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忘語樓門口,雁回便遠遠的看見有個紅色人影站在忘語樓的大門口,伸長了脖子,盯著他們這方。
雁回只看了一眼那身段便道:「到底是七絕堂的堂主,就是不一樣,弦歌這樣的大美人,平時我可是見她閣樓都不下的,今日竟是到門口來迎接你了。」
鳳千朔只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了笑,然後迎上前去,喚了聲:「弦歌。」
弦歌聞言,眸光中的情緒波動連旁邊的雁回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最後她還是選擇沉默的垂下頭,禮貌的福了個身:「弦歌,恭迎堂主。」
「多日不見啦,你都與我生疏了。」鳳千朔清朗一笑,「別在這門口站著了,都進去吧。」言罷,他自己先往前走去。
當鳳千朔的身影與弦歌擦肩而過的時候,弦歌在他身影的陰影之中微微垂了眉目,神色難得讓雁回覺得有幾分黯淡。
但鳳千朔卻只在弦歌面前一步停下了腳步,他一轉頭,看著弦歌,伸出了手:「我太久不來,你都不願意拉住我的手了嗎?」
弦歌一怔,這才將自己的手交到了鳳千朔的掌心。大手一握,鳳千朔將弦歌牽住,他對弦歌一笑,溫柔的目光看得旁邊的好幾位姑娘都羨煞得紅了臉頰。
但大概是沒有人會嫉妒的吧,雁回看著他們攜手走進忘語樓的背影,不由得想到,什麼叫天造地設,他們這就是啊,如此般配。
然而雁回一轉念,這個男人還有一百房小妾在天南地北等著他呢……她又是不由得一歎,替弦歌感到惋惜。
身旁的天曜跟著前面兩人往忘語樓裡面走,雁回一把將他拽了回來,然後又急急忙忙的放手,搓了搓手,搓掉掌心麻麻的感覺。
天曜側頭看她,很不理解:「怎麼了?」
「你湊上去幹嘛呀?」雁回道,「沒見人家兩人走得跟幅畫一樣嗎。」
天曜努力忍住了嫌棄的表情,他只動了動嘴角:「沒看見。」
雁回斜了天曜一眼:「我瞅著你這張臉以後能說不定能長得比這堂主還誘人,但你這性格和人家相比……除了我這種吃了藥的,估計沒哪個姑娘願意和你走的。」
天曜聞言,只是冷冷勾了唇角,神色略帶譏諷:「如此甚好,我惟願此生,再不沾染情愛。」
雁回看著天曜的背影只默默的撇了下嘴,便也跟了上去。
入了忘語樓,弦歌與鳳千朔便去閣樓商量他們的事了,雁回與天曜等了一會兒,聽得僕從來報,天香坊的狐妖都被秘密的送到忘語樓後院了。
雁回尋去了後院。
狐妖依舊被關在鐵籠子裡,籠子外面罩上了一層黑布,不讓外面的人看清裡面運送的是什麼。
雁回一個一個挨著將黑簾子撩開,看見其中的狐妖,無一不是一臉狼狽,滿面求死的絕望模樣,或許在他們想來,他們根本就不是獲救了,他們只是被暫時運送到另一個院子裡的貨物,或許只是堆放幾天,最後仍舊逃不過被宰殺的命運。
每個狐妖在雁回掀開簾子的時候都是一驚,然後連忙瑟瑟發抖的縮到離她最遠的籠子角落,驚惶不安的將她盯著。
「要將我帶走嗎?我的命數將近嗎?死了也好吧,好過這樣活著。」
他們將心裡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
雁重播下簾子,只覺內心沉沉的快讓她負擔不起,現在不只是狐妖的處境讓她感覺到難過,更沉重的,是她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可怕得甚至讓她不願意去思考第二遍……
終於,撩開最後一個牢籠的黑布簾子,雁回看見了蜷縮其中的白曉露。
她約莫是快死了。蜷縮在籠子裡,連雁回撩開布簾也沒有了反應。
「白曉露?」雁回喚她。
白曉露這才微微動了動,她轉頭看雁回,隔了好久像是才認出雁回的模樣似的:「雁……姐姐?」
雁回點頭:「是我。」
她愣了好半晌,這才猛地坐了起來,眼神裡的灰暗像被點亮了一樣,她不敢置信的撲到牢籠邊,抓住了鐵欄杆:「你又來救我了嗎?是娘親又讓你來救我了嗎?」
雁回一怔,這才想起先前聽說的白曉露她娘被一個厲害的道姑捉起來的事。現在想想,那個厲害的道姑說的約莫就是素影了吧。
也不知道素影這一走,有沒有順帶將那三尾狐妖也一併帶走了。
雁回沒有回答,只開了牢籠的門道:「你先出來吧,先休息一會兒。」
經歷這一段劫數,白曉露自是也沒有心情再多問的,她握著雁回的手出了牢籠,她已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站在牢籠外面了。
握著白曉露顫抖的手,雁回只是沉默的垂下了眼瞼。
這麼多的狐妖,雁回是不能將它們全都放出來的,因為忘語樓儘管是弦歌的地方,但這裡住著的依舊是凡人,到了晚上還會有更多的凡人會到忘語樓裡來找樂子。
狐妖們失了內丹雖然沒什麼危害,但保不准其中還有心思詭譎之妖,想要靠吸食人精氣重塑內丹的。是以除了白曉露,雁回還是讓人將其他狐妖看著,讓它們呆在籠子裡。
雁回帶著白曉露回了自己房間,大致問了幾句她這些天經歷的事,與她猜的差不多。
上次雁回在牢裡見了白曉露,在雁回被淩霄勒令帶回去關禁閉之後,白曉露並沒有像淩霏所說的那樣被殺掉,而是在其他幾個師叔的商量之後,被統一賣到了天香坊。
雁回聞言,並沒多言,將她哄睡著了後,神色沉凝的在床邊坐了許久。
天曜一直在旁邊看著,但見雁回如此,不由得問了句:「你在想什麼?」
雁回默了一瞬,隨即故作輕鬆一笑,道:「我在想啊,我們這是第二次去了,但還沒把你的角給偷出來,這下鳳銘指定將天香坊的戒備設得更嚴了,下次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將你的角拿出來,斷了他們用這法子生財的路。」
天曜盯著雁回:「還有呢?」
「還有?」雁回轉頭看天曜,「還有什麼事現在會比這件事更重要?」
天曜的目光帶了幾分寒涼:「還有你師父,辰星山和這件事的關係。」
被戳中心事,雁回嘴邊擠出的笑猛地僵住,或許是心裡這塊護心鱗的原因吧,天曜總是能對她的心緒洞察得一清二楚……
從今日在天香坊,從鳳銘的口中知道,所有的仙門將剖下來的狐妖內丹都交給辰星山開始,雁回心裡就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買賣狐妖製作狐媚香一事,如今看來,要說與辰星山毫無關係,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素影要做事,即便她可以瞞住天下所有的仙門,那也瞞不住辰星山。
買賣狐妖做什麼用途,別的仙門不知道,但辰星山與廣寒門同為修道門派統帥之一,怎麼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說,這件事是經過了辰星山內部討論同意了的,現在清廣真人早已仙蹤隱匿,辰星山大小事宜皆有淩霄做主,那製作狐媚香一事必定也是經由淩霄首肯……
這件事雁回已經抱著肯定的態度,要說對淩霄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卻遠不足以讓雁回感到恐懼,真正讓她恐懼的是今天聽了鳳銘那番話,她自己的猜測……
所有的狐妖內丹都被送到了辰星山,而辰星山卻沒有任何銷毀妖怪內丹的蹤跡,那留下來的內丹去了哪裡?要麼是被存起來了,要麼就是被人用來提升自己的修為了。
而做這種事的修道者,江湖上稱他們為邪修。
辰星山……
「辰星山或許有人在用妖怪內丹修煉吧。」天曜道破雁回心頭猜測,聽得雁回不由心底大寒,「若是淩霄知道此事,卻沒有制止,或許是,淩霄也在如此修煉吧。」
「不可能。」雁回下意識的搖頭,「不可能……」
「更有甚者,棲雲真人的死……」
雁回猛地站起身來,瞪向天曜,目帶冷色:「閉嘴。」
四目相接,天曜絲毫沒有退縮:「你自己是知道的,雁回。」他道,「如果這真的是現實,那你也只有接受。」
雁回握緊了拳頭。
她心底不是沒有猜測的,棲雲真人失蹤于兩月前,在她來辰星山之後便消失蹤跡,那時候辰星山在開修道界的大會,那時候也有狐妖的內丹運送進辰星山,以棲雲真人的地位很可能,她會被通知這件事情,而以棲雲真人的性格,她很可能決然反對這樣的事情。
所以……
當雁回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遍體生寒,中了霜華術……
雁回甩了甩頭,不忍再想。
「你出去吧。找龍角的事明天再說。」她聲音有些啞。
天曜看著夜色中身形顯得有些單薄的雁回,倏爾便沒了再與她爭辯下去的想法。這個姑娘很聰明,他能想到的事情,她也都能想到。
天曜比誰都明白,要打破一個人在自己心目中幻想的模樣,那是一件怎樣殘酷的事情,然而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
你所愛的人與你想像中的根本就是兩個模樣。
除了認命接受,再無辦法。因為這個世上或許什麼事都可以經過自己的努力而改變,但他人的心,卻是最難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