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陳皇后此次出宮,沒有跟崇貞皇帝說。

自從她得知趙玠上次求親不成後,就一直心心唸唸著這件事,在心裡盤算著親自來一趟。今日總算找到機會便裝出宮,跟趙玠一起登門拜訪英國公府。

皇后娘娘親自登門,府裡上下全都受寵若驚。丫鬟和下人低著頭,悄悄抬眼打量陳皇后,眼裡都是敬畏。

英國公表情嚴肅,隱約能猜到陳皇后來的原因。若是為了魏籮和趙玠的婚事,這麼一來,他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陳皇后抬了抬手,示意眾人都起來,含笑問道:「英國公今日沒出門麼?聽說上回玠兒過來時,你不在家。」

英國公在人前素來不卑不亢,即便面對皇上也是敢說敢言。眼下陳皇后故意打趣他,他表現得還算淡定,拱手道:「臣上次不知靖王殿下登門,去了同僚家中做客,回來時殿下已經離去。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娘娘和殿下海涵。」

他回答得一板一眼,陳皇后覺得真沒意思。還好她今天來不是見他的,而是有更要緊的事,她環顧一圈不見魏籮,開口道:「本宮出宮時答應了琉璃的要求,來看一看四小姐魏籮,不知她現在在何處?」

說是趙琉璃的要求,其實究竟為什麼,大傢伙兒都心知肚明。尤其她身後還立著一個靖王,意圖再明顯不過。

陳皇后這般重視魏籮,甚至親自登門只為了見她一面,不僅讓英國公驚訝,連帶著其餘幾房的人都吃驚不小。可謂是有人羨慕有人歡喜,也有人嫉妒。

英國公坦言道:「孫女阿籮這會兒應該在松園,娘娘若是想見她,臣這就讓人叫她過來。」

陳皇后聞言,狀似思忖。

英國公府以為她要作罷,沒想到她居然說:「不必了,本宮自己過去找她吧。」

英國公老臉凝了凝,表情很是微妙,還好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恢復如常。皇后要見他孫女,倒也不是不可以,他想清楚以後,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帶路道:「皇后娘娘請隨老臣來吧。」

於是一行人改了方向,前往松園。

趙玠身穿一襲寶藍色柿蒂窠紋錦袍,他本就挺拔,身如勁松,這身衣服更是將他襯得英姿勃發,氣宇不凡。

英國公領著陳皇后來到松園,其餘幾位夫人不便入內,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好奇,恭送到門口。待到陳皇后走進松園,才各自離去。其中當屬三夫人柳氏的表情最精彩,羨慕嫉妒悵惘,各種表情錯從複雜,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除了她以外,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均是真心實意地為魏籮感到高興。

尤其是四夫人秦氏,自從魏籮跟忠義伯府解除婚約後,她總是時不時地發愁魏籮的婚事。她跟魏籮說起時,那孩子還一副不怎麼熱衷的模樣,更讓她焦急了。這下可好,靖王要娶她,她還有什麼可憂愁的?她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英國公府出了一位靖王妃,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

英國公、魏昆和陳皇后入屋時,金縷正在擦拭條案上的白釉塑貼紅蟠螭紋蒜頭瓶。金縷一扭頭看到來人,頓時嚇一大跳,忙放下手裡的巾子行禮:「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金縷跟著魏籮入宮幾次,有幸見過陳皇后的面,是以這會兒一眼就認出她來。

陳皇后讓她起來,看了看屋裡問:「阿籮呢?」

金縷回答道:「回娘娘,小姐正在屋裡寫字。」

英國公請陳皇后和趙玠坐在上位,吩咐金縷道:「去把阿籮請來。」

金縷點頭應下,正要去請魏籮,陳皇后突發奇想道:「慢著,阿籮是姑娘,不好出面見人,還是本宮跟你一起去吧。反正就說兩句話,用不了多少時間。」

金縷更是緊張,下意識往英國公那兒看去,見英國公沒有反應,顯然默認了。她只好垂首道:「娘娘請隨婢子來。」

到了魏籮的閨房,金縷推門而入,往室內走去。十二扇紫檀喜鵲登枝屏風後面的翹頭案上趴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她濃密烏髮鋪在身後,像流淌的海藻,柔滑黑亮,有幾縷滑落到她的頰邊,擋住她柔軟的櫻唇。她長睫毛顫了顫,雖然睡得不□□穩,但還是沒有醒。

魏籮早上洗了澡,頭髮沒乾就坐在這裡寫字,寫著寫著便睡著了。

翹頭案上擺著文房墨寶,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她手臂底下壓著一張紙,陳皇后上前看了看,上面寫的正是《法言義疏》的開頭。陳皇后不禁一愣,一般的姑娘家不學這些東西,只學四書五經便是極限了,沒想到她還懂點哲學,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金縷見魏籮不醒,心裡暗暗著急,在旁邊喚了兩聲「小姐」。

魏籮這才慢慢睜開眼坐起來,長髮淌了滿肩,愈發襯得她小臉雪白,皮膚細膩。她低頭揉了揉眼睛,囔囔地問:「嗯,怎麼了……」話剛說完,抬眸看到對面的陳皇后,登時一愣,張了張小口,「皇后娘娘?」

陳皇后但笑不語。

她吃驚不小,皇后娘娘為何會在她房間裡?來不及多想,忙站起來欠身行禮:「臣女參見皇后娘娘。」

陳皇后扶她起來,打趣道:「怎麼一大早就瞌睡,可是昨晚沒休息好?」

魏籮很有些不好意思,抄書是薛先生佈置的課業,她抄到一般睡著了,說出去真是笑話人。「這本書內容太複雜……我讀得吃力,本想著休息一會兒再看,沒想到竟睡著了,讓皇后娘娘笑話了。」

陳皇后一點也不介意,相反的,還認為她很刻苦好學。「姑娘家讀這些委實辛苦你了……別說你,連我都不願意看這些說,只有長生小時候愛看。」

魏籮至今仍對「長生」這個名字很陌生,好半響才想起來這是趙玠的小名。她微滯,「不知皇后娘娘怎麼會到我家來?」

陳皇后微笑,含蓄道:「本宮有事跟你父親商量。」

魏籮:「……」

至於商量什麼,不用猜也知道。陳皇后最重視趙琉璃和趙玠,能讓她親自跑一趟的,除了這倆人再也沒有別人。趙琉璃最近很安分,沒什麼事兒,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是趙玠了。

魏籮攏了攏肩頭的頭髮,赧然道:「皇后娘娘可否等我片刻……我梳好頭髮再跟您說話。」

陳皇后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看著她笑道:「你儘管梳洗打扮,本宮一會兒就離開。」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魏籮不能強行趕人,只好坐在雙鳳纏枝葡萄鏡前,讓金縷給她梳頭。金縷接過篦子,準備給她梳一個元寶髻。

魏籮總不能把皇后娘娘晾在一邊兒,正想找話題開口,那邊陳皇后已經開門見山地問道:「阿籮,你認為長生如何?」

魏籮看著鏡子裡雙頰泛紅的姑娘,思考一番,中規中矩地回答:「靖王成熟沉穩,體貼入微,是一位難得的好王爺。」

言訖,半響不聞身後有任何反應。

難不成說錯話了?

魏籮忍不住轉頭看去,只見陳皇后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她微微有些窘,不明所以地問:「娘娘,我說錯了嗎?」

陳皇后含笑,「沒有,你說得很好。」

旁人眼中,趙玠是一位殘忍暴虐,心狠手辣的王爺,就連趙琉璃都要怕他幾分。然而到了這個小姑娘這裡,他竟成了「成熟沉穩,體貼入微」,如果不是魏籮看人的眼光很有問題,那就是她的兒子當真喜歡她喜歡得不輕,在她面前和在別人面前完全兩個樣子。

不多時,金縷替魏籮梳好一個元寶髻,又簪上一支金累絲碧璽簪。魏籮起身準備和陳皇后一起走出屋外,陳皇后卻對她道:「你留在屋中吧,不必去堂屋了。本宮有事跟你父親說,說完就回去。」

魏籮想了想,陳皇后既然來了,趙玠肯定也在。她這時候出去委實不大好,便沒有堅持,將陳皇后送到門外,目送她離去。

*

松園堂屋內。

陳皇后端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中,倒也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對英國公和魏昆道:「本宮今日來是為了玠兒和阿籮的婚事。」

英國公早有準備,是以此刻還算平靜。

倒是魏昆心中一緊,握緊了白釉茶杯。

陳皇后又道:「英國公若是沒什麼意見,明日本宮就告訴陛下,請他為玠兒和阿籮賜婚。」

英國公沒說話,魏昆踟躕片刻,忍不住道:「阿籮年紀尚幼,又頑劣調皮,嫁給靖王殿下,恐怕會給殿下添麻煩……」

趙玠就坐在陳皇后下方,聞言表態道:「阿籮既是嫁給了本王,便是靖王府的王妃,本王照顧她天經地義,何來麻煩一說?」

這還沒嫁呢,就一副自己所有物的口吻了。

只不過回答得倒是真摯,打消了魏昆心中所有的顧忌。以前趙玠在魏昆眼裡是高高在上,威嚴肅穆的,如今猛地一下子要成為自己的女婿,一時間難以接受這種轉變,連帶著面對趙玠時都不知該端什麼態度。

不只是他,連英國公也如此。

先前趙玠來英國公府時,處處表現得坦坦蕩蕩,同阿籮也沒有過幾次接觸,更別說有什麼出格的舉動。他究竟什麼時候看上阿籮的?怎麼一點徵兆都沒有?

疑惑歸疑惑,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皇后娘娘都親自登門了,他們再拒絕便是不識好歹。

趙玠看出兩人臉上的鬆動,起身抱拳道:「請二位同意將阿籮嫁給本王。」

魏昆踟躕猶豫,最終點了點頭道:「只是阿籮尚未及笄,我和父親都不捨得她太早嫁人,想多留她一年,等到她及笄以後再……」

趙玠認為這個要求合情合理,頷首道:「這是應該的,本王願意等她及笄以後再迎娶她進門。」

魏昆鬆一口氣,可算放心了。

親事商量好以後,英國公自是要好好招待陳皇后和靖王一番,正準備留兩人一道用午飯,陳皇后婉言拒絕:「本宮不宜出來太久,就不叨擾了,英國公和家人慢用吧。「

英國公只好就此作罷,攜帶家眷一同前往門口送陳皇后和趙玠出門。直到皇后的翠蓋華車皇后的車輿浩浩蕩蕩地離去,眾人才如夢初醒,很有些不真實感。

不出三日,崇貞皇帝賜婚的聖旨果然來到了府裡。

英國公領著闔府上下的人跪在院裡,頭戴烏紗描金曲腳帽,身穿大紅牡丹盤領衫的宮人一字一句地念道:「……特賜靖王趙玠為妻,於明年九月完婚。」

英國公拂了拂袖子,上前道:「臣接旨。」

事到如今,魏籮和趙玠的婚事總算定了下來。

英國公府很快就要嫁出去一位靖王妃了!

送走傳旨的宮人,大房二房四房的人紛紛上前對魏昆和魏籮道喜。三夫人即便心裡冒酸水兒,一想到以後魏籮就是靖王妃,也不得堆疊起笑臉,虛情假意地恭賀道:「阿籮真是一個有福氣的。」

魏籮立在魏昆後面,手裡拿著那卷聖旨,根本沒把三夫人的話放在心上。她想起趙玠前陣子著急的模樣,禁不住彎起唇角。這下好了,他總算得償所願,她就要嫁給他了,不知道他這會兒怎麼高興呢?

【小劇場】

常弘:成親前不許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