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籮面前是一堵堅硬寬敞的胸膛,她緊緊攢著他的衣襟,仰頭藉著月色看清他的臉,「靖王哥哥?」
趙玠身穿鴉青色暗花緞錦袍,難怪魏籮剛才看不見他,這身衣服的顏色委實不大顯眼。他把她扶穩,因為白嵐在場,對面又是燈火輝煌的塑月樓,不得不暫時把她放開道:「是我。」
果真是他,魏籮吃驚地睜圓眼睛。
他們站的地方距離塑月樓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這裡柳樹遮擋,是以對面不容易看到這裡的光景。饒是如此,魏籮還是有種心虛之感,雖然他們定了親,明年這時候就要嫁去靖王府給他當媳婦兒,可是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深夜私會呀!若是被人看見,不定怎麼笑話他們呢?
魏籮下意識推開他,自己後退兩步,仰起粉妝玉琢的小臉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翻牆進來的嗎?大哥哥快回去吧,被人看見不好的。」
趙玠剛來,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她往回趕,既無奈又頗受打擊。他執起她垂放身側的手,拉著她往路的盡頭走去,「你隨我來。」
他緊握著她的大掌溫暖有力,魏籮掙了兩下,沒能掙脫,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往前走。
這樣一來白嵐就著急了,靖王殿下打算帶小姐到哪兒去?都這時候了,去哪裡都不妥當!她想叫「小姐」,又擔心聲音太大被府裡的人聽見,影響魏籮和趙玠的名聲,只好手足無措地跟上去,壓低聲音問:「小姐……王爺,您要帶我家小姐去哪?」
趙玠停了停,踅身對白嵐道:「你不必跟來,一個時辰後本王會把阿籮安全送回國公府。」
白嵐踟躕不定,委實不放心讓魏籮單獨跟趙玠在一起。夜深人靜的,萬一他要做點什麼,她家小姐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就算他們定親了,可也還沒成親呀,依舊要遵守男女大妨的。
「小姐……」
魏籮見她為難,想起常弘和四伯母說過的話,一時間也有點猶豫。她想了想,對趙玠道:「靖王哥哥保證一會兒只說幾句話,我就跟你走。」
趙玠看到小姑娘眼裡的不安,,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為過於魯莽,嚇到了她。他只是許久不見她,想跟她說說話罷了,於是笑著點點頭:「好,本王只說幾句話。」
得到他的保證,魏籮才放心,轉頭對白嵐道:「你回去吧,趁著這會兒沒有人看見。若是爹爹或者常弘問起來,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先睡下了。」
白嵐終是點了點頭。
趙玠捏了捏她的手心,繼續領著她往角門走去。
道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桂花樹,一路飄香。他對國公府似乎很熟悉,這條路就連魏籮自己都不常走,他卻能輕車熟路地來到角門門口,一路上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魏籮心裡正納悶,抬手便見路的盡頭立著一個穿青衣布衫的侍衛,不是朱耿,而是許久不曾見面的楊灝。角門敞開,楊灝朝趙玠恭敬地行了行禮:「王爺。」
趙玠頷首,帶著魏籮走出門外。
楊灝回身重新鎖上門鎖,動作一氣呵成。
他們怎麼對自己家如此熟悉?魏籮實在好奇。
門外停著一輛華蓋朱輪的馬車,趙玠應該早有準備,要帶她去別的地方。她問著急:「你要帶我去哪?」
趙玠兩手握著她盈盈軟軟的小腰,把她抱到馬車上,旋即自己也跟著上來,替她掀起布簾道:「去萬圓樓賞月如何?」
萬圓樓位於盛京城中心,共有八層樓高,建築精美,翹角飛簷,是個登高望遠的好去處。平常便有無數詩人墨客前往那裡賦詩作對,今日正值中秋,定會比平常的人還多。
魏籮滯了滯,還是很配合地點了一下頭,「好。」
*
馬車徐徐前行,駛離角門。
魏籮一坐進馬車裡,便身子一傾倒在金銀絲妝花大迎枕上,身體蜷縮成一團,捂著肚子一聲不吭。
趙玠這才看到她小臉發白,方才在庭院裡,周圍烏漆墨黑,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感覺到她興致懨懨的。趙玠以為她是害怕被人發現,如今看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把她摟過來,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問道:「阿籮,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魏籮原本不想告訴他的,畢竟又不是什麼光彩事兒,說出來多不好意思。可是實在忍不住,肚子疼得厲害,尤其又跟他走了一段路,只覺得每走一步身子就往下墜一墜,到這會兒已經墜進冰窖裡了。她把頭往趙玠懷裡埋了埋,甕聲甕氣地說:「靖王哥哥,我的肚子好疼。」
趙玠怔了怔,很快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往她身下看了看,對她既無奈又心疼,揉揉她眉心的小紅痣問道:「方纔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就不能出來了。
魏籮在心裡道。她閉著眼睛,兩排濃密的睫毛輕顫,嘴裡卻反問:「告訴你就不疼了嗎?」
強詞奪理的小傢伙。
趙玠拿她沒辦法,又不好跟她爭辯這個,只好想辦法讓她更舒服一些。他把她身子放平,腦袋枕著他的腿,大概知道一些這方面的知識,於是手從她的衣緣下方探進去,放到她的肚子上,手指頭正好觸到她圓圓的小小的肚臍眼兒。
魏籮一驚,往後躲了躲,「你幹什麼?」
他失笑,許是覺得她擔驚受怕的模樣太可愛,像極了受驚的小松鼠。他解釋道:「你放心,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亂動。我的手心熱,給你焐焐就不疼了。」
魏籮將信將疑,黑黝黝的眼珠子看著他,「也不許亂摸。」
他噙著笑,點了點頭。
魏籮這才放下戒心。
沒一會兒,果真如趙玠說的那樣,他手心的熱度傳到她肚子上,疼痛確實緩和了許多。魏籮動了動,忘了身邊的男人是個經不起挑逗的,她拿著他的手往下移了移,「還裡也焐焐。」
趙玠身子一僵,垂眸看著躺在他腿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臉色比方才好看多了,不再蒼白,她一臉坦誠,絲毫不知道這個舉動對他而言是多大的考驗。半響,趙玠彎了彎唇瓣,「阿籮。」再開口時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
魏籮輕輕地「嗯」一聲。
他說道:「再這麼下去,大哥哥可能沒法做到只跟你說說話了。」
魏籮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意思,立即紅了紅臉,把他的手從懷裡拿出來,坐直身體嗔他一眼,果然老實多了。
他啞聲低笑,順手給她整理方才弄亂的衣服,問道:「肚子好些了嗎?」
魏籮點點頭,「沒有那麼疼了。」
他凝望著她道:「如果疼得厲害,我們就不去萬圓樓了,先把你送回國公府,改日再出來。」
魏籮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他說的話。他們這麼長時間不見,她還以為他很想跟她在一起呢。
趙玠大抵猜到她心裡想什麼,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語速緩慢道:「傻瓜,本王雖然想見你,但是更擔心你的身體。」
魏籮有點感動,盯著他,飛快地,毫無預兆地湊過去親了他的臉頰一下。「那我們不去萬圓樓了,我想吃御和樓的藕粉桂花糕,你給我買,然後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趙玠摸了摸臉,那裡有她留下的溫度。這種時候,他自然什麼都聽她的,於是含笑:「好。」
*
趙玠吩咐楊灝調轉方向,前往城西的御和樓。
不多時馬車停在御和樓門前,趙玠走下去,背影漸漸融入人群中。魏籮則坐在馬車裡等候。
雖然天色已晚,但是街上仍舊行人很多,熱鬧喧嘩,燈火通明,大有通宵達旦的架勢。街上隨處可見賣花燈和賣月餅的,五顏六色的花燈懸掛在街道兩邊,映照得半個天空都亮了起來。若是魏籮這時候跟趙玠一起下去,保不準會被什麼認識的人看去,傳到英國公或者魏昆耳朵裡,對她可沒有一點好處。
所以還是待在馬車裡更安全。
魏籮掀起繡金暗紋窗簾,看著御和樓的方向,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她正欲放下車簾,恰好御和樓門口有幾人走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穿香妃色綾子如意雲紋衫的婦人,身後跟著兩個穿異域胡服的侍女。婦人走得不快,偏頭跟身旁的侍女說話,周圍花燈斑駁的顏色映在她臉上,看不大清五官。饒是如此,仍舊讓人感覺到她容貌美麗,風韻猶存。
婦人回頭,跟阿籮的視線撞在一起。
魏籮對別的東西不大上心,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倒是那位婦人看到她後,身體猛地僵住。
直到簾子魏籮把簾子放下,她依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