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寧貴妃面色一白,膝頭髮軟,腦海裡「嗡」地一聲,驚慌失措地看著崇貞皇帝。

皇帝走進殿內,身後跟著兩個穿紅色曳撒的宮人。

寧貴妃這才想起來今日皇帝說過會來她這兒,可是怎麼會這樣早?比往常早了半個時辰。她張了張口,唇瓣囁嚅:「陛下……」

崇貞皇帝卻不看她,低頭看向匍匐在地的青翡,冷冰冰地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青翡低著頭,誠惶誠恐地朝皇帝磕了個頭,「回稟陛下,民婦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點假話,讓民婦不得好死……」

「住口!」寧貴妃氣急敗壞地斥道,轉頭對皇帝道:「陛下,您切莫聽信這個瘋婦的話,我與她素不相識,怎知她為何會出現在宮中?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崇貞皇帝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容置喙道:「朕沒問你。」

寧貴妃被這一眼看得發楚,眼眶頓時泛了紅。

「說說當年的事。」崇貞皇帝負手而立,閉了閉眼,嗓音壓抑,「琉璃是怎麼中毒的。」

青翡道了聲是,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彼時正是琉璃公主的週歲宴,奴婢受娘娘的吩咐……」

趙琉璃週歲宴那日,她被奶嬤嬤抱到暖閣裡喝奶水去了,之後便慢慢地睡了。淑妃好奇心大起,想去暖閣裡看看小公主,陳皇后便讓嬤嬤陪著她進去看了會兒。淑妃離開後,青翡來到暖閣,另外兩個丫鬟支開了暖閣的宮婢,她走入暖閣裡頭,撬開趙琉璃的小嘴,將□□塗在了趙琉璃的舌頭上。剛滿一歲的小孩子,當屬哭得很厲害,聲音又輕又軟,跟生病的小貓兒似的,可憐得很。青翡當時狠著心腸,做完這一切,便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暖閣。

事後趙琉璃出了事,這罪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淑妃的頭上,蓋因當時進出暖閣的只有她一個人。淑妃抵死不認,直呼冤枉,但是根本沒人相信她的話,只當她是狡辯,崇貞皇帝亦如此,一杯毒酒將她賜死在宮殿中。

青翡的聲音越來越低:「……這些年奴婢一直活在自責中,奴婢有愧六公主。」

崇貞皇帝放在身後的拳頭越捏越緊,手背泛起縱橫的青筋,瞧著頗為可怖。他閉著眼睛,臉上覆了一層寒霜,逐字逐句地問:「寧妃,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寧貴妃跟著跪到皇帝面前,淚流滿面道:「陛下不能聽信這婦人的片面之詞,妾身當真不認識她,卻不知她為何口口聲聲污蔑妾身……」

崇貞皇帝睜開眼,看著她問:「你不認識她?」

寧貴妃搖頭不迭,「不認識。」

崇貞皇帝冷笑了笑,寬袖一揮道:「那就把尚宮局的女官叫來,朕倒要看看,究竟有沒有這個人!」

不多時,尚宮局的女官匆匆趕來,手裡捧著一本記載宮中所有宮婢的名冊子。女官得知皇帝的授意,忙飛快地翻起冊子來,很快便停在其中一頁上,「回陛下,元嘉十年寧貴妃確實安排了三名宮婢出宮,青翡是其中之一。青翡手心有一顆痣,陛下可親自檢驗。」

崇禎皇帝垂下眼睛,看向青翡,「把雙手翻開。」

青翡依言攤開雙手,只見她左手手心赫赫然有一顆黑痣,在燭光下格外顯眼。

寧貴妃跌坐在地,彷彿渾身的力氣被人抽空一般。

崇貞皇帝收回視線,再看向寧貴妃時,眼裡只剩下陰冷失望。他忽然想起當時陳皇后跟他說過的話,彼時他們躺在一張床榻上,關係還沒有現在這般的僵硬。陳皇后懇求他重新調查一遍琉璃中毒一事,她懷疑事情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因為寧貴妃的宮婢也在場。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示弱,如今想來,當時她的表情是那般無助,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呢,他非但沒有調查,還怪她想得太多,說她「杯弓蛇影」。加之那時候陳皇后娘家的權勢越做越大,他心生忌憚,表面上不好太寵著她,又有心提拔寧妃的母家,常常夜宿寧妃的宮殿,表面上看起來不正是盛寵寧妃麼。

再後來,陳皇后就再也不提這事了。

崇貞皇帝張了張口,聲音沙啞道:「來人。」

外頭進來兩個宮人,「參見陛下。」

「從今日起,褫奪寧氏貴妃封號,降為庶人,暫時關押進捻金殿中。」皇帝道。

寧氏哭著叫道:「陛下!」

那捻金殿名字雖好聽,卻與冷宮無異。宮裡沒有專門稱做冷宮的地方,這樣的宮殿常年沒有人住,偏僻幽冷,便充作冷宮使用。歷代犯了錯、失了寵的妃子,無一例外都去了那裡。

崇貞皇帝不為所動,寧氏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卻被他無情地撣了開去。寧氏垂死掙扎,「妾身一心一意為了陛下,陛下當初說過,無論妾身犯了什麼錯,您都會饒恕妾身的……」

崇貞皇帝皺了皺眉,大抵自己都忘了曾經說過這句話,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朕可以饒恕你,也可以廢了你。連朕的女兒都敢毒害,你以為朕會放過你麼?」

宮人左右架住寧氏的肩膀,將寧氏往殿外帶去。

或許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竟會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的寧貴妃便貶為庶人。

崇貞皇帝看了看青翡,眼神陰翳,發落道:「將此人帶去宗人府,活剮了!」

青翡一抖,面色慘白。

所有人都走後,殿內空空蕩蕩,只剩下皇帝一人,殿內伺候的宮婢在外跪了一溜兒,生怕皇帝一個不順心,將他們所有人都牽連進去。好在皇帝還存著理智,在殿裡站了一會兒,緩慢地走了出來。

儲公公迎上去問:「陛下,您去哪兒?」

崇貞皇帝腳步一頓,許久才道:「去昭陽殿。」

昭陽殿內早早地熄了燈,遠遠看去,只有廊下的八角宮燈還亮著。守門的兩個宮婢搖搖欲睡,見皇帝過來,瞌睡一下子全醒了,剔剔然道:「參見陛下……」

崇貞皇帝擺了擺手,看向殿內,「皇后呢?」

宮婢垂著頭,「回稟陛下,娘娘已經歇下了。」

另一個頗有點眼力勁兒,連忙道:「奴婢這就進去叫醒娘娘。」

崇貞皇帝叫住她,半響才緩緩道:「不必,朕進去站一會兒就走。」說罷往裡走去。

兩位宮婢面面相覷,既然陛下深夜來找皇后娘娘,為何不在這裡睡下?

崇貞皇帝站在床邊,撥開層層疊疊的銷金幔帳,看見裡面熟睡的陳皇后。殿內光線昏昧,只有窗戶裡灑進來的月光落了一地,竟是一盞燈也沒有。他記得她以前睡覺喜歡留著燈,因為上半輩子的殺戮太重,沒有燈便會覺得不安全。

什麼時候她已經不需要點燈了?他究竟錯過了她多少東西?

皇帝坐在床榻邊沿,伸出手指碰了碰陳皇后的臉頰,聲音在夜色裡低沉暗啞:「晚晚,我來遲了。」

陳皇后皺了皺眉,皇帝身子一僵,以為她醒了,可是她只是翻了個身,痛苦艱難地說:「琉璃……」

皇帝手僵在半空。

琉璃,他們的琉璃。

皇帝的手慢慢收攏,緊緊地握著床頭的金絲楠木,生生將那木頭掰下來一塊。

*

今兒是上元節,靖王府的下人都洋溢著喜色,瞧著比過年還高興。那是自然,上元節每人都放了半天假,他們能回家看望自己的家人,自然是高興的。

魏籮對這樣的日子已經沒什麼興致了,恰好今日繡春居的人將她的衣服都送了過來,她便在屋子裡看衣服。數了數,共有衣服十八套,鞋子十二雙,還有娟帕十六塊,團扇十八柄,且這些還只是春衫而已。魏籮一件一件地看過去,每一件款式都不重樣,做工細緻,花紋繁複,其精細程度,委實是其他鋪子做不出的。

魏籮站在羅漢塌前,思考哪件衣服該配那雙鞋子,又該配哪塊帕子,太認真,竟將一旁的趙玠冷落了。

「選好了麼?」趙玠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問。

魏籮扭頭看他,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要出門麼?」穿得這麼端正,只不過方才並沒有聽說他要出去。

趙玠捏了捏她的手心,「今日是上元節,本王帶你出去走走。這陣兒悶壞了吧?」

他們剛從通州回來便是過年,一忙好些天,前幾日又趕上春雨,只能待在屋裡,今兒天氣好不容易才見晴。

魏籮看著他,不緊不慢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趙玠回想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這小姑娘指的什麼,把她拽到跟前,揉揉她的小臉,「為夫帶你出去走走?」

魏籮不喜歡他在自己面前稱呼「本王」,以前沒成親就算了,成了親還這樣,擺明了是在端架子。魏籮根本不給趙玠端架子的機會,要求他改口,他是改口了,只是有時候不經意間,還是會自稱「本王」,倒也沒有故意端架子的意思,只是習慣了,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而已。

魏籮撇下嘴角,「我有些事還沒問你。」

趙玠坐在榻上,把她夾在中間,婆娑著她的嘴唇道:「想問什麼?」

魏籮抬起雙眼,長而翹的睫毛像鳳尾蝶的翅膀,蝴蝶從水面上飛走,露出碧波瀲灩的眼睛。她道:「寧妃被貶為庶人了,你知道嗎?」

趙玠面色不改,只是唇邊的笑意淡了些,點點頭。

「那個常氏,是你安排進宮的?」魏籮問道。

趙玠依舊點頭。

魏籮擰眉,「單憑常氏一個人的口供,證據肯定是不足的,當年同謀的另外兩個宮女能找到嗎?」

趙玠眼神有些諷刺,漫不經心道:「父皇知道了真相後,定會派人去找這兩人的。」一提起崇禎皇帝,他就是這副表情。

魏籮聞言,心中稍安。不管怎麼說,寧妃是徹底蹦躂不起來了,至於五皇子,想必也不會再被崇貞皇帝重用。魏籮看向面前的趙玠,難不成他以後要當皇帝了?那自己會成為皇后麼?

這種經歷還真是新鮮。

魏籮跨坐在趙玠身上,仰頭盯著他。

趙玠失笑,「看什麼?」

魏籮瞇起眼睛,笑靨盈盈,「看我家夫君。」

【小劇場】

之前正文寫過最多餘的三樣東西: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襖,遲到的母愛。

看來今天要加一個:渣男的悔改【微笑】

崇貞皇帝:/(ㄒoㄒ)/~~

陳皇后:滾一邊去,哭也沒用,先把掰壞的床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