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王者情義

仙海有百妖陵的耳目,送消息不難,洛寧提筆以柳梢的名義擬了封書信,大略內容是約鷹如會面「商談要事」,增進兩界友誼,洛寧寫得甚是委婉順耳,足有滿滿的一大篇,柳梢看得不高興,直接把那些「務必賞光」之類的話去掉,這才讓人謄寫了遍交給妖兵。

柳梢原以為鷹如不會來,誰知鷹如居然答應赴約了。

會面地點在一座山頂,恰逢暖流來襲,烈日炎炎,風又燥熱,竟如六月酷暑天,柳梢擁有魔體也渾身冒汗,她生怕洛寧熱出病,讓冰魔弄了幾塊冰,誰知兩人坐在冰上仍感受不到涼意,可見這道暖流非同尋常。

兩人頂著暑熱等待,約定的時間都過了快半個時辰,還是不見鷹如的影子。

柳梢心煩,恨得差點掀桌子:「還真被你猜中了。」

洛寧擦擦汗水:「別急,我們可以看風景啊。」

「有什麼風景,熱得要死,她就是故意拿架子氣我們!」

「既然知道,我們何必讓她如願?」

柳梢哼了聲:「我也沒生氣,我就是討厭這些花樣,誰耐煩陪她!」

當權者講的就是自抬身份打壓對方氣勢,故弄玄虛等等,這類事盧笙也幹得很順手,柳梢卻不是玩弄權術的料,所以只覺得厭煩。

柳梢定了定神:「難怪你讓阿浮君……」

「時辰到了,阿浮君必是守時的。」洛寧站起身來。

柳梢立刻住口。

周圍空氣隱隱波動,顯出一道人影。阿浮君浮空而立,微微皺眉。他以水元凝集水汽支撐行動,顯然這種乾燥酷熱環境對他是有影響的。

想起洛寧的囑咐,柳梢連忙站起身打招呼,皮笑肉不笑:「阿浮君果然守信。」

阿浮君瞟洛寧一眼,又看她。

任誰都能看出洛寧狀態很差,柳梢最近已經替她找了很多固魂的藥,情況略有好轉。實在是不該把她扯進這些事,柳梢心裡也後悔得很,無言以對。

好在阿浮君並未打算追究:「你的要求,我已作過答覆。」

見他真的漠不關心,柳梢又開始替洛寧難受,只好跟著說正事:「你是說,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不錯。」

「那寄水族呢?」

阿浮君直接看洛寧:「說吧。」

顯然他已知道這場會面的真正策劃者。洛寧莞爾:「妖闕不參與外界事,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參與,但寄水族呢?」寄水族戰力有限,本就對妖闕影響不大,完全可以調用,妖歌的輔戰作用始終不可小瞧。

「我需要理由。」

「理由?」

「一個讓寄水族冒險的理由,」阿浮君略揚眉,「傾盡全力,魔宮此番所謀必然危險,我不允許族民以性命為他人作嫁。」

「阿浮君何必故作姿態,」洛寧道,「你早已清楚我師姐是怎樣的人,會考慮冒險,說明你已經信她了,因為你的哥哥。」

阿浮君重複:「故作姿態?」

洛寧直言:「你想藉機探知魔宮和仙門的目的,甚至考慮坐收漁利,太貪心,別忘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貪心的人往往到最後都一無所有,這只是一場合作,我師姐也有條件。」她輕輕碰柳梢的手臂。

柳梢會意,立即道:「沒錯,我會在這次行動裡完成我對寄水族的承諾,條件就是,你不能覬覦我的目的。」

阿浮君道:「我覬覦,你待如何?」

「你不敢,你信她,」洛寧停了停,「不過我觀阿浮君非尋常王者,的確很難讓人放心。」

非尋常王者,是說他可能出爾反爾不擇手段。洛寧當然不是有心諷刺,可柳梢經常幹這種事,自行理解後差點笑起來,配合地道:「我要你立妖誓。」

眸中寒光乍現,阿浮君平靜地道:「尚未見到好處,反要先立誓,看來你們認為我很寬容。」

洛寧道:「再大的利益也重不過族人的未來,阿浮君已經退讓,何不再退一步?」

「口頭承諾不及實際利益,何況她立過魔誓,我並不擔心她毀諾,」阿浮君道,「你拿什麼要挾我?」

洛寧道:「你也看出來了,魔宮這次行動很危險,毀諾,我師姐頂多失去性命,你損失的卻是整個寄水族,別忘了,你要守護他們,不是親手斷送他們唯一的機會,後果你承受不起。既然信了,不如賭到底,一個無關緊要的妖誓,放棄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阿浮君無須太在意。」

阿浮君道:「天真。」

洛寧道:「故作姿態。」

四目相對,少女微微仰起蒼白的臉,望著半空的他。

比起妖君不形於色的氣勢,少女的沉穩未免顯得稚嫩,微微抿起的唇,眼中刻意的凌厲之色……縱然是故作強悍的堅定,也是許多老將不能及,依稀已有乃兄風範。

阿浮君道:「我需要考慮。」

洛寧立即道:「簡單的事情,何須考慮!」

「讓你們的行動出意外並不難。」

「你敢嗎?」

許久。

阿浮君緩緩抬起左手,並食指中指:「我發誓。」

「如果,妙音族得以解脫,」他用那清冷的聲音,極為緩慢地述說誓言,眼睛卻緊盯著對面的少女,微微瞇起,「我願舉一族之力,助魔宮成此事,絕不背信。」

柳梢實在不懂這種談判的把戲,在旁邊聽得懨懨欲睡,哪知他真的肯發誓,柳梢立時清醒過來,張著嘴發呆。

誓畢,一縷微光自天外而來,印入阿浮君眉心,六界碑賜下的誓咒,從此與體內妖脈並生。

阿浮君仍然保持著發誓的姿勢,看著洛寧,眸中光芒攝人。

洛寧反而促狹地一笑,極為正式地朝他作了個禮:「阿浮君胸襟,洛寧敬服。」

手握拳放下,阿浮君遲遲未回應。

他大概也沒想到,洛寧會跟他作對。柳梢眨眨眼,忍笑忍得辛苦。

洛寧捧起茶壺送到柳梢面前,提醒:「師姐,阿浮君遠道而來,我們卻讓他白站了半日,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柳梢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掩飾性地咳嗽了聲,連忙接過來斟了兩杯茶:「說的對,都怪我太失禮,現在魔宮和寄水族是朋友,阿浮君請喝茶。」

「不必了,」沒佔到便宜,阿浮君居然也沒生氣,「事情已畢,我該回去了。」

柳梢忙道:「且慢!」

「嗯?」阿浮君回身。

洛寧端起茶杯上前道:「我年輕無知,適才多有冒犯,願奉上清茶一杯,望阿浮君海涵。」

阿浮君不接。

洛寧解釋:「這是我早起特意烹製的天山雪參根茶。」

「放心,茶裡絕對沒別的東西。」柳梢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諷刺。

阿浮君道:「我不擅品茶。」

洛寧道:「阿浮君不肯賞臉,莫不是惱了我?」

阿浮君看了半晌,伸手去接,尚未觸及茶杯,他突然臉一沉,身形融入空中不見。

「師姐,留住他!」洛寧急叫。

「阿浮君何必急著走?」柳梢早有準備,屈指飽提魔力,強行擴出一片結界。

魔尊之能,天妖亦忌諱,阿浮君立即顯形,一次脫身不成,他便不再動作,負手站在半空中,冷淡地看著遠處。

「是你!」沙啞的尖叫。

鷹翼帶起疾風,熱浪滾滾撲面。洛寧與柳梢卻同時鬆了口氣,相視而笑。計劃險些失誤,兩人著實捏了把汗。

雪鷹落地,化為美麗陰魅的女子,只是神色有些猙獰。

「你為什麼能離開水!你怎麼離開水的!」她幾乎是瘋狂地撲向阿浮君,厲聲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晉陞?」

生怕阿浮君動殺機,柳梢連忙上去將她攔開,人是自己約來的,絕對不能在這裡出事,惹上百妖陵會很麻煩。

「訶那呢?為什麼是你!訶那在哪裡!」不顧修為差距,不顧敵對立場,鷹如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朝阿浮君撲過去,「你晉陞了,他又在哪裡?」

柳梢見情況不對,一掌將她震落在地:「你別瘋了!」

沉寂。

雪白髮絲凌亂,黑色鷹羽歪斜。鷹如伏在地上,情緒倒是慢慢地平靜了,她重新抬起臉看著阿浮君:「不對,訶那才是白衣,你只是僥倖晉陞而已,妄想動搖我的心志,你們騙不過我。」

洛寧低聲歎息,開口:「如今只有白衣,並無訶那。」

柳梢眼睛一紅,恨恨地盯著鷹如:「要不是你逼他回寄水族,他也不會這樣,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巡視,大約是在確定真偽。許久,鷹如淡淡地問:「他死了?」

柳梢別過臉不答。

「果然如我所料,」鷹如非但沒有發怒,言語神態反而從容起來,只是這種從容,令人莫名地感到危險,她整理衣裳站起身,「這個種族承受詛咒,怎麼可能離開水,又怎麼會只出一個白衣?看來的確是有代價,被自己的族民放棄,是他的失敗。」

她轉向阿浮君:「他不如你狠,哼,身為妖君卻心軟,荒謬。」

柳梢聽不得別人指責訶那:「是你自己心狠,說喜歡訶那,得不到就要他死,你的喜歡算什麼?」

「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你們,」鷹如沖阿浮君冷笑,「你明知道自己更適合那個位置,卻故作好心把他推上去,所以他才落得今日下場,還有——」她又伸手指柳梢,「還有你!若不是因為你,他怎會放棄妖闕,害得寄水族如喪家之犬?為情所惑,簡直糊塗至極!」

「不錯,我的確後悔過,若當初我為白衣,必能帶給妖界千年輝煌,寄水族將因白衣而榮耀,」阿浮君終於開口,平靜地道,「但如今,他的一時糊塗,或許能讓寄水族從此不必再需要白衣,我願意等待結果,再改變評價。」

柳梢忍淚點頭:「他會做到的!鷹如,你根本不懂訶那,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怒色一閃而逝,鷹如道:「我不懂?你害死他,有什麼資格說我不懂!寄水族是好是壞,他都已經不在了,不在了!寄水族再榮耀又有什麼用?他回不來了!你若喜歡他,就只會讓他活著,不是為了魔宮放他回去送死!你比得上我?我要他活著,看到他,別的與我何干!」

柳梢愕然。

過分激烈的話,如此耳熟。背負責任的男人,可愛,更可恨吧,眾人讚揚尊敬他的時候,又有誰知道女人的憤怒與悲哀?在責任面前,她們總是被放棄的那個。他綻放光彩,只給她們留下痛苦。她們要得那麼少,他卻做不到。

柳梢有過這樣的恨,不過鷹如的恨意比她來得更強,更熱烈,和她的愛一樣。

掌中出現一片白色羽毛,鷹如輕輕揚手,羽毛登時如離弦的箭飛走,立即便有妖將接信符前來,朝她作禮。

「午王。」

「傳我之令,百妖陵六部,即日出兵仙海!」

「是。」妖將離去。

「你這個瘋子!」柳梢對她的同情全都飛到九霄雲外,「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當然是壞你的事,」鷹如似笑非笑地道,「我也很好奇,魔宮如此大動作,到底是想圖謀什麼呢?」

「你!」

「如何?」

柳梢一忍再忍:「你當我真不敢殺你?」

「你敢嗎?」鷹如終究是壓抑不住情緒,大笑,鷹眼血紅,「我死了,我王兄一定會為我報仇,百妖陵插手,你在仙海的行動還是會失敗!」

柳梢諷刺:「你別做夢,他要是出兵,就不怕妖闕偷襲?」

鷹如悠然道:「他重視我遠勝過百妖陵,有我,才有今日的他,我們兄妹的情誼豈是你們能瞭解。」

洛寧突然道:「令兄信任看重你,你卻要拿整個百妖陵冒險,毀了他的基業,於心何忍?」

「為何不忍?」鷹如道,「百妖陵因我復興,其存亡自然也該由我決定。」

洛寧示意她看阿浮君:「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無跡妖闕?」

「既然訶那那麼在意寄水族,我便讓他如願好了,妖君白衣一統妖界,寄水族多榮耀啊,」鷹如幽幽地歎息,突然又衝洛寧挑眉,「你難道不希望阿浮君好?我可是白送個人情給你的。」

洛寧愣了下,沒在意:「原來你只是恨柳師姐。」

鷹如冷聲:「訶那不想連累她,我就偏不讓她如意!」

「你太偏執了。」

「那又如何?」

人已不在,還要計較這點感情,做這種可笑的爭執,她就是這麼偏執的人。

洛寧道:「但是百妖陵那些部下,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部下,你不管他們的死活了?」

鷹如哂道:「不過都是棋子,既然不能讓我走近訶那,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你的王兄呢?」洛寧道,「沒有百妖陵,他就失去倚仗,妖闕不會放過他。」

「他本來就是個傀儡,有勇無謀的廢物,要不是我當初需要他的身份,需要一個號召百妖陵舊部的理由,哪來今日的他!」鷹如道,「如今百妖陵兵權在我手裡,有他沒他都不重要,他雖然在暗中培養親信,可惜那點勢力還不夠壓制我!是我讓他坐上那個位置,我想讓他什麼時候下來,他就要下來!」

柳梢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至少他對你很好,你死了,只有他會為你報仇,別人求都求不到,你是傻子嗎!」

鷹如道:「那是他懦弱,與訶那一樣,在那個位置就不該相信任何人。」

「你是這麼想的?」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柳梢與洛寧同時笑了。

鷹如變色,猛地轉身:「你……」

柳梢撤去結界,幾道人影在烈日底下現身。當先一名英挺王者,褐髮白羽,眉低壓目,白色披風極為醒目,正是百妖陵妖君鷹非。十數名妖將跟在他身後,或是戒備地看著阿浮君,或是憤怒地看著鷹如。

「百妖陵有今日,午王居功甚偉,我等素來敬服,尊為女中豪傑,」一名妖將朝鷹如拱手,笑得悲憤,「卻沒料到,原來在午王眼裡,我們命如草芥。」

鷹如低哼了聲,默然半晌,看著洛寧道:「原來你早已請了王兄,算計我,我就說廢物怎麼會突然長了腦子,倒是我小看了你。」

若在平日,她絕不會輕易中計,所以洛寧同時請了阿浮君,讓她發現妖君白衣的真相,她受到刺激,果然失去理智上當了。

柳梢也不介意被叫廢物:「我是廢物,可我絕不會害對我好的人,是你自作自受!」

鷹如只是冷笑。

鷹非突然道:「我是聽說白衣的行蹤,才帶他們過來造訪,不想聽到如此精彩的一席話。」說到這裡,他似是不經意地看了柳梢一眼,「令我難以置信,說這番話的,竟是我最信任的王妹。」

他也知道是被設計了,柳梢按照洛寧說的,歉意地抱了抱拳:「出此下策,實在是情非得已。」

眾妖將都看鷹非,等待下令。

兵權在手,奈何遠水救不得近火。鷹如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難逃,鎮定下來:「也罷,王兄打算如何處置我?」

步伐並未因情緒而浮躁,鷹非走到她面前,看了她許久,突然道:「昔日叔父十七子女,唯有第八女妖脈僅開三條,常受兄姐奚落,有一次,我見她獨自在水邊哭,甚是可憐,忍不住過去詢問,她說是父親所賜的衝脈丹被兄弟搶走,無人肯為她作主,只因她是廢物。」

鷹如愣了愣,垂下眼簾:「陳年舊事,王兄還記得。」

鷹非並未理會她,繼續講:「後來有一日她找到我,說要助我成就大業,我想她大概是受多了欺凌,想要地位,其實我素來志不在此,但我知道她獨自去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她的身份與資質,無人會支持她,我考慮許久,到底沒忍心拒絕。她的確很聰明,計謀百出,我對她言聽計從,她要我成為強者,我便勤加修煉,她想要權力,我便去取,我有地位,才能給她地位。」

說到這裡,鷹非停了停,淡淡地道:「我是當了這許多年的傀儡,想要保護那個堂妹,可惜我今日才明白,原來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保護。」

一席話道盡往事,在場眾人皆默然。眾妖將看向兄妹兩人的目光也有不同。

洛寧輕聲道:「只顧追趕一人,卻沒看到旁人的好,你才是真正的糊塗。」

鷹如再三緊了緊唇,終是垂首,艱難地道:「王兄,我……」

「這悔過的模樣,也是你的計策吧,」鷹非打斷她,「不用怕,我今日不會殺你。」

「主君!」眾妖將急忙上前。

鷹非揮手制止他們,對鷹如道:「兵權在你手上,你盡可以奪取這個位置,但只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你拿整個百妖陵為你這段荒謬的私情送葬!」

說完,他再也不看鷹如,轉身面向柳梢,似笑非笑地道:「魔尊之情,百妖陵記下,午王受閣下之邀而來,希望閣下能讓她安然而歸。」

是警告,不允許百妖陵被外人設計;

更是保護,最後一次保護。

眸子陰鷙依舊,此刻看去,卻似乎也沒那麼銳利可畏。柳梢感覺嘴裡有點澀澀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唯有點頭。

鷹非朝她抱了下拳,率眾將離去。烈日底下,白色披風亮得有些刺眼,遠去的魁梧背影,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淒涼。

洛寧黯然低頭,柳梢看看鷹如,也破天荒地沒有得意。

鷹如回過神,神色輕鬆下來:「可惜可惜,我這個王兄太心軟,讓你們失望了,想除去我沒那麼容易。」

利用鷹非,柳梢本來還在內疚,哪知她全無悔過之意,登時氣得大罵:「你簡直不知好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看來你們也沒心情再品茶,小王這就告辭,」鷹如瞟了阿浮君一眼,拱手笑道,「閣下千萬別忘了,要保證我的安全啊。」

眼見她化鷹飛走,柳梢直跺腳:「怎麼辦?她還是要搗亂!」

洛寧搖頭:「鷹非會阻止她的,縱然不能,百妖陵也勢必有一場內亂。」她轉臉看阿浮君,「如此,妖闕定然不會錯過機會,他們不會有餘力來牽制我們。」

柳梢還是忐忑:「她根本死性不改,回去肯定會發兵奪權,兵權在她手上,萬一鷹非到時害怕了,不敢跟她碰了呢?」

「我之前聽阿浮君講過百妖陵的事……」洛寧說到這裡突然頓住。

柳梢也忍不住看阿浮君。

阿浮君面不改色。

洛寧怔了片刻,反應過來:「記錯了吧,大概是聽我哥哥說的,我只是覺得,百妖陵表面上實權旁落,但鷹非行事,也不像是真的那麼懦弱無智。」

她再朝阿浮君作禮:「此事……抱歉。」

阿浮君冷眼看著她,不予回應。

柳梢心情大好,這位老大素來強勢,如今卻被迫立誓,還被利用,估計快氣死了。於是柳梢樂得端起茶壺送到洛寧手裡:「哎,阿浮君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這裡多的是茶,以茶賠罪就可以了。」

「賠罪不必,」阿浮君開口,「此乃我生平第一誓,不落空最好,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洛姑娘亦需牢記這句話。」

面對威脅,洛寧神情不變,仍很恭敬地道:「阿浮君告誡,洛寧謹記。」

阿浮君不再多言,自半空隱去。

「就該氣死他!」柳梢忍不住拍手笑,回頭見洛寧還是發怔,忙問,「你怎麼了?」

洛寧搖頭:「他其實早就看出我們在拖延時間,陪我們做戲,是為了讓鷹如相信我們與他不是串通的,他故意讓我們利用,因為他也不想放過製造百妖陵內亂的機會。」

柳梢聞言有點傻,洩氣地道:「他本來就滿肚子壞水,不過你更聰明,總算逼他發誓了,我真怕他到時會搶地靈眼。」

洛寧道:「我始終拿寄水族在刺激他,壓制他的氣勢,他卻並未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只因顧及我有魂傷,如此,也不算太卑鄙。」

那是因為你喜歡過他,他對別人就卑鄙了。柳梢腹誹,又隱隱有一絲的悲哀。

原來我比你幸運,你連愛過都忘了。

阿浮君總算還有點良知,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捨得把帝草給洛寧治傷。柳梢有些警惕,神情凝重地道:「喂,你可別內疚,他比你想的混蛋多了,你千萬不能喜歡他!」

「師姐說什麼呢,」洛寧忍不住笑起來,「我不會追究過去的事,此人心思深沉,少往來為妙。」

不想她竟如此超脫,柳梢聽得一呆,反而遲疑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鷹非追蹤他來的,帶的人多,他會不會有危險?」

洛寧抿嘴:「師姐,你別真的不動腦子呀。」

「有你在,為什麼浪費我的腦子,」柳梢不大樂意地想了想,「阿浮君不是會冒險的人,不可能真的單獨跑來見我們,他也不會追殺鷹如,因為百妖陵內亂他求之不得。」

洛寧道:「當然,妖闕已奪回入口,他歸界也容易,如果他們在外面打起來,傷及無辜,仙門也會管的。」

「你就是腦子動得太多了。」柳梢看她的臉色,又開始擔心。

洛寧拉她:「回去吃藥就好,師姐,我們走吧。」

問題算是解決,柳梢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又望了望鷹非眾人去的方向,這才默默地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