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大結局(上)

魏籮的腰身越來越粗,當初纖細窈窕的小蠻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肚皮圓鼓鼓的不說,臉蛋兒變得圓潤了,胸口也從當初的小桃子變成了白白嫩嫩的大饅頭。若非今兒趙琉璃和楊縝一同回宮,魏籮是說什麼都不願意出門的,她覺得自己這副模樣簡直無法見人,出門前對著鏡子照了許久,越看越對自己不滿意。

魏籮摸著自己的肚子,歎了一口氣道:「小西瓜,等你生下來以後,娘親定要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趙玠在一旁低低悶笑,蓋因魏籮這副唉聲歎氣的模樣實在可愛。他上去抱著她,咬著她的耳朵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的阿籮永遠是最漂亮的姑娘。」

「不行。」魏籮推開他,義正言辭地糾正,「你不能這樣說話,會讓我鬆懈的。我如今這樣只是一時的,是為了生孩子迫不得已,等生完孩子後我會再瘦下來的。」

趙玠薄唇含笑,一動不動地瞧著她,嗓音低醇,帶著些誘人的磁性:「可我說的是真心話。」在他心中,他的小姑娘永遠最好看。尤其這會兒她挺著圓圓的肚子,嬌小的身軀裡孕育著他們的孩子,那腹部隆起的弧度是天底下最美的曲線。

魏籮嗔他:「油腔滑調。」聲音卻是甜濡的。

好在魏籮清楚趙玠說的是甜言蜜語,不能當真,聽聽就好了。去皇宮的路上,魏籮對著肚子心道,小西瓜,娘親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你可一定得順順利利地生下來,不要折騰她啊。

聽梁玉蓉說生孩子的時候可疼了。

昭陽殿,趙琉璃和楊縝早已雙雙到來。

趙琉璃坐在紫檀木的籐面羅漢床上,身後墊著寶藍色的妝花大迎枕,紅著臉,悄悄地打量站在崇貞皇帝和陳皇后面前的楊縝。楊縝身穿深紅色繡金曲水紋錦袍,面容端肅,正恭恭敬敬地回答帝后二人的問題。

楊縝端的一本正經,目不斜視,跟往常一樣波瀾不驚。趙琉璃沒跟他成親之前,看見他這模樣倒也沒什麼,如今成了親,得知他的本性後,再看他這副模樣,就有些心情複雜了。

成親那天晚上,趙琉璃連喜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便被楊縝給按到了床榻上。

楊縝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腕,癡癡地咬著她的耳朵叫她「殿下」,再後來聲音變了味兒,他啞聲一遍一遍地叫「琉璃」。趙琉璃在他身下動彈不得,瑟縮著承受他密密麻麻的親吻。

楊縝衝撞進來的時候,她疼得淚珠子滾了下來,一口咬住楊縝的肩頭,哽咽著說疼。楊縝知道她不好受,可是卻管不住自己,舔去她臉頰的淚珠,動作不停,一狠心將她全部撐開。

趙琉璃哭哭啼啼了半個時辰,哭得小臉通紅,模樣慘兮兮的別提有多可憐了。

半個時辰後楊縝抱著軟綿綿的趙琉璃去淨室洗澡。雲梓領著宮婢們進屋收拾,看見床榻上亂七八糟的痕跡,以及那濕得幾乎能滴水的喜袍以後,紛紛紅了雙頰。

崇貞皇帝放了楊縝幾天假。

這幾天裡,楊縝哪兒都沒去,跟趙琉璃在屋裡待了三天三夜。除了吃飯喝水有人敲門外,其餘時間屋裡都無人打擾。趙琉璃從不知道楊縝有這麼多的精力,想必一定忍耐了多久,成親以後全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新房的每個角落都有他們留下的痕跡,連窗台和書桌也不例外。就連吃飯時楊縝都不肯放過她,一邊餵她吃飯,一邊不離開她的身子。

趙琉璃覺得這三天既過得很快,又過得很慢,如果不是今日要回宮看望父皇和母后,說不定楊縝依舊不會讓她走出房間。

趙琉璃一想起這三天裡的荒唐,便羞臊得不行。她到這會兒還渾身都疼著呢,今兒進昭陽殿是坐著肩輿進來的,雙腿酸軟得根本站不起來。想必母后肯定看出來了,都怪楊縝,這麼不知節制!趙琉璃漲紅了臉,這般想道。

崇貞皇帝和陳皇后問了話,對楊縝還算滿意。

陳皇后賜了座,感慨萬千道:「琉璃是本宮的寶貝女兒,本宮待她向來寵愛有加,如今她嫁給了你,你好好待她,不要讓本宮失望才好。」

楊縝站起來道:「請皇后娘娘放心,臣對公主是一心一意。」

陳皇后頷首,扭頭瞧了一眼歪在迎枕上的趙琉璃,不滿地訓道:「都是出嫁的姑娘了,怎麼行事還是這般沒規矩。到下面坐著去,免得一會兒叫人看了笑話。」

趙琉璃扶著腰從迎枕上坐起來,慢吞吞地下了榻,走到楊縝跟前時鼓了鼓腮幫子,坐在他身邊的花梨木玫瑰椅上。楊縝微不可查地彎了彎嘴角,看向趙琉璃,眼裡蓄滿笑意。

他這般一笑,沒來由地讓趙琉璃想起床笫之間,他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兒,頓時耳根子一紅,別開視線。

*

不多時魏籮、趙玠和其餘幾位皇子公主們相繼而至,一家人坐著說了會兒話。

用過午膳,皇子公主們告辭離去,魏籮和趙琉璃留在昭陽殿陪陳皇后說話,趙玠、楊縝和崇貞皇帝則去了御書房。

魏籮如今行動很不方便,陳皇后和趙琉璃都對她關懷備至。趙琉璃得知魏籮的肚子能聽見動靜後,好奇不已,耳朵輕輕地貼在魏籮的肚皮上,聽了聽,「皇嫂,它怎麼不動?」

魏籮道:「想必是跟你不熟,怕生。」

趙琉璃沒有氣餒,對著魏籮的肚子說起話來,一會兒說「我是你的姑姑」,一會兒說「你是不是叫小西瓜,你跟我說說話吧」。魏籮和陳皇后看得哭笑不得,不多時,小西瓜果真在魏籮的肚子裡動了動,伸出一隻小小的腳丫子,算是跟趙琉璃打招呼了。

趙琉璃又驚又喜,「它真能聽見我說話?」

魏籮也很稀罕,把手放在肚皮上,小西瓜彷彿真的有所感應一般,收回腳丫,換成小手隔著肚皮觸摸魏籮的手。魏籮的眼眶一下子濕了,養了這麼久,頭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這孩子的存在。真希望它快點出來,魏籮心想,也不知道長得什麼模樣,不過她和趙玠的孩子,一定不會醜就是了。

日頭西斜,時候不早,魏籮和趙琉璃向陳皇后告辭,各自回府。

陳皇后將她們倆送到慶熹宮門口,頗為感慨道:「瞧著你們如今都過得很好,我這一顆心也就放下了。」

趙琉璃以為陳皇后是傷感身邊兒沒人了,回握住陳皇后的手道:「母后放心,我會時常回宮看望您的,一定不會讓您孤單。」

陳皇后無奈地道:「你已經嫁人了,時常回來像什麼樣子?若是指望你回來,還不如指望阿籮常常入宮陪我。」

魏籮道:「等孩子生下來,我便帶著孩子來看母后。到時候您含飴弄孫,還愁沒人陪伴嗎?」

陳皇后笑了笑,道:「你說得是,如今我就指望這個孫兒出生了。」

魏籮和趙琉璃離開慶熹宮,趙琉璃和楊縝先走一步,魏籮坐在馬車裡等了一會兒,趙玠才從宣德門裡出來。

魏籮想起方才陳皇后的話,心中有些異樣,問道:「母后近來可有跟你說過什麼?」

趙玠把她抱在腿上,把玩她的手指頭,「怎麼?」

魏籮道:「我瞧著母后心情不大好,想必是琉璃出嫁了,她在宮中的日子更加孤單。我瞧著母后沒有原諒陛下的心思,擔心母后一個人寂寞,以後想多入宮陪陪她。」

趙玠親了親她的小臉,笑道:「自然可以,不過得等你生完孩子以後。」

如今魏籮肚子越來越大,出行很不方便,也可能遇到危險,是以還是待在王府安全。

魏籮思忖片刻,點點頭道:「上回讓你在寶和殿安排一些人手,你安排了嗎?」

趙玠道:「一早便安排了。」說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故意打趣道:「阿籮的話,我豈能不聽呢?」

魏籮努努嘴。剛要說什麼,忽覺車身震了一下,馬車停在路邊。

趙玠掀起布簾問道:「發生何事?」

車伕回道:「回稟王爺,前面的馬車壞了,擋住了去路,可要繞路回府?」

趙玠道:「繞路罷。」

透過布簾一角,魏籮瞥見前面那輛馬車旁站著的姑娘,穿著粉紫色的襦裙,分明是高晴陽無疑。魏籮讓車伕再次停了下來,想著好歹與高晴陽有過一點交集,便問她可否要一同乘車。畢竟鎮國公府與靖王府順路,而且天氣陰沉沉的,瞧著馬上要下雨了,她站在這裡還不知道何時能回家。

高晴陽想了想,沒有忸怩,坐上馬車後,感激地道:「多謝王妃,多謝王爺。」

魏籮問道:「你方才去了哪兒,馬車怎麼壞了?」

高晴陽端坐在對面,解釋道:「我去街上的書墨鋪子挑了幾塊墨錠,打算回家練習字畫,未料馬車輪子忽然壞了,這才不得已停在路邊。」

魏籮點點頭,道:「一會兒我們回府後,讓車伕再送你回鎮國公府。」

高晴陽沒有推拒,真心誠意地再次道謝:「多謝王妃。」

魏籮搖頭說不用。

*

很快到了靖王府大門,趙玠抱著魏籮下了馬車,一轉身,卻見靖王府大門口站著個人。

朱漆大門前,魏常弘穿著湖藍色紵絲錦袍,身姿挺拔,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門口的僕從是認識他的,曉得他是靖王妃的胞弟,不敢怠慢,原本想請他入府小坐,未料想他卻說不用,然後一直站在門外等到這會兒。

魏籮一見到常弘,驚訝地從趙玠懷裡鑽出來,提著嬌綠繡梅蘭竹菊紋裙襴拾階而上,停在常弘跟前:「常弘,你怎麼來了?為何不進府裡坐,站這兒多累啊。」

魏常弘露出微笑,道:「下人說你快回來了,我便想著在這裡等你片刻,一會還要回去。」

魏籮歪了歪頭,問道:「什麼事這麼著急?」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魏常弘從袖中取出一個大紅繡百子圖的香囊,抬起魏籮的手,放到她手心,「這香囊裡面是四伯母去大慈寺特意為你求的平安符,送給未來的小侄兒或者小侄女,你暫且替它收著,日後給它戴上,四伯母說能保一輩子平安。」

魏籮握著那枚香囊,抬頭再看常弘時,彎唇笑道:「你回去替我謝謝四伯母,我定會給孩子戴上的。」

魏常弘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魏籮身後的趙玠,眼裡雖無多少波瀾,但已不像當初見面時劍拔弩張。常弘沒說什麼,舉步欲走:「我回去了。」

剛一抬腳,陰沉沉的天氣便瞬間下起雨來,「嘩啦啦」傾盆而至,讓人猝不及防。

魏常弘一怔。他這次出門沒有拿傘,只騎了一匹馬,目下那高頭駿馬不怕淋雨,甚至在雨中揚了揚馬蹄。

魏籮看了看常弘,再看了看尚未離開的馬車,心思一動,命金縷去拿一把傘。很快,金縷去而復返,「娘娘,您要的傘。」

魏籮接過,把雙環油紙傘遞到魏常弘的手中,指了指門口黑漆平頂的雙駕馬車,道:「高姑娘的馬車壞了,方才是坐我們的馬車一塊兒回來的。你既然來了,這會兒又下著大雨,保不準會不會發生意外,常弘,不如你去送高姑娘一程吧。」

不過一場雨而已,能有什麼意外?魏常弘看了魏籮一眼,她的心思昭然若揭,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少頃,魏常弘收回視線,拿著傘,語氣頗有些無奈地道:「好,我去送她。」

魏籮笑笑,叮囑道:「路上小心,走慢一些。」

魏常弘翻身騎上馬背,撐開雙環油紙傘,夾緊馬腹來到馬車便,對車伕道:「走吧。」

車伕聞言,一揚馬鞭往鎮國公府走去。

馬車內,高晴陽自是聽見了魏籮和魏常弘的那番對話,有些拿捏不準魏籮的意思。過了片刻,她掀起窗簾的一角,見魏常弘騎馬跟在馬車旁,雨下得又急又大,他半邊手臂都被雨水打濕了。他卻仍看著前方,眉眼清俊,神態從容。高晴陽琢磨了一會兒,開口道:「前面不遠便是我家,我不用你送,你先回去吧。」

魏常弘聞言,視線終於轉了轉,落在高晴陽臉上。隔著一層雨幕,魏常弘的表情不甚清晰,嗓音摻雜了雨水的濕冷,又帶著泉水的清潤,徐徐道:「我這時候回去,只能騎馬。若是將你送回鎮國公府,便能乘坐馬車回去,你說我選哪個?」

好吧,原來是因為這輛馬車。高晴陽覺得自己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放下簾子,重新安安心心地坐回馬車裡,不再理會外面的人。

馬車很快到了鎮國公府。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小了許多,剩下淅淅瀝瀝的雨滴。

高晴陽扶著丫鬟的手走下馬車,朝旁邊的魏常弘看去一眼,道:「多謝魏公子。」

魏常弘坐在馬背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真是無禮。高晴陽曉得他的秉性,沒有跟他一般見識,接過丫鬟手裡的油傘,舉步走入鎮國公府。

只不過剛邁開一步,便聽身旁傳來嘈雜的喧鬧聲,並伴隨著一聲驚叫:「小姐小心!」

高晴陽轉頭看去,只見一匹黑色的駿馬朝自己衝來。馬想必是受了什麼刺激,根本不受控制,一路甩開了好幾個僕從,一眨眼便跑到了自己跟前。高晴陽愣住,下意識後退兩步,卻沒來得及躲開,眼睜睜地看著駿馬揚起兩隻前蹄,踩向自己——

「小姐!」丫鬟叫道。

高晴陽也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就算不死,肯定也要被踩成殘廢。她臉色煞白,甚至忘了閉上眼,只見一個英挺的身影騎馬上前,動作敏捷地跳到那匹失控的馬上,雙手緊緊地握著韁繩,生生控著那匹馬側了個方向。馬蹄重重地落在高晴陽身旁,濺起一地泥花。

方纔還橫衝直撞地馬到了魏常弘手上,這會兒竟老老實實地站著,不再亂跑了。魏常弘騎在馬背上,垂著眼睛,眉心微蹙,很有些嫌棄地問:「你為何不躲?」

方纔若是有一點偏差,她的命就保不住了。

魏常弘看向高晴陽,興許是剛才被嚇得不輕,這會兒她臉上不如以往那般鎮靜自若,臉色慘白,紅唇緊抿。雨雖停了,但路上卻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水窪,馬蹄濺起的泥花打在她的身上、臉頰上,那張標緻的小臉滿是狼狽,眼睛卻亮得驚人。不知怎麼的,魏常弘竟覺得高晴陽這般滑稽的模樣有些可愛,比她一直端著的時候順眼多了。

高晴陽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丫鬟緊張地過來查看,帶著哭腔問道:「小姐,您沒事吧?哪兒傷著沒有?」

自從高丹陽出嫁後,高晴陽便是鎮國公府夫婦的心頭肉,若是出了丁點意外,那她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高晴陽搖搖頭,看向魏常弘,頓了頓,這一次語氣真誠多了:「多謝魏公子。」

魏常弘從馬背上跳下來,淡聲道:「不必。」然後將韁繩交給後面趕來的僕從。

那僕從對他感激不盡,連連道謝。

不一會兒府內的鎮國公夫婦聽聞了門口的動靜,慌忙趕過來,對魏常弘狠狠地道了一通謝,又罰了那位看馬的僕從三個月的月錢,還杖責了那僕從二十家棍。鎮國公夫妻倆熱情地邀請魏常弘到府上做客,魏常弘只道是舉手之道,沒有應下,騎馬離開了。

鎮國公夫妻倆驚魂未定,扶著高晴陽走回府裡。鎮國公夫人不禁稱讚道:「這位魏公子真是少年英傑。生得俊俏不說,身手也是那般好。」

高晴陽默不作聲跟著走,腦海裡卻閃過方才魏常弘騎在馬背上的場景。他俯視著自己,很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廣袖被風吹起,那雙清俊的眉頭深深地蹙在一起,很不贊同地問她「為何不躲」。

高晴陽一直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吸食五石散的紈褲公子,只是剛才那一瞬間,她竟覺得魏常弘的身形有些高大。高晴陽取出娟帕擦了擦臉上的泥水,心想,改日還是抽空去英國公府道一聲謝比較好吧。

*

正值溽暑,天氣燥熱難當。樹上蟬鳴啾啾,魏籮躺在葡萄花架下的榆木涼榻上,手裡捧著一杯冰鎮的烏梅湯,一邊喝一邊對白嵐道:「打風的力道再大一些,中午沒吃飽嗎?怎麼瞧著有氣無力的。」

白嵐擰著眉心道:「娘娘,您都快臨盆了,還是少喝這些涼的東西吧。」

魏籮的鼻尖兒上洇出薄薄的汗珠,饒是躲在花架下納涼,也依舊沒什麼用處。她倚著涼榻,懶怠地抬了抬眼睛,「你放心吧,我問過孫大夫的,大夫說不礙事。若是不讓我喝點涼的東西,連這點念想都給我斷了,我可真不知道怎麼熬過這漫漫夏日了。」

白嵐一聽是孫大夫說的,登時就放了心。孫大夫知道的東西可比她們多多了。

魏籮躺在涼榻上小憩了一會兒,趙玠從外面回來時,她正閉著眼睛睡得香呢。

趙玠揮手遣退了白嵐和金縷,坐在涼榻上,撥開魏籮額前的碎發,用拇指輕輕拭去她額頭沁出的汗珠。

今日早朝時崇貞皇帝重提立儲一事,先前對立趙玠有異議的大臣,近期早已銷聲匿跡了。有的是出行的路上忽然出了意外,有的是中飽私囊被崇貞皇帝徹查,有的是主動提出致仕回鄉,這其中原因,究竟出自誰的手筆,大傢伙兒心照不宣。

朝堂上無人再敢有任何異議,唯有瑞親王站出來反駁了一兩句,但是也被皇帝打壓下去了。

立儲一事就此定了下來,等禮部擇好吉日,大理寺擬好昭書,便宣佈立靖王趙玠為儲君。崇貞皇帝宣佈退朝,當著眾人的面兒把趙玠叫去御書房,道是有事商議,擺明了是器重的意思。

瑞親王站在含元殿內,眼神陰冷,許久才甩了甩袖子離開大殿。

趙璋的臉色也不大好,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旋即跟上瑞王的腳步,一同離開。

崇貞皇帝跟趙玠說了幾件江南水澇的事,詢問了他的看法,之後便沒什麼事,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趙玠臨走前,崇貞皇帝放下紫毫宣筆,望著檻窗外的藍天白雲,忽然慨歎道:「等日後你登基了,朕便同你母后離開盛京城,遊遍大江南北,做對悠閒的夫妻。」

趙玠腳步一頓,沒說什麼,大步離去。

魏籮被趙玠的動靜吵醒了,一睜開眼卻見他在出神,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趙玠烏目動了動,握住魏籮嫩生生的手指,彎唇一笑道:「想我們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魏籮很有見地道:「這麼調皮,肯定是個兒子。況且酸兒辣女,我前陣子不是正好愛吃酸溜溜的梅子麼。」倒也不是魏籮偏愛兒子,只是這般猜測罷了。說心裡話,魏籮還是喜歡女兒多一些,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她也想要一件小棉襖。

趙玠含笑不語,少頃才道:「我昨日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你可要聽一聽?」

魏籮來了興致,「你說。」

趙玠道:「若是兒子便單字一個『曦』,有融融日光之意。若是女兒便叫『苒苒』,時光荏苒的苒。」他看向魏籮,捏捏她的小圓臉問道:「你覺得如何?」

魏籮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兩個名字都不錯,「你跟陛下商量了嗎?」

趙玠道:「本王給自己的兒子起名,為何還要跟他商量?」

皇孫們的名字都是要經過皇帝首肯的,不過趙玠這般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必崇貞皇帝也拿他沒辦法。魏籮點頭道:「這兩個名字都不錯,就這麼定了吧。」

商量完正事,趙玠伸手要抱魏籮,好些天沒跟她溫存,這會兒只想跟她多親近一會兒。哪知道這小姑娘躲得比兔子還快,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皺眉道:「天兒太熱了,你離我遠一點,別靠過來。」這才想起來什麼,四下看了看道:「你怎麼把金縷和白嵐都趕走了,沒人給我打風,難怪我覺得這麼熱……」

魏籮怕熱,趙玠是知道的。只是小姑娘這會兒這般反應,委實讓趙玠有些受傷,臉色也不大好。

趙玠握住魏籮細白的腕子,俯身輕而易舉地講她壓到身下,好整以暇地俯瞰她,問道:「讓我離遠點?」

魏籮縮了縮脖子,這會兒即便覺得很熱,也不敢吭聲了。

趙玠低頭咬住她的脖子,輕輕啃噬,嗓音越來越低:「阿籮,你知道我這幾個月忍得有多辛苦麼。」

顧念著魏籮肚子裡的孩子,趙玠已有八個多月不曾碰她了,委實是想得厲害。趙玠的手從魏籮的小衫裡探進去,握住她的白饅頭,洩恨一般咬了幾口。倒也不敢用太大勁兒,只不過魏籮的身子嬌嫩,饒是如此還是很快紅起了牙印子。魏籮嬌聲喊疼,他便含在口中好好哄她。

魏籮扭了扭身子,不放心道:「不行。孩子快生了,大夫說後三個月不行……」

趙玠自然記得這番話,不能真正碰她,只是想解解饞罷了。

不一會兒,只聽葡萄花架下傳出細細的哽咽聲。

花架周圍用幔帳遮掩,看不清裡面的光景,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兩道人影。趙玠將魏籮圈進懷裡,頭埋在她的胸口。魏籮伸手推拒,興許是被他咬疼了,輕輕地叫了一聲。

許久,趙玠才不滿地問道:「怎麼沒有奶水?」

魏籮氣急敗壞,若不是怕傷著孩子,真想把他踢到塌下去。「生完孩子才會有的,我還沒生呢,哪來的……」說到一半,自個兒臉紅得不像話,說不下去了。

趙玠又流連了一會兒,之後翻身,從後面摟住魏籮,貼在魏籮的耳畔重重地喘息。待他終於平復下來後,對著魏籮慢吞吞道:「等孩子生下來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魏籮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不吭聲。

*

越臨近臨盆,魏籮的情緒就越緊張。

趙玠給她尋了四個盛京城最穩妥最出名的產婆,讓她們暫時住在靖王府內,一旦魏籮有了任何情況,方便她們隨叫隨到。

即便如此,魏籮的心還是惶惶不安,一天到晚坐臥不寧。孩子還沒開始生呢,她倒先把自己嚇壞了。

這日魏籮去書房給趙玠送茶點,手腕不慎碰到紫檀木的翹頭案上,玉鐲子應聲而裂,一分兩瓣,掉在地上。魏籮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鐲子,好半響都沒有動彈。

趙玠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命朱耿將那斷成兩截的鐲子收拾出去,看向魏籮道:「瞧把你嚇得,怎麼看著心神不寧的?」他捏捏魏籮的耳珠,既是安撫她,也是安撫自己:「不是說過了麼,有本王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魏籮看著趙玠點點頭,爬上趙玠的雙腿,摟著他的脖子道:「我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頭一胎沒經驗,心裡總是不安,做什麼都心不在焉的。」

趙玠笑著刮刮她的鼻子,「你是自己嚇唬自己。」

魏籮摸摸鼻子,心道或許是吧。

只不過她沒在趙玠懷裡坐多久,楊灝便汲汲皇皇地從外面跑進來,神色匆忙,連禮都顧不得行:「殿下,不好了,寶和殿著火了,皇后娘娘正好在裡頭誦經呢!」

趙玠神色一變,魏籮的心也跟著「咯登」一聲。

趙玠立刻站起來,冷著聲音問道:「怎麼回事?母后眼下在哪?」

楊灝道:「具體情況屬下也不知,只知皇后娘娘如今還被困在寶和殿,尚未營救出來。」

趙玠的臉色難看至極,舉步變往外走,「備馬!」

魏籮匆忙跟上去,抓住趙玠的袖子道:「我也要去。」

千算萬算,還是不如天算。魏籮以為趙玠在寶和殿周圍安插了人手,這輩子便能避免陳皇后引火自焚,沒想到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當初慶熹宮門口那番話,魏籮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陳皇后的語氣像是了無牽掛了一般,是以她才不放心地又詢問了趙玠一遍,得知趙玠一切都佈置妥當了,她才安心。可是怎麼會……是哪兒出了岔子麼?

趙玠摸著她的臉,「阿籮,你身子不便,還是留在府裡等我的消息為好。乖,我不想看到你也出什麼意外。」

魏籮堅持道:「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可是母后有危險,我不能在這兒乾坐著。大哥哥,你就帶我去吧。」

趙玠垂眸凝視她。很快,他對楊灝吩咐道:「去準備馬車!」這便是妥協了。

馬車一路疾馳到宮中,魏籮和趙玠尚未趕至寶和殿,便能看到前方一片大火,火勢滔天,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空。趙玠的臉色難看得嚇人,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好不容易趕到寶和殿時,那兒已經成為一片火海了,正殿的大門被火舌吞噬,烈火熊熊燃燒,讓人心生畏怯,不敢貿然前進。

侍衛和宮人們抬著一桶一桶的水滅火,神色匆忙地從魏籮和趙玠身邊走過,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先滅火要緊。

魏籮抬眼,看到斜前方站著一個身穿紫金四團龍紋常服的帝王。崇貞皇帝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寶和殿,眼睛發紅,垂在一側的手臂微微地顫抖。

想必他也沒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

崇貞皇帝總以為終有一日能打動陳皇后,他慢慢地彌補,她總會原諒自己的。崇貞皇帝甚至還暢想過將來趙玠即位,他便帶著他的晚晚去許多地方,看峨眉山,看日月潭,遊遍大江南北,做一對閒雲野鶴、共挽鹿車的平凡夫妻。卻怎麼都想不到,陳皇后竟對他如此狠心,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不曾留給他,想要先走一步。

不可能!

他不能讓她這麼走了!

他們之間繞了那麼遠的彎路,漸行漸遠,如今總算又繞到一起,他還有許多話沒跟她說,她怎麼能死?崇貞皇帝彷彿忽然大徹大悟,從一旁的侍衛手中奪過水桶,舉起木桶從頭到尾把自己淋濕,毫不猶豫地往寶和殿而去。

周圍的人都被嚇傻了眼,待到回過神時,儲公公驚慌失措地抱著皇帝的腿,「陛下,你這是要做什麼?你千萬不要衝動,皇后娘娘已經有人進去搜救了,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就救出來了,您千萬不能進去啊!」

身後的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高呼「陛下三思」。

崇貞皇帝一腳踢開儲公公,咬牙切齒道:「晚晚還在裡頭,叫朕怎麼等得下去?都給朕消停會兒。朕是九五之尊,不會這麼輕易死的。」說罷一頓,看了看不遠處的趙玠,眼神複雜,「萬一朕有什麼意外,便傳位於靖王,替朕整理政務。」

一群人哀戚地高呼:「陛下!」

趙玠眸光一沉,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

崇貞皇帝不再理會他們,踅身毅然決然地走入火海之中。

火勢洶洶,房樑上的柱子掉了好幾根,眼前是濃煙滾滾,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除了宮裡的侍衛意外,趙玠也派了好幾人進來營救,但是都沒有結果,甚至有幾個人被火舌吞沒,成為這場火災下的亡魂。

趙祉卿嘶聲喊道:「晚晚,你在哪兒!」

*

寶和殿外,所有人都在等待。

魏籮緊緊地攢著趙玠的袖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起初她的肚子只有微微有些疼,她以為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可是漸漸的那疼痛越來越劇烈,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魏籮小臉發白,無措地叫了趙玠一聲。

趙玠見她臉色不對勁,忙將她打橫抱起,問道:「阿籮,你怎麼了?」

魏籮攀著趙玠的衣襟,緩緩道:「我,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