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的府邸不是城東最大的,但已經是氣派非凡。
我隨著蘇毓進入府門後一路暢通,來到一個院落前,根據家僕的指示,這就是少爺的院落。
剛邁進院落,就不知有什麼東西灑過來,蘇毓大步一跨擋在我面前,也擋住了來人。
「天靈靈,地靈靈,妖魔鬼怪皆消靈。」一個奇裝異服的女子,在院落中拿著碗,邊跳著奇怪的舞蹈,邊灑著不知名的黑血。
這不會是為人驅邪抓鬼的「大仙」吧……
我覺得一滴隱形的汗從頭上滴下來,真是什麼都遇到了。這孩子被「跳大繩」的這麼治法,簡直就是草菅人命。
蘇毓突然轉過身來,推搡著我出去,臉色有些蒼白驚惶。
我奇怪。「你幹嘛推我?」
一旁的家僕也有些莫名,「蘇公子,您還沒為我家公子把脈吶。」
「我剛剛突感不適,今日多有不便。這樣吧,明日我必定親自登門拜訪,為你家公子把脈。」蘇毓嘴上說著不適,力氣倒是很大,我已被他推出門外了。
「可蘇公子,我家公子昨晚發病,已經疼了一天一夜,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就等您來醫治,若是明日早上醫治,恐怕……」怕是已經早登極樂了。
「不錯,蘇公子請留步。」身後傳來個渾厚的聲音,聽著就是個大人物,果然是郭大人本人。「蘇公子既然已經來到府上,就請趕快為犬子把脈吧。」
蘇毓沒法,只能轉身看向來人。來人年近中年,身寬體胖,只是可能近日煩擾甚多,眉宇間很緊繃,看來他獨子情況不是很好。
「郭大人的吩咐,小人不敢不從。」他低頭對一旁的我道,「小妹,這沒你什麼事了,快回去吧。」
我?我不是就是來看戲的嗎?沒明白他的意思,總覺得他這異樣有點古裡古怪、莫名其妙,他那月白色的長衫上,還有先前被灑到的血跡。
等等……血跡?黑狗血?抓鬼?
他不會是以為,那個什麼「大仙」的,會把我給抓走吧。
雖然我名為鬼差,可也算是地府的一個小小官差,至少也算是一個半仙吧。我應該不會怕什麼狗血之類的東西。
我倏地伸出手指,劃上他衣衫上的黑狗血,沒理會他抽了一口氣。嗯,手指不痛,沒什麼反應,我都已經忘記我上次有痛覺是什麼時候了。
「大哥,你讓我留下幫你吧。」我伸伸手指,暗喻。「我不怕……累。」
他既不可聞地松了口氣,從容重新回到他的臉龐,「既然如此,小人這就替令公子把脈。」
我們幾步穿過院落,進入房門。房門裡面很是混亂,丫環、家僕擠做一堆,進進出出為痛苦的公子擦身抹汗。
蘇毓坐在床沿把脈了許久時間,已有了幾分計量,再觀察了一下那小公子的病容,更有九成把握,便起身開始寫藥方。
我早准備好紙,磨好了墨等著他。
蘇毓將藥方交給郭大人,再拉他到一旁細細囑咐。我則走出房間,滿懷興趣地看著院落中那位「大仙」和她的陣仗,還真的有幾分架勢。人家出來混的,也要講究個有腔有調,不是嗎?
少頃,郭大人和蘇毓也走了出來,蘇毓發現我正在研究那「大仙」,狠狠向我的方向瞪眼。
瞪我作甚?我可不怕這種江湖騙人的神棍,卻聽得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郭大人,我方才在這院落中察覺出一縷妖氣。」
妖氣?
「妖氣?」郭大人臉色一板,「什麼妖氣,大仙可否明示?」
那「大仙」眼神一轉,帶些狐媚的眼眸掃過蘇毓,掃過郭大人,落在我的身上,「就是這位姑娘身上,似乎有妖氣纏身。」
我?不是吧?我要算,也只能算鬼,怎麼能算妖呢?
蘇毓皺眉,「大仙是否弄錯了,我小妹自小和我相依為命,怎麼會有妖氣纏身。」說著,他就想拉我走出去。
「這位公子請留步。」那「大仙」收起手上怪異的舞姿手勢,小碎步上前,「令妹雖是凡體,但印堂發黑,顯然是被鬼怪妖孽纏身,今日若我不見到,那也罷了,但現在既然見到了,本著我等仙人的慈悲為懷,不得不勸公子,若能早日驅邪避妖,令妹還能性命無憂。」
印堂發黑?聽著她這話,我才臉色發黑吶,蘇毓的表情也很怪,都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那麼清楚地看到我印堂發黑。
況且看她那一身碎布衣裳,比我像妖孽得多吧。
郭大人聽著似乎和他兒子無關,於是囑咐蘇毓,切不能把「大仙」的話當兒戲,就拿著藥方抓藥去了。
「那大仙的意思是……」蘇毓忍著不耐,問道。
「若不然如此,公子告訴奴家住處所在,奴家必擇日上門為公子與令妹驅邪。」幾聲奴家倒是嬌弱得很,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大感冤枉,無緣無故被人稱作「妖氣纏身」,簡直荒唐。
「怎麼敢那麼勞煩大仙。」蘇毓還在作謙謙有禮狀,涵養果然比我好,不過他下一刻的舉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從作法的木桌上再取過一碗滿滿的黑狗血,二話不說往我衣服上灑下,一身的衣裳就此報銷在狗血裡了,幸虧我聞不到那騷臭氣味。
「這樣,相信再厲害的妖孽也不敢近身了。」他對著呆愣的「大仙」作揖告辭,拉著我走了。
可憐那「大仙」不知是心疼那黑狗血,還是心傷他的無情,據說在冷冽寒風中吹了許久,第二天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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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洗掉嗎?」蘇毓看我居然就打算穿著這血衣爬上床榻,忍無可忍終於開口。
反正我也聞不到腥臭,感覺不到身上黏稠,我就是不洗了,你奈我何?我氣他無故潑我狗血,別人潑那倒也算了,但我好歹看他長大,算是他長輩,對他也有恩。
「沒大沒小,那麼大碗狗血,很髒的。」就這麼撥上來,又不是潑水節。
「大?小?」他嗤笑,「你是我妹妹,我的家人,當然比我小。」
「那是權宜之計。」
「我是當真的……」他搖頭苦笑,「即便你不需要我的保護。」
保護?
我突然想起了「白蛇傳」,許仙知曉白娘子是蛇精後,他大驚失色,他惶惶終日,早早忘卻了兩人曾經有的柔情蜜意、相濡以沫,多麼悲哀。而蘇毓卻能擋在我面前,擋住那狗血,他真的以為我會被「大仙」捉去。
這不是白蛇傳,我不會被法海抓去,但我至少知道,蘇毓永遠不會是許仙。