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內,只有幾個穿紫裳的宮娥在收拾東西,一見崇禎皇帝進來,忙屈膝行禮道:「參見陛下。」
崇貞皇帝環顧殿內一圈,不見陳皇后身影,肅了肅容問道:「皇后呢?」
其中一位名叫紫竹的宮婢道:「回稟陛下,娘娘方才跟靖王妃多說了幾句話,目下累了,正在暖閣裡歇息呢。」
崇貞皇帝點點頭,看向朱漆螺鈿小桌上的食物,隨口一問:「靖王妃走了?」
紫竹回是,「剛走不久,靖王親自來接王妃回去的。」
崇貞皇帝沒再多問,舉步走進暖閣,「朕去看看皇后。」
說來也有些奇怪,崇貞皇帝跟陳皇后的關係十年如一日地僵持,每次見面後,十有八九會鬧得不歡而散。可即便如此,崇貞皇帝依舊每隔一個月來一次昭陽殿,也不知是作何用意。
昭陽殿裡的宮婢和嬤嬤早都習慣了他們相處的模式,是以像今日這樣,陳皇后已經睡下了,崇貞皇帝還執意要進去的情況,她們已是見怪不怪了。
走過鏤雕喜鵲登枝的落地罩,推開隔扇,靠窗那兒有一張花梨木雕的美人榻。陳皇后側躺在美人榻上,身上蓋著絳紫織龍鳳呈祥花紋的毯子,頭枕著妝花迎枕,頭上的珠翠都拆了,滿頭青絲堆在迎枕上,無端端讓人想起一句話來——縝發如雲,素頸燦玉。
崇貞皇帝走到美人榻邊,瞧著榻上的女人,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
猶記得當年她跟他一起打天下的時候,比這會兒潑辣驕傲多了。那時候她就像一個小辣椒,難以馴服,一不順心就跟他鬧脾氣。那時候他嘴上說對她無可奈何,其實心裡是甘之如飴的,無論她做什麼,他都能容忍她的小脾氣。記得有一次他們一言不合,她扯了韁繩便騎馬奔出營外,直到深夜都不回來。那時正是兩軍交戰的重要關頭,他擔心她被敵人劫持,受什麼危險,沒頭沒腦地找了她兩天,甚至還冒險去敵軍尋找她的蹤跡。誰知道第三天,她單槍匹馬地從敵軍裡衝出來,馬背上掛著敵人的首級,驕傲又自豪地揚起下巴,對他道:「我的計謀可行吧?」
崇貞皇帝至今都對那一幕記憶猶新,她背對著太陽,像灼灼綻放的一朵玫瑰,嬌媚又刺眼。
後來,他親手折斷了她的羽翼,逼迫她放棄自由和沙場,做他籠子裡的金絲雀。他知道她心裡始終不情願的,這麼多年心裡一直怨恨著他,不願意同他親近,以至於他們越走越遠。
崇貞皇帝坐在榻沿,手指輕輕碰觸陳皇后的臉頰,輕輕地喚道:「晚晚……」
陳皇后閨名陳如馥,因為是家中最小的姑娘,是以小名叫晚晚。當年他們的關係沒有鬧僵時,他叫她「晚晚」,她叫他「祉卿哥哥」,如今想來,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陳皇后的睡眠一向很淺,崇貞皇帝坐沒多久,她便蹙了蹙眉頭轉醒,看見崇貞皇帝後,她先是一怔,旋即面色如常道:「陛下怎麼過來了?臣妾已經睡下了。」
崇貞皇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朕來看看你身子如何,方纔還說不舒服,眼下可是好些了?」
陳皇后彎了彎嘴角,不知是感動他的有心,還是笑他多此一舉。「小病而已,不要緊的。方才阿籮陪了我一會兒,已經大好了。」
皇帝點點頭,一時間竟再無他話。
陳皇后坐起來,撥了撥肩頭的烏黑稠密的頭髮,看向皇帝道:「臣妾要睡了,陛下若是沒別的事,臣妾讓人送您回去吧。」
這是光明正大地趕他走。崇貞皇帝心裡仿似堵了一塊大石頭,不上也不下的,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兒。他見陳皇后已經準備更衣就寢了,面無表情道:「朕今晚睡這裡。」
陳皇后洗臉的動作一頓,旋即淡定地接過紫竹遞來的巾櫛擦了擦臉,道:「整個後宮都是陛下的,陛下想去哪裡是您的自由。」說罷,吩咐紫竹道:「去將陛下的寢衣拿來,伺候陛下洗漱更衣。」
紫竹應聲而去。
今兒是元嘉二十五年的最後一天,過了子時,便是元嘉二十六年了。崇貞皇帝剛換好寢服,便聽殿外傳來一陣兒辟里啪啦的爆竹聲,足足響了一盞茶的功夫,看來已經到第二年了。陳皇后立在床邊,回頭看向他時,眼裡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好半響,才微微一笑道:「又是新的一年,臣妾命人煮了點冬筍餡兒的餃子,陛下嘗嘗吧。」
崇貞皇帝一動不動,腦海裡始終是她方纔的表情。她為何會那樣看著他?好像對他無慾無求,只剩下倦怠。冷漠得讓他心驚膽戰。
崇貞皇帝吃了餃子,再看陳皇后的臉時,已經看不到那種表情了。
兩人各自安置,一夜無話。
*
大年初一,魏籮和趙玠哪兒都沒去。外頭天寒地凍,魏籮裹著一件狐狸毛斗篷,手裡捧著一個小手爐,坐在趙玠腿上昏昏欲睡。趙玠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拿著《孟子》,偶爾才翻上一頁。
忽然,魏籮聽到耳畔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她好奇地扭頭,只見紫檀翹頭案上擺放著一個竹條編的鐵籠子,底座很厚,聲音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非但如此,裡面還有兩隻栩栩如生的百靈鳥,棲在枝頭的鳥兒隨著音樂鳴叫,翅膀和眼珠子都會轉動,就連葉子上的蝴蝶也會撲稜翅膀,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真的。魏籮稀罕不已:「這是什麼?」
趙玠見她喜歡,跟著一笑道:「洋人送來的玩意兒,名叫八音盒,送給你的。」
沒一會兒,聲音停了,裡面的百靈鳥也不動了。魏籮仰頭求助趙玠,趙玠撥弄了兩下旁邊的發條,那盒子便又響了起來。魏籮伸手碰了碰百靈鳥的鳥喙,「真有意思。」
趙玠摸摸她的頭,道:「除了這個以外,庫房新添了許多新物件,你若是喜歡,便都給你。」
有禮物收,不要的是傻子。魏籮自然答應了下來,旋即又覺得不對勁,「為何無緣無故送我東西?」
趙玠笑笑,直言不諱道:「阿籮,你給我做的鞋呢?」
魏籮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兒,立即從他腿上跳下來道:「你等我一會兒。」
他們去天蟬山時,她把做到一半的鞋也帶上了。溫泉山莊的日子怪沒意思的,不到半個月的功夫,魏籮便把趙玠的鞋做好了。只是想著如今穿不著,便沒拿出來。她走到雕花亮格櫃前,取出最上面一層的鞋子,走回趙玠跟前,「我是按照你給的鞋樣子做的,大小應該合適,你試試吧。」
趙玠接過來看了看,鞋面上繡著忍冬紋,樣式有些簡單,但是勝在針腳細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趙玠很喜歡,沒急著試,拉過魏籮的小手看了看,「做了多久?紮著手了麼?」
魏籮愛嬌地哼一聲,「你這會兒才想起來問?我第一次做鞋子,做了大半年,手指頭都戳壞了,那時候你忙著監督河道,都沒好好關心我過。」
趙玠親了一下她的臉蛋,心疼道:「都是我不好。咱們只做這一雙,我能穿一輩子。」
其實並非沒關心過她,那陣兒趙玠鎮日來往於山莊和城內,一得空就陪著她。她的手被針扎壞了,還是趙玠親自吮的血珠。這時候翻出來說,不過是小姑娘想邀功罷了。
趙玠試了試,大小正合適,就是有些薄,這會兒穿不著,開春之時穿正合適。
趙玠笑了笑道:「阿籮做的鞋比旁人做的都舒服。」
魏籮明知他是哄她,但還是有些高興。
用過午飯,魏籮想起昨日麻煩他的兩件事,便問了問他。趙玠道:「我已讓朱耿派人前往粵東,若是快馬加鞭,一個月內便會有楊縝的消息。」說完頓了頓,提起另一件事,「至於琉璃的毒,十五年前宮裡的嬤嬤和宮女都放出宮外了,找起來有些費勁,恐怕需多花費一些時日。」
魏籮道:「能找到嗎?」
趙玠道:「宮中都有名冊,自是能找到的。」
魏籮這就放心了。
第二天,魏籮和趙玠早早地起床,準備回英國公府探親。
魏籮回京遲了半個月,錯過了魏常引和梁玉蓉的婚事。此時梁玉蓉已經嫁到英國公府三天了。
【小劇場】
wuli常引大哥也嫁(?)了,想不想知道他和玉蓉的閨房趣事呢?我們來採訪一下他~
胖月:請問你們兩個的洞房花燭是怎麼解決的?
玉蓉: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只有六個字。
胖月:哪六個字?
玉蓉:(不說話)
常引:(微笑)坐上來,自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