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4 章
競選王夫

看台上的「精英」,自從景橫波抵達以後,表現得十分賣力。

這其中大多數都得到了朝廷的關照,誰要能博得女王關心,令那個左丘默失寵,整個家族都會得到朝廷的恩賞。

更何況女王本身風情萬種,富有天下。

更何況女王陛下看似漫不經心,興致缺缺。卻總不忘記偶爾一轉頭一回眸,一笑百媚橫生,眼波流眄若有情,勾得人剛剛失望的心,轉瞬又燃起希望的火。

景橫波慢悠悠地看著手中的中選人介紹,時不時對台上瞄一眼,她當然知道這些公開招徠的人,大部分都是落雲王室的推薦,選了不過是給自己身邊添個探子。所以她來不過是走走過場,看看是否真有值得招攬的人再想辦法。

前幾位都是落雲大族世家之子,免談。

也有幾位標註不明,看樣子出身江湖,這個她另外放在一邊。

有兩個引起了她的興趣,一人名裘錦風,擁有奇妙的「陰陽眼」,據說身為落雲部最擅長巫筮毒蠱的問鬼族的族人,本身還是族中異類,學不了巫筮通神,陰陽鬼卦,卻天生有一雙左眼看人間,右眼看陰間的眼睛。景橫波對他的介紹下的一行小字發生了興趣「左眼白日看人肌理肺腑,右眼夜間看鬼前生怨仇。」

看鬼冤情什麼的也罷了,但是看人肌理肺腑,那不是和小透視差不多?一雙眼睛好比X光,人間萬物,在那雙眸子前都毫無阻擋,一覽穿透。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好比多了四維B超,孩子的發育情況,宮胤體內到底什麼問題,不是一看就明白?

只是這個人的出身有點讓景橫波為難,這一族原本是從浮水部遷徙過來的,和浮水部某大族有千絲萬縷聯繫,而她和浮水部的關係也不值得期待,用這樣的人必須小心。

另一人履歷就簡單多了,叫葉齊。落雲南郡人。出身醫學世家,擅長毒和醫,底下一大堆話誇這人如何品貌俱佳,風采非凡。景橫波如果不是因為那句「擅長毒、醫」,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落雲大王葛深推說有病,沒來,禮司的司相帶領一幫屬下官員陪同,在一邊慇勤地向女王介紹各位「預選王夫」的「非凡事蹟」,先是極力推薦那幾位世家子弟。看得出來,落雲部下了功夫,十人中世家子弟四人,四人名下都有富可敵國的產業,都是該產業的一方之雄,因擁有獨特的秘方,享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更妙的是,這四人的產業主要相關首飾、布匹皮毛、香料和工藝。

不用說,這又是針對女王陛下的糖衣炮彈。誰都知道景橫波做了女王還貪心不足,還要做皇家生意,嘴上說為了大荒女子的美麗奉獻心力,其實目標專門對準女子的錢包。女王的女子商場,和以上幾項關係極大,將來無論開拓商業疆場也好,尋找最優秀的工匠也好,獲取各地各家秘方博采眾長保持行業領先優勢也好,都需要這樣的方面之雄。

不得不說,當景橫波聽說這些人都是因為擁有一些秘方和獨特工藝,所做產業才能享譽落雲內外,對落雲乃至大荒的相關產業瞭解甚深時,真的有些心動了。

禮司官員見她意動,更加賣力,又開始推薦那幾位江湖出身的備選。說是江湖出身,在落雲朝廷也多有官身。一個是天生大力的御林軍總教頭。一個是擅長機關陣法之術的某山莊莊主之子,在王宮領個供奉的虛銜。一個名號就稱「落雲」,敢以本族之名為名,自然有兩把刷子,這位的刷子就是輕功,據說真如浮雲飛落,點塵不驚。禮司表示適宜近身保護陛下安全,女王陛下想意思不就是關鍵時刻逃命比較快?還有一個是落雲今年武舉的狀元,據說一身橫練刀槍不入,用禮司官員的話來說,最適宜為女王衝鋒陷陣。女王陛下覺得,這種拿來擋刀正正好。

雖然七殺在一邊嘻嘻哈哈笑著這一堆都是爛貨,市場上成堆論筐賣的地瓜,景橫波微笑不語似乎頗為贊同,但其實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素質都不錯。她做了女王,也知道人才的重要性,橫戟軍在不斷擴軍,招攬人才是當務之急。

禮司官員揣度著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這些都是一時之選,真正落雲男子中的精英人才,允文允武,才量非凡。陛下後宮尚自空虛,如此人才,不如一併接納之……」

「不行!」天棄不知從哪旮旯冒出來,疾言厲色地道,「女王后宮,何等尊貴,怎麼能阿貓阿狗都往裡塞?你落雲又不是六國八部中勢力最盛者,你一處都要塞十幾個,其餘屬國部族如何處理?這麼一大群吃乾飯的,女王養得起,咱們還伺候不起!」

景橫波震驚地盯著天棄,這貨什麼時候這麼牙尖嘴利了?還有她後宮放幾個人關他毛事?他關心的不該是宮胤臉上有沒有長粉刺嗎?

想到宮胤她就忽然想起天棄是宮胤狗腿,莫不是捍衛主子來了?四處望望,沒看見那根白樁子。

其實她坐下來時就掃過場內了,此刻依舊看不到,不由冷哼一聲。

女王陛下其實還是很矯情的,雖然不會承認今日的盛裝打扮和某人有關,但此時看不見某人在場欣賞,頓時怒從心起。

「朕倒覺得這些都很好。」景橫波存心和宮胤作對,懶洋洋地道,「一起收了也不是不行……」

被天棄說得臉上訕訕的落雲官員,頓時精神一振,眨巴著眼盯著景橫波。

忽然白影一閃,如雪影初降,抹亮眾人的視野。

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底下一陣嘩然,再一看,景橫波身邊空著的椅子上,忽然多了一個人。

看見那人,場中嘩然忽然平息,喧囂漸漸安靜,連呼吸似乎也在慢慢收斂,小心妥帖地藏起。所有驚擾都在那逼人的靜謐冰雪氣質面前,感覺到自身的浮華輕燥,人們下意識將氣息散於天地間,怕褻瀆了那份忽然襲至心頭的清涼和冷意。

台上的八人怔怔看著。單看見女王的時候,覺得她的明豔,會遮沒世間所有男子的光芒,然而此刻這近乎內斂的人安靜存在,所有人卻不能忽視,而這兩人端坐一起的姿態,似這人世間最美好和諧的畫。

只除了女王陛下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看……

宮胤誰也不看,往景橫波身邊一坐,淡淡開口:「一起收了也不是不行,只要不是阿貓阿狗。」

景橫波眼角幾乎要飛起來——啥米,他來幹嘛?又要來攪場子?

禮司官員震驚地瞪著那椅子,不明白這人是怎麼忽然冒出來的?

宮胤從容坐著,脊背筆直,領口束緊,領口上的下頜平直精緻,再往上看,唇線也筆直如線,無喜無怒,卻又自然生威。

被他那雙湛然清冷的眼睛看著,禮司官員到口的呵斥,都嚥回了肚裡,忍不住悄悄退後兩步。

景橫波卻開始冷笑起來。

心間有小小竊喜,也有三分惱怒,這讓她的笑容看起來豔而烈,有殺氣。

「這些人才,朕瞧著都很不錯,放在帝歌,也是難得的英才,怎麼到了這位嘴裡,就成了阿貓阿狗呢?」

「對對。」禮司官員急忙道,「你乃何人?憑什麼當面譏嘲,說人阿貓阿狗?」

那邊八人投來憤憤眼光,還有兩個景橫波看中的,據說還沒趕到。

「我來參選。」宮胤看也不看面前的人,也不解釋後一句質問。

景橫波眼睛亮了一下,立即低頭吃東西掩飾。

「人選已定,不允許人隨意插入!」官員一聽是參選的,頓時放下心來,咆哮,「滾一邊去。」

然後他就滾一邊去了。

沒人看見宮胤出手,就看見那白衣如雪的人瞟了他一眼,那官員便忽然腳下一滑,一路骨碌碌滾到台下。

等他砰一聲撞到台階木角大聲呻吟,宮胤才慢條斯理地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言下之意,和他比起來,那些都是阿貓阿狗,無需一併收之,只選最優秀的那個就夠了。

他已經在收拾景橫波桌子邊的零食,裝進自己準備好的一個袋子裡。看樣子,他老人家覺得來了這麼坐一坐,態度表明,這事兒就已經可以結束了。

宮胤很有信心,因為他知道,不管景橫波的目的到底如何,不管她現今如何待他,但選夫肯定不是真的選夫。

那就何必再讓這麼一群目的不明的人圍在她身邊?她不知道這樣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嗎?

這事兒,換成以前也許真會結束。

畢竟景橫波看慣的是冰山,不是拿著布袋子給她收零食的宮胤,冰山以前肯多看她一眼,她都覺得春天到了。

不過現在……

「想要參選,就按規矩來。」女王陛下毫不客氣地敲敲桌子,將裝零食的布袋搶回去,伸手在裡面掏掏,掏出原本沒有的茯苓薄餅,滿意地嚼了嚼,才斜睨著隔壁道,「這群人能站在這裡,都是一個個挑戰過來的。這位先生,牛皮不是吹出來的,你想參選,就證明自己有這個資格先?」

宮胤靜了靜,看看景橫波,這資格兩字,聽著真是很刺心啊。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追的時候狂放熱烈,睡的時候大膽決絕,起身之後翻臉無情,什麼都給了你,再見之後還能裝不認識。

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難纏?

然而那點小小的鬱卒,在看見那一張一合的豔美紅唇,和唇間忽然就不見的雪白薄餅時,立即煙消雲散。

茯苓薄餅是落雲特產,最好吃的一家卻在陋巷,他無意中看見眾人擁擠爭買,明明最討厭人群和煙燻火燎的鋪面的,不知怎的忽然也擠了進去。

此刻便是見她雪白的牙齒惡狠狠地將餅咬碎,伴同樣惡狠狠的眼神如飛刀相射,忽然也覺得這人生是愉悅的,因為她在身邊,因為她在大白眼,因為她吃他買的餅子雖然像在吃仇人的肉,但吃完一塊又迅速伸手摸了一塊。

他有些怔忡——這就是紅塵煙火,這就是人間溫暖,這就是普通男女之間啼笑相間的生活——連奉獻都是甜蜜,吃苦也覺甘甜。

忽然覺得,只要能讓她如此鮮活自然一輩子,便是做些自己以往不屑的事也無妨,比如,認認真真參選。

「要我證明他們是阿貓阿狗?」他嘴角一抿,看向景橫波。

景橫波想想,又加一條,「不許用武功,論武功誰是你對手?」

宮胤不置可否,又問:「如果證明了都是阿貓阿狗,你都不要?」

景橫波瞟他一眼,拉長聲音道:「不要……不可能。」

她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臉色有點黑的宮胤,才又慢慢道:「有個人我一定要,至於其餘名額嘛……給你點面子,不全要,剩下一個名額,自己角逐。」手指點點宮胤,「包括你。」

對面八人齊齊躬身,「陛下,此人再三出言侮辱我等,請允我等向這位先生挑戰。」

「請便。」景橫波笑吟吟揮手,「不要比武功。除此之外,誰能讓他吃癟,我要誰。」

底下裴樞黑臉露出陽光,覺得看見宮胤此刻表情,真是人生一大爽事。

宮胤不說話,隨手取過蓋碗喝茶,只淡淡道:「最好公推你們最強的人出來,一次解決。日頭很熱。」

日頭熱對他沒影響,倒是景橫波臉色紅撲撲的。他瞧著,總怕她中暑。

他這種看似清淡實則睥睨的語氣,向來刺人得很,那八個人臉色鐵青,按照出身各自湊在一起,片刻後兩邊各自推出一個人來,走到台中,向宮胤抱了抱拳。

景橫波踢宮胤椅子腳,宮胤才揮了揮手,那八個人,臉色已經由青轉紫。

景橫波瞪著他,想說一句沒禮貌,想想這人真正身份,忽然閉了嘴。

對他來說,坐在這裡就是破例,和這些人比試更是委屈,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何嘗肯以「競選王夫」身份,出現於無數百姓的視野中?

先出來的是位世家子弟代表,長身玉立,眉目姣好,藏三分淡淡傲氣,對宮胤的「傲慢」,冷冷一笑,道:「既然不比武功,所求只為女王芳心,那我等所比試的,應該是女王所好才對。」

宮胤抬抬手,示意他發問。

景橫波聽著,倒覺得這角度刁鑽,這四人熟知她的擅長,本身也擅長這些領域,所以以此考宮胤,連她都忍不住擔心了,只會國事的冰山,真的懂那些女人玩意嗎?

「想問先生,」那男子連珠炮般地問,「可知女王陛下目前所開辦的女子店舖,共有幾家,都在何處,耗資幾何。店舖以經營何物為主,最擅長什麼,最不擅長什麼,最需要什麼,最畏懼什麼?」

景橫波挑了挑眉。

這個問題看似尋常,但不是精通這一行的人,很難回答準確。尤其宮胤一看就是出身高貴,不問世事的類型,一身不屑沾染人間銅臭的調調,這些出身巨商世家的人,看人極準,看出宮胤是這種人,就不比武功,不問武學,不談政事,不論文字,只談一些男人最看不上的女子玩意,果然商人,最是刁滑精明。

瞧台下,裴樞都在皺眉,一臉茫然之色。

裴樞整天跟在她身邊,都沒在意這些瑣事,何況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宮胤?

隨即她聽見宮胤頓也不頓地道:「她公開辦了兩家,秘密辦了一家,私下還在籌備一家,公開的無須回答,秘密擬辦的我沒必要告訴你。一定要問就是一個香字,正確與否由女王評判。她所購的商舖都市面極好,市價不低於千兩白銀,但更昂貴的是那些添加了奇花異草和深海珍珠的美容用品,僅僅從玳瑁運來深海泥一項的運輸花費,就抵得上帝歌一間普通鋪子歲入,僅僅一盞大廳裡水晶燈,就動用了數十頂尖工匠,每人的工錢都抵得上你家在落雲城最好地段商舖的月入。所以商舖總價值難以估算,你這個問題有刺探秘密之嫌,我何須告訴你?她的商舖擅長一切令女子美麗的物事,最不擅長如何令那些陪同夫人前來的貴族男士也產生興趣;最需要的是符合大荒各地民俗風情、兼具特色的特別配方和設計,最畏懼的是在起步之初,如你等這些各地同行世家,意圖刺探女子商場商業機密,悄然聯合,秘密結盟,以競選王夫為名,暗中試圖接近女王,尋機扼殺商舖生機或者搶奪女子商舖的核心機密——」他一停,在一片震驚的靜默中,毫無表情地抬眉看向對方,「我說得,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