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傳的最快的莫過於人言,一天之內青漪苑和桑榆居兩位主子懲治下人的事便這般風風火火的傳開了。琉璃那邊自不必說,既然連孫氏都放了手,寧婆婆就算是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含著淚替閨女打點。
這般一折騰,青漪苑中平日裡最喜歡嘰嘰喳喳閒嘮的幾個丫鬟都老實了下來。陸問薇滿意的看著低頭做事的丫鬟們,這才繼續繡著手中的帕子,茶梅的玲瓏體態躍然於帕上。
玉玦在一旁為陸問薇收錄賬本,見陸問薇揉眼睛便開口道:「姑娘歇會兒吧,繡這小花樣最是累眼睛。」
「嗯,這就要收針了。你看這樣式可好?」陸問薇往玉玦那邊湊了湊給她看手帕上的茶梅。
玉玦笑著道:「自然好,姑娘的繡工哪裡有差的時候。」
陸問薇聞言抬眼瞅了玉玦道:「你倒是跟玉蟬幾個學會了,諞會挑好聽的與我說。」
玉玦扶了扶耳邊的碎髮:「姑娘,桑榆居那邊確實是折騰了一出。」
陸問薇偏過頭去問道:「可是打聽出了什麼?」
「說是姑爺身旁跟了幾年的得用人,不知怎麼的惹了姑爺去,本說是要直接給打死的,看樣子倒不是嚇唬他們幾個,護院也是下了狠手的。後來二公子過去了,姑爺說是看在二公子的面子上饒了他們幾個一命,但是要給貶成下等小廝使喚。」玉玦將打聽來的事情給陸問薇大致說了一遍,
陸問薇只是安靜聽著,待聽到葉均插手的時候神情微動。她心知玉玦不會對她瞞話,但凡知道的必然已經說了。思量了會兒,陸問薇對玉玦道:「葉榆他近來都在院中做什麼?」
玉玦暗自輕嘆,以為是自家姑娘心中到底是放不下姑爺,便帶了幾分傷感道:「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奴婢倒也是聽桑榆居那邊幾個小丫鬟說了幾句。多數還是說姑爺近來奇怪,自打落水後便不怎麼喜歡人近身伺候了。許是身子沒恢復好的緣故?卻也不曾出葉府,只是在自己個兒園子裡待著。姑娘……要不要去瞧瞧姑爺?」
陸問薇放下手中的帕子,看著指尖捻著的那根纖細的繡花針。
「命人備些晚膳,味道清淡些。另外去裡面把那份武夷岩茶一同帶上。」
「哎,奴婢這就去使人備下。」玉玦見陸問薇這般說,心頭也是高興的,到底不能一直僵持下去才對。
陸問薇吩咐完後,也並無多大激動神色,茱萸這些日子裡多次想要往桑榆居去,盡數被擋了回去。葉榆肯不肯見她還是另外一說,看著手上的繡茶梅帕子,陸問薇小心疊好攏入袖中。
太陽幾近落了下去,陸問薇站在桑榆居的院子裡看著躺在籐椅上睡得正熟的人。
葉榆仰面臥於籐椅中,一直胳膊墊在腦後,雙眸緊閉似乎睡得很是安穩。零星的桂花落在發間,原本綰的整齊的長髮被這般睡得有些鬆散,一兩縷髮絲垂落在地上。
桑榆居的丫鬟翠梅見是陸問薇忙俯身行禮,卻是被抬手止住。陸問薇指尖輕抵在唇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而回過頭去示意玉玦跟玉蟬兩人直接進屋去。翠梅想到葉榆往日裡的吩咐,忙想要攔著,但對上陸問薇冷冷的神色時卻是一個哆嗦,今日裡青漪苑那邊的事兒在那擺著,想到葉家並不安生的一天,翠梅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陸問薇帶著人進了桑榆居的正廂裡。
葉榆白日裡陪著葉均喝了會兒酒,七拐八繞的說了好一會兒廢話,直到把葉均的耐性都磨沒了,這才跟他辭了退。約莫是天氣好的緣故,葉榆自個兒把剩餘的半罈子桃干喝完後就著還算暖的秋風打了個盹。
這會兒天色暗了卻是有些微冷,葉榆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身旁似有微動,一件袍子覆在了身上。
葉榆抬頭對上的是一雙漆黑如墨,卻不見底的眸子。
「醒了?」陸問薇平日裡話說聲音向來很輕卻不浮,每句話落在耳旁都帶有重量般引起鼓膜的輕微震顫,穩穩的卻不嬌不媚。也似乎不帶有任何感情一般。
「嗯?」葉榆有些意外的看著陸問薇,鼻端發出了帶有朦朧睡意的疑惑聲音。
陸問薇本是半蹲著身子在葉榆身側,此時卻是款款起身,轉過頭向屋裡去:「正巧,晚膳已經擺上了,進來吃吧。」
葉榆半擁著身上的袍子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看著陸問薇的背影,忽然萌生出一種自己是世外客,誤落到別人家中做客的感覺。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卻是如此。
當葉榆抱著袍子進屋的時候,桌子上果真已經擺滿了飯菜,陸問薇正在一旁淨手。葉榆瞄了眼正拿著巾帕擦淨手上水滴的葉家少夫人,在瞄了眼滿桌的飯菜不禁掩袖輕咳。
「夫人怎麼不在青漪苑用飯了?」
陸問薇接過一旁的象牙箸擺在一旁道:「再等會兒飯菜要涼了,夫君快些過來吧。」
桌上中間是紫薯玫瑰□的薄餅,色澤鮮亮帶著淡淡的香甜味道。周邊上是一碟酥炒羊肉,一碟鹽水青豆,一碟醋溜土豆絲,一碟蒸蠶豆,多數是時下最鮮嫩的蔬菜,清一色的水靈靈模樣,還有燜的五穀香味撲鼻。看多了魚肉餐食的葉榆,忽然被眼前的餐色勾起了食慾。
見陸問薇已經坐好等著,葉榆竟是不由自主的湊了過去在陸問薇對面坐下。一旁的丫鬟遞來銀盆為葉榆淨手,待擦乾淨手上的水,葉榆便挑起一張薄餅捲了些酥肉和五穀送到了嘴裡,果真是鮮香可口。
待兩三口解決掉手中的包飯,葉榆這才有些意猶未盡緩了口氣,抬眸見陸問薇正含笑看著他,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
「夫君覺得可還合口味?」陸問薇問道。
葉榆點點頭,避開陸問薇的視線:「卻是合口的,這是青漪苑的小廚房做的?」
陸問薇搖頭道:「並非,只是妾身喜歡吃些素淡的,常常從大廚房那點的,這些日子正是蔬菜時令,便想著帶來與夫君一同用。」
葉榆又捻了張薄餅:「做晚飯吃卻是舒坦,往後這邊也該讓廚房跟著備一份才對。」
陸問薇捏著銀匙舀了勺燜的正香蠶豆包進薄餅中笑著道:「夫君喜歡就讓廚房備著就是……」
陸問薇看著葉榆吃的似乎真的很滿意,便從一旁拿了湯匙為他盛了一碗湯遞了過去。兩人間並沒有太多言語,似乎只是認真的吃了一頓飯。葉榆吃飯速度並不快,陸問薇也不是著急趕著的,兩人便這般面對面坐著,偶爾你幫我遞下湯匙,我給你挪下盤子,慢悠悠的吃完了這頓飯。
撤下去盤子後,陸問薇從玉玦手中接過一方素色錦盒,給葉榆遞了過去。
葉榆有些疑惑的接過錦盒打開,裡面是整合的茶葉,這茶葉葉端扭曲,似蜻蜓頭,色澤鐵青帶褐。細細輕嗅帶著甘香。
「南邊送來的,茶色不錯便給夫君帶來了。」陸問薇道。
葉榆卻是看得出是絕對上等的好茶,心下里起了不捨之心,卻是不想推辭過去了,他平常卻也沒什麼愛好,偏偏就是喜歡飲茶。奈何前身根本不好這口,他就是想尋思找點好茶葉也翻騰不出來多少。陸問薇這茶送的倒是及時,葉榆瞅了瞅手中的茶葉,在瞅了瞅對面笑的溫和的女子,還是點了頭:「那我便收下了。」
「瞧夫君說的,我哪裡各式的茶都有些,若是夫君喜歡直接命人去拿便是。」陸問薇回道。
急迫的腳步聲響起,小廝阿兆從外面進來,阿兆生了一張圓乎乎的娃娃臉,性子又是實誠。葉榆看著挺是順眼便總是有事就吩咐他,隱隱也有提拔之意。
阿兆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算是個靈秀的,這般慌亂卻是不常見。此時阿兆臉色蒼白,腦門上都是汗,進了屋慌慌一禮。
「怎麼了這是?」葉榆往嘴裡丟橘子,眼下正是柑橘最好的時節,這些南邊送來的金桔最是酸甜可口,吃的葉榆歡喜的不行。
阿兆抹了把腦門上的汗,顫聲道:「大公子,潘六幾個人都……都死了……」
葉榆一怔,手上的橘子卻是無論如何都有些吃不下去了:「怎麼回事?」
阿兆似乎還是有些後怕般拍了拍胸口:「方才飯前還好生生的,因為被打的很了便都在屋子裡躺著,是路安過去送的晚飯。誰知道剛剛過去……全都沒了……」
葉榆眉眼一橫:「怎麼死的。」
「好像是……因為無顏見人,所以一起服毒……」阿兆其實也不清楚,他見到那一屋子橫死的人被嚇得半晌沒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便跟著來葉榆這邊匯報了。
葉榆眉心擰起,果然還是留不成的……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好一個心狠手辣。
「咳……」葉榆忽然想起一旁陸問薇還在,擔心嚇著她,轉過頭準備寬慰兩句勸她回去。這卻是見對方一臉的若有所思,眼中竟是沒有絲毫懼色,不由得微愣。
陸問薇見葉榆看向他,這才起身一禮道:「夫君既然這邊有事處理,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好,讓宜河跟宜川去送你回去,我去那邊看看。」葉榆也跟著起身道。
陸問薇應下,這才出了桑榆居,只見偏院那邊似乎有多處燈火,怕是潘六在處理潘六幾個人的事。無顏見人,服毒自盡?陸問薇冷笑,葉榆身旁那幾人怎麼平日裡行風跟市井地痞無異,何時成了會自殺的主?
那邊是有人下了手?這下手的人自然不會是葉榆,陸問薇挺住腳步,目光看向東南處,蘊安居,葉均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