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遷徙令

  潮州城內。

  裴湛來此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城內民眾一律後遷出城,退至唐格山上。戰事緊急,所有人員務必在一日之內全部遷離,如有不遷之人則官員親自規勸,再則強行押送出城。老弱病殘則皆可由官府馬車送出城外。

  眾位官員這幾日雖然殫精竭慮卻仍然死守潮州,但都知道這潮州棄不得。

  然而,晏親王這甫一駕到,就是下了這樣一道命令,不得不讓質疑。

  在場官員已有幾人薄有微詞。

  「怎麼?」裴湛從那一堆圖紙中抬起頭,目光寡淡的巡視在眾人臉上,「有意見?」

  幾個人按捺不住,便推送著一人站了出來,「王爺何至於要我們棄這潮州城?」

  裴湛並未解釋,只是微微睥睨著他,「孤奉皇命前來督戰,怎麼現在竟是連著一道命令都發號不了?」他將身子完全靠在椅子的後背上,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擱下。

  纖細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擊打著桌面,叫人不敢大聲喘息。

  那人卻也是個急脾氣,硬是咬著牙硬脾氣的說道:「王爺難道是想遂了那惡賊的心意?」

  裴湛目光驟然變冷,將那手邊上的茶盞摔了過去,滾燙茶水順著那人的額頭給滾落了下來,這模樣委實是狼狽至極。

  然而他則這話確實是說的極為無理和混賬,竟然有幾分公然藐視裴湛的意味在裡頭。

  「你……你竟然敢……」那官氣性不小,臉上都漲得通紅。

  「若非是今日在用人之時,否則孤決不輕饒你。拖出去打三十杖!」裴湛聲音不溫不冰,卻叫人不敢反駁頂撞。

  然而這四下的侍衛卻沒有動彈,那秦都督立即擺臉道:「混賬東西,王爺吩咐,你還不照著去做。」這才有兩人畏畏縮縮的拖著那位出言不遜之人出去。

  「慢!」裴湛悠悠然出聲,抬了手阻止了那兩人。「你們且退下。」

  下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停在那不知道這晏親王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就是親隨岩莫竟也有些不解,自家王爺哪裡是這種說話反覆之人,不知道他這今日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方才那人一副完全不將王爺放入眼中的模樣,叫他心中不悅的很。當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

  那名官員又被人拖在了堂中,恨恨的看著著裴湛,不服氣

  的說道:「不知王爺又有旁的什麼責罰的。」

  「呵。」裴湛不置可否的冷笑一聲,他一手把玩著待在手上的翡翠珠串,氣質神情皆是泰然自若。就好像現在他上身處的地方並不是這議政的大堂,而只是在饒有興致的觀看著一出閒散的戲。

  「來人,給我將這人壓在此處大堂中打。」

  他的聲音清冽,卻再不是那般清淡,有說一不二的決然。

  那兩人被他就這樣通身逼人氣勢所折服,心中再沒有先前的游移不定,竟是聽了他的話,速速上前將那官員壓了下去,又立即有人去取了兩根軍棍。

  堂中不敢有一人出聲制止。

  「你!」

  那官員也是個氣急的,只覺得自己正直坦言卻是被這庸王罰了杖責,如今又偏偏要他在這眾人同僚面前受罰!他滿心都是氣,氣得不行,心中對這京都嬌養酒囊廢物就更加厭惡。

  「下官不服!」

  那官員原先還肯配合,現在被那兩名侍衛按住了胳膊竟是扭動了起來。「下官不服,下官不服。」

  裴湛稍一揚手,那兩人就隨機鬆開手退了下去。

  「服?你且說說你要求的是怎麼樣的心服口服?」

  那官員也是秀眉慈目,身量高挑卻是要顯得稍微有些清瘦,「王爺不過是依著權勢,豈能叫人心服口服?潮州多少百姓在此句聚居,縱然是當初賊王要打過來,仍是守城不走。而今,渠王尚未攻進城,王爺卻偏偏是下令眾人棄城而逃。如此作為,王爺真的是當得起潮州這段日子來的苦撐和期待嗎?」

  「啪啪」,裴湛卻是拍了著手站了起來,「今日這命令是孤下的,來日有何後果,孤自然也是一力承擔。但是……」裴湛緩緩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棄不棄城關乎潮州城內十萬餘眾性命,是不是你這小姐也能去承擔?」

  那官員聽了他這話,震驚不已,連連朝著後頭退了數步。啞然開口道:「你胡說的。」 她的目光的躲閃,竟也不敢像先前一樣落落大方的直視裴湛。

  「大膺男子方能為官,如此膽大必然也不是小家小戶家的女兒。據孤所知,這潮州只有霈臨公府的小女兒額頭上有一顆紅痣。不知道孤說得是不是?覃覽知覃三小姐?」

  那人臉上震驚得不能再震驚,他既然能猜出她是誰還能說出她的名字。覃覽

  知一下被人戳了個透,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

  「你身為女子卻身穿官服而來,覃三小姐,這是商議軍機大事之地,若是往大了說,你這就是竊取軍事機密,安照軍法是要斬立決的。」

  裴湛轉過身背對著她,姿態清絕,「而孤只給你了三十軍棍,覃三小姐,你要心服口服可是這?」

  那官府的覃覽知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而其他官員也皆是震驚不已,對著這位京都奉旨前來的王爺也不得不側目,這樣觀察入微,且又是這樣熟知潮州情況,是有備而來的呀。

  裴湛手一揮,半分情面也不講,「打。」

  他目光冷銳的掃過眾人臉上,「還剩下不過一日的功夫,各位大人退去吧。」說著,他當先揚長而去。

  還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一個頗為精壯的中年男子上前來。「王爺,臣來遲了。」

  裴湛微停了腳步,看著他行著大禮,只是淡淡的回道:「霈臨公哪裡來遲了?這棍子還沒打下去幾下,你就已來了。」

  霈臨公寒暄似笑了笑緩和氣氛,抬起頭,「是小女莽撞了,求王爺……求王爺寬恕,臣願意協王爺一臂之力!」

  裴湛靜默了片刻,並未立即回答。此處距離大堂並不遠,裡頭棍棒一聲聲的落下,已經有人承受不住在低聲哭泣了。

  「好。霈臨公必然是思女心切了,快進去看看吧。」得了這話,霈臨公立即往裡頭去,想必是心急如焚了,還未進到那堂中就在遠遠喊著,「停手,快停手。」

  他這話剛響起,裡頭剛才還能隱忍著只啜泣的人就「哇」的放聲大哭了起來。

  裴湛微微擰了眉,快步走了。

  若是沒有這覃三小姐突然出現,他也未必能擒住霈臨公的軟肋,由他帶頭來帶動這潮州界面上官員世家動起來。這霈臨公府乃是潮州地界上年過百年仍舊風光不敗大家族,爵位世襲,族中曾經出過一位奇女子被冊封為公主。

  「王爺。」驚鳥從外頭過來,飛身到裴湛身邊行了一禮。

  看著裴湛的目光,他還是壓迫了搖頭的,「山中沒有人來,而且,那昨天晚上就開始陸續有軍隊進山了。」

  裴湛微垂眼簾頓了會,卻也沒有說些的什麼就已然抬步走了。

  驚鳥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中無由來的覺得發顫的。他跪在地上,裴湛

  竟都忘記了喊他起身。

  一下走丟了三個人,也不知道這是三人是吉是凶。驚鳥自己起身追了上去,寬慰著說道:「王爺,楚符和玄訶兩位大人的身手都好。」

  裴湛為不可聞輕哼了一聲。

  驚鳥終究不是口齒伶俐的人,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這時候,他倒是有些想念綣花了,有她再次也不會像此刻這樣讓她為難了。

  不過一日功夫,潮州城內已經猶如一座空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裴湛站在高樓往下看,因為遷徙,城中無一不是狼藉遍地。雖有人抵死不肯離開城,但有官兵遊說,大軍壓境在即,這也是不得不為的事情。

  浩浩蕩蕩遷徙隊伍一直朝著唐格深山中綿延不絕。

  「王爺。」身後突然有人換了裴湛一聲。

  他回過頭來,正是霈臨公。

  他如今的是眯著眼睛,臉上一派的祥和,「現在可全都是遵從了王爺的吩咐,都朝著城外遷徙了。王爺才來潮州,就有了這樣好的手段,確實是叫人不得不折服。」

  裴湛略略一笑,「多虧了侯爺鼎力相助。」

  那侯爺哈哈笑了幾聲,「王爺真是過謙了。如今小女在床上還在記恨著王爺呢,不過這丫頭是無法無天慣了,是要好好滅滅她的嬌氣。」

  裴湛這時候哪裡有半點心思同他說這些事情?他看著這城中人潮湧動,卻也覺得心中無力的很,「霈臨公怎麼還不出城?」

  「王爺,我正是來來請王爺下樓出城的,這城中之人都快要退乾淨了。王爺你看,那街道中有軍隊在逐一敲打著每家每戶,檢查是不是有人沒有走乾淨。」

  裴湛順著霈臨公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兀自淡笑。

  「還未到一日。」

  「王爺是皇帝聖旨封的大將軍。王爺的話,等同於聖旨,我等哪裡敢不聽?」霈臨公說得倒是順暢。

  裴湛微微笑著,也沒有接話,隨著他下了樓。他騎了馬去朝著唐格的山脈去,路上有不少人遷徙中的人瞧見了,便是惡毒的罵上了幾句,「就是這個京城來……」

  裴湛卻毫不在意,搖了搖頭對著幾欲動手的岩莫說道:「這些事情不必在意。被他們罵一罵又何妨?孤到底是害得他們的流離失所,離開了自己世代的居住的屋子。」說著倒真是有幾分無奈嘆息。

  其實岩莫也心存不解,不知道王爺下了這樣一道命令,是個什麼意思。

  這樣豈不是將這潮州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