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無跡妖闕

妖界兩大勢力對峙,通道入口相對仙界要多,在第二日夜間,柳梢兩人就被帶進了妖界。

與虛天魔界的幻化景物不同,妖界和人間仙界一樣都是實地,只不過地勢相對險惡。聞名不如一見,柳梢第一次進妖界,發現這裡的太陰之氣也很充盈。太陰之氣過盛,太陽之氣稀薄,導致妖界草木格外茂盛,到處都爬滿了會動的妖籐怪木,且多為黑葉,不似仙界清朗,看起來陰森森的。與魔界不同的是,這裡的清濁之氣相對平衡。

走了大約兩日,前方突然出現兩座龐然建築,分立左右兩旁,猶如平地而生的獠牙,又如拔地連空的妖虹,上頭綠光點點,有種滲人的壯觀。走近看,原來是兩座妖籐纏繞形成的副樓。

「恭迎苔老歸來。」怪叫聲中,苔老與幾名苔妖帶著柳梢兩人自樓下穿過。

兩座副樓像是拱形大門,中間是一條黑白妖花鋪成的寬闊大道,踏上去軟綿綿的,兩旁古木參天,樹上不時傳來妖衛們的問候。眾人沿大道前行,視野中漸漸顯現出一個巨型黑影,像是個巨大的黑洞。那是一株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古妖槐樹,恐怕要上萬人合抱亦未可知,茂密的枝葉如墨綠色傘蓋,幾乎籠罩了半邊天空。

柳梢與洛寧都被這氣勢震懾,直到走近些才發現,這其實不只是一棵樹,而是中間有株古老的母樹,千萬條樹根露出地面,向四周蔓延,樹根上面又生出無數的小樹,所以看起來才像是一棵。

苔老帶著眾人穿越那些小樹,順著樹根上行,途中遇到的守衛都朝他行禮。

終於,一行人來到母樹之下。

兩條樹根離地向上延伸,盡頭赫然是一個七八丈高的樹洞,洞口生著許多紅白色的尖葉植物,仿若染血妖牙,詭異中透著莊嚴。

這就是無跡妖闕?柳梢與洛寧情不自禁對視一眼。

一名身穿紫袍的妖將走出來,見了苔老便笑道:「阿浮君已經到了,苔老快進去吧。」

阿浮君走水路,進妖界後就與眾人分別了,如今他率先抵達妖闕,寄水族行動果然很快。

苔老笑著朝那妖將說了聲「請」,然後扭頭吩咐眾苔妖:「先把她們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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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老自去見阿浮君,柳梢與洛寧則被送進了一個水潭。

按照進來的路線看,這水潭應該在妖闕地底層,水深不見底,呈現墨色,潭壁是無數老樹根,有些地方爬著蒼苔青籐,兩個人就被困在水潭中央的平台上。

平台很小,僅能供十來人落足,柳梢在上面轉來轉去,這兒摸摸那兒摸摸,嘗試著想跳到潭壁上。

「沒用的,師姐。」洛寧搖頭。

「你知道什麼!」柳梢路上已經抱怨了無數次,一提就來氣,「盡給人添亂!要不是你拖累,我早就跑了,他們哪有那麼容易抓住我!」

也就是洛歌才能將妹妹保護得這麼好,天生殘缺修煉緩慢,恐怕她還沒修成仙骨性命就要到頭了,為了控制她生長,洛歌不知道要找多少珍奇藥材。

想到這,柳梢又有點酸酸的,轉過臉去。

洛寧被罵得委屈:「哥哥要我陪著你,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要故意啊!」柳梢故意露出魔相,凶她,「看到沒有,我是魔,你哥哥本來就防著我呢!你要是出事,他會放過我嗎!」

洛寧低著頭不說話。

柳梢挪到旁邊不理她。

如今也就洛歌對她好了,這次讓他最寶貝的妹妹被抓到妖闕,他知道了不生氣才怪。

誰叫洛寧亂跑,又不關她的事!

魔力被封印,周圍又有結界,要逃出去幾乎沒有可能。柳梢想到那句「照看寧兒」的吩咐就焦躁無比,更加疑惑——自己是六界唯一不受寄水妙音族妖歌影響的人,經過訶那的調解,妖君白衣已經放過了自己,甚至在魔嬰之戰中處處留情,訶那還說過有難處可以向妖闕求助,可見白衣在對自己釋放善意,這次他為什麼又突然動手?

要是訶那在就好了!柳梢煩悶地歎氣。

洛寧開口:「師姐,其實……」

「你閉嘴!」柳梢不耐煩。

洛寧只好閉嘴。

見到妖君白衣就有希望!柳梢想到這兒,登時心頭一亮,轉身命令:「你快躺下,閉上眼睛別動。」

洛寧「哦」了聲,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乖乖地躺下了。

柳梢大大咧咧地往平台邊緣一坐,將黑沉沉的潭水拍得「嘩嘩」作響。

「來人來人啦!要死人了!我要見白衣!」

「她死了,洛歌不會放過你們的!」

……

她接連叫了好幾聲,始終未得到回應,地上的洛寧睜開眼睛道:「沒用啦。」

「閉嘴!」柳梢瞪她,「不許動!」

洛寧只好繼續裝死。

柳梢叫了半日,發現還是無人理會自己,只得停止白費力氣的行為,無精打采地站起來:「還躺什麼!起來了!」

洛寧也不計較,爬起來,抿著嘴笑。

柳梢在平台來來回回踱了幾十圈,還是無計可施:「怎麼辦……喂,你怎麼不說話!」

洛寧道:「你叫我閉嘴呀。」

柳梢噎了噎:「你知道什麼!白衣他們肯定會利用你要挾你哥哥!」

洛寧搖頭:「我哥哥不會被要挾。」

柳梢跺腳:「他怕妖闕對你下手呀!」

「我哥哥不會答應任何條件,他們也不會動我,」洛寧還是道,「他們擔心我哥哥對付妖闕,頂多就是把我留下來而已。」

「說得輕巧!」柳梢撇嘴,「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動你!」

洛寧認真地道:「我就是感覺到,師兄們經常談論六界局勢,妖界跟魔宮的關係……」

柳梢沒好氣地揮手:「好了好了,懶得聽你胡說。」

「我不會有事的,」洛寧擔憂地道,「妖闕是在針對師姐你啊!」

這事柳梢自己也奇怪呢,她實在憋得慌,便含糊地道:「我認識妖君白衣的朋友,之前白衣都不准他們對我下手的。」

洛寧想了想:「難道是阿浮君暗中行動,白衣並不知情?」

「對呀!」柳梢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是他搗鬼!」

洛寧道:「再等兩日,倘若白衣不見你,差不多就能確定了。」

柳梢直接確認了:「肯定是阿浮君!他曾經想抓我的,只有他才這麼壞!」

「他是討厭啦,」洛寧遲疑了下,「但師姐你最好別去激怒他,他……很厲害。」

「誰怕他!」柳梢冷哼。

阿浮君敢背著白衣行事,等將來見到訶那,定要訶那在白衣面前好好告他一狀!

感覺臂間有點沉,柳梢扭臉一看,卻是洛寧不知何時蹭過來縮著身體倚在自己身上,合上眼睛睡著了。想到洛歌說她先天不足,不能勞神,柳梢頓時著慌了,搖晃她:「你沒事吧?」

洛寧含糊地道:「沒事,就是……有點累。」

「誰叫你……」柳梢嘀咕兩句,見潭水生寒,連忙將她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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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如洛寧所料,接下來幾天,妖闕方面沒有任何動靜,幾乎能確定是阿浮君擅自行動了。好在洛寧經過休息,魂魄總算是穩定下來,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柳梢有點相信洛寧的判斷了,還是擔憂:「就算他們不動你,你也不能一輩子留在妖闕吧。」

洛寧安慰她:「當然不會,哥哥會救我們出去的。」

是啊,洛歌那麼厲害!柳梢絲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就在此時,耳畔突然傳來「咕咚」的響聲。

前方水面翻滾,蕩出層層漣漪,阿浮君自水中緩步走出,白衣映黑水,神情依舊冷峻,猶如年輕的海龍王。

水漫平台,他直接步水逼近二人。

「要淹死人啊!」柳梢怕他耍花招,下意識地將洛寧擋在身後,「我要見白衣!」

阿浮君扣住她的手腕,幾道氣流連擊她身上大脈。

柳梢猜到他的意圖,「哈」了聲:「別白費力氣啦!」

阿浮君完全不理會嘲諷,自行探視。

此女能不受妖歌影響,身上卻毫無特別之處,更不見所謂的「神秘力量」,難怪主君會相信她,看來還需請族中長老們一起來查驗。

「料你也看不出什麼!」柳梢得意地道,「你們比洛歌可差遠了!」

阿浮君難得挑了下眉:「哦?洛歌知曉?」

若說洛歌對自己身上的力量毫無察覺,柳梢是不信的,但他從沒開口詢問過,柳梢也不確定他到底瞭解多少,當務之急是哄住阿浮君。柳梢見識過這位妖王的厲害,知道要騙過此人很難,洛歌聞名六界,只有他的話才能令阿浮君相信:「他當然知道,我要先見白衣……啊!」

全身筋脈似要爆裂,柳梢痛不可當,慘叫。

「柳師姐!」洛寧並沒有被封印,連忙過去解救,只是她那點微薄的法力根本無濟於事,急得她直接去掰阿浮君的手。

柳梢掙扎大罵:「你敢動我,我叫白衣殺了你!」

阿浮君居高臨下看著二人,眼神冷酷:「洛歌說了什麼?」

他肯詢問,至少已信了一半。柳梢決定採用拖延之計,她之前在武道就是個廢物一樣的存在,如今不得不獨力面對這種事,她努力回憶並模仿著武道談判的手段,含糊地道:「我的命不值錢,殺不殺對你們都沒損失,但你難道就不想脫離水的限制嗎?寄水族再也不用東躲西藏……」

阿浮君打斷她:「你想說,你就是那個希望。」

「沒錯,我要跟白衣談……」話音一堵,大片晶瑩的水團黏在口鼻之處,柳梢頓覺窒息。

「我的耐心有限。」聲音淡而冷,正如冷靜的主人,根本不會受人言語左右,他用這種方式來逼供。

見他軟硬不吃,柳梢冷汗如雨下。

妖君白衣是太希望族人解脫了,不肯放棄任何一絲可能,所以才會交好自己,而阿浮君直接抓人逼供,代表他毫無顧忌,因為他根本不信,相比妖君白衣簡直理智得可怕。

其實不只他,柳梢自己也不信那個預言,自己哪來的神血幫他們?

「洛歌並沒說什麼。」阿浮君放開她。

謊言被識破,柳梢趁他鬆手的功夫,大口喘息:「可我就是不怕你們的妖歌,你也不能肯定我幫不了寄水族!」

阿浮君皺眉。

此女一心向商鏡等人復仇,意圖利用主君,主君竟似意動,縱然妖闕統一妖界,也不宜立即與仙門對上,寄水族大業豈能因此女而廢。

水團再次覆上臉龐,柳梢被憋得臉通紅,雙手亂往臉上抓,最後忍受不住在平台上翻滾,落進潭水裡。柳梢不是個能吃苦的人,但要說叛逆任性,卻是誰也比不過她,察覺阿浮君動了殺機,她索性大罵:「大……大不了魚死網破!別妄想我幫你們!寄水族就得永生永世活在水裡!」

阿浮君淡淡地道:「我也能廢了你的氣海魔丹,用靈草維持性命,讓你成為一個不死的廢物,陪寄水族承受這永世的詛咒。」

「你……你!」柳梢在水裡撲騰。

阿浮君卻察覺到不對,轉身看。

洛寧盤膝坐在石台上,雙手握得緊緊的,臉色漲紅,竟也顯出窒息的模樣,好在她法力並沒有被封,正在運功納氣。

阿浮君意外:「嫁命共棲術。」

兩人共命,仙門極少使用的術法,一個受到傷害,便會轉嫁到另一個身上,一個若死,另一個也必死無疑。方才柳梢受制,她情急上來掰他的手,實際上是趁機在柳梢身上用了這種危險的術法,竟然騙過了堂堂妖王。

面前少女全身仙光流動,魂體上的裂痕非常清晰,彷彿眨眼便會裂成碎片,明顯是命魂經過修補的表現。天生缺陷影響修行,微薄的法力對別人造不成威脅,她只能用這種方式反抗,減輕另一個人的痛苦。

阿浮君收手。

柳梢嗆了幾口水之後氣急敗壞地爬上平台,抓起洛寧就罵:「誰叫你多事的!還不快給我解了!誰怕他啊!」

洛寧不理暴跳的她,只看著阿浮君,剔透的眸子透著固執:「你知道抓我是沒用的,我哥哥是真仙,心懷蒼生,不會因為我妥協。」

阿浮君道:「他果真如此無情,你這個妹妹不是更悲哀?」

洛寧道:「他若為我而捨蒼生,難道不是我的悲哀?」

阿浮君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他重新打量她幾眼,才又開口:「既然你無用……」

「你不會殺我,」洛寧打斷他,「我死在妖界,我哥哥不會輕易揭過此事,這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妖界防備的也不該是仙門。」

精靈般的少女,法力微薄,卻擁有堅定無比的眼神,如此聰慧!洛歌從未針對妖界,妖闕也不想招惹他,留下他的妹妹不過是保留一個籌碼,真與他結仇,不是妖闕想要的結果。這個看似不諳世事的、單純的女孩子,竟能猜出妖闕的顧慮,利用自身做籌碼來保護另一個比她強的人。

這就是洛歌的妹妹?傳言中的無能少女,花朵一般的存在,易摧易折。

阿浮君看了她半晌,道:「你待如何?」

洛寧道:「我要你答應,別動柳師姐。」

「可以,」阿浮君不經意地踱了幾步,擋住柳梢,「你也可以解除嫁命之術了。」

柳梢聞言待要叫嚷,卻動不了半分。

洛寧鬆了口氣,猶疑著解去共命術,果然就在這瞬間,阿浮君如幽靈般出現在她身後,抬手往她天靈蓋一拂,她整個人便軟軟地倒下了。自小在仙門長大,她再聰明,也缺乏實際經驗,不知道仙門之外有太多出爾反爾之事,在城府深沉的妖王面前簡直顯得幼稚無比。

對於這個重要人質,阿浮君還算客氣,伸手扶住了她。

禁制解除,柳梢跳腳罵:「你敢不守信用!卑鄙無恥……你要去哪裡,快放開她!」

阿浮君抱著昏迷的洛寧踏上水簾台,步入水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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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柳梢所料,阿浮君的目的在於查探她的秘密,根本就沒打算相信她,之後半個月,寄水族長老們用各種方法進行探查。柳梢牢牢地記著陸離的話,既然那神秘力量會引食心魔和盧笙覬覦,就連陸離也曾經想要煉她為藥,加上不懼妖歌的特殊能力,倘若真讓阿浮君查出什麼,那定然是一場大災難,說不定她就要成為寄水族的犧牲品,因此柳梢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無論阿浮君逼迫還是長老們好言誘惑,還是不肯配合,好在那神秘力量一直乖乖地潛伏在體內,柳梢看著他們一無所獲地離開,心中大快。

如此一來,柳梢也嘗盡了苦頭,每日要承受多次妖力加身,就算是魔體也吃不消,筋脈受了刺激一條條暴起,呈現紫黑色,異常恐怖。當初在武道也沒受過這種折磨,柳梢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加上擔心洛寧的安危,越發暴躁,阿浮君簡直都成了柳梢的噩夢。

越想避開,越是避不開,阿浮君再次出現時,手裡托著一條黑底帶赤環紋的蟲。

柳梢恐懼地後退:「你又想做什麼!」

阿浮君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輕佻,一抹水珠化為薄刃,毫不憐香惜玉地割下。

鮮血流出,柳梢忍著痛,驚恐地看著他將那條赤環蟲放到血中,赤環蟲立即順著傷口鑽進了她的脈管。

他想借這妖蟲探察她的血!

經過這些日子的感知,柳梢已確定那股神秘力量就在脈管裡,也許真的是血的問題?萬一被他查出什麼,自己很難活命。柳梢發慌,又不敢讓他看出來:「訶那跟白衣有交情,我本來還想幫你們,你別太過分!」

阿浮君隨手將她丟給長老:「你是否能幫寄水族,我會證實。」

「神將用鮮血除妙音族罪業,」柳梢知道逃不過,乾脆破口大罵,「啊呸!神都死絕了,你們做夢呢,活該一輩子留在水裡!」

阿浮君不為所動,轉身示意,長老們立即催動妖力,妖蟲在脈管中遊走,柳梢只覺得氣血不暢,面對多股妖力的探尋,體內那神秘力量似乎也感受到危險,居然躁動起來,自發地躲避它,兩者玩起了追逐的遊戲。

柳梢掙扎不止。

半個時辰過去,妖蟲遍尋無所獲,長老們也開始耐不住了,齊放妖歌,加倍催發妖力。

受創的脈管難以承受,柳梢心頭劇疼,尖叫了聲,一口鮮血噴向阿浮君,然後直挺挺地躺在石台上不動了。

阿浮君微微皺眉,衣擺上的血瞬間消失。

最後的試探失敗,沒什麼可查的了。此女想借妖闕之力對付商鏡,為她報仇,如今也該打消主君不切實際的念頭了。

「主君召見阿浮君。」水牢壁的樹根上傳來恭敬的聲音。

白衣回來,此事瞞不過去了。幾位寄水族長老並無懼色,都看阿浮君。

「無妨,」阿浮君回神,「這都是我的主意,諸位請回吧。」

「此女身上並無異常,不懼妖歌,大約是因為天生體質特殊,所言的確不可信,」一位長老歎道,「莫起爭執,主君他也是一心為妙音族,定能理解你的苦心,寄水族的希望只剩你們了。」

「我明白。」阿浮君沒再看地上的柳梢,帶著眾人離開水牢,水遁至妖宮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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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高階上,巨大的冰花屏風依舊氣勢磅礡,依稀透出妖君白衣的身影,彷彿他整個人都被封在了冰裡。

阿浮君單膝跪下:「阿浮前來請罪。」

半晌,冰牆內傳來白衣的歎息:「你知道我不會怪你。」

「長老試探的結果,證實她滿口謊言,」阿浮君道,「為此女對上仙門,無疑是置妖闕於險地,主君不該再繼續。」

白衣又沉默了許久,道:「答應助她報仇,是我太輕率,我只是……」

「主君之心,長老都明白,」阿浮君打斷他,「主君打算如何處置她?」

白衣沉吟道:「魔尊徵月剛送信來要人。」

柳梢本是魔宮中人,徵月不能入仙界救人,卻敢問妖闕要,洛歌將她在妖闕的消息透露給魔界,的確是妙策,妖闕與徵月魔宮目前還是表面上的盟友關係,不能不賣這個面子。

「不愧是洛歌,」阿浮君道,「此女一年前還是個普通人修者,如今竟已能出招破我的妖術,修煉進度非尋常魔族能比,他日必成威脅,不能送還魔宮。」

白衣道:「你的意思?」

「殺之以除後患,」阿浮君停了停,「主君若不肯殺她,那就還給洛歌,再以主君的名義賣她一個人情。」

白衣鬆了口氣:「也好,殺了她恐會激怒徵月,不必做太絕。」

兄弟兩個都是聰明人,誰也沒有忘記妖界被魔界吞併的歷史,如今徵月魔宮不足以抗衡仙武聯盟,不得已才容忍結盟,這不保證徵月沒有野心。徵月如此重視柳梢必有緣故,與其放她回去增強魔宮實力,不如還給仙門繼續軟禁,將麻煩丟給洛歌。

「與洛歌的談判,我會安排,」阿浮君道,「主君都看見了,預言畢竟虛無縹緲,現實才有寄水族的未來,主君今後當以大業為重。」

白衣「嗯」了聲:「洛歌之妹要善待。」

「是。」

有關妖闕與魔宮的微妙關係,苔老等人不明就裡,以為抓來洛寧就能威脅洛歌,白衣簡直是騎虎難下,就這麼放洛寧回去,妖闕上下定然不滿,洛歌會不會報復也難說,放不得動不得,只能當作一張底牌留下了。

白衣的身影消失,阿浮君也水遁而去,妖闕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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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水牢中,也是一片死寂。

紫水精戒指閃著朦朧又美麗的光,映亮了漆黑的潭水,隱約倒映出石台邊靜坐的黑影,和躺在他懷中昏睡的少女。

紫光閃爍,受創的筋脈逐漸被治癒。

夢中的少女,回到了記憶最深處的那一天,身旁有浮動的雲霧,耳邊有風聲海浪聲,還有屬於小女孩自己的快樂的笑聲,眉間任性之氣不知不覺中已經淡去許多……

然而沒多久,她就蜷縮起身體,臉上流露出不安與恐懼之色。

他輕輕拍了拍懷裡發抖的人,歎息。

享盡天下最優越的縱容,轉眼卻嘗盡人間苦楚,後悔這場輕率的交易嗎?

「我才不怕你們!」夢中叫出聲,柳梢倏地睜開眼,然後她就看到了那線條完美的下巴,和壓得低低的黑斗篷帽。

沉默。

她愕然盯著他,他彷彿也在看她。

「你醒了,柳梢兒。」他微微笑著,勾起的嘴角依舊很好看。

「嗯。」

「還難受嗎?」

她搖頭:「不了。」

他低聲提醒:「要學會利用身上的力量啊,沒有人能控制你。」

「哦。」柳梢出乎意料地沒有鬧彆扭,也沒有對他的出現感到奇怪,只是極為認真地打量他。這個角度,她能清楚地看到斗篷遮掩下的黑色長袍,和那別緻的銀絲繡彎月弧領口,還有頸上奇異的銀鏈,圓形的,半圓形的,彎如柳眉的……上面分明是月亮變化的各種形態。

記憶中那個冷漠無情的月亮,原來一直近在眼前。

柳梢閉眼,慢慢地抬手摸上他的胸膛。

他握住了那隻小手,逗她:「這種不良行為,小孩子不能做。」

柳梢一動不動地任由他制住,很久,她突然睜開眼,大約是受傷的緣故,臉色蒼白無比,襯得杏眼越發的黑,眼波似笑非笑:「月,月亮。」

這回換他不解了:「嗯?」

「你是為了什麼呢?」柳梢望著那壓得低低的斗篷帽,彷彿看到了裡面的眼睛,「魔族的未來,為什麼選我?」

「因為只有你能做到。」

「這也是你這樣對我的理由?」

他一愣。

「從那場交易開始,到陸離的死,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引導,你拿走了我的命運,」柳梢突然狠狠地推開那雙手,離開那個令她留戀的懷抱,「魔族的未來跟我有什麼關係!要騙我替你辦事,你別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