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屍魔石蘭

這聲讚許,不知道是稱讚她的琴,還是她今日的表現。

柳梢雙手放在琴弦上,突然問:「都說神仙無情無慾,還看不破生死嗎?」

「若真無情,何來守護之心?既肯守護,又豈會無情?」洛歌朝她伸出手,根根長指透著力度。

柳梢看著那手咬了咬唇:「要是這次沒成功,他們用洛寧要挾你,你會怎麼辦?」

「審勢而定。」

「哈,你也會顧慮,神仙不是該以蒼生為重嗎?」

「那你認為?」

「我……」柳梢也想不出合適的答案。

洛歌收回手道:「人是蒼生,我是蒼生,親朋亦是蒼生,有私心,蒼生便會有輕重,此乃大義與私情之別。」

「你有私心?」

「我從未否認。」

「洛寧和蒼生一定要選一樣呢?」

「我不必選,他們不會對寧兒怎樣。」

無跡妖闕與百妖陵爭鬥的關鍵時刻,白衣不可能輕率地與仙門結仇,所以他根本不用選擇。

柳梢不太自然:「洛寧也這麼說過。」

「嗯,仙門也不宜與妖闕結仇,阿浮君不能殺,」洛歌停了停,「寧兒素來善良,也是懂事的。」

說來說去就是自己不懂事呢!柳梢的老毛病又犯了,撇嘴。

「你做的也很好,」洛歌再次朝她伸手,溫和地道,「地上涼,起來吧。」

赤絃琴化為木環戴回腕間,柳梢假裝不在意稱讚,又忍不住悄悄揚起嘴角,遲疑著伸出手。

就算魔力解封,沒有他的配合,她也不可能順利救出洛寧。只有他知道,她根本不想回魔宮,否則早在他去青華宮時,她就能逃走了。聽到她堅持「要回魔宮」,他就明白她已經脫離控制,那聲虛假的「小妹」是試探,兩聲「不行」只是確認她有多少把握。

觸碰的瞬間,大手主動握住了她的小手,然後輕輕往上一托,彷彿能將她從淤泥裡拉出來,拉到乾淨的世界。

為了妹妹接近她,利用她引食心魔現身,在她頻死時相救,卻又在她跳入四海水時袖手旁觀……他無情地對待她的任性,不留情面地施以教訓,簡直無情冷靜到了極點。

這就是真正的好意嗎?不帶一絲縱容,但毫無虛假。

被美麗幻象欺騙的女孩,沉浸在甜言蜜語中的少女,終於從夢中醒來,找到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感受著那手上傳來的溫度,柳梢幾乎不敢動。

洛歌放開她:「除了魔宮與食心魔,妖闕也在意你身上的力量。」

他果然已經發現了。柳梢再無絲毫隱瞞,原原本本地講起自己的秘密,包括寄水族的事。

提到訶那,洛歌眼神閃了一下,柳梢便知卓秋弦並沒將訶那的身份告訴他:「他是個散仙,還受過見素真君的指點呢。」

「見素」乃是洛宜真君之號,洛歌並未插話,靜靜地聽她講完整個經過,才點頭道:「這種力量竟能讓你免除控制,看來……」他沒往下說。

等了半天沒下文,柳梢估摸著他也不清楚,失望地問:「要是我真能幫寄水族呢?」

洛歌反問:「你想幫麼?」

「我怎麼知道!」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短,卻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嚴肅地對話,柳梢有點彆扭,嘀咕,「我討厭寄水族,可白衣對我還不錯……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洛歌還是反問:「你想我要你怎麼做?」

是了,他救她對她好,並不是想要她報答什麼。柳梢訕訕地道:「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是對的。」

「世間本無絕對的對錯,蒼生亦無人仙妖魔之分,」洛歌停了停,「然而不同的選擇有時候會造成不同的後果,你怎麼做,取決不在我,也不在別人,而是你認為應該怎麼做。」

還是沒說該怎麼做啊!柳梢別過臉:「好啦好啦,我自己想!」

洛歌話鋒一轉:「阻止秋弦入魔,你做的很好。」

柳梢抿嘴。

洛歌又道:「然,多少生靈生存不易,人仙妖魔各行其道,皆以延續壽元為根本,可見道之本源即是珍視性命,包括自己。」

月光下,俊臉莫名地顯得暗淡。失去背後的影子,他已不是那個永遠不會疲憊的少爺。

柳梢沉默許久,突然道:「商少宮主要我告訴她,他練成東華焚海了。」她頓了頓,又補一句:「連食心魔都很顧忌那一招,我看見了,很厲害。」

洛歌微微頷首:「那是他的劫數。」

看似無情的仙者,按下了失去摯友兄弟的悲痛,教她珍惜自己,然而這「劫數」二字,又豈能抹去她連累商玉容的事實?若不是因為救她,商玉容或許也不用死。

柳梢深深地低頭,讓淚水掉在足下的陰影裡。

商玉容,洛歌,商鏡……被仇恨蒙蔽而選擇錯誤的少女,已經嘗到了悔恨的滋味。

洛歌見她這副模樣,正欲開口——

「哥哥!」洛寧的聲音突然響起。

柳梢連忙擦乾眼睛,抬頭看,只見洛寧和蘇信並排走過來。

洛歌也轉身面向二人。

「看到秋姐姐來找柳師姐,我就知道你也會過來,」洛寧抱住他的手臂央求,「我要跟商伯伯去青華宮玩幾天。」

洛歌皺眉:「你明日便隨掌教回南華,不得離開紫竹峰。」

洛寧聞言便洩氣地低頭不語,蘇信也不敢說話,只是面露不捨之色。

洛歌看了眼蘇信,淡淡地道:「青華劍術不凡,蘇師弟乃是商宮主的親傳弟子,當更加用心修煉才是。」

蘇信連忙答應。

若是往常,柳梢定然會覺得這樣太不近人情,可如今她已能明白洛歌的苦心了,蘇信修為太弱,不夠保護天生有缺陷的洛寧,甚至不能保護他自己,洛歌強行拆散他們,才是真心為妹妹好。

洛寧從不違背哥哥的意思,沒有堅持,拉著蘇信走了。

.

這場意外無聲落幕,並未造成損失,無跡妖闕失去底牌,在收服百妖陵的當口,白衣也不會再主動尋事,最終是不了了之。

卓秋弦獨自離開不知去向,商鏡帶著蘇信離開,洛寧也隨原西城和萬無仙尊回南華了。這邊洛歌在紫霄宮休息了幾日,帶著柳梢再次起程上路。柳梢不知道他要去哪裡,只發現這條路線越往前行,所見城鎮越來越少,地方越來越偏僻,人煙也越來越稀疏。

這日黃昏,前方終於出現一個村落。

從上空俯視,村子不算小,住著幾十戶人家,人間的氣息如此親切,柳梢這一路行來已經多日沒見過村鎮,乍一見炊煙便心生歡喜。

「這是哪裡?」

「大荒邊界。」

「大荒?」柳梢失聲。

大荒,六界最廣闊最神秘也最凶險的荒涼之地,無人知其邊際,中間地勢複雜,氣候變化無常,瘴氣靈氣混雜,邪獸靈獸頻繁出沒,乃是邪仙們的藏身之地。

為避免驚擾百姓,兩人降落在村外。

柳梢落地就感到一陣不適應,這村子放眼全是黑色大石,間雜著一塊塊大大小小的褐色土地,土貧地薄,幾乎寸草不生,樹倒有不少,樹幹都是黑褐色,頂上掛著稀疏的葉片。四周的空氣十分乾燥,連吹來的風也是乾的,中間似乎還夾雜著細小的沙粒,柳梢猜測,村子北邊應該連接著一片荒漠。

不遠處是大片的野墳地,墳塋纍纍,幾條野狗的影子從中閃過,上空黑氣縈繞。

洛歌已經走到了墳地邊緣,柳梢回過神,連忙飛跑著追上去。

野地無路,大小石頭露在地面,高低不平,十分難行。

眼見洛歌穩穩當當如履平地,柳梢忍住用術法的衝動,高一腳低一腳,歪歪倒倒地跟在後面。

這裡葬的應該是旁邊村子裡的村民,森森陰氣瀰漫,許多墳竟然都被挖開了,棺材全露在外面,所用皆是薄薄的、材質極差的木板,經過風吹日曬,有的棺材已經朽壞,縫隙裡隱約可見黑色衣布。

柳梢望望頭頂肉眼可見的黑氣,忍不住道:「這不是魔氣啊!」

「嗯,是鬼氣。」

有鬼?柳梢想起了洛寧透露的消息,快走幾步跟上他:「聽說石蘭村出現鬼屍,難道這兒就是石蘭村?你要找屍魔石蘭……」

話未說完,腳邊坑裡那具棺材突然有了響動,發出「咯」的一聲。

「噯呀!」柳梢毛骨悚然,跳過去抓住洛歌的衣襟。

洛歌不是會輕易退讓的風格,事發突然,他也只是低頭看。

對上他的視線,柳梢微微一怔。

在有意識時,兩人從未離得這麼近過。平日裡那長睫太醒目,硬直少弧度,將他一雙眼睛襯得冷厲無比。想不到近距離從這個角度往上看,未被睫毛遮掩的黑眸雖然也是靜而無波,卻又有種奇怪的柔和。

他真不是一直瞇著眼睛的。柳梢暗樂。

洛歌開口:「退。」

柳梢陡然驚醒,立即鬆開手嘟噥:「什麼了不起,誰稀罕啊!」

洛歌直接動用仙印將她震開,抬了抬腿,潔白的雲靴上印著半個顯眼的腳印。

柳梢訕訕地道:「看那個棺材……」

洛歌已經轉臉在看了。

棺材蓋被推到旁邊,一個人慢吞吞地從裡面站起來!

然而柳梢知道,那並不是人,他身上散發的根本不是屬於活人的生氣,而是沉沉的死氣,只有鬼類才具有的氣息。

那人活動幾下僵硬的手腳,見到兩人也有點吃驚,隨即躬身賠笑,笑容因為肌肉僵硬而顯得怪異,語氣樸實謙卑:「兩位貴人是從外面來的吧?天黑啦,要進村才能借宿的。」

鬼族不可能擁有肉身,這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呢?柳梢詫異。

洛歌答了聲「多謝」,並不問什麼,那人顯然也不習慣對著外地來的「貴人」,沒敢多說,勉強招呼兩句就朝村子的方向走了。

柳梢驚奇地望著他的背影:「鬼只能附身活人呀,他的肉身已經死了。」

洛歌道:「他被人用術法鎖住了魂魄。」

「是屍魔石蘭?」柳梢猜到。

洛歌「嗯」了聲。

人已經死了,肉身卻不腐壞,屍魔石蘭必定用了什麼特殊辦法。有洛歌在身邊,柳梢完全不擔心安危,事實上她方才只是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到,並不是怕鬼,鬼魅原本就是六界力量最弱的,如今人修武道興起,若非有天然的生死鬼門為屏障,只怕連閻殿都要被端掉,哪比得上強大的魔族。

柳梢想了想又問:「這些鬼屍會害人嗎?」

「目前沒有,」洛歌道,「但世間一切都要遵循天地規律,如此逆轉生死強留魂魄,不是好事。」

柳梢問:「那怎麼辦?」

洛歌抬起左手,彈指,仙力驅散上空鬼氣,周圍坑裡的棺材受到影響都有了動靜,紛紛發出「彭彭」的響聲。

柳梢瞧得頭皮發麻,見他不理自己,賭氣跺腳道:「你自己看,我去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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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石蘭村的路上,除了褐土就是黑石,並無什麼特別風景,倒是村口處一塊灰石做的界碑十分醒目,界碑已有了些年頭,只要用手碰,風化的石粉便簌簌地往下掉,上面「石蘭村」三個字雖然模糊,但形態古雅筆力不俗,柳梢不懂書法也覺得氣勢十足。

洛歌遲遲未來,柳梢坐在旁邊的大黑石上生悶氣。

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大少爺最討厭了!認識以來,他幾乎就沒遷就過她一回,對待她的態度與方法都強硬有效,她的任性脾氣在他面前完全無用。

柳梢有點懊惱,因為自己每次都會妥協。

要不是看在他對自己還不錯,誰聽他的呀!

天色暗下來,路上的鬼屍逐漸增多,男女老少都有,除了表情僵硬點兒,他們行動幾乎與常人無異,有的還主動邀請柳梢去自己家裡,這些鬼屍的眼睛渾濁,目光呆板如死魚,柳梢從沒見過這種詭異的現象,只覺得如芒刺在背,都一一回絕了。

涼風吹過,幾片枯黑的葉子落在頭頂。

柳梢如有感應般地抬起頭。

鬼屍的隊伍中夾雜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黑斗篷拖在地上,他不緊不慢地找那些鬼屍談話,那些鬼屍對他卻不太熱情,都離他遠遠的。

柳梢聽到幾個鬼屍村民在悄聲議論。

「看他就不像好人。」

「是啊,從外頭來的吧,我們別惹事。」

……

「其實我是個好人。」他不知何時插了進來。

那些鬼屍村民立馬散開,各自走了。

柳梢轉過身,裝沒看見。

「哎,這不是柳梢兒嗎?」低魅的聲音故作驚訝。

柳梢聽著那虛偽的語氣就冒火,忍不住跳起來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著我!」

月立即道:「我是去大荒看風景,哪有跟著你。」

柳梢看了他半晌,突然扯下頸間那粒雙色貝,得意地朝他晃:「好看吧?」

月勾了嘴角:「你喜歡。」

柳梢直接問:「還有沒有?」

月伸出戴著紫水精戒指的左手,手心真的有一粒相同的雙色貝:「看,我早就給你採來了。」

柳梢想也不想就接過:「我還要!」

月有些為難:「這種貝殼難找啊……」

「給不給!」

「好了,給你。」

兩粒貝殼放到掌心,柳梢還是沒有縮回手。

月無奈地道:「沒有了,等下次……」

「我知道你還有,拿來!」柳梢打斷他,完全不講理,「不給就算了,別想我會幫你!」

「柳梢兒真是越來越聰明。」月果然笑了,又遞給她兩枚。

柳梢也沒有意外,依然伸著手。

月只好歎氣,再拿出一枚:「這是最後的了。」

柳梢看著手中的小貝殼。

紅白相間的貝殼,靈氣流轉,是多少修者夢寐以求的東西。還真是要什麼就有什麼呢,這個人明明都計劃好了,連她的不依不饒也算到了,包括如何應付她下一次的任性,就像這些貝殼,不過是他隨手準備來哄她開心的把戲而已。

他還在誘惑:「為了控制魔性,你的修為已經停滯不前,只要找到魔族的未來,就可以讓你真正地變強。」

「我為什麼要變強?」柳梢突然道,「為陸離報仇嗎?我才不幹!」

「因為已經有人保護你了嗎?」

「不是。」

柳梢猛地握起了手,再攤開時,掌心只餘一堆粉末。

月沒有再說了。

柳梢惡劣地挑眉:「因為我再也不會被騙,你死心吧,我不會幫你的!」

不是被拋棄,而是從未擁有過,就像這些充滿算計的貝殼,需要惋惜嗎?

久久的沉默。

看,生氣了吧。柳梢低哼了聲,傲然地收回視線:「隨便你怎麼想,隨便你。」

「柳梢兒,只有你才能為魔族找到未來,否則他們會繼續為禍六界,你當真不肯救他們嗎?」

柳梢愣了愣,倔強地道:「他們關我什麼事!」

月歎了口氣:「好吧,這裡很危險,你要當心。」

「我才不怕!」柳梢嗤笑。

月沒再說什麼,走進村子去了。

假好心!柳梢再三咬牙,還是感到氣悶不已,忍不住一掌往身旁石碑上劈去,只是手抬到半空就被制住了,熟悉的力量不容抗拒。

柳梢餘怒未消,瞪著來人:「幹什麼!幹什麼!」

洛歌看了她一眼。

柳梢嘀咕兩句,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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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蘭村的房子修得都很整齊,只是看上去已有了些年頭,陳舊的簷梁依稀透著幾分過去的風貌,對比村民們貧窮的生活,顯得十分不搭,看來它的沒落是從近年開始的。村裡家家都有鬼屍,活人與鬼屍相處似乎很融洽。

洛歌隨便找了戶人家借宿,這戶人家的姓很罕見,姓九,九家共五口人,男主人九石和三個孩子是活人,女主人九妻是鬼屍。柳梢留心觀察,發現九妻除了不吃飯不睡覺,燒水做飯干家務樣樣都能,不由驚奇萬分。九家只有兩間房,男人特地挪出一間給兩人,已經是招待貴客的規格了,結界將房間隔成兩半,柳梢見洛歌走進裡面,不由撇嘴。

放棄修煉,柳梢最近變得很閒,不過今晚她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那樣可恨的人,她憑什麼還想幫他?

也許,因為她自己也是魔,幫他也是幫自己,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苦心吧。

「你認為應該怎麼做?」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呢?柳梢幾次坐起身朝結界的方向望,還是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煩悶之際,門縫裡閃過一雙眼睛。

那種目光看得人非常不舒服,大半夜還沒有睡覺的,自然是身為鬼屍的九妻。

柳梢爬起來時,那雙眼睛已經消失了。

鬼氣漸遠,九妻走出了院子。

她是去幹什麼?柳梢有點奇怪,左右無事,便也施展遁術悄悄地跟在後面。

時已三更,夜沉沉,霧慘慘,九妻的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到最後她竟然走進了村西的一片黑木林。

黑木應該是這一帶特有的樹種,葉片呈黑色,樹幹粗直堅硬,是上好的木料,在石蘭村周圍隨處可見,只不過這片黑木林相對顯得茂盛,地面黑石極少,想來是土地還算肥沃的原因。

魔氣凝聚,柳梢顯形躲入黑石後,驚疑不已。

黑木林裡瀰漫著濃重的鬼氣,林中的鬼屍絕對不只九妻一個。夜半鬼屍聚集,難道他們還要商議事情不成?

柳梢想了想,小心地藏匿起身形往林裡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幕詭異的景象。

林中鬼屍粗粗算來有近百具,他們並沒有坐在一起商議事情,而是各自保持著奇怪的姿勢,有的雙手緊抱樹幹如猿猴,有的面朝下趴在地上,像是在休息。

風將濃霧捲入林中,寒氣重重,周圍安靜得出奇,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狀況發生。

看樣子他們是無害的,可柳梢心裡仍然感到不安,正在遲疑是否該離開時,頸間忽然有涼意。

不是鬼氣,是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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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對同類氣息的敏感,柳梢大為警惕,身影瞬間化風而散,在對方身後四五丈之外重新凝聚成形。

對方有及膝的、篷亂的長髮,一襲大紅袍也顯得很破舊,看身材應該是個女的。

偷襲未得手,她慢慢轉過身來。

頭髮的另一邊還是頭髮!

柳梢毛骨悚然,直到看清楚之後才慢慢地吐出口氣,定下心神——這女魔並不是沒臉,是前面頭髮垂下來擋住了臉而已。

「喂,你是誰?」柳梢試探。

女魔不答,也不動。

「你想做什麼?」

女魔依舊不應。

就這麼對峙了一盞茶的工夫,柳梢有些沉不住氣了,主動使出一式「魔焰燎原」,然後趁機就要馭風逃走。

身形剛動,女魔已攔在了面前。

好快的速度!柳梢暗道不妙,連忙顯形。

對方輕易接下魔焰,足見修為不弱。這次卻是自己冒失,房間裡有結界,洛歌自然不會窺探自己的動靜,只怕到現在他還沒察覺呢。

後悔歸後悔,柳梢不敢掉以輕心,直接祭出大招「風絮之界」。

女魔不聲不響,紅衣一揮就震散了翻湧的氣牆。

柳梢駭然,她目前的修為在魔族中已經不算低了,想不到對方這麼輕易就能破招,看來今天要脫身不容易。

來不及再想,女魔也出手了。

身影帶風,亂髮飛起,露出一雙紅色的眸子!

一個名字倏地躍上腦海,柳梢差點魂飛魄散,然而下一刻她又硬生生地吞回了驚叫,因為她看到了一雙手。

纖長、細嫩的手,肌膚呈現完美的乳白色光澤。

並不是印象中的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