上那個看似和善實則陰狠的表情……不動聲色給太史闌豎了個敵人,主子看來還是對當初那事耿耿於懷啊……
「南齊女將軍?」景橫波整天忙著活命和搶地盤,大荒又特別閉塞,自家的事還鬧不過來,對外界各國動向,當真是一無所知。
不過既然做到女將,必定是凶狠厲害人物。
「這女將是誰?」
提到女將,景橫波莫名其妙便想到了太史闌,感覺這是一個很適合她的職業。記得以前問過一個假如穿越你想做什麼,君珂說想做大夫。蛋糕說要做廚神,太史闌懶得理她,問急了就說了兩個字:打仗。
不過中文的回答立即打破了她的幻想,「主子說可以給您提供一個線索,這女將有一兒一女。」
景橫波呵呵一笑,心想原來是個老女人。這條線索倒也算清晰,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
至於這一兒一女的女將和太史闌有沒有關係?景橫波覺得這還用想嗎?當然……沒有!
這才多久?兩年,她還在苦逼地為女王之路掙扎,給人甩得暈頭轉向,一個固定凱子都還沒釣到,太史闌那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臭石頭,怎麼可能找到男人又結婚生子?想活活氣死風流美貌第一的景女王嗎?
再說太史闌肯定是要娶老公的,這男權社會,有哪個男人肯嫁給她?呵呵呵呵太史闌要不是靠她來解決老公,她以後就用腦袋來走路!
景橫波鼻子裡哼一聲,一邊想身邊誰比較適合太史?一邊又問:「在東堂那個,給你們提供馬達的,又是誰?」
「回女王。我不知道馬達是什麼。」中文憨厚地道,「而且主子說。按說一樣東西一個答案,他已經厚道地回答了您很多個答案。別的再想知道,記得拿東西來換。」
「讓他去死!」景橫波把棺材砸了出去,「有種他躲在上元一輩子不出來!我要讓他完完整整回東堂我跟他姓!」
……
中文背著千金傘落荒而逃了,女王煞氣發作,閒人莫擾。
景橫波趕走閒人,自己蹲在山谷裡研究換回來的新玩意。
其實她對這東西挺好奇的,也覺得論起功用,這東西對她的誘惑絕對比那傘大。
可惜錦衣人太精,打定主意不給她佔便宜。
她對著圖紙拼接,這棺材有點像埃及木乃伊棺,連上面彩漆花紋都類似那種風格,這讓她更加堅定地認為,錦衣人必定認識君珂文臻太史闌中的一個,這片大陸上可沒有古埃及風格。
但無法推斷會是誰的手筆,因為神鬼傳奇三部,四個人都看過。
這東西上面有很多可卡入的接口,可以將同樣質地的可活動的管子卡上。看上去像棺材伸出很多肢體,肢體可以調整轉移到任何位置,棺材板背也可以調整,看起來詭異萬分。棺材可以分成兩半,一邊一個人,棺材三層,最裡層果然是軟膠的,可以剝下來套在身上,第二層和最外層堅硬,看不出什麼材質。
每個關節都有小小卡扣,上次被景橫波破壞後又修好了。看上去更精緻些,景橫波試著開合幾次,都沒有問題。
她對這種可以調節各種角度的設計很感興趣,覺得可以用來練習瑜伽,固定身體,又想這外面幾層殼的,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種盔甲。
她看看四周無人,人都被攆到別的山頭去了,便興致勃勃脫了外衣,親自試一試。
不敢試太特別的姿勢,她就隨便弄了個四肢張開形狀,先套上雙臂,再套上雙腿,對著河水一照,感覺自己像個巨大的母螳螂。
畢竟在荒郊野外,她沒有扣上卡扣,試了試就打算脫下來,右手剛一碰左臂,「卡嚓」一聲,卡扣鎖上了。
她一驚,急忙去捋右手的套子,卡噠一聲,右手卡扣也自動鎖上。
她急忙去脫腿上的東西,卡噠連聲,兩條腿也給鎖上。
景橫波看起來還不是很慌忙,因為卡住的是手臂和腿,但她的腿在地面,還是能動的,就是吃力點。
但後頭背著的棺材忽然軋軋一響,隨即後背一震,射出兩截鏈條,唰唰兩聲,纏住了她身後一株樹,一個交叉,她頓時被拖到樹上,後背的棺材不知道探出什麼東西,奪地一聲釘入了樹身,頓時將她也困住了。
景橫波剛想呼喊,召喚可能在附近的屬下給她解圍,啪一聲,棺材上頭落下一個水晶罩子,將她的臉給罩住了。
這下喊聲也傳不遠了,景橫波的武功,還不夠傳音。只好乾瞪眼著急。
暮色四合,天將黑了。
她老人家還困在樹上動彈不得,身後那株樹挺粗,她可沒沒本事拔起。
那群見鬼的,不靠譜的屬下,不知道溜哪去了。
山道上傳來悠悠的山歌聲,聲音粗獷嘹喨,一個漢子扛著柴捆,走下山來。
他並沒有發現景橫波,逕直走了過去,景橫波猶豫了一下,也沒喊。
但那漢子忽然被地上鏈子絆了一下,爬起身來時詫道:「哪來的鎖鏈……」一抬頭看見景橫波的詭異造型,頓時直了眼,「鬼啊!」
景橫波:「呵呵。」
漢子連滾帶爬跑開幾步,發現沒人追來,便停下,躲在山石後仔細瞧瞧,覺得景橫波似乎沒什麼威懾力,再看看她背上背的,手上捆的,整一個銷魂造型,頓時興奮了。
他慢慢走近來,一步三停,一直確認景橫波毫無辦法,才上前圍著景橫波轉了轉,看清了她的處境,呵呵笑了起來。
膽子大了起來,他一把掀開景橫波的水晶面罩,頓時眼睛一直,嘶地抽了口涼氣。
景橫波皺眉轉頭,避開他的黃板牙,和噴到臉上的大蒜味兒。
「我滴老天爺……」這傢伙愣了半晌,忽然轉身對著老天砰砰砰磕頭,「多謝老天爺,多謝老天爺,您一定是聽見了我日夜禱告,給我送媳婦來了……還送了個這麼如花似玉的……回頭我一定給您日日燒香!」
景橫波吸吸鼻子,這叫什麼戲碼?嗯?
那老光棍去搬景橫波身上那板兒,搬不動,想了想,奔到樹後,瞧了一會瞧出端倪,用柴刀將連著那板兒的部分樹木都砍了下來,直砍得滿頭大汗。
等他把景橫波的板兒從樹上弄下來,景橫波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好重。
那老光棍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著拖著景橫波向村子裡走,山谷離大路不遠,路旁就有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
路上有人看見,黑烏烏的也看不清楚,打招呼問:「大牙,這是拖著啥呢?棺材板嗎?」
「是咧。」光棍大牙樂呵呵答,「撿回家燒了!」呵呵一聲低笑,「正好燒了俺的老乾柴呵呵呵……」
打招呼的人沒聽見後一句,等他走過,冷笑嘀咕:「窮瘋了,棺材板也敢撿來燒,也不怕招惹晦氣……」
那人嘀咕著,一抬頭,忽覺遠處似有白影一閃,他揉揉眼睛再看,白影已經沒有了。他激靈靈打個寒戰,心想棺材果然晦氣,這不就見了鬼了……
大牙得意洋洋回家,那是兩間草房,院牆低矮,他顧不上點燈,甚至顧不上把景橫波拖上床——那造型其實也拖不上去。人還沒站穩,就張開雙臂淫笑著撲向景橫波,「小娘子……你我今兒這叫天作之合……我來也……」
景橫波吃力地讓過,抬手往下一拍,她手腿被那殼子包住,關節都是可以活動的,倒也不礙行動,就是背後的板兒連著半棵樹,那份量著實沉重,影響了她的行動。
那大牙山間行走慣了,十分靈活,一閃閃過,轉到景橫波背後,嘻嘻笑出一嘴大牙,抬手一推,道:「小娘子不乖,別怪你夫君不憐香惜玉哦。」
景橫波還沒完全掌握好平衡,給這一推頓時倒下,一時四肢掙動起不了身,亂劃如落水鱉。
那大牙嘻嘻笑著,費了好大力氣將她翻過來,景橫波想要起身,那大牙一腳踩住那背板,背板一翹,頓時她便動不了了。
大牙一看這招果然有用,十分興奮,踩著那邊兒,站在景橫波兩腿之間,先做了個不堪的動作,才慢慢彎下身,一邊搓手,一邊眯眼笑道:「小娘子這姿態好銷魂的,也不知道哪位老財好這一口野趣,自個沒享用上,倒便宜了大牙我……喲喲這肌膚,這胸……哥哥給你焐熱了怎樣……」雙手便向景橫波胸前抓來。
他的臉向下俯著,正歡喜陶醉著,忽然遇上了景橫波的目光。
微冷,厭惡,似笑非笑,透過他的臉,似乎落向別處。
他一怔,有些心驚,但看看景橫波毫無動靜,膽子又大了起來,眼看黑暗裡那女子姿態奇怪又誘惑,破損的衣物間露出一抹肌膚如明月光,而容色燦爛,難以比擬的豔與美,一時只覺得人間的好運道都歸了自己……
手指離景橫波身體只差半寸。
忽然「咻」一聲微響。聲音輕得像針落了地。
他覺得體內似乎也忽然插進了一根針,涼,痛,一直痛到了心底。
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一瞬間凝結成冰,他悶聲不吭地倒下去,明明正面對著景橫波,不知怎的就沒倒在她身上,重重摔在一邊,整個人體內似乎都成了冰,卡嚓一響。
屋內安靜而黑暗,窗外有風掠過,景橫波忽然哎喲大叫起來,聲音痛楚。
窗外那股風立即飄了進來,一道白影直掠入內,撲向景橫波,彎身查看她的情況。
景橫波身上忽然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音,密集如爆豆。
那白影一頓,似乎驚覺了什麼,閃身就要退。
景橫波忽然彈身而起,以猛虎撲羊之勢,猛地將他撲倒。
她還帶著半副板兒,身體沉重,壓上去砰然一聲。
白影將她一推,她滾到牆角,一抬手擲出半幅棺材板兒,板兒上還連著兩條腿兒,腿兒上的卡扣不知怎的便掉了下來,卡嚓一聲卡住了他的腳踝。
他縱身要起,嘩啦啦一陣鎖鏈響。
他頓住。
屋角裡,景橫波揚了揚手,手中一截鎖鏈,盡頭正連著拴住他腳踝的卡扣。
她笑得像一隻終於抓住飛龍的狐狸。
他眼神似驚異似無奈,也不管她手中鎖鏈,依舊縱身撲向窗口,她卻將手中鎖鏈往屋中一根立柱上一栓,一個餓虎撲食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雙腿,將他死死按在地上。抬手就在他臉上摸索,嗤啦一聲,果然撕下一張面具。
月色下他回頭,一張陌生的臉,她並不為所動,冷笑一聲將面具扔掉,伸手又是對他耳後一撕。
他抬手阻止,腳踝被鎖住,他的手還是自由的,手一揚便似有風雷之聲,她讓也不讓,還把腦袋湊過去,冷笑道:「來呀,來拍呀,有種拍爛我腦袋呀。」
那手一停,風雷之聲立止,景橫波毫不猶豫一撕。
又是「嗤啦」一聲輕響,手中又是一層更輕薄柔軟的面具,她呵呵一笑,笑聲中有得意有憤怒,他卻已經又急速轉頭,將後腦勺留給她。
景橫波啪地拍了他後腦勺一記,恨聲道:「回頭呀,回頭呀!怎麼不回頭了!」
他乾脆趴地上不做聲了。
「有種你鑽進泥地裡!」景橫波把第二層面具揉巴揉巴也扔了,「有種你戴第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