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這一頓早點當然是由貝耳朵掏錢的,吃完後兩人分別,無一點依依不捨。

反正就是完成任務,又不用付出真情,貝耳朵在心裡想,這樣就差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貝耳朵的腦海跳出張逸露那張惹人厭的臉,又聯想到葉抒微剛才在湯包店的表現,有點不可思議,他竟然會給張逸露冷臉看,並配合她,幫忙營造出一種「我們最近美到不行的幸福感」,莫名的,對他有了點感激。

他也不算情商太低,看得出張逸露對她的敵意。

回到家,貝耳朵把照片上傳微博,附加瀟灑的四個字:「去晨練了。」

等待群眾反應的途中,她有點緊張,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麼,想了想後起身去廚房泡了一壺茶,端回房間後重新坐下,看了看評論。

不到十分鐘,評論已經過百了。

「這是你和你家男人?!」有人在問。

「一眼就看出是你和葉抒微,這個身高差也是醉了。」有人在確認。

「靠,一大早就秀,祝你們生的快。」有人在羡慕。

「這不是那個老年人公園嗎?我爺爺奶奶常去鍛煉的地方,剛才買豆漿回來還路過那裡,誰會猜到你們也會去那裡晨練?!太復古了吧……」有人在驚訝。

「沒有正臉,差評。」有人在嫌棄。

「清晨的陽光啊,這麼早是不是說明你們已經同居了?挖鼻。」有人在找細節。

「就不能炫一下你男人的正面啊?做人不能太小氣。喵喵臉。」有人在提出要求。

「葉抒微現在在做什麼?廚房刷碗?」有人在幻想。

……

貝耳朵不敢細看,關閉了網頁,反正唐栗交代過了,發點照片就好了,大部分言論不需要回復,大家從你發的照片就可以看出你今天心情如何,你們感情順利否,你們是不是很幸福,等等。網友智慧無限,你不必多言。

她放了一首歌,一邊喝茶一邊聽。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事情,今天好像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約會……

她快二十五歲了,一次戀愛也沒有談過,連接吻都沒有,唐栗笑她不是正常人,她也在內心質疑過自己,怎麼這把年紀,還沒有談過呢?

關於這個問題,書上答疑,說這是因為你的緣分未到,刻薄的情感專家會冷笑,喝斥你找一找自身的原因,她媽媽徐貞芬女士卻表示,因為你沒有去努力。

但努力需要動力,她至今沒有找到談戀愛的動力。

二十多年來,首次和男生單獨出去,理由還是不真實的,如果沒有唐栗的關係,她還沒有機會和一個男的面對面吃早餐。哦,對了,還是她掏錢的。

想到此,她有些好奇,那個,葉抒微也是第一次和一個女的單獨吃飯嗎?

如果之前有過和女人一起吃飯的經驗,今天應該輪不到她掏錢吧?

哦,也不一定,還有一種情況是他對她完全沒有意思,為防她假戲真做,提前發出「你不是我的菜別對我花癡勉強陪你吃一頓飯我當然不會掏錢」的警戒?

她的太陽穴跳了兩下。

有太陽的天氣讓人心情舒暢,適合做的事情很多。

貝耳朵洗了被子和衣服,香噴噴地晾在陽臺,她拖地,刷浴缸,站在板凳上擦窗戶,她把角角落落的大小雜物歸納好,貼上各種標籤,她一邊哼歌,一邊舉著雞毛撣子捅牆角的蜘蛛網,直到太陽西下,晚霞透過窗灑在水曲柳的地板上,每一條淡金色的紋理鮮明清晰,纖塵不染,讓她頗有成就感。

做完著一些,她去沖了一個澡,出來準備晚餐的時候,聽到手機有新的資訊提示聲。

是張逸露。

「你說怪不怪,我一個姐妹的男朋友就在動物疾病預防研究所工作,和葉抒微是同事,他從來就沒有見過你,而且上個月葉抒微還和大家聊起過自己的個人狀況,表示自己一直是單身。」

貝耳朵無語了,沒想到張逸露這麼不依不饒啊,還特地跑過去打聽。

「貝耳朵,你別裝了,葉抒微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男朋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為什麼?」貝耳朵冷靜地發過去三個字。

幾秒鐘後,張逸露甩過來極度輕蔑的一行字:「你哪裡配的上他,妄想症。」

貝耳朵怒了,回復:「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向外人解釋,更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呵呵,心虛了?我不知道葉抒微為什麼要配合你演戲,但是既然你一定要說他是你男朋友,那這樣好了,他們研究所下週五有個聚餐,是可以帶家屬的,如果你能來出席,或許還有一點說服力。」

「好啊,去就去。」貝耳朵回復。

「好,我到時看你能不能出席。」

結束了短信,貝耳朵磨牙霍霍,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

不過,等等……研究所的聚餐,帶家屬,這不是直接介入葉抒微的真實生活了嗎?他會答應嗎?

但如果不去,折了面子是小事,怕就怕張逸露那張嘴會到處去說,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張逸露還沒能有幸看過那檔節目,如果她看見了就不好了,她可是最擅長製造輿論,推波助瀾的陰暗小人物,到時候連累唐栗的節目就不好了。

貝耳朵想了想,發了個短信給葉抒微,說明了這個事情,然後有禮貌地問:「你可以帶我去嗎?」

葉抒微回復短信的速度一如既往的慢,兩個多小時候後他發來:「隨便。」

貝耳朵追問:「那你是答應了?」

「很無聊的聚餐,你想來就來,費用自付。」

「……」

你還有沒有點最起碼的紳士風度?

腹誹歸腹誹,輸出的內容還是客客氣氣的:「好,到了那天我再聯繫你。對了,你對我有沒有什麼穿扮上的要求?像今天的打扮你覺得好嗎?」

畢竟是同事間的聚餐,不能丟「男朋友」的臉。

葉抒微慢悠悠地回復:「你今天穿了什麼?」

「……」

貝耳朵有刹那覺得葉抒微一定是故意的,以輕蔑,忽視她為樂。

他們早晨才見過面,他難道一點也不記得她穿的是紅色的薄開衫,藍色的牛仔褲和黑色板鞋?

「我穿的是紅色的薄開衫,藍色牛仔褲,黑色板鞋,你覺得怎麼樣?」她問。

「你穿什麼自己決定。」他說。

貝耳朵握著手機,看著螢幕上的回復,一會後問道:「你喜歡什麼顏色?」

他回復:「藍色。」

*

週三週四連下了兩天的雨,氣溫驟降,週五是個陰天。

貝耳朵簡單地打扮了一下,五點五十分趕到了漢思威酒店,葉抒微站在酒店門口等她。

等她走近,他打量她今天的打扮,輕盈的藍色風衣,束腰的是一條細巧的鏈子,黑色的休閒褲,腳上是一雙平底淺口的英倫風小白鞋,此外,她肩膀上斜跨的包也是藍色的。

「我來啦。」貝耳朵笑得有點不好意思,目光不免流露出一點「我這麼穿還行嗎你要不要肯定你女朋友一下」的意思。

葉抒微的反應讓她略感失望,他很快收回目光,說道:「進去吧。」

在電梯裡,貝耳朵主動開口:「你覺得我今天穿這樣漂亮嗎?」

葉抒微的目光停留在顯示幕上,不鹹不淡的語氣:「差不多五十五分吧。」

「……」貝耳朵瞪他,「我覺得有八十五分。」

「是嗎?」他又看了她一眼,「你指的是這一身打翻了藍色油漆桶的搭配?」

「你不是喜歡藍色嗎?」她愕然。

「我喜歡什麼顏色和你適合穿什麼顏色有關係嗎?」

「原來你在耍我,沒想到你心機好重。」她恍然。

葉抒微的視線如冷漠的海岸線一般緩緩起伏,貝耳朵同樣看著葉抒微,電梯裡的氛圍沉寂得可怕。

一會後,他說:「你認為有人會這麼無聊嗎?故意讓女朋友穿得難看間接地降低自己的品味?」

話音一落,電梯就到三樓了,門打開後,葉抒微先出去,他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轉過身,伸出手。

「啊?」

「我現在需要你的手。」

貝耳朵反應過來,把手交出去。

他握住後穩穩地把她拉近,低頭說道:「你就跟在我身邊,別離開我的視線,否則穿幫了後果自負。」

「嗯,還有呢?」

「除了吃,其他什麼都不要做。」

「……」

意思是讓她少說話?

葉抒微帶貝耳朵走進自助餐廳,穿梭一條小回廊,跨過一座小木橋,繞過一個小吧台,就到了研究所同事們聚餐的區域,一前一後兩張規格為十人的餐桌,差不多坐滿了葉抒微的同事,還有同事家屬。

葉抒微拉著貝耳朵到他們的座位,鬆開手的同時很簡單地介紹:「她是我帶的家屬。」

貝耳朵立刻被十幾道目光刷刷刷地包圍了,心不免咯噔一下,學生時代參加詩朗誦,面對台下上百名嘉賓她都沒有如此忐忑過。

大約死機了三秒的樣子,正對面一個國字臉,長相穩妥,氣質沉穩的男人用笑打破了沉默:「我一直都猜葉抒微喜歡禦姐型的,沒想到完全猜錯了,他是喜歡可愛的。」

周圍的笑聲漸起。

「我是何楊,和葉抒微一個實驗室的。」何楊站起身,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貝耳朵微笑,和他握手。

坐在何楊身邊的是她的女朋友甄志玲,鵝蛋臉,穿著紫色連衣裙,身材婀娜多姿,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糯米的齒,跟著起身,和貝耳朵握手:「何楊的家屬甄志玲。」

就這樣,握手就握了一圈。

研究所的男同胞多女同胞少,男同胞屬性大多為骨灰級的宅男,有女朋友的很少,除了何楊,只有一個名叫高顯音的男同事帶了錐子臉的女朋友來;女同胞倒是都有固定物件了,三分之二嫁了,三分之一快嫁了,伴侶基本其貌不揚,但勝在氣質好,談吐風雅。

坐下後,真正的盤問才開始。

何楊笑問:「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能告訴我們,是爸爸取的還是媽媽取的?」

貝耳朵說:「是我爸取的,我媽懷我的時候愛吃貓耳朵,一天吃不到就要哭,當時我還在她肚子裡,我爸開玩笑給我取了綽號叫小耳朵,後來就沒改了。」

這是事實,熟悉徐貞芬女士的人都清楚,她很挑食,唯獨愛吃貓耳朵。

「你和葉抒微,是誰追誰的?」何楊繼續問。

貝耳朵看了一眼葉抒微,他很有氣質地靜坐,眉目英挺,輪廓凜冽,不染塵世,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回答這個問題也要看他的臉色啊?」甄志玲發現了細節,立刻揶揄。

貝耳朵收回目光,認真地回答:「我們是互相一見鍾情。」

「哦?」甄志玲表示很有興趣,「詳細說說。」

貝耳朵又看葉抒微。

葉抒微拿起玻璃杯,喝了口茶。

貝耳朵咳了咳,解釋說:「我們是在圖書館認識的,當時我們就和愛情電影裡那樣,命中註定的,隔著書架,挑中了同一本書,我眼睛對上他的時候就感覺整個人觸電了,他沉聲地說這本書是可以讓給他嗎,我臉紅心跳,小聲說不可以,除非你請我喝咖啡。」

「竟然是你主動的,你膽子挺大的啊。」何楊握拳咳了咳,「不過,你是在事後知道他當時也對你一見鍾情了嗎?」

「是的。」貝耳朵點頭,「他後來說啊,當時看見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個超級亮的光源,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已經開始瘋狂幻想和我的未來。」

葉抒微輕輕蹙眉,放下玻璃杯。

「沒想到葉抒微平常藏得這麼深。」同桌另一位姓周的大姐打趣,「我一直以為他只喜歡工作,在三十五歲之前不會考慮個人問題。」

「這種事情基本都是猝不及防的。」葉抒微說。

周大姐夾了段鴨脖子放在身邊老公的碗裡,又問:「那你喜歡耳朵什麼呢?」

葉抒微考慮了一會,高深莫測地說:「很難說出具體的一點。」

「那就是真正的喜歡了!」周大姐說,「喜歡一個人都是這樣,說不出到底喜歡哪裡,但就是喜歡,看著就高興。」

貝耳朵「呵呵」兩聲。

她尷尬的笑聲似乎傳染了隔壁桌的人,某個柔聲追了過來:「不過,你們交往半年了,怎麼一點動靜也不透露呢?就連葉抒微本人都還在大家面前裝單身,這不厚道哦。」

貝耳朵轉頭,視線落在發問的那張錐子臉上,是高顯音的女朋友霍小桐,沒記錯的話,剛才握手的時候,她還狐疑嘀咕了一句「你真的是葉抒微的女朋友?」來著。

一句話語氣很好,但內容有點不善。

貝耳朵不知道如何回答。

接著,葉抒微幫她回答了,很隨意但聽起來頗有深意的一句話:「當擁有越好的東西,越不想別人知道。」

「害怕被覬覦?」甄志玲亮了亮眼睛。

「準確來說,是人的一種獨佔心理。」葉抒微糾正。

「那你今天帶耳朵來這裡給大家觀摩,是不是提前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因為她是要被這麼多人看的。」

葉抒微沒有說話,似乎默認了這個事實。

貝耳朵的臉紅了幾分,他說的獨佔心理是什麼意思,真的假的?一秒的愣怔後她清醒,自己在多慮什麼?當然是假的,是誰剛才在電梯裡還說她穿的醜來著。

「對了,貝耳朵,你有多高啊?」霍小桐的聲音又追過來。

「一米六。」貝耳朵說。

「你們身高差好多啊,這樣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吧?」霍小桐說著笑了一下,「我指的是……你們懂得。」

不等貝耳朵回答,葉抒微說:「至今為止沒有發現什麼不方便的,我們配合得很好。」

正在喝啤酒的何楊噴了一下,脫口而出:「譬如?」

葉抒微說:「如果我很累,她可以自己坐上來。」

眾:「……」

貝耳朵立即倉促又冗長地解釋道:「你指的是,上一次我們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座位在最後一排,都看不到臺上的人影,你又累得不想抱我,我索性坐在你腿上觀看那事吧。」

葉抒微和她四目交接,黑眸起了點琢磨的微瀾:「嗯,不過我說的不只是那件事。」

貝耳朵:「……」

她頓時想挖個洞把自己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