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貝耳朵見葉抒微莫名其妙地出了船艙,回來後又默默無語地喝茶,忍不住問:「你剛才去外面做什麼了?」

「這裡太悶了,我出去透了透氣。

他回答。

「可外面不是正起風嗎?」她狐疑。

「是嗎?沒注意。」

「……」

葉抒微推開杯子,再次凝視對面的人,把話題帶回正事上:「我們剛才進行到哪了?」

「互相表白的環節。」

「嗯,下面我們練習一下情侶之間的家常話。」

「譬如?」

「我父親每次說累了,我母親都會走過去面帶微笑地說,閉上眼睛,我幫你捶腿。」

「還有呢?」

「我父親生日之前,我母親都會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會說,我只想要你多在身邊陪我讀書。」

「嗯,還有呢?」

「我母親為了維持身形每天晚上只吃水果,我父親看不過去,會小聲抱怨,我不想每天都摟著一把骨頭睡覺。」

「聽起來他們真的很恩愛。」

「對,他很粘她。」

「你爸爸粘你媽媽?」

「嗯。」

遺傳基因是強大的,孩子在性格上自然而然地會隨父母的一半,加上常年共同生活,某些習慣和細節的潛移默化,會讓孩子在情感上的悟性和選擇和父母很像。

這麼看來,葉抒微婚後也會很粘夫人?

貝耳朵暗想,這樣一個一米九零的男人,粘起人來不知是怎麼個樣子,貌似畫面很美不敢想像。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你爸爸大你媽媽那麼多,又喜歡粘她,你媽媽會不會覺得有點辛苦?」

「怎麼會?她是他太太,愛他敬他,自然很樂意把時間都分給他。」

「你這麼說就有點大男子主義了,好像女人天生就是從屬地位,為男人服務是天經地義一樣。」

看出貝耳朵會錯了意,開始幼稚地較真起來,葉抒微心下了然。

他故作思考後糾正道:「我指的是雙方,沒有主從之分。只有感情深厚,一天都捨不得分開的男女才會選擇走入婚姻,既然如此,婚後彼此束縛,把自己的時間和秘密都分享給對方也是心甘情願的,難道不是?」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貝耳朵緩緩點頭,「他們之間的那份束縛的確應該是甜蜜的。」

頭上的風燈慢悠悠地搖曳,暖黃色的燈光溫柔地籠罩在她頭頂,她安靜平緩地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是柔軟的細絨一樣,拂過對面人的視線,他目光下移,停留在她白皙的頸上。

就在剛才,他親手和那裡碰觸,觸及之處比他撫摸過的最輕柔的動物羽翼都要柔軟。

對動物的羽翼,他是熱衷,專注,有興趣,對她的肌膚,他是留戀不舍,還帶有珍視。

貝耳朵抬眸,撞上他深邃的眼睛。

「可以開始了嗎?」他不避諱地繼續看她。

「嗯,沒問題。」

「就從那句我累了,你說幫我捶腿開始。」

……

後面的一個小時,在葉抒微的教導下,貝耳朵對他說盡了平生最不可思議的情話。因為他要求嚴格,需要她控制語速和節奏,加以不淺淡的感情,看著他的眼睛逐字說出內容,她一一照做的結果是等單獨輔導結束,船剛靠岸,她整個人就像是跑了整整兩圈一樣,精疲力竭。

「好累。」她輕喃,要知道長時間直視他那雙有魔力的眼睛和直視高解析度的顯示幕無異,都讓人眩暈。

「累?」他遞給她一張紙巾,語氣聽不出情緒,「真是難為你了。」

不過,以後會更累。

……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船艙,老船工重重的一聲咳把貝耳朵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

「辛苦您了,謝謝。」貝耳朵笑道。

「沒事,這是我的本職工作。」老船工一邊說一邊打量她身上那件巨大的毛衫,不由懷疑,「小姑娘,你怎麼穿了一件這麼大的衣服,袖子都要拖到地上了。」

「因為我穿的是他的衣服。」貝耳朵指指前面的葉抒微,不好意思地解釋。

老船工的臉瞬間一沉,看向葉抒微的目光帶著譴責,甚至是鄙薄,從大晚上包船,到把船艙打扮得花裡胡哨到準備點心到定制蜿蜒曲折的船線……這個男人心機不輕,看來剛才在船艙裡沒少占小姑娘便宜,甚至是激動地扯壞了對方的衣服。

越這樣想腦海越浮現不忍入目的一面,老船工痛心搖頭:「下次改白天來玩吧,晚上出來始終不太安全。」

貝耳朵說:「還好,反正我不是一個人晚上出來玩,還有他在。」

「就算是男女朋友,在關係穩定之前也要注意一點。」老船工提醒了一句。

他做這行快二十年了,就沒見過真正的兩口子晚上來坐船玩浪漫的,通常都是上了年紀的男人牽著小姑娘來玩,多半,等小姑娘從船艙出來後臉上的妝都花了,衣衫不整,他就心知肚明裡頭發生了什麼,從不多言,只是這一次的小姑娘看起來親切可愛,他一時間沒忍住多說了兩句。

貝耳朵再遲鈍都聽得出老人家話裡的意思,尷尬地解釋:「不用,他是正人君子。」

正上岸的葉抒微聽到身後貝耳朵對自己的評價,略有沉思,而後轉過身,伸手很有君子風範地牽她上岸。

「你聽見了?」貝耳朵輕聲問他,「我指剛才老人家說的話。」

「嗯。」

「不會生氣吧?」她笑著看他的表情,「他把你當成居心叵測的人了。」

「不會。」他態度淡然,「你知道我是正人君子就行了。」

……

這一晚貝耳朵沒有睡著。

失眠的原因不外乎兩種,太鬱悶或者太開心,她是後者。

雖然一切都是假的,但他是真實的。

喜歡的人就近在咫尺,她可以憑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光明正大地靠近他,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對著他時不時的怦然心動,和他肢體接觸時的本能慌張,和他並排漫步時的安穩踏實,這些應該就是戀愛中的真實感覺。

在船艙裡她說的都是實話,她從沒有對一個異性產生過這樣強烈又彆扭的感覺,他是第一個讓她覺得告別時會有不舍的男人。

這樣想著,貝耳朵翻了一個身,拉過覆蓋在枕頭一角的毛衫。

剛才上岸後,他說溫度有些低,怕她著涼,執意要她繼續穿著他的衣服,直到車上,她都一路穿著,最後竟然就穿回家了。

她的臉貼在毛衫的領口,深深吸了口氣,果然是屬於他的味道。

莫名其妙的,越來越喜歡他了……尤其在他講述他父母的婚姻,表達自己的婚姻觀時,她對他的欣賞和愛慕又實實在在地多了一倍。

要不要鼓起勇氣找個時間把心裡話告訴他?索性到宣傳活動結束吧,那樣的話,被拒絕也比較能接受,直接不再見面就行。

貝耳朵把毛衫放回原處,坐起身來,開了小燈。

她從來不是患得患失的人,沒想到在二十五歲高齡第一次「初戀」竟然如此彆扭,連十五歲的高中生都不如。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如果愛,她希望自己對待愛情和做對待其他目標是一樣的自信,充滿活力。

只不過,其他的目標和葉抒微這個大活物比起來差太多,在葉抒微這裡,她第一次有這麼重的得失心。

*

「你會有這麼重的得失心是因為你很清楚以葉抒微的性格,如果你去表白,他拒絕你之後就會像隔離病菌一樣徹底遠離你。」午休時間,唐栗在電話裡給貝耳朵當感情導師,「結果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所以你怕了。」

「是嗎?」

「是的,耳朵,我太瞭解你了,你以前在學校參加演講比賽,文藝匯演,運動會長跑,甚至是畢業後開小火鍋店,你都保持了良好的心態去做,不問結果的原因歸根到底是你不怕輸,而這一次不一樣,你怕輸掉葉抒微。」

「我不知道。」貝耳朵自己都有點迷茫了。

「要是高中那些男同學知道你一個堂堂校花級的人物現在竟然在矛盾要不要去表白,肯定不敢相信。」

「校花什麼的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還提它幹嘛。」

「我是想說,你有資本去愛葉抒微,怕什麼。」

「可葉抒微他不看重女人的長相,也不看重一般男人看重的那些,所以我很困惑,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她剛好遇到一個不按理出牌的男人。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郁總說連他都不知道。」

冷不丁提及郁升,貝耳朵切換話題:「你最近和鬱總還好嗎?」

「還好,我們之間現在就是正常的上下級關係。」

「不尷尬?」

「他完全沒有表現出尷尬,我自己或多或少有點吧,不過不會表現在臉上。」唐栗大咧咧道,「放心啦,我沒事,反正我哪次暗戀不是以失敗終結的?成功才奇怪,再說了,他說的有道理,辦公室戀情實在太不明智了,我也沒把握可以那樣。」

雖然唐栗話是如此,但貝耳朵還是聽出了她的一些情緒,感覺她想說什麼,但又不願直言。

「好啦,我先掛了,要去茶水間泡咖啡。」唐栗說。

結束和貝耳朵的電話,唐栗端著馬克杯去茶水間,碰巧看見邢真抱著新做的企劃方案直奔二樓。

邢 真是新來的實習生,郁升朋友親自引薦的,和她同在市場部,第一天上班就受特殊照顧,接受溫和周到的鬱總親自指導,她受寵若驚,感慨大名鼎鼎的傳媒新貴對小 實習生竟然一點架子都沒有,當場被他的風采魅力折服,工作特別有熱情,積極到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問題都要上樓去請教鬱總,吃飯的時候還大贊鬱總是暖男,一口 一個鬱總真的好好哦。

唐栗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合上的電梯門後,心中悵然。

鬱總果然對誰都很好,她真的不是特例,在職場上投入私人感情真的太幼稚了。

突然羡慕起貝耳朵來,如果換作是葉抒微,他一定不會對任何異性都這麼「熱情」,那些女孩子也會因為他的態度對他望而卻步。

雖然貝耳朵在電話裡的聲音有些困頓,但任誰都聽得出她正浸泡在一缸蜜水裡,咕嚕嚕地冒泡……

唐栗泡好了咖啡,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葉抒微,語氣很客氣。

「葉抒微,麻煩你這段時間多騰出一點時間和貝耳朵接觸,她在感情方面沒有經驗,我很怕她不小心出錯。」

等到傍晚,唐栗都忘了自己給葉抒微發過短信這一事,葉抒微才回復。

「不麻煩。」

……

貝耳朵洗完澡上微博,驚訝地看見有不少人艾特她。

原博是某個十三中的女同學發的,說某天晚上,她溜去天臺,發現葉抒微和貝耳朵在那裡幽會,當時他們情到濃處,很不可控制地滾在了一起,那畫面觸目驚心,她當場嚇傻了。

下面大多數人都不信,卻好玩一樣地艾特了貝耳朵,問她是不是真的。

貝耳朵囧,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那天晚上她拒絕和葉抒微去酒店,改去自己高中教學樓天臺密談,結果被兩個進來約會的學生撞見了……

這個女同學竟然會說出來,好像她自己是上天臺背單詞一樣的單純正直。

「據說你和你男人在天臺滾來滾去,被純潔的小孩子看見了,我想說好歹是公眾人物,注意一點影響好不,拜拜。」不少人這樣說。

貝耳朵悔了,早知道那天的結果是這樣,還不如和葉抒微去酒店。

「我覺得這事八成屬真,因為貝耳朵就是十三中畢業的,偶爾帶男人回校找刺激也是合理的。」

貝耳朵知道自己是解釋不清了。

果不其然,當貝耳朵依照任務把自己和葉抒微遊湖那天的照片發上去,下面立刻暗搓搓地有了條評論。

「這回從天臺挪到了船裡?別太能折騰,小心翻船。摳鼻。」

……

貝耳朵發短信給葉抒微大吐苦水,葉抒微冷靜回復:「早讓你和我去開房間,你自己不聽。」

貝耳朵:「……」

「不過,聽你這麼一說,網友們比想像中的有趣很多。」

貝耳朵依舊語塞,暗道葉抒微的思維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她鄙視地丟開了手機,不再和他繼續交流。

等睡覺之前,貝耳朵再次登錄微博一看,評論都是戲謔他們的「天臺動作片」,花式各異,慘不忍睹。

她忿忿地去原博「不吃巧克力的小松鼠」一看,很多人在她那邊留言問葉抒微和貝耳朵那天穿了什麼衣服,兩人具體怎麼樣,被撞破後是什麼反應。

「不吃巧克力的小松鼠」孜孜不倦地對他們回憶細節,當然很多經過了個人加工。

貝耳朵一看右邊,點贊都快超過一千個了。

滑鼠不經意地劃開那個點贊區,看見一個很亮的昵稱:小耳朵的抒微。

貝耳朵心一提,順著點開這個不忍直視的昵稱一看,頭像是空白的,什麼內容也沒有,也就十幾個粉絲,一看就是剛剛註冊的。

……

小耳朵的抒微。

怎麼讓她瞬間有不好的預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