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魏籮一時間有些懵。即便是準備嫁衣,也應該是由魏籮的母親準備,她沒有母親,這個差事兒便落到了四伯母秦氏頭上,或是她自己縫製也是可以的。可是看現在的情形,難不成是趙玠要給她置備嫁衣?他跟父親說了麼,父親也同意?
姑娘出嫁時,嫁衣是極其重要的。嫁衣好不好,針腳精緻不精緻,參加婚禮的親朋賓客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關乎她以後的面子尊嚴。趙玠為她著想的心思她明白,可是他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魏籮成親那日的鞋底已經納了一半,為此不知刺傷過多少次手指頭,這麼一來,難道她納的鞋底派不上用場了麼?
魏籮這才明白靖王府的管事為何要把她帶來這裡,因為隔壁便是有名的繡春居。繡春居的衣服是盛京城出了名的好,百年老店,一衣難求,他們家只做成衣,每年上門預定衣服的人趨之若鶩,都是盛京城家世顯赫、有頭有臉的豪門望族。不過繡春居只有過年三天才開門接生意,且一年只接五單,接完了便關門謝客。其他時候若是想求他們家做一件衣服,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而且那十件衣服都賣得天價一般,即便如此,還是有人願意上門挨宰。
盛京城的貴女都以能穿上繡春居的衣服為榮耀。誰若是能得到一件,肯定被旁人羨慕死了。
如今正是深秋,距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那五單的數額肯定一早就賣出去了,趙玠究竟是怎麼讓繡春居的人點頭同意的?
魏籮若是能穿著繡春居的衣服出嫁,不僅英國公府面子上有光,旁人也能看出靖王對魏籮的重視程度,對英國公府和魏籮更是高看一眼。看在趙玠如此上心的份上,魏籮就不跟他計較那個納了一半的鞋底了,大不了日後自己做成別的繡鞋便是。
魏籮正晃神兒的時候,婦人已經量完了她的尺寸,還在她胸口上多看了一眼,含蓄地問:「姑娘最近還長個兒嗎?」
魏籮下意識臉一紅,差點沒抬手掩住自己初具雛形的胸脯。這婦人哪裡是想問她長不長個兒,應該是問她胸脯發不發育才對……嫁衣也是要貼合尺寸的,姑娘家一般到這時候個子是不怎麼長了,但是胸脯還是會發育的。萬一到時候胸口緊了,嫁衣穿起來也不舒服。
魏籮臉上紅得幾乎滴血,自己知道也就算了,還要當著眾人的面兒說出來,好在屋裡沒有男人,靖王府的管事早在她量尺寸時就退了出去。「最近還在長……」
十五歲姑娘,一旦到了時候身子就像自己開了竅,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到如今已是鼓鼓囊囊一手可握了。魏籮都懷疑是不是真是趙玠揉出來的……畢竟趙玠沒動手以前,她的兩個小桃子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想得遠了,魏籮趕緊抽回神智,正了正臉色。
繡春居的婦人做慣了衣服,經驗十足,聞言便知道該怎麼辦,距離明年十月不到一年,把嫁衣胸口稍微做大一點,想來到時候便足夠兜住了。婦人把數據一一記下,見沒什麼問題,便向魏籮福了福身告辭離去。
*
方才圍了一圈人的雅間,頓時只剩下魏籮一個了。
靖王府的管事不知去向,魏籮的丫鬟婆子都在樓下等候。她走到門邊看了看,走回房間準備戴上帷帽再下去,手剛觸到朱漆雕獅紋圓桌上的輕紗帷帽,身後便貼上一具堅硬的身體,湊到她耳邊問:「讓我看看長到多大了?」
魏籮一驚,好在反應得快,身子敏捷地往旁邊一躲,讓趙玠的手撈了一個空。
魏籮站在他面前,又羞又憤地瞪著他:「你怎麼在這裡?」
說話時,她的眼神往直欞門瞥了一眼,門關得嚴嚴實實,況且她剛才真沒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難道趙玠一直都藏在屋裡?想到自己量尺寸時跟婦人的對話,再聯想趙玠沒頭沒腦的那句話,魏籮瞬間就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了,小臉含羞帶惱,如同春日清晨掛著露珠的花苞,嬌滴滴的,又粉瑩瑩的。
趙玠面色正常,不見絲毫羞愧。他垂眸望著這個氣鼓鼓的小姑娘,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本王好不容易請來繡春居的人,你不領情就算了,還要生氣嗎?」
魏籮毫無防備地被他捏了臉,不疼,但是她故意道:「你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趙玠看著她,「要什麼準備?你把自己帶來就行了。」
魏籮問道:「這件事,你跟我爹爹說了嗎?」
趙玠頷首,不然魏昆今日也不可能同意她出門。
魏籮「哦」一聲,眨眨眼,有點埋怨的意味:「她們連鞋子都給我量了……我的鞋底已經納了一半了,多浪費啊。」
趙玠有點稀奇地看著她,唇邊慢慢揚起一抹笑:「我的阿籮還會納鞋底麼?」
這是當然的,魏籮在家除了唸書種花以外,女紅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大梁推崇心靈手巧的姑娘,也就是說不單要頭腦聰明,禮數規矩,繡活兒也不能差到哪裡去。只有女紅做得好,嫁到夫家以後才會受婆子和小姑子重視。只不過魏籮不大喜歡女紅,平日裡做得也少,這次納個鞋底還是向四伯母討教了好幾次的。
魏籮看他一眼,一副「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的表情。
她眼睛生得好看,圓溜溜的杏仁眼,看似嗔怪,實則更像撒嬌。斜斜一眼瞪過來,眼神就像長了鉤子一樣,把人的心兒魂兒都勾走了。
趙玠一手握著她的腰,俯身在她嘴巴上輕輕啄了一下:「那重新換個模子,給我做一雙鞋吧?」
魏籮張了張小嘴,心想他可真會撿現成的便宜,做鞋子哪是那麼容易的?如果不是要嫁給他,她連自己的鞋子都不願意做。
趙玠看出她臉上的不情願,將她扣得更緊,下巴擱在他臉頰上蹭了蹭,「好麼?」
魏籮搖頭:「不好,做鞋子太費工夫了,而且我做的不好。」
趙玠低笑,「無論你做成什麼樣,本王都會天天穿著。」
魏籮不相信地斜睨他一眼,他是王爺,平時吃穿用度都是極講究的,若是她做一雙草鞋他也穿嗎?若是被陳皇后看見,不以為他瘋了才怪呢。
魏籮不答應,他便可勁兒地在她臉頰上磨蹭。
趙玠昨日為了徐州菖南山私藏兵器的事一宿沒睡,今早又為了魏籮的嫁衣聯繫了繡春居的人,到現在一下都沒闔眼,下巴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兒,紮在臉上又癢又疼。魏籮臉頰嬌嫩,滑溜溜的似剝殼的雞蛋,哪能受得了他這麼蹭?魏籮敵不過他的力氣,躲也躲不開,疼得眼淚汪汪,口中道:「我知道了,我給你做……你別扎我了,好疼的。」
趙玠這才放開她,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寶貝兒真乖。」又道:「過幾日我讓人把鞋模子送到你手裡,你照著做就行了。」
魏籮被他逼得就範,心裡自然有些不服氣,是以鼓了鼓腮幫子,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
從雅間裡出來,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魏籮臉色勉強還算正常,臉上的紅潮消褪許多,但還是很有些不自在。反觀,她身後的趙玠面含笑意,一臉饜足,想來一定把跟前的小姑娘吃了個透,即便沒做到最後一步,也是用手和嘴親自丈量過她的小桃兒的尺寸的。
那一身肌膚晶瑩剔透,潔白無瑕,摸起來滑不溜秋,只是太過脆弱,總是讓人擔心一不小心就把她玩壞了。
魏籮這回連「大哥哥」也不叫了,紅著臉,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不要跟著我。」
趙玠立在門內,含笑,聽話地點了點頭。
魏籮不想被人看到她和趙玠從一間房裡走出來,她先走出去,看了看周圍,剛踏出去的腳卻又猛地縮了回來。
另一頭的雅間裡走出兩個人,往樓梯口走出,對方尚未看到魏籮,魏籮先看到了他們。
一男一女。男的穿著月白色菖蒲紋實地紗金補行衣,年過不惑,氣質儒雅出塵,笑時使人如沐春風。女的是一位中年美婦,穿一身西番蓮宋錦圓領夾紗衫和纏枝蓮緞馬面裙,外面披一件仙鶴雲紋桑波緞立領斜襟披風,端的是清雅韻致,端莊大氣。這兩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世外夫妻一般,遠遠看著便有一股超脫之氣。
魏籮停住腳步,站在直欞門後面,眼裡的羞怯褪去,只剩下冷漠。
趙玠摸摸她的頭頂,「怎麼又回來了?」
魏籮沒有說話,片刻後,她重新從屋裡走出,果見那對夫妻已經走下了樓梯,往外面走去。
兩人親密自然,彷彿已經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魏籮站在欄杆後面,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趙玠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循著她的視線看去,低聲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酒樓門口,魏昆從外面走進來,顯然早已知道這個地方,今日更是有備而來。魏昆迎面撞上兩個人,狠狠地愣了一下,他目光在婦人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緊緊地盯著她身邊的男人,明白過來什麼以後,眼裡的痛色就連二樓的魏籮都能看到。
魏昆早就命人打探到這個地方,知道她住在這裡,猶豫了許久,終於按捺不住過來看看。
目下他看到了,卻寧願自己從未來過。
魏昆看著面前的女人,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你……你回來了。」
婦人身子微僵,許久才點點頭。
魏昆的手都不知該放哪裡,他有千言萬語要跟她說,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先說哪一句。魏昆的目光放在她身邊的男人身上,踟躕許久,終是鼓起勇氣問道:「這位……是?」
「他是我的相公,傅行雲。」婦人聲音不大,但是此時酒樓的客人少,是以魏籮在二樓也能聽得清楚。婦人頓了頓,又道:「我們成親了。」
魏昆的身形晃了晃,臉色陡然變得慘白,好半響,他才勉強恢復常色,想擠出一個笑容來,可是嘴角扯了又扯,終是笑不出來。
魏昆察覺到樓上的目光,抬頭看對,對上魏籮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驚訝道:「阿籮……」
婦人聞聲,也震驚地扭頭往樓上看去。
魏籮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扶手。
那張臉,魏籮曾經在魏昆的書房裡看到過。魏籮遇到她好幾次,一次是在街上,一次是在大慈寺的大雄寶殿裡。魏籮第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個人正是她的母親姜妙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