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中鴉雀無聲,杯盞裡盛滿了剛倒的茶湯,這般順著葉賀的肩上一澆,少不得被燙了一下。
「葉榆!你居然砸我?」葉賀先是一怔,隨即拍案而起。葉賀從來都是做霸王,哪裡還有別人主動挑釁他的時候。葉榆這個「窩囊廢」居然拿杯子砸他,這可真是惹毛了葉賀。
葉榆眉梢一挑,抬眸對上了葉賀那雙噴了火一般的眼睛,臉色一沉嚴聲道:「你可知道錯了。」
葉賀怒極反笑,不顧堂上還有葉弘跟孫氏在,直接說道:「真是笑話,還跟我來談對錯?你這種人有什麼臉跟別人評說是非?」
葉榆神色裡滿是嚴厲,聽到葉賀的話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你雖學業不精,腹中無幾分墨。但好歹也是進過學堂的,如今卻是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葉榆的話讓葉賀更是惱怒,他卻是不喜舞文弄墨,然而在他的觀念中男兒自當是應精騎射能以身制敵!可葉榆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居然敢這般笑他,真是可惡至極!
葉榆猛地起身,直指葉賀道:「三德六順均不明,有子若此,真是葉家之恥!」
葉賀臉色一白,這話說的太重,就連葉弘跟孫氏都沒能反應過來。
「葉榆!你……」葉賀回過神後,怒氣衝衝的看著對面的人。這個葉家最大笑話,居然還有臉職責別人?
葉榆面上一派正色,儼然一副兄長模樣:「學孝行,以親父母;學友行,以尊賢良;學順行,以事師長。這晚宴之上,你不尊兄且大肆放言,堂上父母在,你可有放在眼中?連孝悌都做不到,何為人子!直呼兄長之名,為手足而不敬,連恭敬都做不到,何為人弟!曾誦聖賢書,卻依然這般莽撞無禮,是為對授業之師不尊!連最基本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都做不到,怎麼有臉站起來對兄長怒目相向的?」
「唔……謝謝。」葉榆接過一旁陸問薇遞過來的一杯水,一口飲盡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你自以為痴迷武藝,以此為豪?更是可笑!你這樣的人,再練上百八十年也是最下等的武者。」
「你給我住嘴!」葉賀怒不可遏,剛剛的孝悌之訓他一時間無言反駁,但現在葉榆居然說他是下等武者,這著實令他不能忍。
「習武只為爭強鬥狠,這是最下等的武者,武者最先學的應是武德,而非你這樣空有一身蠻力。真為授你武技的武師感到丟人至極。」葉榆神色裡滿是鄙夷,竟是讓葉均啞口無言。
為武者,最重武德。講究止戈為武才為武術的最高境界。葉賀張了張嘴,卻是面色頹然。
「咳……」葉弘重重咳嗽了一聲。
葉榆一臉嚴肅的轉過頭去,對葉弘一禮道:「父親,請不要過於責怪三弟,三弟成為如今這個樣子,大家都很痛心疾首。要怪只能怪我們這些做哥哥的沒有好好管教,才讓三弟成為這般不懂事理,不辯是非的人。」不辯是非四個字卻是咬了重音,讓葉均神色一頓。
葉弘聽這話卻是一噎,便是心頭有些不悅也不好在回護自己最偏寵的三兒子,而葉榆這番話說的卻是有理有據,讓人無力反駁。一個個帽子扣得葉賀成了問題兒童,就連葉弘自己也開始反思是不是太過於縱容這個兒子了。
孫玉臉色蒼白,忙對葉弘道:「老爺,賀兒年紀還小……」
「二娘此言差矣,正是因為三弟此時年紀還小,才更要嚴加管教,否則將來難免釀成大禍。」葉榆一副家長的模樣,語重心長道。
「這……」孫玉聽完這話臉色更是不好,葉榆自己什麼的德行,還這般訓斥她兒子,著實臉皮太厚了些,可奈何她又說不得。
「榆兒說的對,家有家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爺這事你怎麼說?」一直沒有發話的孫氏忽然開口道。從往葉賀最是受寵,就連孫氏也十分不滿,奈何如今葉弘越發有家主作風,就連她稍微抱怨幾句都會惹得葉弘不悅。如今葉榆的一番話打壓了葉賀的囂張氣焰,孫氏趕忙趁機讓葉弘滅滅這庶子的風頭。
葉弘對孫氏並沒有多少感情在了,葉榆的玩世不恭讓葉弘一直認為是孫氏的教導無妨。若不是這些年葉均爭氣,孫氏更是說不上話。葉弘如今的地位是他白手所成,而孫氏娘家裡不過是鄉野農人罷了。孫氏對自己的出身是有些自卑的,越是這樣她就越是看重身份地位。故此才會對陸問薇感到厭惡,認為她配不上葉家身份。最後力捧孟青瑤,縱容葉榆寵妾滅妻。
「父親,三弟雖然失言,但本性純善。若是父親要罰便罰我吧,我為兄長沒有教導好弟弟是我的失職。」葉均起身一禮道。
葉榆皺了皺眉道:「父親,要怪也不能怪二弟,明明我才是家中兄長,父親要罰自然是罰我。」
葉弘有些不耐煩道:「行了,都別爭了。賀兒如今這番習性,必須要嚴加管教,這兩個月就別出門了,跟西席先生好好學學禮教!你們兩個做哥哥的也要好好反思反思。」言罷,葉弘拂袖離了席。
孫氏跟葉弘一同離去,孫玉則是扯了怒氣未散的兒子走了。葉漣雪微微對葉榆一禮才離席,而葉漣姍走的時候還附贈葉榆一個白眼。
一頓家宴便這般不悅散場。
「大哥今日裡似乎有些不一樣。」葉均輕笑著看著葉榆道。
葉榆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的偏過頭:「是麼?可能是忽然覺得這些年來對你跟老三兩人關照太少了吧,倒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對。」葉榆一臉的愧疚,隱隱還帶了幾分自責之情。
葉均臉色有些僵,但仍是拱手一禮道:「大哥說的哪裡話,待過兩日越兄家中設宴,咱們兄弟聚聚,好久不曾一起喝酒了。」葉均口中的越兄是越家的長子越凜,越凜的父親官拜兵部右侍郎。越凜跟葉家兄弟也算是故交,偶爾會一起聚聚喝喝酒。
葉榆笑了笑道:「那可好,也許久不曾見他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說好了。天色不早,大哥回去早些休息。」葉均跟葉榆告了別。
葉榆看著葉均的背影,露出些許思索的目光。
「夫君卻是有些許不一樣了。」陸問薇的聲音輕飄飄的入了葉榆的耳朵。
葉榆乾笑兩聲道:「嗯?哪裡不一樣?」
陸問薇起身垂首輕輕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鐲,認真道:「似乎換了個人一樣。」
葉榆一怔,直直對上陸問薇的眼睛:「或許是夫人多慮了,天色不早夫人早些回去歇了吧。」
陸問薇勾了勾唇角,聲音愈發溫柔,明豔的雙眸似乎籠著一層水霧:「夫君不一起回去麼?」
葉榆掩袖輕咳:「夫人先獨自去歇息吧……」
陸問薇含笑:「也好,那夫君也記得早些歇息。」言罷便俯身一禮,帶著玉瓊等人出了紀昀閣。
清風拂過園中修剪精緻的花朵,陸問薇頓住腳步回了頭,遠遠地她看到葉榆身上紅衣似火般,在月色裡有些模糊。
「姑娘……」玉瓊輕喚,神色中帶著一些擔憂,她怕陸問薇因剛才被姑爺拒絕而鬱鬱。
陸問薇蹙了秀眉,轉過頭不在看向葉榆的身影。方才她故意相邀葉榆,但在葉榆神色裡卻沒有看到分毫的動搖,這跟從往的他大相庭徑。落水後的葉榆真的還是從前的葉榆嗎?陸問薇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只是一些輕微的變化,卻不好直言斷定。
疑慮的種子埋進了陸問薇的心頭。
葉榆此時並不知道今晚的行為被眾人猜忌,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模仿另外一個不熟悉的人,他知道早晚都是要讓人看出來變化的。所以他倒也不想去一直小心掩飾,比起來藏拙更重要的是稍稍改變一下眼下的境遇。
按前身從往的行事,無疑是自掘墳墓,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那弟弟坑的體無完膚。葉榆身為一個穿越者,和眾多穿越者一樣都會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穿越之後要做什麼?其實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前者是基礎,後者是追求。
葉榆覺得雖然現在的他還有這個基礎,但是如果他跟前身一樣繼續提籠架鳥,聽戲捧角做一個隨心所欲的大少,那麼他很快就沒有這個基礎了。嫡長子這個名頭在宅鬥中注定是個不能安生的位置,所以他要掌握主動權,先把基礎打好。等打好了基礎之後,在考慮下一步追求。
葉榆走到桑榆居的時候,看到一身紅衣勁裝的少年正一臉陰沉的站在那裡,顯然是在等他。
葉榆覺得此時的葉賀渾身上下散佈出「放學別走,校門口等我」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