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陸問薇用的很快,還沒等葉榆吃飽,她便胡亂用了幾口就有些著急想要回去。腦中隱隱有了想法,便想著回去整理抄錄下來,待這兩日整合一下,推敲了細節才好。
葉榆失笑,看著陸問薇有些急切的心情便點頭讓她先回去。陸問薇意識到自己的心急,也有些許的好笑,看著葉榆還在慢條斯理的跟面前的飯菜較勁,便起身福了一福:「夫君慢用,妾身便先回去了。」
「好,天色黑了,路上慢些。」葉榆應道。
陸問薇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腳步,轉過頭問道:「前些日子給夫君送的茶葉可還合心?」
「那茶葉很好,我每日都要飲上些,倒是快要見了底。」葉榆是真心喜歡,又不太好意思直接開口再討要,聽陸問薇主動提起來,便試圖表示一下自己的喜愛之情。
陸問薇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緩了口氣道:「夫君喜歡就好,我那還有很多,明日給夫君送來。還有,夫君有什麼喜歡吃的菜嗎?我那有淮揚菜做的極好的師傅,明天讓他提前備下。」
葉榆忽然想到從前還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的時候,別看老爺子脾氣火爆,每日裡舞刀弄槍的,但卻燒的一手好菜。陸問薇每晚帶來的淮揚菜倒是有幾分家鄉的味道。
少許火腿、雞丁、蝦仁、冬菇、冬筍、海參配些綠嫩嫩的小蔥花,和著米飯超出的揚州炒飯,老家廚屋中半人高的灶台,和長柄大勺一瞬間勾起葉榆的回憶。葉榆並非特別貪嘴的人,但既然是想起來了,便也不同人瞎客氣,跟陸問薇說了。
陸問薇只是含笑聽著應下。
外面天色已然暗了,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天黑的也越發早。玉玦跟玉瓊兩人擎著風燈給陸問薇照著腳下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玉瓊欲言又止,半晌有些洩氣般的細細嘆了聲。
「有什麼話就說,做什麼跟揉碎了腸子似得糾結。」陸問薇攏了攏耳邊的碎髮,看著身旁兩個鬱鬱的丫鬟。
玉瓊嘟著嘴,小聲道:「姑爺近來不曾再出去……奴婢瞧著,姑爺待姑娘也是溫和。姑娘每天同姑爺一起用飯,何不留下……」話說完,自個兒也是鬧了個臉紅。
玉玦年齡大些,倒是沒有玉瓊這般羞澀,繼續接了話過去:「玉瓊說的也是,姑娘心裡頭還在跟姑爺置氣?那孟氏被禁足在邊角上,還有東邊院子那個,前些日子拐著彎想往桑榆居爬,說是惹煩了姑爺,眼下也不敢再亂來。姑娘既然是得姑爺敬著,又何必每日裡離去。還是說姑娘覺得時候不到……」
玉玦口中東邊院子那個說的是茱萸,她猜測著,陸問薇或許是氣不過葉榆先前的荒唐,可若是真的氣不過,又豈會每日裡來桑榆居跟葉榆一同吃晚飯。從往聽人說些沒正形的話,約莫就是欲拒還迎的招數,對付夫郎要半懸著,不可一下子就掏心掏肺云云。玉玦思索著是不是這個理兒。
陸問薇並沒有回答玉玦跟玉瓊的問題,只是忽然問道:「你們說,什麼情況下才會讓一個人改變生活習慣?」
玉玦不明白陸問薇為何會這麼問,只是想了想道:「許是遇到什麼事情。」
花園兩側偶爾有突出的花枝欲攔人衣角,陸問薇的廣袖拂過花枝,擾動一路的暗香。那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個只喜飲酒從不飲茶的人,喜歡飲茶?那是遇到了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個土生土長的上京人,一個喜辣喜鹽的人忽然改了口味,竟是偏愛那清淡的南方菜色。
究竟是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個人性情大變,判若兩人?
陸問薇將手攏入袖中,不由自主的摩挲起腕上的玉鐲,隱隱感到或許很多事物都已經在她重生那一刻被改變了。天邊的月色依舊皎皎,只是這輪明月真的還是昨日的那輪明月嗎?陸問薇心頭起了幾分茫然。
到了青漪苑,陸問薇收起心底的疑惑,將飯間葉榆與她說的建議都一一寫了下來,對於不可行的稍作修改,對於可行的大致寫了實施方法。後半夜裡竟是越發有了精神,重新翻看了賬目,做了所需銀錢的預計。
玉玦中途研了幾次磨,換了幾回燈。本想勸自家姑娘早些歇息,但見陸問薇不知疲倦的勢頭,也歇了聲。
朱華街的鋪子其中兩間是米糧鋪,一件錦緞布匹鋪子,還有一件藥材鋪子。藥材鋪子是陸家的老店之一,利潤自然不菲,同樣也是不能動的。其餘的三間則是收支平平,每月裡的進項算不得少,但也無甚打眼的地方。
這兩件米糧鋪的掌櫃都是陸家的人,一個姓張,一個姓李。張掌櫃的脾氣溫和,性子敦實是個踏實做事的。相比之下李掌櫃的則是活絡些,待人接物也是不錯的。李掌櫃的妻子也是明白人,心思縝密,若是逢年過節的禮也是分毫不差,思量的極妥。
陸問薇拿定了主意,既然是做女客生意的,多數到時候再添些敦實的僕役才是。思量了會兒便選定了李掌櫃的那間鋪子,想著過兩日先找李掌櫃打個招呼。
陸問薇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手腕,見玉玦還在一旁候著,便問道:「幾更天了?」
玉玦中間跟玉璋交過一次班,倒也不是太過於睏乏,見陸問薇眼底帶了倦意,上前去幫她細細揉捏肩頭:「眼下已經是五更天了,姑娘忙了一宿,快去歇著吧。」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陸問薇揉了揉眼睛,這才看到外面的夜幕已是濃的化不開。陸問薇掩唇打了個哈欠起身,對玉玦道:「我先小睡一會,等時辰到了,記得喚我起來。」
孫氏那裡晨昏定省本該是按著規矩來的,作為長媳也應是在孫氏身旁每時每刻都得伺候著才是。奈何孫氏不待見她,左右平日裡有孫玉在旁邊閒嘮慣了,看到陸問薇倒是不自在。
陸問薇進門葉家一萬個不樂意,恨不得把這媳婦尋個由子休了另娶才好。可人家這新媳婦好生生,又沒出過什麼大錯,哪裡尋得到休妻的理由。便是硬生生給人家按上個名頭,就算不顧及陸家那邊,葉家自己個兒也是丟臉。哪裡還會有好門戶的姑娘肯嫁過來。
孫氏越想越窩火,可這事卻是板上釘釘,沒跑了。她見到陸問薇就氣不打一處來,哪裡還尋思著立規矩這事。恨不得找個小黑屋把人一鎖,可別在她面前晃悠。如今時日久了,孫氏倒也是認了,自己那長子便不使人說,心裡頭也知道是什麼德行。好在次子葉均品正貌端,學問好又肯上進。今後定要給他尋個門第品貌上佳的閨秀為妻。
掰扯明白的孫氏,便讓陸問薇每天早上去祥樂居見安。陸問薇也知道為人兒媳的本分,孫氏怎麼說她就按著她意思來就是。她本就話不多,禮數到了就可。孫氏挑不出刺來,也就沉著張臉說些不怎麼中聽的話,再讓陸問薇退下。
陸問薇也不跟她置氣,眼下跟孫氏置氣無非是慪自個兒。
忙著籌劃了一晚上,陸問薇一沾床便睡去了,許是累了腦中有些沉沉。臨近天快亮時,外面又下起了雨,隱隱聽著雨聲下的倒是不小。嘩嘩的雨聲讓夢反而更沉了些。
陸問薇翻了個身,微微睜開眼睛,見是玉蟬正在一旁站著。因著下雨的緣故,外面天灰濛蒙的倒是看不出時辰來。
陸問薇覺得頭很重,抬頭扶了扶額角,有些眩暈:「什麼時候了?」
玉蟬聽見陸問薇問話,忙轉過身來,臉上神色這才有些鬆緩,抬手替陸問薇掖了掖被角:「姑娘可算是醒了,現在都是下半晌了。爐子裡溫的有粥,奴婢這就去端來。」
陸問薇一怔,已經是下午了?
見陸問薇臉上的疑惑的神色,玉蟬道:「姑娘太不知道愛惜自個兒身體了,熬了大半宿。可不就清晨的時候起了燒,剛剛郎中來了一趟,已經是拿了藥。夫人那也都說了一聲,您就別擔心了,先好好躺著。」
陸問薇應了聲,唇角有些乾澀,眼皮子還是有些沉重,迷迷糊糊竟是又睡了過去。
玉蟬從小廚房捧了粥出來,外面的雨下的很大,雨幕像是簾子般將園中的花木遮了個嚴嚴實實。手中的粥溫的正好,玉蟬怕在外面耽擱就涼了,走的有些急。
眼前一晃,堪堪撞上來人,一個不穩差點打翻了手上的白瓷碗。玉蟬抑制不住的輕呼出聲,手肘被人一托,這才站穩了腳步。
眼前的人高挑,玉蟬身量嬌小正視過去只看到胸口。待回過神來,玉蟬忙後退兩步,微微仰頭這才看清來人。一身硃砂紅素面束腰廣袖錦袍,或許是路上雨下得太大了,袖上和髮梢被打濕了些許。清透的桃花目似笑非笑,長長的睫毛上落了水霧。
「你們夫人呢?」葉榆擦了擦臉側的沾染的雨水問道。
玉蟬忙垂下頭,這才恍然想起來,眼前的不就是葉家的大公子,她家姑爺葉榆嗎。之前僅僅是打了兩次照面,後來陸問薇也不曾帶她去桑榆居,竟是讓她有些記不清楚了。
可是,葉榆從前是長這個樣子的麼?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葉榆見眼前的小姑娘捧著個白瓷碗盯著自己發呆,只得指了指屋中:「夫人在裡頭?」
「啊……是,姑爺。」聽見葉榆再次問,玉蟬忙低頭回道。心頭一陣茫然,葉榆來青漪苑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今個兒是吹得什麼風?
不管吹得什麼風,姑爺能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