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吻始終沒有落下來。
魏籮詫異地睜大眼,心想他若是敢親,她就把他的舌頭咬掉!可惜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開李頌的桎梏,撞進一堵胸膛裡。她睜眼一看,面前是天青是的紵絲錦袍,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手臂緊緊地箍著她,帶著壓抑的憤怒。
趙玠毫無預兆地出現,一手摟著魏籮,一手掐上李頌的脖子,五指收攏,青筋爆出。他面上籠罩著一層陰霾,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李頌,你想死麼?」
剛才他在湖畔看到魏籮忽然離開,一個人走入後面的竹林,便有點不放心。這片竹林佔地廣闊,結構複雜,他擔心她在裡面迷路,便擺脫高丹陽和高鶴從另一邊的入口跟了進來,未料想會看到這一幕。他的小姑娘被另一個男人抱著,那個男人跟她貼得那麼近,甚至準備低頭吻上她的唇瓣——那個地方他渴望了那麼久,都沒捨得碰一下,李頌他當真活膩了麼?
趙玠越想越憤怒,修長有力的手指越收越緊,幾乎掐斷李頌的骨頭。
他早該猜到,李頌對魏籮別有用心。他們兩個從小就結下樑子,相處方式跟別人不一樣,這種情況太容易滋生感情,李頌但凡有一點開竅,就會對魏籮心動。所以他才不想讓魏籮太過關注李頌,這種關注長期下來,輕而易舉便能衍生出另一種感情。
他絕對不希望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李頌的身體被他提到半空,臉色發青,唇邊卻艱難地溢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靖王……也想麼?」
趙玠動作一頓,眼神更加冷鷙。
他們心裡都清楚,這句話不是回答他剛才的問題,而是問他「也想親下去麼」。
他的心思,李頌都知道。想想也正常,但凡愛慕一個人女人,便會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身邊圍繞的男人。他對魏籮太特殊,只要多留一個心眼兒,要發現什麼實在太容易了。
趙玠鬆開他,重重往地上一扔,牽住魏籮的手腕往外走,一壁走一壁吩咐周圍:「朱耿,把他的一雙手給本王廢了。」
朱耿一直藏在暗處,聽到他的吩咐憑空而出,身影一晃,便站在李頌面前,頷首道:「是,王爺。」
李頌雖身懷武藝,但跟朱耿這種靠武功生存的人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朱耿出拳,向他宣戰,一開始他能接上十幾招不成問題,漸漸地便有些吃力,亂了陣腳,被朱耿打得沒有還手的餘地。又過了十幾招,他看到魏籮和趙玠的身影越來越遠,一失神,被朱耿一腳踢出好遠,重重地撞在一棵竹子上!
竹葉沙沙作響,竹子攔腰截斷,轟然向後倒去。他掩著胸口重重咳嗽,那裡的傷剛剛好,如今又被朱耿踢上一腳,可謂鑽心的疼。
他扭頭吐出一口血,尚未緩和過來,便被朱耿擒住左手,下一瞬,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樹葉婆娑,嘩嘩作響,掩蓋住了他骨頭斷裂的聲音。他額頭浸出冷汗,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雙眼一閉,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
竹林外面有一個月洞門,穿過月洞門,便是一個不大引人注目的角落。一邊是青白牆壁,一邊是竹林,若不是有事刻意來這裡,平常根本沒有人經過。
趙玠一路上緊緊攢著魏籮的手腕,不發一語地將她帶來這裡。
魏籮跟在他身後,路上好幾次試圖掙扎,可是都被他更緊地握住。他力氣那麼大,把她的手腕都握疼了。她揚聲叫他大哥哥,可是他一句話都不應,臉色難看得很,似乎在隱藏著極大的怒氣。她鼓起腮幫子,只好忍了下來,不再開口。
他應該來過定國公府不少次,不然也不會對這兒這麼熟悉。他把她帶到這裡,魏籮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趙玠鬆開她,雙手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將她小小的身子圈到角落。他低頭,盯著她的唇瓣啞聲問道:「親到了麼?」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可是只有他心裡清楚自己有多在意。辛辛苦苦呵護了這麼多年的小姑娘,長得花兒一般嬌嫩,他把她捧在手心裡,當成寶貝,自己都沒捨得碰一下,那李頌竟然膽敢親她?這感覺,真是把李頌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息心頭怒火。
魏籮眨眨眼,不明所以道:「大哥哥不是看見了嗎?還問我幹什麼?」
他是看見了,但是他擔心自己看得不夠全面。何況他來得太晚,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若是他去之前已經親過了呢?只要一想起這個可能,他便難以忍受。他看著魏籮一啟一合的櫻唇,俯身,情不自禁地伸出拇指覆上去,在花瓣般的唇瓣上拭了拭。旋即眼神一暗,又左右一抹,似要擦去李頌留下的痕跡。
魏籮被他揉得輕「嗯」一聲,不太舒服地扭頭,「大哥哥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面無表情地取出她的絹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她的嘴唇,不容許她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絹帕沒有打濕,擦在唇上多少有些疼。魏籮偏頭欲躲,可是他卻固定著她的下巴,不讓她動。
他啞聲哄她:「阿籮聽話,不要亂動。」
可是他到底要幹什麼呀?她有沒有被李頌親到,他就這麼在意嗎?
好半響,他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見她一雙粉嫩嫩的小嘴被揉腫了,心頭的怒火終於稍霽。
他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見小姑娘眼睛紅紅的,不大高興,他禁不住心下一軟,哄勸道:「怎麼哭了?」
魏籮扁扁嘴,控訴道:「疼。」旋即指指自己的手腕,又指指自己的嘴:「這裡疼,這裡也疼。」
他微微彎了彎唇,對她這副嬌滴滴撒嬌的模樣越發喜愛,執起她的手腕道:「讓本王看看……」
小姑娘白嫩的手腕上果然有一圈淤痕,剛才還是紅的,眼下已經微微有些發青。蓋因他剛才太生氣,一時忘了控制力道,竟不甚弄傷了她。那圈淤青與她周圍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頗有些觸目驚心,只怪她皮膚太嫩,稍微一碰便發紅髮青。這不得不讓人有些惆悵,這麼嬌,以後若是跟了他,他以後該怎麼毫無顧慮地疼愛她?他等了那麼久,為她保留了二十幾年的精力,他不保證到時候能不能忍得住不弄傷她。
趙玠輕輕揉了揉那圈淤青,「疼麼?」
魏籮抿唇,不悅地反問:「大哥哥說呢?」
他一碰,她就下意識往回縮。她長睫毛輕輕顫了顫,忽然想起來什麼,掀眸疑惑道:「大哥哥剛才為什麼會出現?」
他頓了頓,面不改色道:「我方才路過八角亭,看到你往竹林裡走。那片竹林複雜凌亂,我擔心你在裡面迷路。」
這個理由勉強說得通,魏籮慢吞吞地哦一聲,沒有再多問。
總站在這裡不是辦法,萬一有人路過,看到他們,到時候便有些說不過去。
趙玠心疼地婆娑她的手腕,那裡已經青起好大一塊,若是不及時處理,明日說不定就會轉變為青紫。他帶她走出這裡,叫來一個過路的下人去準備藥酒,他則輕車熟路地帶著她走進一間客房。等下人拿來藥酒後,便先倒在自己手上搓熱,再仔仔細細地擦拭在她的手腕上。
趙玠偶爾會來定國公府,對府裡的結構還算熟悉。這間客房常年無人居住,收拾得還算乾淨,桌椅纖塵不染,室內窗明几淨,暫時逗留一段時間未嘗不可。
上過藥後,趙玠直起身,走到一旁淨手,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阿籮,剛才我路過涼亭,你為何不理會本王?」
魏籮手腕上都是藥酒味兒,她皺著鼻子聞了聞,對他的話不假思索:「高姐姐去找你了。」
他一頓,看著她問道:「高丹陽找我,與你有何關係?」
她歪著腦袋,「大家都說你跟高姐姐是一對。」說罷,眼珠子轉了轉,好似隨口一提,「你還送了她一對祖母綠的手鐲。高姐姐給我看了,樣子挺漂亮的。」
趙玠眉頭一蹙,停下擦手的動作:「什麼手鐲?」
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魏籮便把高丹陽跟她說的往事重複了一遍,包括聽戲那一段,言訖,她托著兩頰問:「大哥哥,你府上有很多玉石嗎?要是多得用不完,送給我好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他哄小姑娘開心的手段都一樣,一點新意都沒有。送給高丹陽一對祖母綠手鐲,送給她一個綠松石松鼠腰飾,東西雖然變了,但本質還是一樣的。
趙玠聽她提起,才記起還有這麼一段往事。但是他從未送過高丹陽手鐲,不必想也知道是陳皇后的傑作。他面露不豫,高丹陽為何會跟她說這些?是隨口提起,還是故意提醒她什麼?
他心中不悅,對著魏籮時卻一點不顯。仔細一想,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唇邊不由自主地溢出弧度。她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在乎他麼?她不希望他送給高丹陽東西?
話雖如此,該解釋的卻還是要解釋,免得小姑娘誤會。他噙著笑道:「我沒有送過她東西,那對鐲子不是我送的。阿籮,本王只送過你東西。」
魏籮看著他,眼眸澄澈。少頃一道波光閃過,很快消失不見。
她抿起粉唇,想起那天趙琉璃說過的話。趙琉璃把楊縝對她的好一一細數,她聽完以後,認真想了想,楊縝對趙琉璃做的事,趙玠好像對她也做過。趙琉璃還說楊縝對別人都很冷淡,只對她一個人熱情,趙玠不也這樣麼?他對別人都沒什麼好臉色,唯有對她總有無盡的耐心。
他會一直對她好麼,只對她一個人好麼?
她伸手抓住他的袖緣,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睛仰望他,張了張口道:「大哥哥,你……」
趙玠回視她,等她開口。
她說道:「你以後不能送給別人東西,也不能對別人好,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好。」
趙玠眼裡微波湧動,暗藏深色。他看著她,慢慢問道:「為什麼?」
魏籮自己也沒想過為什麼,他這麼一問,她反而有些迷茫。
正要開口,直欞門忽地被人叩響,咚咚咚,輕緩又畏怯。
兩人一起往門口看去,只見金縷尷尬地站在門口,模樣頗有些拘謹,面色訕訕說道:「姑娘,靖王殿下……七少爺找到了,白嵐帶著他去了竹林後面的荷花池,遇見了汝陽王府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