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策米糧

  一時間氣氛變得異常焦灼起來,這的話裡頭的意思沒有人不明白,在場之人只等著楚符如何回答。

  楚符目不轉睛地看了姚曲仙一會兒,心氣平和的道:「姚小姐是不是看岔了?剛才楚某是急忙回來向王爺覆命,腳下一刻不停,又哪裡有那閒心思去留心旁的事情。」一番話被他說徐徐道來,沉著冷靜,彷彿姚曲仙方才指出的那些事情完全都和他沒有關係。「況且我從南面來,姚小姐和這地上的奸細是從北面來。」 說完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帶路之人。

  方才那帶楚符前來侍衛見多少官員在場,所言哪裡敢不實不盡,忙不迭的點頭回道:「小的當時在南邊,他的確是從南邊來的。 」

  既然已有人證在此,這事情楚符也算是撇清了。

  姚曲仙眼眸一轉,嬌俏明麗,嘟囔著嘴軟糯得說道:「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她上前纏住冶城城主的臂膀,「大哥,快審審這個人。」一顰一笑就將剛才的僵硬氣氛化解了。

  地上那個褐色衣裳的人哼唧了兩聲,嘴中隨即湧出大口的血來。他惡狠狠看著大家張開嘴,居然將半截舌頭和著血一同吐了出來。他對自己如此狠戾,倒也是讓在場人紛紛側目。

  裴湛垂眼看著這一幕,眾人都在等著他表態,而他臉上卻是半點神情都沒有:「將這人壓下去。眾位大人隨孤一道回去商討要事吧。」

  那即將被人帶走的密探,猛然伸手拉住楚符的衣角,好像是拚勁全部力氣了一樣死死抓著不肯鬆開,目光宛如毒蛇一樣注視著他。

  原本已轉身回營帳的裴湛也不由得側頭,擰眉掃視了一眼楚符,微微抿著唇,好似蘊了一抹怒色。

  當前這情況,楚符和這人的關係總叫人覺得有些不明不白的糾纏不清。

  楚符當即跪了下來,也沒有說旁的話,只說了一句,「全憑王爺公斷。」他不說旁的,只說這樣一句話。卻非是他此刻服軟認錯,而是情勢之下縱然自己能有口舌之利也終究不能分辯清楚,況且此人偏偏在這時自斷口舌了。

  裴湛略微沉了聲音,倏然收回了視線不再看他一眼:「來人,將楚符也一道帶下去看管。」他這樣吩咐,才稍稍平復的了在場其他人的詫異。

  楚符是他手底下的人,如今卻是因為奸細事情被牽扯上了,若處置稍有不妥,在他們在場這些人必然就要抱怨一聲不公。裴湛回了營帳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姚曲仙,年紀雖小心思卻不簡單,三言兩語就一二再再而三的將矛頭都指向了楚符。她到底是去抓姦細的還是在自己暴露後的將計就計?而楚符……裴湛沉思,

  這人也是個處事謹慎的,他剛才如此情況之下能泰然若素索性請自己做主,也再是理智不過的選擇。當時若是楚符勉勵爭辯過了,那旁人也只會心中存了根刺,是當他這個王爺在袒護屬下,往大了說便是他只是楚符通敵,倒不如先避開這個檔口往後再說。

  出了這樣的事情,重新回去,氣氛卻顯得尤其的靜默了。

  反倒是霈臨公當先開開口,「王爺,剛才我們正說到安置潮州城民之事,現在潮州城一朝之內全都搬空了,而百姓身上帶的米糧卻不算多。恐怕難以長久支撐,王爺下一步是何打算?」

  這樣時間緊迫的轉移,城中百姓自然是來不及帶上許多東西,大多只是收拾了幾件細軟。如今又恰值隆冬,深山老林,溫飽確實是頭等大事。

  「大膺軍中米糧可有跟上?」裴湛睨了一眼,沉靜淡定。

  先前作戰的幾位將軍立即有些蠢蠢欲動起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王爺難道是指望軍糧來救濟百姓?」說話的正是一位在戰場上英勇廝殺的林將軍。先前軍隊的確是損失慘重,裴湛剛來的命令,他自知是無法違背。只是此刻,軍糧一事事關重大,他不能不說話。「如無糧草,將士們如何有力氣上陣殺敵?」

  「林將軍,孤且問你……」裴湛略頓了一頓,才繼續問道:「你身負皇命為什麼?」

  「臣等所做之事,自然是為了拚死保護大膺,不讓寸土給敵寇。」

  「好!若是大膺沒有半個百姓,林將軍你守浩浩死地有何用處?」

  林將軍原本一襲話說得鏗鏘有力,然而現在被裴湛一滯,反而是說不出所以然來。

  裴湛又道:「軍糧一事,你不必著急,孤來時,已經安排好一切。」沒有半分鬆動,此話一出口,他要動軍糧之事根本毫無轉圜之餘地。

  雖然裴湛口氣決然,但要動軍糧之事到底事關重大,差池不得。如此一番叫人覺得是敷衍的後話,根本打消不了軍中諸位將士的疑慮。

  「王爺,臣願意捐出五千石糧食做應急之用。」先前一直的沉默不語的霈臨公突然開口,他略微算了算,「可供城中百姓撐過三日。不知道三日時間,可能讓夠王爺做好籌劃之事?」

  霈臨公果然是好大手段,一開口就是捐了如此多米糧,怕是無論裴湛還是軍中皆是要感激他此刻慷慨救急。

  裴湛固然知道這事情急不得,既然現在已有了三日保證,並也不在此刻繼續堅持在此事上頭。他忽然面上顯露出倦意來,擺了擺手道,「先散了吧,兩個時辰後再來此處聚集。」

  眾人喏著出去,頗有些不歡而

  散的意味在裡頭。

  岩莫站在他身後,也親眼見識到了如今情景,雖然木訥了些卻也知道裴湛此刻不悅,他勸慰道:「王爺不如出去走走吧。」

  裴湛原本低垂著眼簾,一手微微支著額,面色有些不好,緩了良久才低聲道:「你看楚符有可能是奸細嗎?」

  原本岩莫心中就揣著這件事情,不過也不敢提及,現在裴湛主動提起,他當即回道:「楚符他……是和我們在府中伴著王爺一起長大的。難道王爺是疑心他嗎?」

  他回想起剛才的情景,皺了皺濃黑雙眉,「我看你小姑娘笑嘻嘻,但卻不似表面上看得那樣簡單。」不由得對姚曲仙多了幾分成見。

  「喔?」裴湛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岩莫心思耿直,他極少去揣摩旁人的用意,撓了撓後腦仔細去想姚曲仙的異常,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屬下總覺得她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而且,似乎有故意針對楚符。」

  裴湛未至可否,可若真是有意針對,她的意圖是什麼呢?他忽然站了起來,一人朝著樹林深處走去,屏退了岩莫和侍衛的跟隨。他站在鴉河邊上,湖面寬廣,河水自山上滾滾流下去,奔騰不息。不過是一日的雨就將這幾欲乾涸之河重新活了過來。

  裴湛蹲下來伸手去掬了一捧水,指骨修長探入水中後激起白花,河水冰涼刺骨。

  「王爺。」背後突然有一道清麗女聲。

  裴湛緩緩站起了身子,卻並未轉過身來,「覃三小姐尾隨而來,孤以為你不會出聲。」順著鴉河之水往上游看,若有所思的模樣。

  覃覽知對這人越發生出種深入百骸的討厭,「原來你早就知道!」她掩不住怨怒,超前走了幾步,但身上有昨日杖責之傷,所以步子並不顯得輕盈而是有些重。「王爺可知我爹是將府中所有的糧食都一併獻了出去?」

  「家國大事,本該如此。」

  覃覽知聽了這話嘲諷著笑道,「哼,那怎麼不見潮州其他世家捐獻?」

  「喔?」裴湛不置可否的淡笑了一聲,回轉過頭來看著的她。

  日光從密集樹冠中透下來,原本還陰沉的天氣竟不知何時放晴了。覃覽知微微揚著下巴看著裴湛,突然覺得有一瞬間的眩暈。公子清貴,如芝如蘭四個字忽然鑽入了她腦子中。

  默了良久,裴湛也不催促,最終只是道:「若是覃三小姐對孤無話可說,那孤就只好先回了。」

  覃覽知臉上一紅,猝然收回目光盯著自己足尖出神,腦子中想起霈臨公對她說的話來,「覽知,爹看晏親王不是池中之物,你若能嫁

  他就正合爹的心意。」她餘光瞥見裴湛從她身旁走過,看見提花雲紋織錦的衣角輕扶過低矮的草木,就好似連帶著她心中那一池春思也被攪混了起來。她捏著自己的衣裙的,有些不知道所措,一會兒喜色一會兒惱怒。

  裴湛逕自往回走,「王爺。」驚鳥從迎面追了上來,他氣息起伏,顯得是疾奔而來,「王爺讓屬下去渠王軍營打探,屬下發現、發現似乎有日息谷的人在。」

  「日息谷?」接二連三聽到日息谷,但明面上日息谷卻是不為世人所知。

  「屬下打聽到渠王軍中皆在傳言此次潮州一道天生異象驟下暴雨,皆是因為此人呼聲招雨而來。」

  裴湛唇角噙著幾分譏誚,「他竟然相信此等裝神弄鬼之事。」這樣說已然是證明了他自己對這等事情是全然不信了的。頓了頓,裴湛心念微轉,「這人是何時去的?」

  「大約這潮州城降雨前一日。」

  而他們一行剛到潮州城,停下就落下雨來,那這日息谷來的人也不夠比他們早了一日。裴湛長眉微皺,隔了片刻道,「你去好好查查那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