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起初下人說趙玠在書房時,魏籮並未起疑,只當他是在看書或者處理公務,未料想剛走進書房,卻見趙玠坐在金絲楠木的八仙椅上,左腿隨意地搭在右腿上,繡金雲紋的袖子捲起,露出精壯有力的小臂,手持一塊小小的石黛,正往手臂上畫著什麼。

魏籮走近,才看清他手臂上畫著粗粗細細、長短不一的線條,這些線條細看,有些彎彎的,竟跟白天他給她畫的眉毛有些相似。

「大哥哥,你在做什麼?」魏籮出聲問道。

趙玠掀眸,把石黛放在一旁的朱漆楠木書桌上,見她回來微微笑了笑,張開手臂道:「回來了?讓為夫抱抱。」

魏籮上前,倒也乖巧鑽進他懷裡讓他抱了個滿懷,仍舊沒忘記他先才那番舉動,指著他手臂上歪歪扭扭的線條問:「你畫這個做什麼?」

趙玠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摟著她軟軟細細的小腰,含笑道:「你不是嫌我畫眉畫得不好看麼,這不便想著練練手,日後好給你畫眉。」

油嘴滑舌。魏籮皺了皺小鼻子,左看右看,覺得他畫的比早上畫的強上許多,遂好奇地問:「你一個下午都在練這個麼?你怎麼知道哪種眉形適合我?」

趙玠拈住她小小巧巧的尖下巴,面對著自己,另一隻手輕輕地婆娑她的眉毛,「阿籮是柳葉眉,我如何不知道?倒也沒有練多久,只半個時辰罷了。」他處理完公務,無所事事,想起今早魏籮那副嫌棄的小模樣,便心血來潮命朱耿取來石黛,先是在宣紙上練習,後來覺得宣紙始終不如人的皮膚來得貼切,之後便又畫在自己的手臂上。剛有些上手,魏籮便回來了。趙玠沒有忽略她眼睛裡一抹不易察覺的不愉快,低頭親了親她的小嘴道:「怎麼了,瞧著不大高興?誰欺負我們阿籮?」

魏籮沒想到他這麼敏銳,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情緒一點兒也沒有外露呢。她摟住趙玠的脖子,貼著他的胸膛道:「我今天去千佛寺上香,遇見寧貴妃和齊王妃了。」

五皇子趙璋因為西北大旱一事處理得好,年前被崇貞皇帝封為一等親王,定國公府的高婉兒嫁給他後自然成了齊王妃,加之前陣子又被太醫診斷出來壞了身孕,聽說齊王府的門檻兒都快被賀喜的人踏破了。

如今想來,寧貴妃帶著高婉兒去千佛寺燒香拜佛,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另一方面是為了高婉兒肚子裡的孩子吧。

趙玠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波瀾不驚地「哦」一聲,「你們說了什麼?」

魏籮想了想,如實回道:「沒說什麼,只隨口寒暄了幾句,寧貴妃問我的傷好了沒有,我便感謝她送的那瓶素肌散。她身子不好,沒說幾句就離開了,齊王妃的性子倒是不錯,同我多說了兩句話。」

魏籮一邊說一邊吩咐金縷去打一盆熱水,熱水送來後,她打濕了巾子覆在趙玠手臂上,輕輕擦拭他手臂上的眉印,繼續道:「寧貴妃還關懷了幾句你的情況。」

趙玠彎了彎唇,似笑非笑道:「你是怎麼回答的?」

魏籮垂著濃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像兩把小扇子,「我自然是如實回答的,你好的不得了。」

過了一會兒,魏籮擦乾淨他的手臂,又放下他捲起的袖子,仰頭看著他道:「齊王妃說永安王妃不久前剛生了一個小世子,再有幾天就滿月了,屆時邀請我一道去。」

趙玠一邊享受她的伺候,一邊噙著笑道:「你呢?你若是不想去,我便直接差人送一份禮,你留在家中便是。」

魏籮想了想道:「還是去吧,畢竟你人緣這麼差,我總該要為你爭回來一些才是。我要是再不去,這盛京城裡就沒人願意跟你來往了。」

此話不假,趙玠的人緣委實不太好。他生性冷漠,不近人情,在旁人面前寡言少語,能對著你笑一笑便是極大的恩賜了。再加上他名聲不大好,處理公務時手段老辣、果決無情,早已在盛京城獲得了一個「活閻王」稱號。除了擁躉他的大臣,盛京城裡的世家貴族圈子還真不願意跟他多來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惱了他,被他記恨上,從此一家老小性命難保。

魏籮既然已經嫁給趙玠,自然不願意他樹敵太多,她拉攏一下大臣們的夫人,多多少少能為他挽回一點聲譽,免得他的名聲越來越差。

雖然魏籮的骨子裡並不太喜歡應付這種虛與委蛇的場合。

*

到了永安王的小世子滿月這一天,魏籮和趙玠一同前往六皇子府。

永安王妃先前生了兩個女兒,如今總算喜得一子,永安王薛榮十分重視這個兒子,大辦一場酒席,邀請了朝中所有的高官重臣和勳貴世家,場面辦得很熱鬧,一入府便能感覺到濃濃的喜悅。

馬車停在二門,魏籮扶著金縷的手走下馬車,一抬頭,便看到前面穿焦月色吳羅繡金芙蓉紋花邊褙子的齊王妃高婉兒,身邊穿秋香色襦裙的姑娘正是高晴陽。高晴陽與高婉兒是堂姐妹關係,如今正好碰面,走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只不過瞧著高晴陽的模樣,卻是對這個堂姐不大熱情。

高婉兒與高晴陽說話時看見了魏籮,忙露出一抹笑,等魏籮走到跟前,說道:「皇嫂,方纔我還跟晴陽說起你來,沒想到你就在身後,看來還真不能在背後議論人的是非。」

高婉兒天生一副笑模樣,圓臉蛋、杏仁眼,生得頗為討喜。若非立場不一樣,魏籮應該是能跟她做朋友的。

魏籮客氣地寒暄:「你們說我什麼?」

高婉兒故意看了看她身後,見趙玠沒來,才笑瞇瞇地道:「我說話比較心直口快,皇嫂不要放在心上。」她挽著魏籮的手,一邊往內院走,一邊道:「我就是覺得你同靖王爺差別太大,靖王那般冷酷無情,你又看起來平易近人,生得嬌嬌弱弱,好像一折就斷了,我都擔心靖王私底下欺負你。」

平易近人,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麼形容魏籮的。魏籮斂眸笑了笑,語調平靜道:「靖王哥哥待我很好。」

高婉兒自然是不信的,只當魏籮是為了保全趙玠的面子,何況誰會在大庭廣眾下說自己夫君不好呢?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麼。

高婉兒沒有將魏籮的話放在心上,一行人走入花廳。

永安王妃領著一干命婦夫人向魏籮和高婉兒行禮,將魏籮和高婉兒請入上座,態度很是謙和。畢竟永安王是外姓王,當年跟著皇太祖打天下時封的王位,如今過去許多年,手中沒有多少實權,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罷了。是以對待親王女眷們,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永安王妃道:「二位王妃紆尊降貴,光臨敝府,是寶兒的福氣。」說著轉頭吩咐奶嬤嬤將小世子抱出來,抿唇笑道:「這孩子剛生下來就生了一場病,嬌氣得很,二位王妃別嫌他哭聲吵鬧就好。」

高婉兒在人前端得貞靜嫻淑,全無方才古靈精怪的模樣:「怎麼會,我最喜歡小孩子了。」

嬤嬤將小世子抱過來時,魏籮看了看,小傢伙生得精緻可愛,圓溜溜的大眼,粉嘟嘟的嘴唇,還有那小巧的鼻子,難怪永安王妃一看見他便笑,委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高婉兒愛不釋手,抱在懷裡哄了又哄:「這小傢伙兒生得真好看,不知日後我的孩子能不能有他一半漂亮。」

高婉兒只比魏籮成親早一個多月,如今便診斷出懷有身孕了。

永安王妃恭維道:「王妃與齊王的孩子,自然是龍章鳳姿的人傑。」

高婉兒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嫂,你也瞧瞧吧,他笑起來真討人喜歡。」高婉兒抱到她面前道。

魏籮放下斗彩小蓋鐘,倒是沒有拂了高婉兒的面子,伸手碰了碰那孩子的臉頰。哪知道這小傢伙兒竟然捉住了她的手指,小手握成拳頭,「咿咿呀呀」便往自己嘴裡放。

魏籮怔了怔,下意識往回抽。

永安王妃忙把孩子抱過去,訕笑道:「寶兒似乎很喜歡靖王妃。」

魏籮的手指沾了小孩兒的口水,也沒說什麼,「不礙事,他還小。」金縷拿娟帕擦了擦她的手,她不由自主地想,日後她和趙玠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以前沒怎麼想過這個問題,畢竟她和趙玠才剛成親,目下見人生了孩子,高婉兒又有孕了,難免想得多一些。

之後,永安王妃命人把小世子抱回屋中,領著魏籮和高婉兒等人去了後院賞梅花。

永安王府有一處梅園,梅花開得比別人家都早,如今才剛入冬,便見樹上的梅花相繼綻放,掛滿枝頭了。

不多時起了風,永安王妃擔心眾人著涼,便提議去一旁的閣樓裡小坐。

不過半天的功夫,魏籮便給這些命婦夫人留下極好的印象,不驕不躁,知書達理,又聰慧靈巧,博得了不少好感。只是不免有人歎息,這麼好的姑娘,卻嫁給了靖王那個「活閻王」,也不知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