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榆看著丫鬟送來的衣袍,不禁黑了臉,他左左右右掂量著手中玄色衣衫,眉頭皺起,嘆氣道:「早知道就不放那小子走了。」
他要是知道,到頭來讓他來頂替葉賀,那天就算跟葉賀拼了也得把他捆回來。
陸問薇接過他手上的衣袍,在葉榆身上比量了一下,點頭道:「沒想到短短幾日就能改好,倒也不耽擱你穿。」
葉榆哭笑不得:「我總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陸問薇搖頭道:「不會太累的,每日都有換班,每月亦有休沐。」
葉榆倒不是怕累,他只是怕麻煩,跟一群養尊處優的老爺兵在一起共事,想想就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事情。但如今卻也是沒辦法,趕鴨子上架。
葉弘得知葉賀跑了後,勃然大怒,命人沿途去追。可進宮領職的日子越來越近,為了不讓落下的人情和送出去的銀子打水漂,只得換了葉榆上。為了防止葉榆再次落跑,葉弘直接先往宮中錄了姓名。
葉榆看著那侍衛朝服,安慰自己其實這工作似乎也不錯,輕鬆活少薪水高,每個月還有休假。
不如就做一隻安靜的公務猿吧……
只可惜,葉榆不知道他這只公務猿注定不能安靜的。
進宮領職的時間是後天,葉榆沒有把這事告訴陳仲彥,雖然兩人如今交情不錯,但若是自己直接過去張口便提領職之事倒顯得有想要攀附的心思了。葉榆的目標是混個安穩的公差,倒是用不著故意去折騰。
到底是到了要入宮的日子,這日葉榆早早就被陸問薇拉了起來,彼時葉榆還有些迷迷糊糊。
「今日進宮當驚醒才是,畢竟那不是別處,可不得像平日在家中般散漫。若是被哪個貴人瞧見了,哪怕無錯也能給你挑出錯處來。還有就是見著那些公公,不喜歡不理會就是,也莫要去招惹,這宮中的事情哪裡說得清楚,宦官心思難捉摸,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說了一大通後,陸問薇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道:「瞧我竟是說了這般多無用的,夫君心思縝密,自然無需我說這些。」
葉榆掩唇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陸問薇的髮頂,回道:「是我這般模樣,累得你擔憂。」
陸問薇接過丫鬟端來的水,親自淨了巾帕給葉榆擦了臉,指尖拂過他的眼睛道:「是我多心,怎麼會怪夫君。」
葉榆洗漱完了後,這才抖擻了精神,去了方才沒睡醒的模樣。
陸問薇將一旁的玄色侍衛服拿來為葉榆穿上,待束好了腰封后,仔細的繫上銀紅色長穗絲絛。這侍衛服倒真是中看不中用了,按理來說,既然是做侍衛的,至少要輕便利索才是。可這衣袍做的卻是符合了侍衛處混日子的理念,生怕不知道這是一群繡花枕頭似得。
華朝男子,盛行身量修長,寬肩窄腰視為美。這侍衛服,裡面是收腰窄袖極為修身,外面則是對襟廣袖,使得行動翩翩。
葉榆往日常著朱紅,乍一穿這玄色,卻是斂了幾分妍麗,多了幾分清雋。玄衣襯肌,烏髮高束,倒別有一番風姿特秀。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起,似笑非笑,便是陸問薇瞧著也有了兩份失神。
葉榆笑著勾了陸問薇下巴,作一副登徒浪子之態,調笑道:「小娘子,今個兒為夫教你一招。」
陸問薇輕啐,拂開葉榆的手:「做什麼?」
葉榆一本正經道:「丈夫出去忙務,每日清晨離家之時,妻子當乖順附上一吻才是,這個俗稱上班吻,當然還有下班吻……」
這個年代沒有什麼接吻之說,男女之間的親吻只在極少春宮畫冊裡出現過。雖然兩人唇齒相貼,很是親密,但若是細說,恐怕這時候多數人也只能想到這一步了。
經過葉榆的言傳身教,陸問薇才模糊明白,是為何意,但也僅僅是床笫之間才行此之事,誰料葉榆竟是正色說起這頗為古怪的「上班吻」,讓陸問薇登時鬧了個紅臉。
葉榆抬手拉過陸問薇,大方道:「小娘子別害羞,咱們今個兒先練習練習,不用心急……」
陸問薇羞惱拍下去葉榆的爪子,嗔道:「青天白日,說什麼混話。」對葉榆這種時不時就會跳線的不正經,她也是無可奈何。這時候講究妻子是當敬著的,夫妻之間不談情愛,妻子當以端莊賢惠為主。所以絕大多數男人都是娶妻娶賢,納妾納美。
妻是用來操持家務的,妾才是用來疼寵的,故而這種調笑在夫妻間鮮少會有。不過陸問薇倒也瞧出葉榆不拘於這些,雖然每每惹得她羞惱不已,但卻也別有甜蜜覆上心頭。何德何能,修來不用相敬如冰。
葉榆挑了衣袍坐下,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提筷胡亂吃了兩口後,見天色不早就打算往前頭去了。陸問薇拉住他道:「不急呢,在多吃點,這不比往日,要在那一大晌。」
葉榆也記起中午是回不來的,想了想又坐下陪陸問薇用了會兒飯,道:「侍衛處那邊又不是不給用飯了,擔心什麼。」說著夾了只湯餃,蘸了醋送去陸問薇嘴邊。這小湯餃一籠只有六隻,精巧的褶捏的煞是好看,裡頭裹的鮮菇餡,早上吃著不油膩也是爽口。
可陸問薇只覺得那湯餃一湊近,味道逸到鼻端,胸口一窒,引得一陣翻騰。
葉榆只看到陸問薇臉色一白,掩唇推開了他的手,秀氣的眉頭緊皺,似乎頗為難受的模樣。
「這是怎麼了?」葉榆忙從一旁倒了杯水,慢慢替陸問薇順了順背,瞧著她臉色依然不是太好,不禁皺眉道:「生病哪有拖著的?早些天裡就瞧著沒什麼精神,說去請郎中來看看也不應。今個兒不能依你了,等著,我這就去把郎中帶來。」
陸問薇抬手扯了他衣袖,搖頭道:「不慌,左右我在家中無事,這就讓丫鬟過去把郎中找來就成了。你莫要去了,免得誤了時間。」
葉榆見她堅持,再次問了:「那你可得記著,不許再忘了。」
陸問薇順從點頭:「一定記得,夫君快些過去吧,省的遲了。」
葉榆嘆了口氣,便聽了陸問薇的話往前面去了。
見葉榆走的遠了,陸問薇這才抬手捂了胸口,壓下不適,揮手命玉玦把桌上飯菜撤了。
玉玦見狀,尋了一旁的小丫鬟撤下飯菜,自己則是替陸問薇順了順氣,道:「姑娘先歇著,奴婢這就找郎中來。」
陸問薇原本以為只是換季,近來事情又多,這才使得身體乏了,左右不過是多覺罷了,倒也沒放在心裡頭。見葉榆都這樣說了,便想著找郎中來看看也不耽誤什麼事。
正想著,忽然聽到玉蟬從外面進來,對陸問薇一禮道:「姑娘,夫人身邊的寶琴姑娘來了。」
陸問薇倒是有些意外,頷首示意玉蟬讓她進來。
寶琴是孫氏身旁的大丫鬟,她是家生子,自己祖母從前給孫氏做過幾天奶娘。孫氏原先家裡頭也是地方鄉紳,後來嫁人之後奶娘這房就成了陪嫁。寶琴模樣好,家裡頭跟孫氏又有這番情分在,勝在她自己個兒也是個知冷知熱的。故而孫氏脾氣雖然不好,但寶琴這丫鬟卻是一直都很得她偏愛。
今日寶琴身上穿著件九成新的粉紅錦綬藕絲緞裙,臂上挽著茜色薄棉披帛,頭髮上綰成了雙髻,抹了蘭花頭油,看著光可鑑人。發上別了兩支長短不一的珠花簪子,耳上綴著點翠璫。這身打扮精巧漂亮,襯得整個人也眉如新月,顧盼生姿。
寶琴到了陸問薇跟前屈膝一禮,先問了聲安。
陸問薇頷首示意她起來。
只聽得寶琴又道:「大少夫人,夫人說要尋您商量事,差奴婢過來請您過去。」她容貌生的不錯,身段也好,說起話來細聲細語,倒也合體不惹人生厭,難怪孫氏會這麼喜歡她。
陸問薇點頭懂道:「知道了,我這就是過去。就是不知道夫人尋我是為了什麼事?」孫氏原本就不待見她,況且自打她得了掌家權後,孫氏越發不願意理會她,原先每隔兩三日還要過去見安,如今也被喝令省了。
寶琴含笑道:「約莫是夫人覺得無聊了,想找少夫人過去說說話吧。還有就是……夫人過些日子壽辰到了,或許是想同少夫人商量商量。」
寶琴這樣說,也有稍作提醒陸問薇的意思,怕她若是真的給忘記了,待會兒免不得要被孫氏責難。
陸問薇聽了寶琴的話,也是領情,從妝奩中摸出對小金錁子給她,並說道:「你平日裡若是不忙也往我這院子多來坐坐,我園子裡頭幾個小丫鬟跳脫,多跟你學著些,我也省了不少心。」
寶琴沒想到陸問薇出手這般大方,後來想起人家說的,大少夫人攬財有數,開了個珠花鋪面賺了不少銀錢,想來確實了不得。
「大少夫人說的哪裡話,您親手調|教出來的丫鬟,個頂個的聰慧乖順,奴婢若是能常來跟姐妹們說說話,學得一二也是好的。」
這邊陸問薇跟寶琴說著話,屋外頭幾個小丫鬟忍不住小聲說道:「到底是夫人身旁的大丫鬟,這衣著打扮真是精巧,都快趕上正經姑娘了。」
另一個小丫鬟青芽壓低了聲音道:「據說夫人有意把寶琴姑娘留給二公子的……」
其餘人一聽來了精神,眼神裡頭也帶了幾分豔羨。
玉璋正從外頭進來,聽見這幾個小丫鬟的話,不禁出言呵斥道:「胡嚼什麼舌,還不忙自己的去!」
這幾個小丫鬟是新挑來的,性子還有些浮,時不時便要玉玦幾個大丫鬟提醒著。
小丫鬟見是玉璋一個個垂了腦袋,狀似乖巧模樣,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